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冷冷一笑，嘲讽道：“不杀人？你把土耳其王妃送了过来，难道就没想过她的下场？”

“下场？”阿伦笑道，“给了你便是你下手，与我何干？”

伊恩恼道：“你简直冥顽不灵。”

“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其他的恕难从命。”话说到这儿其实很清楚，他会绑架土耳其王妃，不过是看在自己有求于他的分上，若他得寸进尺，他随时可以挥挥衣袖走人。

伊恩深谙人的心理，唯独阿伦，明明有求于自己，却无法控制他。还不能逼他，像他这样的人逼急了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不过如此一来，他倒是更信任阿伦了，他摆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又怎么会设计他，没人会傻得用这种态度接近敌人。

想了想，他换个方式说道：“我不是要你杀他们，你只要拖住他们就行。”他需要时间将土耳其王妃的大脑取出来，一旦她的大脑和aka融合，要杀wfp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阿伦似乎在估量其中的风险和之后得到的回报是否成正比，半晌都没答话。卡尔等人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他们真是一伙的，阿伦真的在帮白乌鸦。难道说时间真能让一个人变到如斯田地，连善恶都不分了？

欧阳决已经忍耐不住了，冲上去就想暴打阿伦一顿，阿伦身旁的雇佣兵立刻反击。打都打起来了，就算阿伦再不愿意也要插上一脚。

萨鲁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阿伦身上，像豹子一般蹿了出去，直逼伊恩。伊恩早有准备，手下的人也不知道先前躲在了何处，他一进攻，他们全都冲了出来。萨鲁下手毫不留情，在他眼里，任何人都没有阿尔缇妮斯重要。

之前在楼下，他带领wfp的人打得白乌鸦节节败退，这和他的经历有关。伊恩活了六百多年又如何，和他这个“活”了三千三百多年的人一比，他明显略胜一筹。尤其是在aka不能行动的情况下，他的胜算更大。但敌众我寡，他打得极为谨慎。之前阿尔缇妮斯的幻影突然不言不语，他心下已有不好的预感。没想到凯洛贝罗斯会前来，还说阿尔缇妮斯被人绑架了。他大惊失色，再不愿和白乌鸦纠缠，采取了猛攻，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七八处伤就是这么来的。

待凯洛贝罗斯离开，米娅本想将阿尔缇妮斯被绑架的事情告知他们，看到他们浴血奋战，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要编写侵入程序，分身乏术，只得选择更要紧的事情做，便没让阿尔缇妮斯的幻影再说话。

娜娜蹿到狄克身边，他还活着，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安慰，但他的样子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娜娜看了一眼那颗大脑，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其实一早便发现了，只是情势所逼，她无暇去在意，现在如此接近，心中的悲伤汹涌而来。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将狄克扶到一边。

她都这样难耐心中的悲痛，何况是他？恐怕他在见到悠的大脑后，已经彻底崩溃了吧。这样的惨象，谁又能安然面对？

她含泪道：“狄克，再痛你也要忍住，仇人就在眼前，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报仇”两个字听起来好讽刺，报了仇，她就能复活，就能回到他的身边吗？他被安德鲁推进了电梯，本来是想等自己恢复体力，再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却误打误撞来到这里。那颗大脑突然像梦魇般出现，他简直比万箭穿心还要痛上百倍。他连敲碎玻璃的能力都没有，他还有什么能够为她做的？

仇恨在痛苦下显得如此渺小，即使千百遍告诉自己要起来，要为她报仇雪恨，但是那颗心却已经粉碎到连勇气都没有了。不，勇气还是有的，例如，送死的勇气。他突然站起来，面目狰狞，活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怪物。

娜娜一惊，连抓住他的机会都没有，他已投入了战斗，像疯子一般，将眼前白乌鸦的人放倒。

心里的痛让他连感知都麻木了，再痛也不会有他的心痛。他越战越勇，越战越让人心惊，到最后，除了伊恩、冷玄和火焰之外，他将白乌鸦的人杀得一个不留。狄克睁着一双通红的眼，杀戮让他很兴奋。谁都不敢再靠近他，包括伊恩，他已经退到了边角，要不是前头还有火焰和冷玄挡着，他早就死了。伊恩惊觉这个男人发起疯来是如此可怕。他即使和火焰、冷玄对打得激烈，那眼也是看着他的，像是一逮到他，便会用牙齿撕碎他。

伊恩将阿尔缇妮斯扶住，掏出袖子里暗藏的枪，指住她的脑袋，“谁敢再动？！”

除了狄克，其他人自然不敢妄动，萨鲁见狄克仍不肯停，冲上去架住他。

“够了！”他怒吼，要是再不制止他，惹恼了白乌鸦的首领，阿尔缇妮斯就会血溅当场。

他们不知道伊恩绝不可能一枪杀了阿尔缇妮斯，在没有得到她的大脑前他都不会杀她。但对伊恩而言，威吓是必须的。他眉头紧蹙，见萨鲁拉不住狄克，手指扣动扳机，一枪打在阿尔缇妮斯腿上。听到枪响，萨鲁身子一颤，猛地放开狄克，狄克正好被身旁的卡尔架住。

萨鲁又惊又怒，转过身子，见伊恩的枪又指向她的另一条腿，他立即大喊：“别伤她，别再伤她！”他不想示弱，但阿尔缇妮斯腿上汩汩流出的血，染红了他能看到的一切。

因为麻醉剂的关系，阿尔缇妮斯并不觉得很痛，但子弹进入肉体的怪异感，让她清醒了些。她皱了皱眉头，循声望去。

萨鲁的视线立刻对上她，“露娜……”

她只能循声找准方向，给他一个笑容。只要阿尔缇妮斯还在伊恩手里，他们就算有机会打赢，也不敢轻举妄动。

告诉萨鲁阿尔缇妮斯被人绑架之时，凯洛贝罗斯就被萨鲁揍得鼻青脸肿，加上刚才的混战，身上痛得即使轻轻一动也会倒吸凉气。眼见阿尔缇妮斯受伤，他疯狂地大吼大叫，只想冲上去。三胞胎和卡奥利死命拉住他，免得他被伊恩一枪毙命。

他们早就看到了那个大脑，恨得咬牙切齿。安德鲁还在楼下接受米修的治疗，和凯洛贝罗斯同来的罗马斯正好可以当帮手，但是否能救活还是未知数。卡奥利本该在一旁守护，但米修不让，他在只会让人分心。八老受伤了，需要包扎，暂时留在楼下。夜惹欢命令夜家的护卫保护他们，所以不用担心。

“阿伦！”卡尔只能把怨气撒在他身上。

阿伦在枪响的那一刻，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头，脸色一点没有变化。

欧阳决也怒叫道：“你难道没看到你身后玻璃容器里的大脑吗？”

阿伦仍然面无表情，但脸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伊恩笑道：“他不会在乎那大脑是谁的，这招对他没用。”

欧阳决面容扭曲，作势就要冲过去，要不是被夜惹欢拖住，他早成了伊恩的枪靶子了。

“畜生！”夜惹欢怒吼，“你最好把我杀了，否则夜家绝不放过你。”

伊恩丝毫无惧，夜家固然厉害，但现在是鞭长莫及。aka未融合慕容悠的大脑前，夜家的存在的确是个威胁，这也是他一直小心翼翼隐瞒慕容悠身份的原因，除了不能让wfp的人知晓外，也是为了防止夜家得到消息。但现在夜家再厉害，也比不过aka。

“你们再不投降，休怪我再伤她。”他手里的女人是张王牌，要善用，只要不是头部，打她几枪都可以，别打死就行。

情势变得对伊恩极有利，即使白乌鸦的人已所剩无几，但只要阿尔缇妮斯在他手里，便等于制住了他们。

阿伦的雇佣兵有十几个，因为先前欧阳决的冲动挑起了混战，彼此都挂了彩，从实力上而言是不相上下，现在伊恩有阿尔缇妮斯在手，他们根本赢不了。除非阿伦倒戈，否则他们输定了。

麻醉剂已经开始失效，阿尔缇妮斯找准空当用没有受伤的腿朝伊恩的脚狠狠踩下，伊恩猝不及防，手松了一分，她立刻逃离他。奈何脚受伤了，她刚跨出一步，便又被抓住。伊恩见她能动，便想再补一针麻醉剂，她深知第二针剂量会更大，到时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便奋力挣扎。伊恩伸手扯住阿尔缇妮斯的头发死命往后拉，痛得她眼泪汪汪。

萨鲁推开挡在前头的卡尔，奋力朝她扑去，将她护在怀里。伊恩顿时发了狠，松开扯住阿尔缇妮斯头发的手，举起枪便想射杀萨鲁。萨鲁一个回转护住阿尔缇妮斯，她看到伊恩的举动，吓得白了一张脸，死命挣开，想要为萨鲁挡下这一枪。萨鲁不许，硬生生将她往怀里压。周边的人惊见，扑上来想救人，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凯洛贝罗斯哭叫着想要冲过去，但他离得实在太远。

阿尔缇妮斯在萨鲁怀里挣扎，突然腹部传来微弱的骚动，由弱渐强，不是痛，而是一股热烘烘的暖流。她眼里只有伊恩手里泛着寒光的枪口，其他的根本无暇顾及。她情绪激动，全身乱颤。

伴随着所有人的惊叫，子弹擦风而来。

阿尔缇妮斯疯了一般嘶吼：“不！”

用尽所有的力气，她终于挣开萨鲁，无畏地挡在他身前，想要替他挡住袭来的子弹。伊恩没想到她会挣脱开萨鲁，想收手早已来不及，子弹即将穿过她的胸口……猛地一道光从她的腹中闪现，将她和萨鲁紧紧裹住。那道光将子弹硬生生停在外头，时间仿佛停止了，所有人在刹那间像被定身了一般，保持着各种赶去救人的腾空飞跃姿势。

阿尔缇妮斯未等到袭来的子弹，愣了一下，“萨鲁？”

萨鲁只是紧紧抱住她，忽略所有感知。

“萨鲁！”阿尔缇妮斯发现事情不对劲，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死紧，动弹不得。她无可奈何，视线扫向周边。

光里什么都没有，无边无际，像极了一个地方。这里，她似乎来过……萨鲁只想感受她的温暖，死都不肯放手，她只好先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光球，歪歪扭扭地飘来，越来越近。到她跟前时，她还来不及反应，它像泡泡般破开，出现一串葡萄，飘浮在半空中跟她打起了招呼。

“好久不见，阿尔缇妮斯！”

阿尔缇妮斯惊到近乎痴呆，萨鲁听到声响立刻回头，“谁？”

葡萄在空中乱跳，像在生气，“不过二十年没见，你们就把我忘记了？太过分了！”

阿尔缇妮斯和萨鲁看了它半晌，才惊呼道：“神……神眼！”

葡萄立刻停下跳动，急切地点头，确切地说是葡萄顶端的那个枝子在点头，“是我，是我！”

阿尔缇妮斯却道：“不可能！”

要是没记错，神眼说过，现代社会对神的信仰已不再虔诚，依靠信仰而存在的神力会逐渐消散，它本是神力的源泉，自然也会跟着消失，不可能再存活在世上。

神眼搔搔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本来我的确早应该尘归尘、土归土了，不过你是我的宿主，就算要消失，也是在你的身体里慢慢消失。”

阿尔缇妮斯仍是不敢相信，呆呆地看着神眼。

神眼恼道：“我话还没说完。”

萨鲁非常不待见神眼，他三千三百多年的煎熬正是拜它所赐，忍不住想掐爆它。

神眼像是察觉了，立刻后退，“暴风雨神，我可是救了阿尔缇妮斯，你这是恩将仇报。”

萨鲁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它若不提，还真忘记了这事。他想起阿尔缇妮斯先前不顾性命要救他，气不打一处来，便想好好说说她，随即想到了她腿上的伤，脸色变得惨白。

阿尔缇妮斯知道自己腿上有伤，奇妙的是一点都不痛，心里还记挂着神眼的话，喃喃道：“你是说这空间……”她想起第一次与神眼见面也是在这样的空间里。

神眼猛点头，“没错，我用了点神力，将时间暂时静止，不过撑不了多久。因为时间静止，所以你的腿伤不会痛，也不会流血。不过等光消失后，你的伤便会恢复原样，关于这点我很抱歉，以我现在的能力无法直接使你的伤口愈合。”

阿尔缇妮斯根本不关心自己的伤，急急问道：“你不是没神力了吗？”

萨鲁听到神眼的话，又想掐爆它，但被阿尔缇妮斯挡在了身前。他无奈地叹气，赶紧扯下身上的衣料，为她包扎。

神眼飘在半空中又扭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是在跺脚，“别再提问了，先听我说完，别打岔！”等他们安静了，它才继续说道，“本来我是真消失了，不过你是月亮女神，即使失去神力，体内仍保存着一点点神力。对我而言有总比没有好，我好歹还能苟延残喘一下，正是如此，让我发现了一样东西。”阿尔缇妮斯想开口问，像怕她打岔似的，神眼立刻咋呼道，“是一样可以让我转世为人的东西。”

阿尔缇妮斯一脸惊愕，脑中却激荡出一个想法，转世为人的意思是……她抚向自己的小腹，莫非……

神眼嘿嘿笑道：“没错，我便是你的第五个孩子，不久后你就要生下我了。”

萨鲁气得脸都黑了，原来是这个混账东西！

阿尔缇妮斯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过这个孩子会是神眼。它曾说过属于她的一个都不会少，她就一直以为只会有四个孩子。因此当自己再次怀孕时，她的惊愕可想而知。

神眼继续说道：“虽然如今的世界对神的信仰已不重视，但是无论世界如何改变，有一样东西都让人不得不信仰，我的力量也就源于此。”

“什么东西？”她真好奇，在如今这样的物质社会里，还有东西能让神眼如此追捧？

神眼神秘一笑，两旁的枝子伸了伸，指向她和萨鲁。阿尔缇妮斯摇头，她实在不理解它的意思。

神眼呵呵笑道：“即使历经坎坷，即使过了万年，暴风雨神和月亮女神的爱情都没有消退半分，何等强大，又何等牢靠！阿尔缇妮斯，我现在的力量便是取自你和暴风雨神的爱情。”

“我们的爱情？”

“没错，以爱为信仰。无论世界如何变化，只要人类不灭，总会有爱情存在。爱情与亲情不同，只有爱情才能奇妙地让两个互不认识的陌生人走到一起，最是难能可贵。你与暴风雨神的爱情是我力量的基础，你们的爱情浓烈到足以让我积蓄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神力，也让我有了转世为人的机会。”

爱情是人与人之间强烈的依恋，一个人可以无私专一地去爱另一个人，爱得越是深，力量越是强大。虽然也有负面的爱情，但比之信仰神，爱情的存在感要强烈得多。

阿尔缇妮斯突然脸色一沉，神眼吓了一跳，被她抓个正着，“既然你有了神力，那我和萨鲁是不是也能使用神力了？”

神眼是葡萄串的形状，紫灿灿的颜色，被她紧抓立刻变成了紫红色，“不行，我办不到，我救你已经是极限，如果不是你有危险，我才不会出来，我还等着安心做人呢。说起来，我能出来救你，光凭你和暴风雨神的爱是不够的，还因为你身边恰巧聚集了有强烈爱情的人，真是幸运。你和暴风雨神痴情不变，身边的人也个个如是，真是臭味相投啊。”

它虽以爱情为力量源泉，但也不是什么样的爱情都行的，要够痴、够狂，能为爱而生、为爱而死，要与暴风雨神和阿尔缇妮斯的爱情相当。这种人可遇不可求，不是随处可见的。说到底比起远古的神之时代仍是差距甚远的，神眼能保住自己不灰飞烟灭就很不容易了，更遑论让月亮女神和暴风雨神恢复神力，能救得她已是大幸。

阿尔缇妮斯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跟以前没两样，除了屁话，还是屁话。

“什么臭味相投，乱用成语！”阿尔缇妮斯用手指弹它。

“本来就是，你身边聚集了很多与暴风雨神不相上下的痴情种，立时提升了我的神力，足以让我保护你，你可要感谢人家。”

对于很多痴情种一说，阿尔缇妮斯没想得太深。身边的痴情种好像是很多，wfp元帅、安德鲁，还有那个白乌鸦的伊恩，就算这人再坏，痴情种也没形容错。阿尔缇妮斯想，或许神眼也不是全然没用，起码让她脱离了险境。既然她和萨鲁不行，那它……

神眼继续道：“我告诉你，能出来一次不容易，之后我便将聚集的力量用于转世为人，你可别想再让我帮你，就算我出生了也是个普通人。”

能转世为人就不错了，总比烟消云散强，它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弃。它虽是神眼，说到底也怕死，谁不怕？！

阿尔缇妮斯的请托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烂在肚子里，它有哪一次不是这样，说的永远比做的多？

神眼突然打了个哈欠，“不行了，力量快用光了，我要回你肚子里休息去了，否则你会流产……”

一听见“流产”两个字，萨鲁立刻面罩寒霜，恐怖得不行。

神眼一哆嗦，连跟阿尔缇妮斯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立刻撤下结界遁走，反正还要做她的孩子，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它一消失，光便消散了，时间又恢复转动，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时间重新恢复转动时，无论是谁都惊讶万分，因为阿尔缇妮斯竟然没死，不仅没死，她竟像会空间转移般到了另一边去，如同凭空消失又突然出现一般。阿尔缇妮斯当然不会解释，要解释也解释不通，她与萨鲁两人明白就好。凯洛贝罗斯一见她安好无恙，就满脸泪水地冲到她怀里，把她和萨鲁抱得死紧，脑袋猛蹭。萨鲁守着阿尔缇妮斯，现在开始，他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她。

伊恩射出的子弹卡在阿尔缇妮斯原本所站之地后方的墙中，他一脸迷茫，人怎么可能会突然没了踪影，又突然从另一边出现，是他眼花了？他忘了要防备，狄克冲到他跟前，冷玄和火焰立刻挡在了伊恩身前。三人再次打得不可开交。

八老突然出现，对着冷玄和火焰吼叫道：“住手，你们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谁也不会听他的，他们正与狄克斗得激烈。卡尔上前帮助，欧阳决则是静待，全上去了，只会让防守出现空当。

八老见两人没反应，挣扎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对着伊恩说道：“你猜要是我告诉他们真相，他们还会不会帮你？”

伊恩没想到他还能上楼来，脸色一变，手中的枪立刻朝向他。

八老心痛至极，为了自己的私欲，他已是六亲不认了，“好，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冷玄和火焰听了他的话，感觉是与自己有关，攻击有了漏洞，被卡尔抓到。

卡尔本想先下杀手解决一个，但八老不许，“别杀他们，他们不过是被魔鬼利用了。”

冷玄和火焰退到一旁，看看八老，又看看伊恩。伊恩眼中的杀意浓得像两团火，手指扣动扳机，却因为太过注意八老，没发现狄克的逼近，被他用腿把枪扫飞了出去。

伊恩陡然后退，呼唤阿伦，“快过来帮忙！”

阿伦身后的雇佣兵立刻向狄克袭去，但不是打倒他，而是将他和阿伦围了起来。被雇佣兵包围起来的狄克和阿伦面对面站着，像极了十几年前争风吃醋的样子，不过两人如今都老了，一个濒临崩溃，一个深邃神秘。狄克看不出阿伦意欲何为，他出手极快，狄克险险躲过。

“为什么？”狄克大惑不解。

阿伦被他一问，竟笑了起来，笑得凄厉，“为什么？问得好！为何不问问你自己？”

这还是阿伦出现至今第一回愿意和他说话，却是杀之而后快的语气。阿伦凄厉的笑声犹在，却不再出手，仿佛不屑于同他较量。雇佣兵在他的命令下散开，他来到伊恩身边。这让伊恩吃了颗定心丸，事情虽有些出乎意料，但仍有阿伦这个帮手。他先不去思索土耳其王妃是如何逃过那一枪的，只要她还活着就行。

阿伦对他说道：“我已经帮你拖住了这帮人，时间够长了，你现在可以给我一句痛快话了吧，我的要求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办到？”

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伊恩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他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你再去帮我把土耳其王妃抓过来。”

阿伦脸色一冷，“你不要得寸进尺！”

伊恩知晓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再出言逼他，恐怕局面对自己会更不利。他两眼射出寒光，看向身后的aka，它还在检查数据，还需要花上些时间，但眼下他已没了可用的兵，只能用它了。

“aka！”他唤道。

aka立刻停止检查数据，飘然而落。

“除了土耳其王妃，其他人全部杀了！”

阿伦是第一次看到aka，他震惊于aka的外貌，整个人倒退一步，差点站不稳。

“主人！”雇佣兵中的一人扶住他。

阿伦稳住心神，沉声道：“不碍事！”

卡尔见了，嘲讽道：“你看到了，悠变成了一台杀人的机器，你还帮着把她祸害成这样的人，你还有没有良心？”

阿伦墨绿色的眸子暗淡下来，像被一层雾所笼罩。他紧绷着一张脸，却是不说话。卡尔气急，真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aka发起了攻击，它不是人，只要想杀人，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能成为武器。八老趁狄克、卡尔等人与aka周旋，自己一个人冲向伊恩，却被火焰和冷玄阻挡。

“你们……”八老又惊又怒，伊恩像是怕他要说些什么，命令aka立刻攻击八老。

冷玄和火焰也在，aka根本不顾及两人离八老有多近，激光直接扫了过去。八老根本躲不过去，左手臂被生生砍断，猩红的血溅洒在地上，如同泼了一地的红墨水。可他是个硬汉，只有粗喘，未有哀叫。

他伤势未愈，左手臂又被砍断，等于去了大半条命，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狠狠拉住火焰的手臂，痛得话都说不连贯，“你们……你们被骗了……”他脸色惨白，指甲深深掐进火焰的肉里，“你们各自都有要救的人，但却不知道……不知道……”

火焰和冷玄想问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八老却已半个字都吐不出，血不停地从他口里往外流淌。

“aka，杀了他！”伊恩疯狂地尖叫。

激光立刻由一道变成三道，向八老袭去，这一次绝对会要了他的老命，卡尔等人就算想救也来不及了。八老努力张开嘴想说话，但激光袭来，他不甘地瞪大了眼睛。只能到这一步了吗？他忽然松开了火焰，用力推开他。眼看着八老会被切成碎片，一命呜呼，不料，激光离他只有几寸时，突然停下。

伊恩又惊又怒，“aka，杀了他！听到没有？”

aka开始扭动，影像出现一道道干扰线，嗓音变了调，“有……侵入……侵入！”

侵入？！

伊恩大惊失色，抽出藏在身上的遥控器，飞快地按键。怎么可能会被侵入？它应该是无敌的，就算被侵入，也会进行抵挡，不可能会造成这样大的干扰，连话都说不完整。这有别于之前慕容悠残留意识的干扰，看样子是有黑客正在袭击aka。是谁？谁还有这种能力？

“黑羽！”他对着遥控器大叫。

黑羽本就是白乌鸦的电脑专家，不出现，只躲在暗处，这是伊恩的命令。现在的aka不需要人来维护，但小心驶得万年船，黑羽总有用得上的时候。黑羽接到命令，立刻辅助aka抵御黑客的侵袭，飞快地连接上aka的主机系统，用自己的电脑输入抵御指令。

八老被卡尔趁机带到安全的角落，卡尔让娜娜立刻下楼找罗马斯来，八老不能死。火焰和冷玄愣愣地看着卡尔熟练地为八老急救，犹豫着是否该趁这个机会杀了卡尔，但八老未说完的话犹在耳边回荡，他们下不去手。

八老喘了一口气，血色尽失的脸孔朝向他们，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他颤抖着直起身子，用手指向一处，“那里……还有……还有一个暗门……”

冷玄和火焰正犹豫要不要信他，若是惹怒了boss，后果不堪设想。boss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杀手，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何况，想起自己加入白乌鸦的初衷，再犹豫也是枉然。可那暗门后到底隐藏了什么？为何他们从不知晓？

犹豫间，卡尔已做好了紧急包扎，八老硬是吊着一口气，用手指着尽头的一堵墙。暗门吗？卡尔心想这暗门里到底藏了什么，让他这么执著？深知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立刻下了判断。卡尔飞快往暗门处移动，但他找不到开门的机关。这时候娜娜已将罗马斯领来，两人对望一眼，立刻有了默契，娜娜抛出一颗微型炸弹。找不到开关，炸了它一样能打开。

伊恩发现了，恐慌不已，脸扭曲得可怕，就像有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他心上似的。

一旁的阿伦眯了眯眼，眼中极快地闪过一道精光，转身对着身后的雇佣兵耳语了几句。雇佣兵点头，立刻分成两组人马，一组留下，另一组悄然退了出去。

伊恩大声命令阿伦制止卡尔的行为。阿伦这次倒没拒绝，挥了一下手，身边剩下的几个雇佣兵立刻向卡尔奔去。

八老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伊恩身后，面色虽白，喘气粗重，可双眼出奇地清澈，扑到伊恩身上抢夺他手里的遥控器。他伤势过重，又只有一只手，要抢不是那么容易的，但他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抢，而是瞄准操纵器上的一个按钮，沾血的手指狠狠按下。啪嗒一声，暗门便被打开。

伊恩疯叫着伸腿踹向八老，后者像球一样一路往后滚去，滚出一地的血痕。八老撞到墙后才停下，已不能动弹，脸上却挂着笑。

伊恩跑得比谁都快，整个人死死堵在暗门前。卡尔见伊恩着急掩饰，心中认定里头一定有什么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只是阿伦的雇佣兵也在，他没法顺利靠近。

夜惹欢和欧阳决心急火燎地赶去和卡尔会合，罗马斯知道自己的责任，正为八老急救，急得满头大汗。

狄克却出乎意料地冷静，死死盯着阿伦的一举一动。

冷玄和火焰应该前去保护伊恩，但因八老未完的话，心里总有个疙瘩，动作不够积极。

伊恩有阿伦的雇佣兵保护，脸色好了很多，对着通讯器说道：“黑羽，如何？！”

黑羽正奋力和不知名的黑客交战，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动作快得看不到落在哪，话却半点不含糊，“已经捕捉到了！”

另一头，在wfp，米娅已编写完侵入程序。她正是侵入aka的黑客。原以为要成功了，没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开始与黑羽拼斗，绝不能让他赢了自己。三胞胎和卡奥利分散在卡尔身后，面对杀母的仇人，已是咬牙切齿，深知鲁莽成不了事，要看清局势再动手。

萨鲁自是不会加入，他只想好好保护阿尔缇妮斯，凯洛贝罗斯扶着阿尔缇妮斯，她的腿虽然已经止血了，但行走受到影响。

战事仿佛又回到一开始的状态，双方剑拔弩张，都在寻找击毙对方的时机。

黑羽是老手，米娅即便擅长电脑技术，但经验始终不及他。两人在无硝烟的战场上厮杀搏斗，比的是谁的速度更快，程序更完美，米娅渐渐败下阵来。

aka并没被侵入太深，时间也不够久，黑羽的助力令它开始恢复，影像上的干扰线开始一条条消失。aka一恢复，立刻出现在伊恩身前，无情地看向卡尔等人。伊恩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笑得所有人背脊一阵发凉。

阿尔缇妮斯在心里痛骂米娅。当aka出现问题的时候，她就猜到是米娅做的，刚才还想表扬她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输了。

侵入一旦失败，aka便是伊恩的保命符，他们动不了它分毫。这下该怎么办？

伊恩狞笑着，正要说出一个杀字，阿伦突然身形一动。他动作快得谁也没看清楚，等看清楚时，他已经稳稳握住从伊恩手里夺过来的操纵器。伊恩犹如被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棍，目光骤然一寒，不敢置信地望向阿伦。

阿伦冷笑了一声，带着一丝痛惜看向那泡在玻璃器皿内的大脑。

“悠……”他悲凉地喊道，“夺了它就行了，对吗？”

没有人回应他，他眼中雾气氤氲。永远无法忘记七天前的那一通电话。那是打在他私人卫星手机上的电话，他向来注重保护隐私，这个电话除了亲信没人知道。当来电是陌生号码时，他尽管惊疑，仍是按了通话键。

“阿伦……”那头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悠？”那时他正在开会，立刻停下所有的事情，专注于这通不可思议的来电。

“是！”那声音肯定地答道。

他惊讶得连呼吸都停了，她也没再说话。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缓缓说道：“我还活着！”

阿伦整个人都惊跳而起，什么叫还活着，她明明……十六年前他亲耳听到她的噩耗，亲眼看着她下葬，却是远远地躲在角落里，无人知道他也在场。他说过不会再见她，但却给了她这个号码，他是想偶尔听听她的声音。或是有一天狄克欺负她了，她会来找他帮忙，当然若真有这一天，他决计不会让她再回到狄克身边。但除了过年过节，她很少打来，让他黯然不已。

他稳住心神，急切地开口：“你在哪里？我马上去见你！”

不管真假，他都要亲自去确认，若是假的……若是假的……墨绿色的眸子染上一层血色。

“不！”她却拒绝。

“为什么？！”既然不愿见他，为何打他电话？

若真有人要暗算他，不见面又怎么让他中计？他脑子里有些混乱，若说真有人想害自己，怎么会用这种计策，太匪夷所思了。

“能听我把话说完吗？”她请求道。

他收敛了急躁，手一挥，暗地里命令手下查询电话信号的来源。无论是真是假，他都要知道对方现在身在何处。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需要你帮忙……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说……”手下悄悄来报信号无法锁定，他狠狠瞪了手下一眼，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电话上，“你要我帮什么忙，你说便是了！”

“在此之前，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若答应了，是否就可以见她？

他太想见她，因此连什么事情都没问，便答应了。她轻笑，他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清楚地回忆起她的绝代风华。那是他真正意义上最后一次听到她的笑声。

他愤恨地看着伊恩，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杀了她，他握紧遥控器的手咯咯作响，脸色变得非常骇人。她的承诺，他做到了，却痛得鲜血淋漓。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即使在死后，她也早就布好了局。只是这个局，他在她死后才真正知道。

那天他答应后，她便不再说什么，挂了电话。无论他按照来电号码拨打几次，她都没有接听，过了两天，当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时，他收到了她的邮件。邮件里详细地描述了白乌鸦这个组织，更将她与它的联系写得清清楚楚，不容他不相信。他看完后，立刻按照邮件的ip地址，赶到了纽约，得到的却是她已死的消息。

邮件被设定了时间，时间一到便会自动发出，邮件发出之时她已经回不来了，她让他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邮件里说，她死后，八老必定会想尽办法将aka毁灭，但她担心八老会来不及，若真来不及的话，aka必会攻击wfp。它的实力太可怕，想要对付它绝没有那么容易，必须要有一个人暗中相助，那个人便是他。

邮件里提到，白乌鸦的首领伊恩非常狡猾，若是他贸然将所有事情告诉wfp的人，到时候便会失去赢的机会，就算到时候他们联手，也不是aka的对手。虽然这个计划可能会让wfp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牺牲掉很多人，但她不后悔。若是无法将aka击败，那么整个世界都会被伊恩控制，到时候必将生灵涂炭。

aka唯有伊恩能操纵，但他生性多疑，绝不会完全信任aka，一定会制造能控制aka的操纵器。只要拿到它，aka的威胁便会小一半。她甚至连阿伦怎么接近伊恩也想到了，但是要获得信任，只能靠他自己。

他苦笑，她在找他前就已经查过他，知道他没有像狄克和安德鲁那般，为了她再不碰任何女人。他富可敌国，身边的情妇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名字。可那些情妇，每一个都有与她相似的地方，有像她眼睛的，有像她脸形的，也有像她身形的，他不过是通过这种方法来慰藉无法得到她的痛苦。一个痴迷她到如此地步的男人，想要克隆一个像她的女人，实在是个最好的理由，而白乌鸦的伊恩能做到。这便成了接近他最好的理由，完美得找不到任何纰漏。因为伊恩绝不会知道，她在独自一人找他寻仇前，就已经将所有的计划拟订好。

阿伦苦笑，她太看得起他了。隔了十六年，她还能想到他，他是不是该感到高兴？不，他好愤怒，为了保护狄克，她竟然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人。他曾愤怒得不想参与这件事，想看着狄克被白乌鸦的人杀了，这样才解恨，谁让他没有好好保护她？但邮件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说：请别让我成为一台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眷恋上一个女人时，必须要懂她，懂她的柔弱，懂她的忧伤，懂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因为懂她，所以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又怎能忍心她死后还要受这样的折磨？他可以不与她风雨中一起走，但在背后一定随时给她支持，一定会完成她所交代的任何事。

这是他的承诺，十六年前如是，十六年后亦然。

永远都不会变！

于是，在八老逃出白乌鸦的那一刻，他也按照计划开始接近伊恩。他只想亲手杀了伊恩。为她报仇雪恨。

伊恩望着空无一物的手，再看到阿伦一脸杀气，终于明白自己中计了。他大惑不解，阿伦和慕容悠明明十六年无往来，为何……为何……

他说想要一个慕容悠，那种语气、那种表情，不像是假的。自己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为何突然出现，但让黑羽详查过，他会来找自己，只是因为自己近期在黑市上放出克隆人体的消息之故。虽然那些不过是试验品，但为了有足够的经费，有时放出这种消息是必须的。

人的私欲很可怕，为了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再黑心的事也干得出来，触犯禁忌又算什么，自己也是一直这么干才会让白乌鸦生存到今天。自己使用匿名，贩卖过无数禁药给有钱有势的人，他必定是从哪个买过自己东西的人那里听来的。黑羽也查到了那个人是谁，更查到了这个男人不结婚，但情妇众多，每个情妇都有一个地方与慕容悠相似，所以便不再怀疑他为何出现。原以为他不知道慕容悠的事情，不过也是一个为了私欲想触犯禁忌的人，没想到他竟然骗了自己！

伊恩气得简直要发疯了，整张脸都扭曲了，看起来和鬼魅一样可怕。

“冷玄！火焰！”伊恩叫着在卡尔等人身后呆立的两人，自己则在阿伦想擒住他之前，闪进了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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