作者:吉祥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01
|本章字节:13998字
泪水模糊了视线,再看不清他的容颜,她只知道自己的嘴唇在颤抖,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每说出一个字来都是那么艰难,“我……不是……囡囡……”
“囡囡!”他面色苦痛,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肩。
她挣扎着,只是流泪,只是摇头,言语因泣不成声而词句破碎,“别叫我囡囡……我不是……囡囡……囡囡早已经不在了……爷爷死的那年跟着爷爷走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有资格叫我囡囡……没有……”
说完,却感觉不到半分畅快,痛楚却是更加尖锐起来,心,如同撕裂般疼痛……
这,便是她和往事说永别了吗?告别一个人,一段故事的感觉竟这么难受……
“谁说没有?!我有!我有资格!糖糖哥有这个资格!”他猛然把她抱进怀里,力度大得使她再无法动弹,只能埋首在他胸口,泪流不止。
抱了她许久,她瘦小的身子几乎被他嵌入他身体里,才听得他低哑的声音说,“回家!囡囡!我们回家!”
“家……”她流着泪苦笑,“我得回家!可是不是跟你……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不准胡说!”他猛然大喝,“当初是怎么说的?没有了爷爷,还有我!”
他不提往事还好,提起这些,就像有人用针一点一点地把已经结痂的疮疤挑开,皮肉分离的痛随着鲜血一股一股往外冒。
她垂下眸来,泣泪交加,“不!那是囡囡的傻话……可是我说过,囡囡已经不存在了……没有爷爷的我,一直过得很好……真的很好……充实、开心,而且……从来就不会再哭……”
不会有人凶她,不会有人吼她,不用费尽心力去讨好还成天提心吊胆地看人脸色,更不会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他怔怔地看着她决堤般的泪,心里某个地方剧烈疼痛起来,就像有人要把他的心从胸腔里剥离开来……
她的意思是说,没有他的日子,更快乐吗?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再一次地将她抱紧,让她紧贴在自己心口最疼的地方,才能稍稍好受一些……
“回家!我们回家!”拙于言词的他,在想了许久之后,仍只会说这句话。
并且,再不由她说不,脱下外套来给她穿上,直接就将她抱了起来。
她用力挣扎,甚至拳打脚踢,用后还用上了牙齿,咬在他耳朵上,一如当年那个被林昆欺负狠了的小囡囡。
可是,他不是林昆……
她的挣扎和攻击对他而言都如搔痒,就连她最后咬在他耳朵上那一口,他也咬牙受了,坚决不愿松开手,到底还是将她弄上了车……
被揍得狼狈不堪的章之黎坐在地上,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苦笑,这才是真正的没吃到羊肉惹一身骚,他这是为啥?
却原来她就是囡囡……
也对……
这世上也只有囡囡才能牵动他的心了吧……
他情不自禁笑了出来,可是扯动到嘴角的伤,疼得直咧嘴。
陶子木然坐在车里,不知道宁震谦会把车往哪里开,忽的,他把车停在了路边,也没说啥,自己下了车,并立即拔了钥匙锁了车门,唯恐她跑了似的。
她苦笑,这偌大的北京城,她还真没有去处……
他返回时,手里提了许多东西,豆浆、油条、包子、小米粥、老酸奶,还有一碗……豆汁儿……
那味道太浓,他一上车,她就闻到了,这是给她的早餐么?难道他真以为她早餐要喝豆汁儿?
“吃点东西!”他简短地说,把除了豆汁儿以外的都递给她。
她坐着,没理。
他便把袋子都放在座椅边,自己拿起了豆汁儿,送到她嘴边,“喝吗?很……好喝……”
他是结巴着说出这句话的,说完一直看着她的表情。
而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没给他任何回应。
“你不喝,我喝了?”他问。
依然没有反应。
他看看她,再看看豆汁儿,脸上的表情极其纠结,最后,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低头便将那一碗豆汁儿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而后,面部表情扭曲地朝着她笑,“好喝……真的好喝……”
陶子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想了想,算是明白过来,他是想要逗她笑……关于豆汁儿的故事,她当时笑得太开心,所以,他在用这个笨拙的方式逗她笑……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啊……
见她没有反应,他亦觉无趣,讪讪的,把小米粥捧给她,“先吃早餐吧。”
昨晚晚饭,压根就没吃什么,空腹喝了一晚上酒,这时候也该进食了……
她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只是,对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视若不见,反自己拿起了酸奶。
“放下!”他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习惯性手一抖,抬头看他,又是一脸黑沉……
他脸色僵着,而后慢慢柔和,“呃……先喝粥……那个等下吃……” 他似乎不习惯这样子说话,有些磕巴,表情更是奇怪。部队八年历练,早已练就说话简明扼要,命令雷厉风行,不解释,高效率。
见她仍然瞪着自己,他脸上透出隐隐的红,“等下喝,先喝粥暖暖……”
最终,她既没喝粥,也没喝酸奶,拿了个包子一点一点地啃,食不甘味。
于是,车里的空气便沉闷下来。
她默默地吃着包子,他双手则搭在方向盘上,似在思考。
良久,她的包子也没吃完,他却似想好了,慢慢地开口,“囡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不管你,可是,我不常在你身旁,你要自己爱惜自己……”
一句话,戳中了陶子的泪点,“囡囡”两个字,已经多少年没听人叫了?从他嘴里叫出来,依然那么亲切自然,仿似每一个夏天,他从北京来乡下,她奔着去迎接,他便这么“囡囡,囡囡”地叫着,一路奔来……
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不管她;他说,没有了爷爷,还有他……
所以,她只是他的责任吗?
要知道,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成为他的负累……
一口包子卡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出不来,难受至极。
狠命吞下去,却被卡得泪水涟涟。
终于可以说出话来,声音虽然微颤,可是却是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冷淡,“我发生什么事,我爱惜自己与否,都和你,没有多大关系……”
她称他“你”,不是最初的糖糖哥,不是平日里调皮而热切的“首长”,只是一个你,仿似他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可是,真的只是陌生人吗?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她说着“和你没多大关系”的时候,她的心,是如何痛不堪言……
而这句话听在他耳里,亦字字句句仿若针扎,她说和他没关系……她居然说和他没关系!
心痛之余,怒意升腾,“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和我没关系!”
她怔怔地,忽而微笑,“我的人生和你没多大关系,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些童年时不懂事的承诺而耿耿于怀,而事实上,那些话我早已经忘记了……”
“忘记了?”他咬牙,“那你考来北京的大学是为了什么?”
她笑,只是笑容苍白,“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他沉默,双唇微微颤抖,难道不是为他吗?不是为了和他在北京相聚吗?只是,看着她淡漠的眼神,这样的猜测再也不敢说出口。
“为了什么?”她轻轻地重复着,而后微笑着回答,“北京是首都,是所有学子向往的地方,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进北京来……”
他紧紧皱眉,如迎头一声闷棍,“那……为什么嫁给我?”
“呵……”她笑得妩媚,“说实话吗?”
“说、实、话!”他咬牙,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实话就是……”她捋了捋耳际的短发,语气轻松,“你知道的,一个单身女子在北京打拼多么不容易,我混了这么多年,连套房子也买不起,没有落脚之地的感觉真不好啊……我们台里美女多,个个嫁得非富即贵,只有我,不漂亮,也没背景,没人要呗,就成了台里唯一的剩女。后来,我们台长实在看不下去,觉得我再剩下去简直有损台里的形象,就决定给我介绍男朋友,前前后后至少见了十个,对方不是家里条件一般,就是和我一样的北漂族,我怎么看得上?虽然姐姐我条件一般,但也得找个能让我衣食无忧的男人,而你,正好是第十一个。台长说了,你家是豪门望族,在整个北京城都是响当当的,让我这一回好好把握。就这么简单,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你,说真的,我本来不抱希望,条件这么优越的男人怎么会看得上我?没想到,你却向我提出结婚了,对我来说,这真的是天上掉馅饼啊!怎么说呢,嫁给一个熟人,总比跟个陌生人好吧……最重要的是,你家里有钱……”
她始终轻轻浅浅地笑着,仿佛在播音间里平静而温柔地说着别人的故事,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假装坚强是她从小最擅长的事,只是,从来不会在糖糖哥面前装……
然,为什么越是假装轻松,心里的疼痛越重呢?
她直直地看着前方,脖子僵硬得发酸,只是不敢稍稍侧目,不敢看他此时的模样。
眼角的余光已经可以瞥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她真的担心,他使这么大力,方向盘会被他拔出来……
“所以……你甚至不告诉我,你就是囡囡?你说你是囡囡不会更好吗?我定然会让你衣食无忧!”
她悠长的声音轻叹,“为什么要说呢?这段婚姻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只需要一个妻子的角色吗?而我想要的只是富足的生活,我们各取所需,何必再有其它羁绊?”
各取所需……
这正是他对婚姻最初的想法,可是,这四个字此时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如此的刺耳……
“是吗?那你千辛万苦来云南找我也是为了富足的生活?”想到她高原反应躺在卫生所里病恹恹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记忆里天真纯净的囡囡会变成她所言的那般模样……
她片刻语凝,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可以回答的词语,“当然……要想有收获自然要有付出……你妈挂念你……为了讨好她我就来寻你……这样你妈才会喜欢我……你看……我不是顺利得到庄美15%的股份了吗?”
她像念台词似的说着违心的话,说到后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短暂的寂静,而后,听见他隐忍的声音,“好!你想要的生活!你会有!你想要的一切!你都会有!别墅吗?车吗?还有你策划的最后三天的旅游,是去哪里奢侈购物?只要你说,你就会有!”
别墅?车?奢侈购物?呵……她笑,心内的空洞越来越大,她要的是这些吗?就算是吧……
她咬唇,感觉不到痛,“所以呢,你看,我是如此不堪的女子,怎么还会是你记得的囡囡?你不是我的父亲,也不是我的兄长,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何必再勉强自己为我负责?”
他猛然看向她,目光血红,是被激怒到极点了吗?还是其它?
忽的,他倾身过来,扣住她的头,唇狠狠抵住了她的。
这不叫吻,完全就是咬……
咬着她的唇,咬着她的舌,咬着她下巴,并且往下滑落,在她脖子上噬咬,尤其,在之前章之黎留下的印记位置重重的一口,疼得她叫出声来……
他这才放开了她,如鹰如豹的黑眸闪着危险的光,“没有关系?到现在你认为我们没有关系?”他压着她,手伸进他为她披上的宽大的外套里,用力地揉捏,“你说,我们有没有关系?”
这正是她不明白的地方……
她于他到底算什么?也许唯一的用途就是解决他的生理问题……
于是轻笑,“其实……这种关系对于成年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多少人一夜露水,第二天连彼此是谁都不知道……”
话未说完,便感觉自己右胸一痛,他这是要把她的胸给揪下来吗?
近在眼前的他的眸,逼视着她,“这样的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你是女人!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错过一次……不要再错第二次!”
他这话的意思,说的是她和章之黎的事吗?看来他是认定她和章之黎发生过什么了……
其实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她虽醉酒,但还是大约知道昨晚的经过。
昏昏沉沉被章之黎带走以后,在从车里被他搬到卧室去的途中醒过,虽然只是迷迷糊糊,可也知道,给自己换衣服、擦洗身体的是个阿姨,应该是他的保姆吧。
他见她没吭声,手上再度使力,喝问,“听见没有?”
她只是嘲讽地一笑,扭开头去,望着窗外。
短暂的僵持之后,他松了手,给她把衣服稍加整理,发动了车,继续前行。
两人的座椅之间,已经因刚才他的举动而一片狼藉,包子油条滚落,豆浆还洒了出来……
陶子靠在座椅上,头依然疼痛,身体由外至内俱是僵的,索性合了眼,把整个世界,和他,都关在了视线之外……
仍不知他会驶去哪里,到地儿了,她才发现,他没有带她回宁家,而是去了他们结婚时的房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装扮,这样的形象也确实不适宜出现在公公婆婆面前,只是,这房子一直是苗苗住着,章之黎说,苗苗被人给接走了,不知道现在到底会不会在里面?而且,即便她人不再,她对房间的破坏力比她自己还恐怖,现在这房子会是怎样一副惨状?
想到他酷爱整洁,想到他一直讨厌苗苗,不由习惯性地有些害怕,然,转瞬便释然了,自己在他眼里,反正什么都不是,有什么可怕的?
车缓缓停下,他僵直地坐在车里,道,“下车。”
她没动,也没吭声。
他便开了车门,自己先下,而后绕至她这边。
车门打开,微凉的空气袭进来,他的目光落在她赤着的双足上。
眉头微皱,他俯身下来,将她抱出车外。
抵抗无用,她选择了放弃。
正是早上忙碌之时,小区里人来人往,他和她这副模样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他很少回来,小区里的人并不认识他,但她可是熟面孔,这样的情形,让她脸往哪搁?
于是转过脸,将自己藏起来,只能……藏入他怀里。
他抱着她回了家,打开房门的瞬间,愣在原地。
家里的情形果然如陶子所料的那样,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惨不忍睹。
茶几歪斜,上面堆满各种零食袋子,外卖盒子里的剩菜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啤酒瓶横七竖八,沙发上乱七八糟扔着苗苗的衣服,最糟糕的是,居然还有限制级画面的杂志……
她已经感觉到他欲杀人的目光了……
唯一庆幸的是,苗苗没有把内衣裤随意乱扔……
她赤足站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对抗着身后他的目光,冷然道,“苗苗一直住在这里。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来,我每一个重要的时刻,无论开心的还是难过的,陪在我身边的都是她。没错,她也许有很多缺点,可是,你也看见了,我也不是什么好货,这辈子,她都会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要我在你和她之间选,不用考虑,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她!”
一口气把这段话说完,等着身后的暴风雨。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只传来他简短的一声命令,“去洗澡!”
而后,他便卷起袖子开始收拾残局。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些她从来不敢说出口的伤人话语,伤的到底是他,还是她自己?
为什么她站在这里,感觉每蹦出来一个字,心口便痛一下呢?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在屋子里转,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自见他的那一刻开始,便是由了性子说着那些言不由衷的话。
站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家里,她再一次的感到了孤独。
他曾是她全部的世界,即便在没有重逢的日子里,即便他远在边关的日子里,她都因为心中有他而不曾害怕。就好像置身茫茫大海,却能望见遥远的灯塔,无论风雨多么可怕,无论夜晚多么黑暗,冥冥之中,她都有着坚定的方向,朝着灯塔的所在勇往直前。
而今,她站在这里,却再也看不到灯塔的光亮了,那么,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孤身漂泊的她该怎么办?她垂着眉,心痛如绞,她真的从来没想过灯塔的光会有熄灭的一天,哪怕真的从来不曾再与他重逢,她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孤单难过,因为至少,他会是她生命里最温暖的记忆,而现在,连那仅存的温暖也变得冰冷了……
也不知道自己傻站了多久,只见客厅渐渐重新变得整洁干净,而他,卷着袖子走到她面前,“我说你傻站在这干啥?不是叫你去洗澡吗?”
见她仍是不动,便扯去了她披着的外套,直接抱起她就往浴室走。
一进浴室,他便打开水,脱去了她的睡衣,取下喷头往她身上冲水。
他脸上认真的表情让她恍然明白,他要洗去的,其实是章之黎的印记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男人不在乎这个……
只是,她是干净的,不需要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