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雁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03:06
|本章字节:7730字
何晓筝手、眼、嘴并用,跟秋萍母亲说:接下来,是一场尸体解剖,问她同意吗?
秋萍妈妈懂得一些唇语,但回答却是肯定的:不同意。
何晓筝急得乱转,反反复复强调解剖的重要性,可秋萍母亲还是拼命摇头。解释来,解释去,谁也不肯让步。家属说不能动尸体,何晓筝肯定就动不成。
何晓筝解尸心切,急得火光四射。幸亏狄康还是一个脾气温和处事谨慎的人。他看到秋萍母亲头上顶着黑头巾,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他自告奋勇地上前跟老人比画了几下,并用口型问了句:“阿訇?”老人就连连点头。
狄康立即把何晓筝拉到一边,说:“秋萍家是回人,按伊斯兰教义,实行速葬,尸体不能停时间长,而且他们葬人不选择时辰,也不选择风水,一般是早上死,下午埋,晚上死,次日早上埋,最多不能超过三天。像秋萍这种情况,尸体顶多能在你这待到明天晚上。而且,按伊斯兰教经典规定,在祷文诵经仪式之前,是不能动尸体的。”
对于一个法医来说,不让动尸体,就如同五雷轰顶。何晓筝急忙问:“秋萍母亲是聋哑人,怎么诵经?任何延迟解剖的理由,都会破坏我们对死因的调查。”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尊重人家的信仰,我跟清真寺的阿訇有点私交,我现在就通知他过来。”
何晓筝点点头:“外面雪这么大,阿訇不能说来就来。秋萍死因蹊跷,又牵连高娃的失踪,萧楚格的死亡,一时都不能耽搁。你问问秋萍母亲,在阿訇没来诵经之前,我能不能先检查尸表。”
狄康走到秋萍母亲面前,比画了几下,秋萍母亲点了点头。然后,她表情突然变得急躁,又比画着摇了摇头,啊啊呀呀地不知道想说什么。
狄康说:“她说阿訇没来之前,只能看,不能动,特别是头发,是她女儿生前最喜欢的。我代你向她保证只检查尸表,不会剃掉头发。”
何晓筝惊诧问:“我什么时候说不剃掉头发了?”
狄康说:“尸体是人家的女儿,你不同意人家的要求,你哪都别想碰。”
何晓筝指了指解剖台上的白布单子:“既然不让我解剖尸体,那我们先来实行第二计划。”
狄康莫名其妙:“什么是第二计划?单子下面是什么?”
何晓筝很明确地告诉他:“尸体。”
狄康本来就对尸体打怵,赶紧捂上嘴,急忙摆手说:“我可帮不上你什么忙。”
何晓筝掀开白布,面带忧虑叫狄康过来:“我认为这具尸体,你能帮上忙。”
狄康伸头一看,是那只犰狳,胃里顿时舒服多了。
“现在尸体暂时不能解剖,只有从犰狳这里查明死因。这只犰狳和秋萍死在一起,我指的不是陪葬、殉葬的那种。我初步分析,有三种可能:死者杀了犰狳,犰狳杀了死者,还有,就是有人杀死了犰狳和死者。”
狄康脸都绿了:“我可不是研究动物的科学家,我甚至不知道怎么翻开它的身体,即使开了膛,恐怕我也找不到心肝肺。犰狳不是蜜蜂,蜇死人,自己也跟着去了。杀人要有动机,或者劫财,或者劫色,犰狳为什么杀人?凶手为什么杀犰狳?这都需要理由的,我认为,犰狳之死可能是一场意外事故。”
“也可能是一场谋杀,很多动物,都可以用各种方法来训练成特定的杀人机器,利用动物杀人的案例,比比皆是。”
狄康对牛得不可一世的何晓筝,似乎很不以为然:“这只犰狳还没经过死者家属同意,你叫我解剖了它,这不符合动物法的程序。”
何晓筝却像根本没有听见似的,拿出一套解剖刀,一边擦拭,一边瞪着眼说:“我没看过动物保护法,我只知道我手里的刀削铁如泥。”
“我觉得解剖动物这活,该铁强干。”
“别跟我提铁强!”面对狄康那火辣辣的眼神,何晓筝就觉得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心里多年来结成的结,也不疼,就是解不开。
狄康不由自主打个寒噤,知道自己的话刺伤了对方。
何晓筝极其严肃地把刀放在狄康手里,说:“我们时间不多了,现在尸体不让解剖,只有靠犰狳。我不能一边做尸检,一边解剖犰狳。如果不尽快给这个案子定性,你爸会煽动一群媒体跟进你的案件,到时候,萧楚格案件没有进展,秋萍死亡没有定性,你爸会在天亮以后,赌石大会之前,结束你的警察生涯。”
狄康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紧换好衣服,走到犰狳身边,连连点头:“好好好,不就是开膛破肚吗?我干!”
4
时间紧迫,何晓筝不再说话,她看了看秋萍妈妈。她能理解,看着至亲的人突然离开自己的感觉。而她能做的,只有尽快再尽快地去解开死亡过程。
她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地观察尸表,从尸体身上提取各类残留物质,照相机也在每个疑点处,“咔咔”地闪着弧光,这都是死者留下的最后一份证据和线索。
何晓筝拿起秋萍的手臂,在她弯曲的手指里,提出一种粉末,这很可能是凶手在拿走“动机”时留下的。在她仔细端详死者手臂上的血色的蝉形纹饰时,她发现,那不是文身,而是临时画上去的。当她擦去一些颜料时,又发现了一个意外的现象,在蝉形纹饰下面,有淤伤。
这道淤伤在告诉她,蝉形纹饰是在勒痕发生之后才画上去的。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她很小心地从蝉形纹上,提取出各色颜料,拿去进行化验分析。
何晓筝走了,只有一具尸体陪着狄康。
狄康一个人,站在解剖台边,尽量安慰自己,这里和家一样。
渐渐地,他感觉背部有一阵凉意,使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心想,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
如果回头看,一定不会看到什么东西,一定不会有什么东西,狄康自己安慰着自己,但他还是不敢回头。可就在这时,他背后忽然有个人影在动,接着,他感觉有人从解剖台上坐了起来,使他不得不在这时候回头去看……
身后确实什么都没有,尸体很平静地躺在解剖台上,一动不动。狄康疑惑之间,又转身去扒开犰狳的腿。
忽然间,他身后的人影又开始动了,用一双渴望求生的眼睛,盯着他,求助的泪水,一股一股地从眼底涌出来。
狄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目中所见情形,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看。四周静悄悄的,尸体还是很平静地躺在解剖台上。忽然,他面前出现了一股白烟,使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
狄康一个激灵,愣在当场。直到何晓筝在他面前晃了晃拳头,才算回过神来。
何晓筝端着杯热水递给狄康,叫他赶紧喝了。她知道狄康这次没说牙疼,就是一种很大的进步了。
因为狄康第一次看尸检的时候,就眼睁睁地看着尸体从床单底下慢慢坐起来,然后就对着他哭哭啼啼,吓得狄康差点得了心脏病。后来才知道,是个实习生在受害者里装死,却给狄康落下了一个不能看尸体的病根。
狄康喝完水,又看了看秋萍的尸体,那双眼睛让一种莫名的恐惧占据了他的神经。何晓筝也觉得秋萍的表情很奇怪,她会尽快弄清楚,秋萍想用这种表情告诉她什么。
狄康又开始检查犰狳,但他还是回头看了看,尸体没有坐起来,他确定。而更让何晓筝意想不到和痛心的是:秋萍怀孕了。
一具尸体,变成了两条人命,这让何晓筝想起格格死亡时的情景。与其说凶手是为了抢走萧楚格身上的老嘎乌,那秋萍的死亡就应该和她手上的东西有关。最让人感到恐惧的是,无论是萧楚格,还是秋萍,都是怀着孩子死亡的,只有梅雅,梅雅没有怀孕,但豆豆死了。
这一系列的死亡失踪案,都是母子。高娃现在也是怀着身孕的,那么……
何晓筝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不管秋萍死于什么方式,在她腹中这个没见天日的生命都是无辜的受害者。仅凭这一点,把凶手揪出来枪毙十次,也不解恨。可问题是,那个人是谁?面对无法解剖的尸体,何晓筝只能带着满腔怒火,看着狄康。
狄康将何晓筝的眼神理解为一种威胁,面对他惹不起的人威胁时,他的回应是低头,惹不起,躲得起。不看她,自然就没危险。
狄康笨手笨脚好不容易打开了蜷缩的犰狳,先是翻开犰狳的眼睛,给何晓筝看,而后又掰开犰狳嘴巴,让何晓筝仔细检查了一番。
何晓筝还是不言不语,狄康急了,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样,能看出死因了吗?”
面对狄康近在咫尺的威胁眼神,何晓筝不得不告诉他,从犰狳口鼻渗血的情况上看,是窒息导致的死亡。这种窒息,和秋萍死因一样,不是堵塞呼吸道入口所致,也不是压迫胸腹部所致,更不像液体吸入呼吸器官所致。
话说到这,问题就严重了,倒不是因为死亡方式,而是何晓筝死活不往下说了,只一门心思指挥狄康开了犰狳的膛子。这一刻,何晓筝表现出了难得的耐心。现在,没有任何猜测、推理以及道理可讲,能解开谜团的,只有开膛破肚,扒开心肝肺看看。
狄康不声不响地一刀杀进了犰狳的肚子,他不知道,他这一刀能不能解开秋萍的死亡,他只希望早点弄明白秋萍的案子,他要去玄光阁,他想知道萧错到底能不能解开密文里的玄机。
只听“扑哧”一声,犰狳被狄康开了膛之后,何晓筝就突然神情大变“啊”了一声,一下子就把狄康走神的脑袋绷紧了,紧接着,狄康也看着犰狳喊了一声:“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