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ay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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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生死一掷
到了第十日,李写意的面上终于有了血色,风随溪却迅速憔悴下去,脸上浮出青黑的毒气,即使强忍着,眉宇间依然掩藏不住剧痛之色。
卓云离开后,信刚刚走到门口,却听到里面的小梅惊呼了一声:“少主,你怎么了?”
信心念一动,加快脚步,转过角门,果见李写意捂着胸口,极难过地喘息着。
“中毒了。”信一个箭步跨到李写意身边,抬起她的手腕,珠翠般的眼眸里滑过戾色,“是卓云。”
他明明警告过她,卓云却还是……下手了。
“怎么办?”小梅惊慌地抱着已经因为窒息而晕倒的李写意,焦急地望着信。
“先送少主到里屋。”信沉着地吩咐道,然后伸手,准备将李写意接过来。
“交给我吧。”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从信身后传来,白色的衣袖已经环上了李写意的腰,轻巧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信松了一口气,垂手站在一侧,“风谷主。”
风随溪一脸忧色,并不应话,抱起李写意,大步往凤翔庄里间走去。
进了李写意平素居住的寝室,风随溪回头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悱恻”。
信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悱恻,悱恻,天下至毒的药,也不过如此了。
它本无色无味,下毒人只要手法够高明,就能伤人于无形,而李写意,显然并没有太防备卓云。
悱恻入体,即刻缠绵,缠入骨,缠入血,缠入膏肓。
“而且,这大概是最成功的一次下毒,现在的洗衣、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经脉,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肌肤,都已经充满毒素。”风随溪的语气还是极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信垂下眼,掩住眸中的森森杀机:“可有解药?”
“有,不过对症的解药,需要许多珍贵吸气的药材,而且也要三年的时间才能炼制而成,我虽然知道药方,写意却没有足够的时间等,我就算能临时配出解毒的药来,缓解症状,现在也无济于事。”风随溪平静地说。
“为什么?”
“所谓病入膏肓,针灸不能及,药石不能达,毒也一样。”他缓声继续道:“既然药力可以可令毒性侵入身体的每一分,我也可以将解毒的药催到她身体的最深处,只是写意的身体,根本禁不起那样的虎狼之药。”
信良久不语,手却已经搭在了腰侧的剑上,全身肃冷,连站在门口的小梅都感受到从深幽里散出的杀气。
她绝对不怀疑,信会立刻手刃卓云。
好在,风随溪又开口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
信抬起头,眼中里透出急切的光芒来:“什么办法?”
“找一个当世高手,用内力缓缓为她祛除毒性,这和普通的内力驱毒不同,毒性甚至已经侵入到她的骨髓里去了,她现在的身体又过于虚弱,太过强横的力量只会毁掉她,要以极慢的速度,使真气如水银泻地一般,进入她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用极缓慢、极柔和的方法,一点点将毒性逼出来,力度稍强,真气波动稍大,不但她身体承受不住,便是毒气稍一激荡,也能要了她的命。”
“要让内力以强大气劲,而且在极漫长的时间内,要内力化成千丝万缕的细丝,还要保持强度毫无差异,当世能做到的不过五人,而且最痛苦的,不止是长时间输出内力,而是必须一直保持无数散乱的真气不产生任何细微变化,全部注意力必须提到最高,容不得半点分神,就似一根弦,要绷上十几天,好不松懈半分,稍一不慎,便有可能完全绷断。”
“她体内的毒素被慢慢一点点逼出,无处可去。便会自然反流入逼毒者体内,逼毒者武功再好,但因为不能稍稍震动写意的内腑,所以不但不能抗拒,还要将毒素慢慢吸纳入体,以后再想法化去,悱恻自血脉中移经入骨,千丝万缕,悱恻不去,便如万蚁噬身,千刀攒刺一般,而逼毒者不但必须承受,还不能有任何震动,丝毫反应,以便保持真气如旧。这个过程,漫长得可能需要半个月,而这半个月之内,逼毒者必须不眠不休,感受这一切。”
风随溪说完,淡然抬眸,望着信。
信往前走了一步,停了停,又转身往门外走去。
小梅一愣,正准备追上去询问,风随溪开口道:“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尚不足以完成这一切,所以他不敢拿写意的性命冒险,而在场的人中,能称得上当世前五人的,只有我而已,他也知道我来实施这一切最保险,所以不再毛遂自荐。而在我逼毒过程中,卓云一定会乘虚而入,她为李写意下此毒,根本不是为了要写意的命,而是为了牵制我,所以,信去准备一个安全的所在供我所用,也许,还会顺便找卓云的麻烦。”
小梅怔愕地望着他们,突然也转身往外走去。
风随溪伏下身,在李写意白若金纸的嘴唇上轻轻一吻,“你会没事的。”
凤翔庄的密室被打开,夜叉组的所有精英全部调集,里里外外,将凤翔庄围得水泄不通。
并不太宽阔的密室里,风随溪已经开始施针,总是玩世不恭的面容,此刻却出奇地专注坚决,仿佛他的眼里,只有李写意,而世上的其它事,阴谋、危险、权谋,都不复存在。
“已经全部部署好了。”信调遣结束后,回来汇报道。
风随溪望着他笑道:“我和写意的性命可全交到你手里了。”
“你放心。”信默默地看着他,笃定地说了一句。
“留一个下来,其它人都不要随便进来打扰。”风随溪淡淡地吩咐了一声,留下小梅,将其它人都关在密室之外。
门再次打开时,已经是十天后。
信守在石门外,足足,守了十天。
整整十天,风随溪没有一刻休息,不曾有一瞬合眼,精神时时刻刻处于紧绷状况,真气总是尽量提至最高,还必须防范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可怕袭击。
整整十天,李写意没有一次清醒,因为内力催毒,沸腾的雾气将她的面孔遮得若隐若现。她偶尔会呻吟,偶尔会呢喃着至亲的名字,只是风随溪无暇顾及她的声音,也不知,她口中的名字,到底是谁。
整整十天,两人身上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汗水交融在一处,又蒸腾成了空气,连守在旁边的小梅,都看得惊心动魄,更不知身为当事人的他们,到底在经受什么样的痛楚。
到了第十日,李写意的面上终于有了血色,风随溪却迅速憔悴下去,脸上浮出青黑的毒气,即使强忍着,眉宇间依然掩藏不住剧痛之色。
小梅怔怔地望着,想着十日前风随溪的话,也知道,他已将悱恻之毒,尽数吸进了自己体内。
以他的功力,尚可将毒气压制,只是那已入膏肓的毒,钻心刺骨,如跗骨之蛆,那种疼痛,又怎是功力能够压制的?
小梅的眼眶突然潮湿。
“扶我一下。”风随溪沙哑的声音将她来回现实,小梅慌忙地走过去,风随溪已经让李写意平躺好,他则用手撑着床铺,似乎站不起来。
小梅连忙搀住他,指尖触到他的手时,一阵冰凉。
以他的自负,肯向别人求助,可见他现在的身体有多虚弱。
风随溪借着她的力气,稍稍站了一会,终于强行将体内施虐的毒素压了下去,这才松开她,抬步向门外走去。
“风谷主,不等少主醒来吗?”小梅吃惊的问。
“你们照顾她吧。”风随溪望了李写意一眼,淡淡地说完,然后拉开石门。
信还如第一天那般站在门外,手抱长剑,万分警惕地为他们站岗。
看得出,他也同样十日未眠,双眼布满血丝。
“魔宗没有来人吗?”风随溪低声问。
信皱眉道:“很奇怪,没有任何动静。”
风随溪还欲说什么,突然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青石板的地面上,立刻染上了点点红斑。
“风谷主……”信骇然,“还是先休息一下再走吧。”
“这件事,也不用对写意提起了。”风随溪摇摇头,灰败的脸色慢慢转成青白,“以后记得提防卓云,那个人,真的太危险。”
信点点头,深眸敛起,“我不会放过她。”
卓云,你可以做错一切事,却不该,伤害少主。
如果你已选择做敌人……
风随溪按了按他的手,似嘱托一般,然后不再多发一言,缓步走远。
长袍翩跹,竟是衣不胜体。
出了密室,才发现凤翔庄前前后后都是人,信显然召集了全部精英力量,在此防备魔宗的突然袭击。
风随溪心念一动,随即苦笑:原来卓云不仅仅算计了他,连凤翔庄一起算计进去了,天机阁的人回凤翔庄待命十天,那京城的事情,恐怕也耽误了不少。
这十天,又偏偏是朝廷大力选拔官员最重要的十天,李写意苦心安排的一切,只怕皆化成了流水散。
他从走廊一路走过去,墙角后,树盯上,屋檐下,到处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只因为是他,所以迟迟没有人露面。
这样铁桶一般的护卫,写意应该可以好好养病了。
他终于放下心来,伸手推开大门。
很出人意料的,站在不远处等着他的人,不是卓云,而是柳丹青。
依旧是一袭青衫,站在树影婆娑间,雕塑一般,也不知站了几千几万年。
见到风随溪,柳丹青第一次失去了他的仪态风度,迅疾地奔了过来,白着脸道:“她怎么样了?”
风随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悦地问:“卓云下手时,你不知道吗?原来你也被他利用了,写意不是信卓云,而是信你,她以为你不会伤害她。”
柳丹青抿着唇,神色惨然,却始终不肯说卓云的坏话。
“反正风谷主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写意总死不了。”临街的阁楼突然推开了一扇窗户,卓云端着一盏白玉杯,倚着窗棂说。
风随溪抬起头,看着卓云含笑的脸,也回以一笑,“现在你已达到目的了,说说你的打算吧”
“何不上来一谈?”卓云低头望着他:“这样大声说话,我倒无妨,只是风谷主元气大伤,悱恻入骨,恐怕太为难了。”
风随溪皱皱眉,却无力反驳。
“风谷主请上楼吧。”柳丹青伸臂按在他的背上,似在引路,却有一股温暖雄厚的真气,从穴道处灌了进来,绵绵不绝,为他减少了许多苦楚。
风随溪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柳丹青神色不动,只是用极低的声音耳语了一句,“谢谢你”。
风随溪一愣,随即又释然。
也许柳丹青的求婚,真的不是计谋,而是出自内心。
这样传输了一路真气,直到上了楼梯,看到湘竹帘后端坐的卓云,柳丹青才神色自若地撤去手,也随他一起走进卓云所在的雅间。
风随溪因柳丹青的全力施为,脸色比方才好看许多,洒然落座间,依然是不可一世的跋扈飞扬。
卓云赞叹地望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
“有话直说吧,你这样不惜一切地找我制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风随溪随意的端起面前的酒杯,手腕轻轻晃着,好整以暇地望着卓云。
卓云微微一笑,眼角弯起一个近乎无辜的弧度,“风谷主说笑了,我确实派人在找你,可并没有制你啊,这悱恻之毒,可是你心甘情愿染上的。”
风随溪懒得和他磨嘴皮子,索性坦白道:“悱恻的解药要三年才能制得。我虽然有办法压制,但是这三年的功力会大打折扣,现在的功力根本无法逃脱你的搜捕,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大胆地将你的打算说出来,因为我根本推脱不了。”
“风谷主……”卓云顿了顿,然后若有所思地地抬起头,凝视着他,“或者风王爷?”
风随溪的手停止晃动,黑眸突敛,“世上从来没有什么风王爷。”
“这并不算什么秘密,皇室中人大多都知道你的存在。”卓云淡淡地说:“只是未曾想到,那个失踪的小王爷,会是大名鼎鼎的药谷谷主。”
风随溪沉声不语,酒杯却已经落在了桌上。
卓云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世人皆知楚王原先有三兄弟,可是自楚王登基后,其它两位都无故消失了,他们的家眷也不知所踪,这本是帝王家寻常的事,大家纵有疑惑,却也不敢深究。”
“后来,皇后辛清璇嫁给楚王后,一直无所出,辰妃却有了秦王王子道,因而被辰妃占尽风头,辛清璇心惶,因不想让王子道登位,所以搜寻王家其它子嗣的下落,然后她找到了你。”卓云停住,看了他一眼,见风随溪无所表示,方继续道:“后来太子诞生,她原先的打算当然取消,而你摇身一变,从救命稻草变成了眼中钉,她派人除掉你,却忽视了药谷的实力,几次三番未曾得手,你本无心参与这些俗事,后来更是不胜其扰,索性单刀赴会,与辛清璇约法三章,两不相涉后,你回药谷,决口不提自己的身世,她仍然做她的皇后……这件事情本极为隐秘,知情人并不多,奈何那次谈判时,凤仪教的辛清净对你一见钟情,一直在苦苦追求,我觉得奇怪,为什么身在凤仪教的辛清净会见过你?所以派人细细朔寻,这才了解事情真相。”
“陈年旧事,是与不是,本无区别。”风随溪并没有否认,只是无比淡然地回了一句。
“难怪江北药谷出手相援的事情,你三番两次告诫齐王,不要上告朝廷,因为插手政务,以算对当年盟誓的违约了,是不是?”
“我只救人,并没有插手政务,所以不算违约。”风随溪坦然道。
“世上像你这样洒脱的人确实不多,你明知自己的父母死得不明不白,却不去追究;你明明被辛清璇许诺了江山又毫无缘由地收了回去,却不曾在意;你被凤仪教的人百般加害,同样不去理会……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触动你的心?”卓云好奇地问。
“本来无欲,又有什么可在意的。”风随溪信口回答:“你也说了,天家之争本是常事,成王败寇,历来不差。而自我记事以来,便只知师傅,不知父母,他们的仇我又何必耿耿于心,搅得楚国不得安生?其二,当年辛清璇找我,我同意见她、敷衍她,只是对自己的身世好奇,至于她所说的,让凤仪教扶持我称帝之类的话,我从未放在心上过,收走又如何?其三,你真的以为凤仪教伤得了我吗,放眼楚国,根本没有人能动得了药谷,不是我不理会,而是我无需理会。”
“可是我伤了你。”卓云狡黠一笑,“这算不算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不是。”风随溪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有个人伤我比你伤得更深。”
卓云一愕,随即大笑起来,“是写意?有意思。”
“你的开场白已经做完了吧,接下来要说什么?”风随溪淡淡地打断他的笑声,平声问:“据我所知,辛清璇似乎是卓宗主的亲生母亲,你若想帮她,应该尽快除掉我,为什么迟迟不肯动手?”
“我凭什么要帮她?”卓云眸光一扫,似有乌云垒起阴霾,“就凭她生了我?就凭她贪权恋势,抛弃我父亲?”
这次轮到风随溪有点愕然,“难道你不是在帮太子吗?”
“或许吧”卓云含糊地回答了一声:“我们来谈合作吧。”
“合作什么?”风随溪疑惑地望着他,突然有点猜不懂卓云的想法。
他自认对人性洞若观火,却仍然不知卓云到底想干什么。
“合作,一起对付凤仪教啊。”卓云浅笑道:“一劳永逸的拜托凤仪教的骚扰,风谷主难道没兴趣吗?”
“你要对付凤仪教?”风随溪吃了一惊:“难道你并不支持太子登基?”。
“我会帮子遥登基,因为他是我弟弟,我要灭掉凤仪教,是不希望他成为凤仪教的傀儡,这个解释可以吗?”卓云三分正经,七分调笑地回答道。
“没兴趣。”耐心地听完,风随溪很不负责地甩下三个字。
“你不想要悱恻的解药吗?”卓云笑眯眯地问:“而且对付凤仪教,岂非也是写意乐意见到的?”
“我有那么笨吗?”风随溪往后疏疏一躺,“既然魔宗与凤仪教生罅,让你们斗得两败俱伤不好吗?若助你灭了凤仪教,到时候朝廷被魔宗把持,事情只会更糟。”
卓云怔怔,随即苦笑不已,“你认为你还有拒绝的能力吗?别忘了,现在你的生死可是掌握在我手里。”
“是吗?”风随溪笑笑,“难道你以为药谷只我一人吗?”
“我知道药谷藏龙卧虎,若药谷起事,只怕上到王公九卿,下到黎民百姓,应者如云,你让每个受到药谷施恩的人都服下蛊毒,让他们为你所驱使,不就是在培植足以对付凤仪教的势力吗?若是留着不用,岂不可惜?”
“我培植势力,只是不希望被尘世所扰,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不被世事所累,若借着这些势力自己闯入红尘,岂不是得不偿失?”风随溪淡声推辞。
“你已经深陷红尘了,还离得了吗?”卓云一语道破。
风随溪一语不发,沉默半响,突然起身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