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桃花煞

作者:锦毛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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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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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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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5920字

第五十章桃花煞


粗糙的时光里,无数暧昧一闪而过,剩下的就成了丈夫,就生活在一起了。


——《小欧的人生感悟》


星期一早晨开过会,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将环境布置一下。


这是我们企划二组的惯例。虽然按照风水的说法,办公室不宜经常变动,但我们的原则是:家具常动,脑袋不痛。


特别是最近,企划二组集体犯了桃花煞,更需要挪动家具,冲冲喜。


我们把电脑桌换了位置,根据“风水轮流转”的经典理论,我的桌子终于到了窗户下面,小欧的桌子到了墙角,小岑的桌子靠近门边,阔阔和木木的桌子围在柱子两旁。


接下来就是换窗帘,用一款淡紫色的窗帘,替换掉原来的米色窗帘。


全部完事后,我们一个一个从门外进来,假装第一次参观,体验那份新鲜喜悦的心情。


阶段性地变换办公室格局,至少有一个好处:会让每个人的脑子活跃起来。


在写字楼上班,最重要的就是新鲜感,要不然一定会变成高级白痴。


我们喝了茶,庆祝乔迁新居。我发现小岑的神色一直不太对劲。


“小岑,你有心事?”我坐在她身旁。


她掩饰着自己的面容,不过我还是看到了,她的眼圈发青。我望着她的脸,本来是无意识的,但她忽然撩起头发,遮住了自己的前额。


“辣椒,我没事。”她的语调有些颤抖。


我伸出手,想拨开她额前的头发,她急忙扭过脸,动作很大,像要逃避什么。我越发感觉不对,抓住她的胳膊,提高嗓音:“小岑,到底怎么了?”


她的眼泪流下来,沿着青灰色的眼睑,淌到面颊上,一滴一滴滑落到桌子上。


我拨开她的头发,看到了额角的伤痕。


“怎么回事?”我颤声问。


“没事……自己摔了一跤。”她推开我的手,又用头发遮住前额。


我气得直哆嗦。这种样子,怎么可能是自己摔的?


“是不是程辉?”我嘶声问。


“不是……辣椒,不要管了,我自己摔的。”她的眼泪越来越多地从眼窝涌出来,像从心脏直接抽出的血。


小欧发现我们这边的异常,慢慢走过来,惶惑地看着小岑。


“妈的,我砍死那个王八蛋!”我厉喝一声。


阔阔和木木吓了一跳,从电脑前转过脸。阔阔问:“辣椒,是谁啊?”


“不要管了!”小岑喊道,“我的事,不用你们管!”她冲出了办公室。


我示意小欧快跟上,小欧急忙跑了出去。


我坐在椅子里气得不行。肯定是程辉那个垃圾。这算什么?家庭暴力?程辉那狗东西也配?真是想不通,小岑怎么迷恋这种货色!


小岑跟我说过:希望在这冰冷的世间,和一个男人秘密地好,好到欲火焚身,好到肝肠寸裂,好到肌肤相亲,好到生不如死。无视规则,挑战道德,飞蛾扑火,老房子着火一般,多刺激。


现在刺激了?


这哪里是飞蛾扑火,这简直就是水深火热!


我又气又恨,不但气程辉,也气小岑。


什么样的折磨都是自找的,难道谁逼迫她一定要跟程辉纠缠吗?爱情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有人说是灿烂辉煌的灾难,是生不如死的刑具——对小岑来说,这话一点都没错。


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不一会儿,小欧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岑在洗手间,把自己锁在里面了。”


“去看看。”我站起身,脑袋一阵阵发晕。


“辣椒,你没事吧?”阔阔不安地说,“你的脸色很不好。”


“没事,我气得肝疼。”我出了办公室,小欧和阔阔跟过来。


进了洗手间,听到一扇门里传出压抑的哭声。


“小岑,有什么话出来说吧。”我劝她,自己的声音也很虚弱。


“出来吧,小欧,辣椒都为你担心死了。”小欧说。


里面的哭声时隐时现,片刻后,小岑说:“你们不要管我的事……我想……自己安静一下……”


“好,我们不管,我们什么都不问。”我继续劝她,“可你得出来啊,你不能在这里哭,让别人看到了笑话咱们。要哭去咱们办公室,敞开了哭,看谁敢放半个扁屁。”


阔阔也开始劝。外面,偶尔有员工在门口探头探脑,我回身冲她们喊:“厕所维修,到走廊那边尿尿去!”


她们掩着嘴,纷纷走开了。


我知道,不出十分钟,整个公司会传遍这个消息。


小岑终于打开插销,慢慢走出来。我真是不忍心看她的脸庞,头发湿湿地粘在额角,眼睛浮肿,眼里含着泪水,肩膀一抽一抽的,还在啜泣。


我把她搂在怀里。小欧和阔阔也受不了,跟着哭起来。我们四个抱作一团,如同四个神经病终于在精神病院团聚了。


拥着小岑回到办公室,把她独自留在了里面的资料室,先让她自己静一会儿。


我们在外面继续干活。大家都沉默着,接打电话也是静悄悄的。


小欧去楼下复印文件,回来的时候对我说:“我刚才路过企划一组,看到朱经理坐在里面。”


“哦?老朱去一组干什么?”我从电脑旁仰起脸。


“不晓得咯。”小欧的声音怯怯的,“门外也看不清楚,不过好像程辉不在。”


“廿四一个人在?”我随口问。


小欧摇摇头:“只看到朱经理的侧影,隐约听到唐娜的说话声。”小欧说着,回到自己的桌旁。


我想起那天开会的时候,唐娜说要去世纪金华酒店和张伟谈一谈,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朱世宝去她的办公室,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虽然张伟自己先犯了大错误,不过心里还是隐约地同情他。因为他惹的人是程辉,我对程辉的愤慨,到了张伟那里,就变成了对张伟的祝福——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这话倒是没错。


实际上,张伟并没有惹程辉,只不过张伟的才能太卓著,引起了程辉的妒忌。那种小人,遇到有才干的人,本能中就会想要打垮对方。我最恨出阴招的变态东西,程辉就像“亚马孙捕鸟蛛”,施毒功夫一流。


据说那种蜘蛛生活在狭长的洞里,当猎物爬进去的时候,“捕鸟蛛”腿上的钢毛能通过气流的颤动,探测到猎物的体型、大小、速度。等它掌握了足够的信息,便突然出击,将毒液注入猎物体内。即使一条蛇,在它的势力范围内也无法逃脱,“捕鸟蛛”的毒液注入蛇的体内,不久便将蛇的内脏融化了。


接下来,“捕鸟蛛”便将蛇的内脏吸食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张干皮,拖出去扔掉。


设想那样的场景,我打了个冷战,特别想尿尿。我得改改自己的毛病,想象力太丰富,时间久了,一定会让自己小便失禁。


我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该去看看小岑了。


我敲了敲资料室的门,小岑在里面说:“请进。”


听声音,她已经平静了许多。我推门而入。小岑坐在窗前的椅子里,一抹阳光伏在她的头顶。她的姿势很奇怪,好像刚刚做过苦力活,腰弯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僵硬不动。她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肋骨,另一只手拄在膝盖上,头发乱蓬蓬的,被阳光勾勒,反射着白色虚影。


她看了看我,苍白的脸反而使那双眼睛更明亮了,眼窝里凝固着泪光,眼神中不仅有痛苦,还有一丝惶恐。


也许我不该责怪她,她真的只是“命犯情煞”吧,由不得自己,就好像前世被野巫下了诅咒。


我坐到她身边:“小岑……”


“别问!”她嗓音嘶哑,“先别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不由得握紧双手,自己也紧张起来。


“如果……如果我快死了,躺在路边,程辉……他会不会为我流眼泪?”


我注视着小岑的眼睛。她的眼睛亮得惊人,让我无法直视。她到底期待什么?在垂死和流泪之间,什么样的选择能让她安心?


“会吧。”我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谢谢你,辣椒,我想也会的。”小岑高兴起来了。


但我的心却在疼痛中流着血:“小岑,你不会……”


“放心,我不会的。我只是问一问,我会好好活着的。放心,辣椒,谢谢你。”她变得语无伦次,声音忽高忽低。


“小岑,你别难过,我想请你见见我表姐。”我说。


她愣了一下,接着便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冲破了我的耳膜,像一群鸟在屋里回荡冲撞:“辣椒,你觉得我的心理有毛病,你想让我看心理医生?哈哈哈……”


等她笑够了,我掏出手绢,递给她,让她把涌出眼眶的泪水擦干净。


“只是见面,聊聊天,相信我,我知道你是正常的女人,你只是执著在爱情中——”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爱情”两个字。这两个字不值得为程辉说出来,“你陷进去,有些难以自拔,雪菲会给你很好的建议。这其实没什么,以前我经常在msn上和她交谈,就像感冒需要喝姜汤一样。”


“心灵姜汤?”小岑喃喃低语。


“对啊,就是这个意思。我们都需要心灵姜汤,生活需要那种辛辣的滋味。”


小岑轻轻点了点头:“我听你的,有空和雪菲聊聊。”


我握着她的手,尽量不去看她额角的伤,但那道淤痕就在那里,那是恶魔的指印。


小岑站起身,说道:“我去洗洗脸,我得工作了。”


“快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刚才马同打来电话,要和你一起,把下半年的宣传方案再确定一下。”


“嗯,我这就过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她刚才问我的问题,仿佛还在屋里飘荡——如果我快死了,躺在路边,他会不会为我流眼泪?


如果在路边,下着雨,在积水里照到自己垂死的面容。如果那是最后的记忆;如果能把它凝固在头脑中,永远带走;如果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也看不到别人的眼泪——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


所有的问题,在答案没有出来之前,都是废料,都是一个屁。


我从资料室出来,坐在自己的桌边。


忽然想起,我得给李禀福打个电话,跟他约一下见面的时间。


我拿出手机,这是昨天罗成送给我的,我喜欢这种淡淡的紫色,心情变得好了起来。我轻轻抚摸手机外壳,圆润光滑,凝固了一段美好回忆。


我拨通了号码。


“李作家,你好——”


“陈辣椒!”李禀福直接喊出了我的名字。


这男人真是搞不懂,你说他疯、他傻,可有时候,他却比谁都清醒。


“嘻嘻,你听出我的声音了?”我说。


“陈辣椒,不要叫我作家,我还只是——”


“嗯,晓得晓得,禀福,今天晚上有空吗?”直呼他的名字感觉特别奇怪,忍不住又笑了。


“陈辣椒,有事吗?”李禀福问道。


“聊聊天,噢,还要向你道歉啊。”


“道什么歉,你?”


“上次的上次,我们约会的时候,我用酸奶甩了你。其实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正巧碰到了你的手,酸奶正巧飞了起来,正巧溅了你一脸。从那以后,我一直陷入深深的愧疚中,难以自拔。我不道个歉,我的后半生都会不安的。”


“你甩过酸奶给我?”李禀福木然地说,“就算是,你也只不过玷污了我的……”


“嗯,明白,今晚见一面吧,我还要带一位崇拜者过去,仰慕你很久了。”


“最近比较忙,你们直接去工作室找我吧,我正在创作‘拉灯系列’第四季。”李禀福喃喃自语,“命运的强暴总是来的抗母、去的go,我得抓住时机。”


“工作室在哪里啊?”


“青石巷44号,独门独院,门前一棵红柳。”


“青石巷?”我不禁哆嗦一下。


s市最著名的小黑巷,由于当地群众有种风俗:喜欢直接从公家的电线上获取能源,前仆后继被电昏十几个,听说目前已经被掐电了。


“怎么?”话筒里传出李禀福的声音,“你也住在青石巷吗?”


“啊不不。”我说,“那么刺激的地方,一定适合创作惊悚。”我抹了把额头的汗。


“陈辣椒,你说得很对,十分对。我找遍全城,才找到了心灵的港湾,它就在青石巷44号,一个温暖的母体。”


“好的,晚上八点,不见不散。”我急忙挂断了手机。


想到李禀福正在全心全意享受命运的强暴,我便为今天晚上的约见,充满了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