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毛鼠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1
|本章字节:15444字
第十四章相亲文艺男
就让爱情埋葬在那两座坟墓中吧。
——《文艺男的摘要》
“骆钦!”我在喊。
“终于醒了……”一只手按着我的脑门。
“骆……”
“烙什么烙?烙烙烙,一晚上就听你烙个没完。”
我用力睁开眼睛。对面一张模糊的脸,焦点散乱,飘忽不定。
“姨妈?”我试探地问。
“肯定是我了。”
“镜头太远,看不清楚。”
“给你来个特写!”大姨妈突然把脸凑到我鼻子前面。
“艺术片改恐怖片啊。”
姨妈用热毛巾拭擦我的脸:“怎么喝成那样了?我们家的女人都是酒仙,到了你手里就把牌子砸了。”
“我喝醉了?”我转脸看了看,床单是新换的,看来动静不小,“谁送我回来的?”
“世宝和小欧。”
“老朱也去了?”我瞪着肿胀的眼睛,“哎哟,头好痛。”
“当然痛,肯定把好几种酒混在一起喝了。你呀,玩什么不好,玩深水炸弹。”
“我口渴。”
“起来喝点汤,都热了半天了。”姨妈托着我的腰,我努力坐起来,耳朵里嗡嗡直响。
“又是咕唧汤。”我把一条腿搭在床边。
姨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她拿着一只青花瓷碗出来。
“怎么哭了?”姨妈吓了一跳,急忙把碗放在床头,握住我的手。
“我是不是……喊了什么?”我低着头,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发癔症嘛。你小时候就这样,每次发烧就发癔症,把你妈都吓死。”姨妈搂着我的肩膀,轻轻拍我的背。
为什么昨天晚上见到罗成的一刹那,潜意识中便被他吸引?不是因为他的灰西装和白衬衣,不是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儿,也不是那双妥贴的皮鞋。而是他的气质中,有某些东西与骆钦相似。
是那种气质刺激了我,让我找到了崩溃的理由。我喝酒,然后发疯,部分是因为唐娜,部分是因为罗成面容下若隐若现的骆钦。
他们都有棱角分明的脸庞,充满柔和的力量,内心的叛逆在幽深的瞳孔里闪烁光彩,却有一种孩子气的脆弱迷离的情绪。
不同的是,罗成的儒雅气质经过修饰,有一种淡淡的狡黠和玩世不恭;而骆钦的气质是敏感与忧郁的天然混合,野性更接近于狼。
但在某一瞬间,他们都会变得像放荡不羁的亡命徒。
“姨妈,我是不是完蛋了?”我颤声说。
“什么话?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姨妈做起了心理辅导。
“我想喝汤。”我慢慢坐直身子。姨妈把碗端了过来。
我喝了两口汤,嘴里没一点味道。
我木然地抬起脸,看着姨妈:“我想相亲。”
“嗯,这就对了嘛。”姨妈立刻满脸放光,“我都安排好了,周六去见文艺男。”
“确定吗?”
“当然了!”
我点了点头。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文艺男居然是那么古怪的一个人。
周六晚上,我们在酒店隔桌相望,仿佛隔着东非大裂谷。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肤色苍白,眼泡浮肿,显然是经常熬夜的结果。
“有时候我真愿意被命运强暴。”文艺男深情地说。
“那命运是怎么说的?”我喝了口果汁。
“这是一个秘密。”文艺男向前倾了倾身子,“哦对了,你叫陈辣椒,我叫李禀福。”
“你好,李作家。”
“不要叫我作家,我还只是文坛的一个小卒,没有发育成熟。”李禀福靠在椅背上,深情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在寻找命运。
“我大姨妈说你出过三本书。”
“哦,你大姨妈说的。”他有些失落,“我的书在各大书店都有卖。”
“那咱们开吃吧。”我看着满桌的佳肴。
“我和命运之间有个秘密,”李禀福用小拇指顶起眼镜,好像顶着他的肺。
“噢?”我拎起筷子,同时告诉自己:一定要淑女。nnd,我盯那盘彩蝶虾球很久了。
“你吃。只要你吃得高兴,我就心满意足了。”李禀福喝了口酸奶。
“身为编辑和作家,你一定吃贯中西了吧?”我把虾球放进嘴里。
“哪里哪里,也只是小吃货而已。”
虾球差点噎住我的嗓子,我“咯喽”一下,翻了翻白眼。
“你……没事吧?”李禀福探身向前,视线停留在我的胸口。
我拍了拍胸口,轻咳几声:“不要紧。你说话太幽默,我的胃抽筋了。”
“噢,是这样的。我这人一向比较幽默。当然,我比较欣赏冷幽默。”李禀福又一次仰起脸,深情地望着天花板,期待他所说的那个命运。
“哎?这是什么菜?”我好奇地指着一只大盘子。盘子中间堆着一些深褐色的东西,四周的黄色造型很像花瓣,一共九朵花瓣。
“这是‘菊花牛鞭’。”李禀福终于收到命运的信号,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鞭,“这样吧,你吃菊花,可以降压、明目、安神;我吃牛鞭,能够温补肾阳。”
“方案不错。”我夹起一片花瓣,放进嘴里。
“我喜欢吃牛鞭。”李禀福皱着眉头,仔细口味着,“柔韧筋道,特别有嚼头。”
“这就是你和命运之间的秘密?”我喝了口果汁。
李禀福慢慢放下筷子。“其实,文字才是我的一个秘密。我浸淫在自己创造的氛围中,就是为了从这污浊的尘世间,返回心灵净土。”李禀福慢慢将脸转过来,凝视着我,肿胀的眼泡抖了抖。“有时候我会听到内心的声音在召唤,于是我变回到贾宝玉。”
“你?”
“是啊,你可能不太理解,我的真身是贾宝玉。这就是命运的粗暴安排。”李禀福呲了呲牙。
“那你现在这个身子……”我关切地打量他。他瘦削的肩头向下垂着。
“我这个身子属于污浊的尘世,它禁锢了我的灵魂。有时候我都无法相信,我居然和自己这个肮脏的身体达成了协议。”他盯着我的胸口,眼里冒出了火星。
“真可怜。不过还好,你能随时变回来。”我又吃了个虾球。
“我写作,就是为了和内心的影子抗争。”
李禀福忽然抓住我的手,用力捏了捏。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我用第三只眼看到你心里有片影子。你受过伤害,伤口还在流血,而你在拼命拒绝。”
我挣脱他的手,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去吧。”他仰起脸,深情地凝视天花板。
李禀福知道我心里的秘密?真是见了千秋大头鬼!莫非我遇到了传说中跳大神的?他怎么知道我受过伤害?
我走进洗手间,望着镜子发呆。
手机响了,是朱世宝。
“在哪寻欢作乐呢?”他问。
“关你屁事。老子在约会。”
“又在玩弄可怜的男人。”朱世宝叹了口气。
“有事吗?”
“我刚才翻看营销资料,找到宝洁公司的一个案例。他们的‘婴儿尿不湿’投放市场后,遇到一个障碍。我想和你讨论一下,或许会对你们的创意有帮助。”
“什么案例?”我把手机换到左手。
“其实就是‘牛鞭效应’。”朱世宝说。
“什么?”我低喊一声。
“干嘛这么激动?牛鞭效应,是经济学的一个术语,你肯定知道的。”
“对不起,我气糊涂了。”我沮丧地说。
“哦?有什么故事?”朱世宝很感兴趣。
“老子刚刚吃了牛鞭!”
耳畔忽然传来“嘭”的一声,洗手间最里面的一扇门推开,一位大婶用充满疑惧的目光看看我,快步出去了。
“什么声音?”朱世宝警惕地问。
“洗手间的门。”我用崩溃的语调说。
“你的夜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啊。”朱世宝赞道。
“好了好了,李禀福还在等我呢,明天再跟你讨论那个狗屁效应。”
“李禀福?”朱世宝惊讶地说。“你今晚捕猎的是他!”
“怎么?”我有点小惶惑。
“我是他的书迷,他出的三本书我都看过,我的偶像!”朱世宝兴奋地说,“你一定要留个全尸啊,别糟蹋光了。”
“猪屎宝,看我口型:哥瘟——”
“哎,我说真的,李禀福的很刺激的。”
“刺激?”我怔住。
不会吧,自称贾宝玉真身的李作家,难道不是写浪漫言情的?
“他的惊悚绝了,虽是‘拉灯系列’,其实却很费电。看他的书,我必须把屋里的灯全打开。”朱世宝忽然压低嗓门,“我听圈里的人说,李禀福是通灵的。”
“通灵宝玉?”我脱口而出。
“你也知道?”
我爆发一阵大笑:“真是活见鬼,再见!”
“哎,记着给我要一个签名啊,我是他的粉……”
我已经挂断了手机。
回到桌边,李禀福还望着天花板。他喃喃地说:“去了这么久,我很想念你。”
我晕倒。我一直不知道这男人来这里干什么,这是相亲吗?他的思绪完全游离在尘世之外。
“李作家,我想起来了,你是写惊悚的。”我慈爱地笑着。
“啊!真的啊!”他好像比我还惊讶。
“你写鬼故事吗?”我崇敬地看着他。
“很多作者一提到惊悚类就是妖魔鬼怪,悲哀啊,悲哀。”李禀福喝了口酸奶,小拇指顶起眼镜,“真正的恐怖来自童年阴影,只要抓住自己的阴暗面,恐惧就产生了。我常对三流作家说,写低俗也要有追求的,读者花二三十块钱买本书,你有没有骗他、有没有用心去吓他,是看得出来的。我在创作第一本之前,还只是一盏平凡的小鸟灯儿。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有了灵感,我的小鸟灯亮了。”
“在哪里?”
“那是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中午,我坐在马桶上,突然听到命运粗暴的喘息,我感应到命运的召唤,于是我对自己说:“这本书会让我功成名就,但是首先,我要把这坨屎拉出来。我果然成功了。”
“难怪你渴望命运的强暴。”
“我一直在等待,在倾听,当命运再次发出粗暴的喘息时,我就会继续写作。”
“原来你的灵感是这样得来的。”
“不。”李禀福盯着我的胸脯,“我的灵感主要来自两座坟墓。就让那两座坟墓埋葬我的爱情吧。”
“以前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什么?”
“你是个神经病。”
李禀福笑了:“我的真身告诉我,女人是乳汁做的。这句话好有智慧。”
我站起身,拿起李禀福面前的酸奶,把残存的奶汁甩到他脸上。
李禀福在我身后幽幽地说:“陈辣椒,你将失去一个你爱的男人,同时得到一个你爱的男人。”
我回过头:“你诅咒我?”
“不是诅咒,是预言。”
“还是把自己的脸擦干净吧!”我瞪着他。
他慢悠悠地掏出一条手帕,轻轻按了按面颊上的酸奶:“你玷污的只是一个肮脏的躯壳,我的真身依然洁净如玉。”
我怪叫一声,逃出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