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毛鼠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1
|本章字节:21606字
第六章荷尔蒙泛滥成瘾
如果你希望像公狗一样受到款待,你就要做出公狗的姿态。
——《辣椒物语》
天气是晴得很帅的那种。天空瓦蓝瓦蓝,一丝云彩都没有。一群麻雀在酒店的花园里跳跃。阳光穿过大玻璃,洒在那个男人身上。
他坐在我对面,模样像一只沙皮狗。
他就是xx保暖服厂的宣传部主任。
“孙主任,你好,让你久等了。”朱世宝说。
“哪里哪里,我也是刚下飞机。”孙主任挤出一丝干笑,仍然盯着我的胸脯。
“孙主任是大忙人,那我们长话短说吧。”朱世宝倒了杯酒。
沙皮狗·孙摆了摆手,挤出一丝笑容,显得很有权势的样子:“不急,我们好好沟通沟通。”
他的目光继续在我身上游移。
我低下头,其实一进酒店我就感觉不对劲。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太急,居然贴身穿了一条低胸短裙,脱掉风衣坐在这里,简直就像发了暗示信号,别人怎么想都不过分。
“辣椒小姐,怎么不说话?”孙主任搜寻着我的目光。
“她今天……咳……不太舒服。”朱世宝忙说。
“我没问你,朱经理,我问辣椒小姐呢,”孙主任阴阳怪气地说,“哪里不舒服啊?”
“没事。”我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
“你看,我就说没事吧。”孙主任扫了朱世宝一眼,忽然转变话题,“我们厂的保暖衣,去年冬天卖疯了,今年我们想借着风头,推出几款塑身内衣。”
“哦?转型了?”朱世宝问。
“战略扩展。竞争太残酷了,需要多几个拳头产品抢占市场,对不对,辣椒小姐?”
“说得对。”我显得十分淑女。
“辣椒小姐为保暖衣写的市场策划,我看了,很惊喜。接下来关于塑身内衣的跟进策略,还需要辣椒小姐多费心啦。”
我和朱世宝都没想到,客户这么痛快就把单子交给我们。市场上狼多肉少,像这样的新锐厂家,很多广告公司抢破头都分不到一点油腥。而且做了塑身内衣的宣传策划,明年冬天的保暖衣很可能也交给我们。
“孙主任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得很完美!”朱世宝激动地说。
“当然了,我看到辣椒小姐,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做得很完美。”孙主任挤出一丝笑容,“而且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朱世宝屏住呼吸。他的动作太明显了,我差点笑出来。
“内衣模特就由辣椒小姐担任,而且我还要给领导提议,我们公司的形象代表以及今后的一系列……”
“对不起,我没兴趣。”我直截了当地说。
沙皮狗·孙张着嘴愣在那里,似乎不相信会有人打断他的话。他费了很大力气,让自己面对现实,然后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我。
“辣椒小姐,这是好事啊。”孙主任有点恨铁不成钢,“你领衔做策划,你又是产品的形象代言人——这会成为广告界的的美谈。”
“小陈以前从来没做过模特……”朱世宝打圆场。
“所以需要我们发掘嘛,对不对?”孙主任翻了翻鼻孔,“什么事都有第一次,有了第一次,以后的事就是水到渠成。”
我忍。我低下头,慢慢喝着茶水。
我再忍。
《女儿经》曰:“女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要学会忍耐。”忍到一口气变成一个屁,我就算成功了。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我站起身,客气地笑了笑。
“请便请便。”孙主任盯着我。
我转过身去,感觉孙主任的目光钉在我背上,像一条鼻涕虫。
出来混,一定要注意别人的生理感受——这个道理,孙主任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管怎样,这次被侮辱的经历,全都算在朱世宝头上。是他把我从家里***出来,并且完全不给我时间做准备。等着吧,猪屎宝,秋后算账我算死你!
我一路走过,走廊里的服务员纷纷侧目,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害怕。
进了洗手间,我望着镜子才明白,我咬牙切齿的样子太奔放了,就像万恶漫长的旧社会,一个遭到地主迫害的长工。
接下来我有四个方案。
方案一:回到饭桌,将那盘墨西哥布丁和蟹肉生菜沙拉,外加一份塔可至尊,全部甩到孙主任脸上,最后用法式牛柳和香煎银雪鱼做个了断。
方案二:紧急求援大姨妈,请她杀到酒店,拿出当年“西关无敌姐妹花”的威风,一支拖把横行酒店、鱼肉百姓、涂炭生灵。
方案三:我装疯卖傻。所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方案四:继续忍。
我把手机拿出来,又放回包里。再拿出来,再放回去。
我还是决定采用方案四。
我从洗手间出来,一抬头,忽然看到朱世宝站在走廊里。
“你干什么?”我瞪着他,就像瞪着人贩子,“你监视我?怕我跑了?”
朱世宝吭哧了半天,都快把嘴唇憋肿了,勉强迸出一句话:“你等一会儿再来,我先过去,用泰式大满灌把他灌醉,然后你撤,我打扫战场收拾残局。这个方案怎么样?”
“对呀,还有方案五,我怎么没想到?小宝,还是你厉害。”
“什么方案五?”朱世宝狐疑地盯着我。
“算了,你还是快去吧,壮士!”我抱拳。
朱世宝施施然走了。
15分钟以后,我回到饭桌上。
朱世宝正和沙皮狗·孙聊天,孙主任显得很兴奋。
“……我刚毕业的时候,去一家物流公司应聘,经理秘书问我有什么特长,我告诉她,我那里特长。”孙主任说。
“结果呢?”
“结果当然是被赶出去了。”孙主任发出一阵奇怪而恐怖的笑声。
“真不幸。来,干杯!”
“干!”
“自古英雄多磨难,来,孙主任,再干一杯!”
“干,干……世宝我告诉你啊,那几年我生活得很辛苦,后来我对自己说,我必须在新的一年里快乐起来,”孙主任打个酒嗝,“我对自己说,我要从大年三十笑到大年初一。”
“那就只有两天啊?”朱世宝说。
“对呀,两天。但意义不同,一年就这两回,年头一个,年屁股一个。”孙主任深情地望着窗外,幽幽地说:“只有把头和屁股搁一块儿,我才有了一份希望,我才找到了生存的价值。”
“来,干杯!”朱世宝说。
“干!”朱世宝喝了一大口。
我真是很佩服朱世宝。他总能用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迅速和陌生人拉近距离。
孙主任好像刚刚发现我:“哎?辣椒,你去洗手间这么久?”
“嘻嘻,有点不太舒服。”
“要不要我给你按摩一下?”孙主任的手凑到我的肩膀前。
我没动,只是冷冷地坐着。
孙主任的手停在半空,“嘿嘿”干笑几声,落下来,抓住酒杯,“我……开个玩笑……”
“小陈,我和孙主任还是校友哩。”朱世宝说。
“哦?”
“就是咯,”孙主任抢过话头,“他在学校参加的篮球队,还是我一手创建的。我毕业以后本来是要进国家体育总局的,可惜,世事……不遂人愿。”
拷,朱世宝,你真有本领,居然能翻出这么一头校友,我还以为沙皮狗·孙是从宠物学校毕业的!
“孙主任,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间吧。”朱世宝亲切地说。
“不忙!”孙主任指着朱世宝,“你怎么老是赶我走,嗯?你是不是对辣椒有什么鬼心思?”
“哪有啊,”朱世宝憨厚地笑了笑,“我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
“你的意思是——说我肾虚?”孙主任斜睨着朱世宝,鼻头和眼睛都是红的,“我他妈为了朋友……我为了朋友,大不了我再卖一个肾,左边挨一刀,右边挨一刀,我孙大姐,值了!”
朱世宝感动得鼻子一酸,流下两滴鼻星泡。
“孙大姐?”我十分震惊地望着孙主任。
“他叫孙大杰。”朱世宝擦着鼻星泡,一边小声解释。
“我……孙大杰……杰出的杰!想当年,我用草莓擦屁股的时候……”话没说完,他一脑袋磕到桌面上,不动了。
“醉了。”我说。
“是醉了。”朱世宝说。
其实看到那么漂亮的桌面,我也特别想用脑袋磕几下。
算了,还是回家磕自己的床头吧。
馨悦小区的草坪刚刚修剪过,空中散发着植物的清香。我进了小区大门,音乐喷泉正在欢唱,随着歌声,远远近近水雾弥漫,十分浪漫神经。
今天晚上心情很好,我也像踩了电门似的,随着音乐节奏往家走。
又看到保安小强在前面巡逻。
“嗨,小强!”我打个招呼。
小强看到我,憨憨地笑着。“辣椒姐,下班了。”
“你的步伐很专业啊,”我说。“肯定受过军事训练。”
小强受到表扬,似乎很受虐的样子,四肢乱抖,竟有些站立不稳。
“小强,改天请你去我们公司做做军训。”
“我不敢。我最怕写字楼的白领。”小强显得既兴奋又恐惧。
“你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说,“你就像一块绿色无污染的肥肉,那些女白领个个都跟狼似的。”
“嘿嘿,辣椒姐别拿我开心了。”小强面色潮红,使劲抓着后脑勺。
“哎,对了,我刚进小区的时候,没人跟踪我吧?”我朝大门外看了看。
小强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警惕地朝外瞄了几眼。“还是上次我说的那人。”他指了指。
“哪有?哪有?”我喊。
“辣椒姐你往那边瞧……”小强弯着腰,一边引导我的视觉一边调整方向。他的手指在朦胧的路灯里划了一道弧线。
“电线杆后面那个人?”我问。
“嗯,错不了。”小强说。
“我拷。那么远,只露半个身材,太抽象了吧。”我瞪大眼睛,又眯起来。
“我在老家撵过野狗,这点距离不算啥。”小强诚恳地说。
“不错,对付狗仔队,就需要专业人士。”
“开始我以为是你男朋友,后来咋看咋不对。那小子长得跟鞋垫一模一样。”小强说。
“可我什么都看不清。”我有点着急。
“来,从这边走。”
小强带我绕过音乐喷泉。我们沿着围墙走到大门口,藏在一片树影里。
“看你认识不认识那小子。”小强说。
终于看到了。是个陌生的瘦男人,年龄大约二十五六岁,廉价的西服,头发剪得像厕所里的毛刷,系着一条蓝斑点的领带。
“我不认识那条斑点狗,”我咬牙切齿,“没完没了地跟踪老子。”
“辣椒姐放心,我不会让他进小区的。”小强说,“不过你在外面可得当心。”
我凝重地点点头,又扫了斑点狗一眼。那小子正转身离去。
他是谁呢?我印象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或者是我的多心了?或许人家不是在跟踪我,只是凑巧被我看到,可也不能这么巧啊,居然形成规律,每次都能被小强发现。
我回到家。客厅没人,姨妈可能在母亲的房间。我冲了杯牛奶,一边喝,一边回忆今天在酒店的全过程。
不战而屈人之兵。我有点小得意。
沙皮狗·孙这种角色我见得多了,脑子里还没注入牛奶,算不上真正的牛人,看起来骚情拽拽,其实大多有贼心没贼胆,眼睛和嘴巴讨点便宜罢了。
我喝掉牛奶,走向母亲的房间。我在门外停下脚步,听到姨妈的声音。屋门虚掩,姨妈正和母亲说话。
“……你要是听到我的话,就眨眨眼。我知道你不想说话,你累了。放心吧,辣椒就像我女儿,比亲生女儿都亲……你听到我说话了?小芹,你眨眨眼。”
姨妈侧身握着母亲的手,眼巴巴望着母亲。母亲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我回身倚在墙上,抑制自己的泪水。
姨妈絮絮叨叨的声音传出来:“……我急着让辣椒相亲,就是想让她快点忘掉骆钦。我知道她还想着那个王八蛋,真是孽缘啊,难道要一辈子守活寡吗?就像你为陈观泰那个狗东西一样,当初你要嫁给他,我就不同意……”姨妈吸了几口气,哽咽着,“我们家这都是怎么了?我们姐妹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踉踉跄跄回到自己房间。
轻轻关上门,蜷缩在床角。屋里很黑,只有窗帘下一道柠檬色光影,那是小区路灯透进来的光芒。
伤痛真能在时间的磨砺下抚平吗?
记忆就像蚌壳,用自己的血泪搅拌沙子,留下痛苦的珍珠。在岁月中它会沉淀下来,却永不消失。但我需要一片空白。选择性的失忆。
有人用酒、香烟,或者一场又一场虚华的爱情埋葬一段记忆。我能做到吗?
敲门声打断我的思绪。我急忙抹掉脸上的泪痕,揉了揉面颊,让自己平静下来。
“辣椒,回来了?”
“进来吧,姨妈。”我用轻松的语调说。
姨妈推开门:“你扮鬼啊,屋里这么黑。”她径直走到床边,拧亮落地灯。
她坐在床边,把一只橘子扔给我,灯光在她眼里投下两道光斑。
我们沉默一会儿,只是吃橘子,什么都没问,什么都不说。
姨妈打破寂静:“小宝带你去见那个客户,怎么样啊?”
“还不错,单子差不多就装进口袋了。”我喜洋洋地说。
“我家辣椒出马,一个人顶三个牛人。”姨妈说。
“那是咯。”我把最后一瓣橘子扔进嘴里,“我一直以为我是个人才,后来才发现我竟是一天才。别羡慕姐,姐是一神话。”
“神经!”姨妈笑着戳了我一下。
我表演了两个不倒翁的动作,然后直直地望着姨妈。
“你想说什么?”姨妈盯着我,“你的目光让我有压力。”
“姨妈,你有没有考虑再找个老伴?”我忍不住问道。
“你疯了!”姨妈尖叫一声。
“怎么?”
“我有那么老不咔嚓吗?”姨妈瞪着我。
“噢不好意思,删除,重来:姨妈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再找个爱人?”
“这个嘛——”姨妈用大拇指蹭了蹭下颌。
“一定有不少男人追你吧。”我热切地说。
“还追什么追?我这么老不咔嚓的。”姨妈说。
我白眼一翻,差点昏厥。“姨妈,你是外星人转世,我老是跟不上你的思路。”
“又怎么了?”姨妈好奇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我沮丧地垂下脑袋。
“辣椒,你早点休息吧,我手头有点资料,还要再研究研究。”姨妈站起身。
“来我家度假,还带着国际事务。”我崇敬地说。
“是你的终身大事。”姨妈斩钉截铁地说。
“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我两腿一蹬,躺在床上不动了。
“几个男人的资料,我仔细对比一下,看看哪个适合成为你的男朋友,而且能发展成老公的。”姨妈凝重地说,“所以啊,辣椒你别太心急,咱们的眼光一定要放远。如果目光短浅,就会感情吃鳖。”
我口吐白沫。
“辣椒,你没事吧?好像食物中毒呀。”姨妈推了推我。
“我吃鳖了。”
“对嘛,这就是你的问题。”姨妈严肃地说,“以我家辣椒的天赋、资质、体格、学识,必须有一堆男人爱的,可我家辣椒偏偏傻得苦恋一个不存在的男人。”
“姨妈,您是牛人,求您放我一马,来世我给您做牛做马。”
“感情吃鳖这种事,基本上都是自己造成的。”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诚地表白。
“那你记着啊,下次我让你去相亲,你必须全力配合。”
“一定,一定。您放心。”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大姨妈。
她终于满意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