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雁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03:06
|本章字节:11468字
萧错带着猴渣往红丹河驶去,山路崎岖,颠得猴渣昏昏欲睡,在困意中,他隐约听到有人在求救。就在猴渣疑惑之间,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在他脚下拼命地挣扎着,但又什么都抓不到。
可猴渣却感到脚上越来越重,似乎那只手正把他往下面拉。天哪!猴渣着实吃了一惊,条件反射似的喊了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目中所见情形。
他用尽全力蹬着腿,可那只手依然在无力挣扎,不住哀求的声音,因害怕而颤抖着。
猴渣虽然品行油滑,但眼看救人要紧,他想立刻伸出手,可手却不由自己使唤,想伸却伸不出来,浑身上下,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似的,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不论自己怎么挣扎,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猴渣打了个冷战,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连喊几声“高娃”后,又死盯着自己的一双手,他的手什么也没抓住,仅仅碰到了一丝凉气。
萧错看着猴渣眉头紧蹙,额上冷汗不断,知道他是发梦魇了。
“我看到高娃了……”猴渣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刚才那场景太过逼真,让人难以相信,那仅仅是一场幻觉,猴渣手上好像还保留着刚才的凉意。
萧错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安慰猴渣。两人路过红丹河的时候,萧错见到河边已经没有警车,才跟猴渣说:“秋萍死了。”
猴渣目光沮丧,自言自语说:“琀蝉里的那个胎魇邪性,鹰犬老婆死了,县太爷老婆死了,格格如今也去了,秋萍也死了,高娃又是几天不见人影,我最近又是衰运不断,我怕高娃是出事了。”
萧错劝猴渣说:“放心吧,狄康他们一直在查找高娃。”
话虽这么说,但猴渣头脑里除了高娃呼救的可怕情景外,就连红丹河的路线都容不下了。萧错叫猴渣先去耶那村弄火药,自己回到萧家老宅子准备潜水装备,一会儿在红丹河上会合。
萧家老宅,灯已燃起。墨墙古树,抱厦廊柱,青石底座,都被包裹在一片淡青雪白之内。萧错进了门,王妈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说了句:“安医生来过……”
萧错点点头,他看了看表,格格已经离开他168个小时了,这会儿就算仙女下凡,他也顾不上了。
他扶王妈回房,叫她好好休息。接着,萧错没有回书房,他找了把短锯,翻到窗户外面,打着电筒,一根铁刺一根铁刺地仔细查看,终于,他找到了那根带着楚蓝血迹的铁刺。他慢慢锯了下来,小心收好。
萧错回到书房,坐在书桌前,伸手摸向书桌下面的无匙锁,来回拿捏一番后,锁开了,他拿出了萧明恒失踪前给他的那个盒子。里面是萧明恒抱格格回家后留下的驼皮、金子弹和那块给萧明恒擦伤口的血纱布。
萧错准备停当,匆匆出了萧宅,去红丹河找猴渣。
何晓筝离开红丹河后,就迅速赶到法医室,趁狄康去作炸冰装备的空,她帮秋萍净了身。尊重伊斯兰教义,秋萍的遗体必须实行速葬,不得久停,不择时日,不择风水,三日必葬。与其对秋萍的妈妈说那些不疼不痒的废话,去安慰她节哀顺变,倒不如对死者有个合理的说法。
就在何晓筝一颗心悬而未定的时候,狄康来了。何晓筝对狄康说:“石崖上的血迹,是高娃的。”
狄康点点头,一边叫何晓筝马上跟他去红丹河,一边说:“这两天突然降温,高娃落水时间又长,我认为她已经没有活着的希望了,咱们救援工作可能会由抢救转为打捞遗体。目前,基本可以通过现场痕迹,分析出案犯的性格、阅历、生活背景、生活习惯等。”
何晓筝望着窗外,说:“遗憾的是,如果不找到高娃,一切都是枉然,即使凶手举着牌子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只能擦肩而过。”
狄康不再说话,对于他来说,想准确找到高娃,必须计算水流与高娃的体重,以及河下的杂草长度,这样,他们才能准确判断出,在哪个地方炸冰潜水。狄康对此颇为自得,兴冲冲地赶去红丹河冰面上印证自己的观点。
红丹河畔只有黑暗,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就算是夜间出没的动物,在这片黑暗中,也肯定看不到任何东西。如果仔细倾听这片黑暗里,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嗡嗡”声在颤抖,声音很轻,很细微,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除此以外,还有像人的细微呼吸声,呼吸声很低很沉稳,就像睡着了一样。
因为河水刚刚冰封两天,何晓筝担心下面冰水混合,让狄康先穿上救生服。狄康以前参加过的防凌破冰,但都是远距离对冰面进行轰炸,从未直接上到冰上。但为了潜水寻尸,他必须站在冰面上,先用冰钻打出一个个冰洞,向洞内安装炸药,然后实施精准爆破。
萧错按照嘎乌密文所示,选择了耶那村附近,红丹河上游,最靠近葬狗坡的地方炸冰。因为长年在红丹河边居住,萧错更喜欢采用耶那村人经常在冬天炸冰捕鱼的方法破冰。因为他们更有炸冰的经验,所炸的冰面完全是按照意图破裂,不会对人产生危险。
猴渣在圆形冰洞四周布上了火药,萧错把潜水装备穿好,向猴渣点点头,示意开始爆破。猴渣却开始哆嗦了:“你小心点,这水下有草鬼。”
“鬼你的头。”
“真的,以前红丹河没有水藻的。听说,过去有对情侣在这河里游泳,男的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被水藻缠住了,就拼命地向下踹,他好不容易爬上岸后,才发现女的被淹死了。后来,这男的就问河对面的老人这条河里有水藻吗?老人说没有,这男人这才意识到,当初缠住他脚的不是水藻,而是女友的头发……从此这红丹河下,就杂草横生……你千万要小心点……”
萧错听后,冷哼一声:“你这点破事,还是回鬼街口唬别人去吧,快点开始炸冰!”
猴渣点头,往前踩了一脚,谁知脚下打滑,身子跟着就栽了下去。好在萧错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训斥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小心行事,不要疑神疑鬼。”
萧错两人无话,只望向冰河,各人都感到阴气森森,他们对看了一眼,心里都在想:他们要用炸冰这种形式,解开阔阔出留下的驼皮秘隐,并用葬玉琀蝉,打开机关之门。
2
狄康在下游打完冰洞,刚刚上完火药,还没来得及爆破,就听“轰”的一声。
爆炸声从远处传来,震得整个冰河嗡嗡作响。狄康吓了一大跳:“咋……咋回事?有人在炸墓?”
“不是炸墓,是上游有人在炸冰?”
“可能是萧错,快去看看!”
狄康拉着何晓筝上了车,向上游驶去。他们丝毫没有发现,在葬狗坡的祭祀台上,站着两个人,看样子,他们居高临下就是为了观看这一次的破冰潜水。
谭彪跟龙叔说:“狄康他们也去了红丹河,而且也准备潜水。”龙叔此时已经七窍生烟:“把警察引到水下,等于自投罗网。”
一声闷响之后,红丹河炸出一个冰窟窿。水花夹杂着碎冰冲上了天,又如同瀑布般落回了冰面。猴渣抹去脸上的冰水,朝冰窟窿那跑去。
水下幽暗无比,根本看不清楚有些什么状况,猴渣看着看着,忽然发现水下飘出几缕头发来,猴渣以为真的碰上了草鬼,吓得想跑。不料,脚下早就发了软,一个跟头趴在了冰窟窿上。
虽然一时爬不起来,可他嘴里还是在不住地喊:“快跑,快跑,我他妈的最怕草鬼了,今天破冰没看黄历,怎么怕什么来什么!”
等头发散开,整张脸从水里浮现出来的时候,猴渣竟然看出,那是高娃。高娃手臂向猴渣张开,由于冰下是活水,瞬间,只剩下一只手在冰窟窿里摇晃着。猴渣一把拉住高娃的手,对着萧错大喊:“是高娃,高娃在水里……”
萧错原本准备潜水,忽然听到猴渣喊是高娃,就知道不是说笑,急忙拿下水肺,喊着:“抓紧她,水流急,一旦被冲走,就不好找了。”
可是,底下水流大,冰面滑,再加上高娃整个人都在水下,猴渣已经开始往冰窟窿里滑。萧错拿出冰镐,砸在冰面上,找了一截绳子,缠在冰镐上,把另一头扔给猴渣,免得猴渣也跟着滑进水里。
萧错接着就跳下冰洞,潜到水下,把高娃托出水面。高娃躺在冰面上,已被阴冷的河水冻得嘴唇发青,眼睛只是无力地看着猴渣,眨都不眨一下。
猴渣一边脱衣服,给高娃取暖,一边大喊道:“高娃,高娃,千万别睡,睁大眼睛看着我……你说句话啊……”
就在这时,何晓筝也赶过来了,她急忙上去摸了摸高娃的鼻息,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狄康说:“人还活着。”
“快送医院。”狄康一边暗示何晓筝进行急救,一边转脸对猴渣说:“你最好保佑高娃活着,不然,你得说清楚,你出交警大队那天,干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猴渣急得要哭,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用所有的衣服裹紧了高娃,使劲喊着:“高娃,高娃……”
等萧错拿来担架时,高娃已经软了,猴渣抱了几次都没抱起来。何晓筝发现高娃的眼睛渐渐地呆滞了,瞳孔也在慢慢扩散,所有的一切,在高娃的眼里都如黑夜一般,什么也看不见了。
何晓筝打光,照了照高娃的眼睛,在验明高娃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后,她叹了口气对狄康说:“人已经死了。”
猴渣听了,“嗷”叫了一声,心疼得几乎断气,嘴里对着红丹河的冰窟窿大骂了一声:“我操你大爷!”
猴渣骂完,就光着个膀子,迎着风,几近乎绝望地抬头看着何晓筝。那一瞬间,他的脸,像梨花暴雪的天空,惨白之极。萧错怕冻坏了他,赶紧给他披件衣服,猴渣对着萧错直嚷嚷:“别拦着我,我不要衣裳,我只要高娃活过来……”
死人,对任何一个人来说,一辈子见过一次两次,就足够惨痛而深刻了。何况这几天,狄康见得是眼花缭乱。他不再心虚地别开眼,而是非常冷静地站在高娃面前。
何晓筝走到猴渣面前说:“高娃怀孕了,我需要你的dna,至于孩子是谁的,还有待结果出来。”
猴渣听到孩子,心里更是难过,光着膀子求何晓筝查明高娃死因。何晓筝叫他放心,任何一个执法人员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将歹徒绳之以法。
萧错把金子弹、血纱布、带血的铁刺都交给了何晓筝,让她回去比对dna。回头看着猴渣难过的样子,对狄康说:“还记得那只单翼蝉吗?又是一位孕妇死亡,你会不会发毛?”
“我认为所有的鬼事,都是人为的,鬼不会这么麻烦地去杀死一个人。”
萧错拍了拍狄康的肩膀,打算先把猴渣带到萧家,叫他尽量安静下来。狄康看着高娃身上的水藻,突然说了句:“缠在高娃身上的水藻怎么是齐根而断?”
何晓筝仔细看过那些水藻,确实是齐根而断,脑子突然恍然大悟:“高娃浮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根本没有力气割断水藻。”
“看来,这水下真的有鬼。”
3
狄康话音刚落,雪鸮就从远处飞来,落在了葬狗坡祭祀台上,虽然没有发出那种阴森恐怖的笑声,但它的眼神比它的笑声更慑人魂魄。
娜仁萨满挎着一壶开水,蹒跚走进暗道。石壁风口处,各种神兽茅旗,忽忽作响。引得石窟里的鸟群,发出一种足以令人抽筋的声音,在四壁上蹿下跳。
娜仁萨满急忙将耳朵贴在石壁上,十分认真地聆听石窟外的声音。忽然,一声怪笑,就像是妖怪挣脱束缚的叫声,使她立刻走到一盆炭火前,放下一碗清水,水中投放一枚钱币,架于界尺之上。
五行俱全后,她取出一块黄白明润的龟甲。龟甲正中,有自下而上的直线,称为“千里路”,横线有五条,东曰甲乙,西曰丙丁,正中旁连两墙曰腰金第一。娜仁萨满从衣服上取下一把斧形奇刃,趁着火光,能看见她脸阔而短,满是皱纹,白眉下垂,一双眯成细缝的小眼,盯着龟甲上三条纹线间的空白处,踌躇片刻,才刻出三个方形,而后把斧形奇刃伸进炭火,从火下慢慢掏出一块通红的三一丸。
娜仁萨满夹紧三一丸,瞅准龟板上的那道凹痕,将三一丸稳稳地压了上去。顿时,一股呛人的青烟,从她手指缝里冒出。她憋住气息,摁了一会儿,然后,将三一丸拿开,翻过龟甲,用手指蘸了碗里清水,轻轻涂在凹槽之处。只听龟甲炸然有声,形成一种龟语。
龟甲经过火灼,发出“咯嘣嘣”一阵声响后,出现裂纹,呈树枝状向两端延伸开去,分为身、首、足三部分。身为事情的主干,平直、刚健、洪润、明净者吉。首为事情的开始,平直、高昂、有情者吉。足为事情的结束,有动静之分,或动或静,吉凶不同,这就是世间失传已久的龟卜。
等青烟渐渐散尽,娜仁萨满将龟甲拿到面前,只看了一眼裂纹,就不由得两手发颤,嘴里喃喃自语:“看来,死亡还要继续发生。”
她收了龟甲,用绳子缠绕有裂纹的地方,然后用香火供上,三天以后,如果裂纹自然复合,就算逢凶化吉。要是在三天之内,龟板还是有炸裂的声响,那就是有未尽之言,必须再次占卜。
壁灯在鸟影下摇晃不定,光线闪烁,映得石室中忽明忽暗,只见萨满身后,走来一人,从远处看,只有眼睛在闪光。目光下面,冰冷的嘴角,浮现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只听“哗啦”一声,从他手里放下一套潜水装备,水肺上还挂满了水藻。接着就没了动静,在极快瞬间,那只手已消失不见。
隧道四周,除了能听到微弱异常的喘息声外,偶尔还会从石壁后,传来若有若无的笑声,好像隐隐有无数怨鬼孤魂长叹哭泣,断断续续,绵绵不绝。
娜仁萨满叹着气,自言自语道:“在冰下时间太久,恐怕活不成了。”
黑暗中,没有声音,只是传来不断整理那套潜水装备的声音,娜仁萨满又继续说:“格格来过,她怕敦煌飞天出事,来找我给她上点药。她的死因,很快就会把十五年前、三十年前的事扯出来。老天让她活了十五年,就是为了这一死。只是我始终不明白,龙叔抢扔嘎乌是为什么?”
“为了嘛呢真言。”话语不多,却阴风凛然,等他从高低不等的坛坛罐罐后转过身来,面相竟是三目圆睁,额顶、碧下、下颌及眉脊均贴羊毛,露着满口白森森的獠牙,看得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