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扭曲的情感(1)

作者:马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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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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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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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38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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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晴天醒了,自己还坐在列车上,周围的乘客朝他投过来异样的目光,张晴天有些羞涩地笑笑,真不知道刚才喊出了怎样的梦话。


他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四肢,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上面居然有四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全部都是马琳轩打来的,由于列车上噪音很大的缘故,所以才没听见。短信只写了一句话: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只是想跟你谈一谈。


张晴天没心情回复短信,因为他的头很沉很痛,这节车厢破旧且漏风,他浑身无力,很可能因为刚才的小睡而着凉生病了,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果不其然,那里火辣辣的热。


火车到站了,他没体力等待公交车,而是拦住一辆出租车回了家。回到家里,张晴天就趴在床上不想动了。


这一夜,张晴天虽然疲乏,但脑袋非常清醒,闭着眼睛就是睡不着。天亮了,他没心情去学院上班,煮了些挂面果腹,之后给教务处打电话请了长假。


他不打算再当什么模特儿了,不能把大好的青春浪费在这毫无前途的工作上,这似乎是昨天梦里,尔东那番话点醒了他,至于做什么工作他也不知道,总之,他现在身心俱疲,只想安静地休息两天。


就这样一连三天过去了,张晴天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他觉得这样硬挺怕是好不了了,于是,这天下午,他穿上厚实的衣服准备去街口的药店买药,当他打开门时,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你病了吗?好多天没在学院见到你了……”马琳轩毕竟是女人,女人容易同情弱者,她抬起手想扶住摇摇晃晃的张晴天,但被张晴天无情地拒绝了。一见到马琳轩,他心里就难受,低着头硬要出门,马琳轩拉住他,说,“我陪你去看医生吧!”


“不用了,我去药店买点儿药就行……”张晴天跨出门,“你有事吗?没事我要锁门了。”


“是买退烧药和感冒药吗?”马琳轩把张晴天往屋里推,“我去好了,你都这样了,还是待在屋里好一些。”


15分钟之后,马琳轩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拿着两盒药,她看了看说明,说:“先吃这个,两片,你家有开水吗?”说着,抠出两枚白色药片,掰开张晴天紧握在一起的手,放在他手心里。张晴天盯着药片好一会儿,心想:这个神秘的女人会不会给自己下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胡思乱想。


马琳轩端来水杯,张晴天咬咬牙,把药片吞进肚子,在漂亮女人的眼神威胁下,男人有时候是相当脆弱的。


喝了药,也许是心理作用,张晴天感觉舒服了一些,这才有精力对马琳轩说:“你是怎么找到我家来的?”


“你以前告诉过我,就算你不说,我就不能打听吗?”


张晴天咧咧嘴,无言以对。


“前些天,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都没有接听,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我跟那个实习警察真没什么,我需要他从警局带来的消息……”


“哼,你这不是利用人家,玩弄人家感情吗?”张晴天同时想到他自己,自己何尝不是也被这个女人利用了感情。


“别说这种话行吗?你在生病,我不想跟你吵。”马琳轩望了一眼张晴天,“上次在学院门口,你说有话要问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新线索或者新发现了?”


“你脑子里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吗?”张晴天大声说,“你就不能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那样去生活……”


“你让我怎么去正常生活,我姐姐死得那么惨,血债谁来还,我每天晚上都失眠,只要一睡着她就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你不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你根本就不懂!梦里,她那种无助的眼神看得我心里跟针扎一样疼。”


“既然你这样说,那么这张照片你如何解释?”张晴天从口袋里把尔东钱包里的老照片拍在床上。马琳轩先是一愣,而后慢慢抓起那张照片摩挲着,好像回忆起了很多美好的往事。


“照片上的人是你还是你姐姐?”


马琳轩不说话,却把头转过去,背着张晴天抹起眼泪来。


“这张照片是从尔东的钱包里找出来的,并且是一张老照片,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你说刚刚从外地来到这座城市不久,人生地不熟,你怎么解释,你从一开始就骗我,对不对?”张晴天的声音越来越大,“你早就认识尔东,你们很可能是情侣,3年前就好上了,可当尔东想娶你的时候,你又抛弃了他,致使一系列惨剧的发生,你天天都想找线索给你那个假想出来的姐姐报仇,其实你是不敢面对,因为你有精神病……”


“别再说了!”


“那种病叫作双重人格,其实本来就你一个人,你一会儿变成姐姐,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妹妹,你有两个灵魂公用一个身体,你……”


“求你别再说下去了,行吗?”马琳轩尖叫着,把张晴天的声音都盖过去了,“假如我真有精神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假想出来的,我现在就问你,你在尔东家里发现的女尸又是谁?”


“我,我,我怎么知道她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摆脱这些可怕的事情,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我自己的日子,可现在,那些谜团不仅存在于表面,还渗透进了我的脑袋里,我怎么办?你看看我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模样,我快撑不住了,我求你才对,求求你放过我好吗?”


“你真的想听真相吗?”马琳轩的泪水好像流干了,那张脸呆板得如同戴着面具,“好,我可以告诉你,这张照片上面的女人就是我,这下你满意了吧!”


“你真的是……”张晴天惊愕得张大嘴巴。


“我爱尔东,他是我唯一真正爱过的男人,但我们注定没有结果,这点我很清楚,是我自己配不上尔东,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马琳轩的双肩颤抖着,似乎真有某个肉眼看不见的魂灵钻进了她的身体里,同时占据她的思维。


“你真疯了?胡说什么?你现在是杜兰朵还是马琳轩,你真的是鬼魂附在了马琳轩的身体里,那么你告诉我,我熟悉的马琳轩哪里去了?”


马琳轩背对着张晴天坐在床沿上,一声不响地愣了很长时间。张晴天对于这种沉默感到越来越害怕,他真担心当她转过脸来的时候,是一副狰狞的死人的脸。


好在马琳轩并没有回头看他,她只是把头抬起来,用绝望而冷漠的声音讲述了一段虚假的真实——


“正如尔东的笔记上所写的那样,我和他相识确实是在一个桃花吐蕊的春日。也许尔东说得没错,他爱上了我,算得上是他这一生的初恋。可惜,他却爱错了人,或者说,他爱上了一个很坏很坏的坏女人。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我的死是罪有应得。


“虽然很多人都说,人可以操控自己的命运,但前提是,必须通过自身的努力,可惜我最大的毛病就是懒惰。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追求物质,但又不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取得,现在回过头想一想,当时真是幼稚得可怕。


“18岁的我长相就已经很突出了,高中里不少男生开始暗恋我,但我一看见那些布满青春痘,比我还幼稚的脸就非常恶心,而让我喜欢的男性必须要成熟稳重。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父母在很早之前离异了,我跟随着母亲生活,也许我喜欢成熟男性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我从小就缺少父亲的呵护,是缺少父爱的表现。


“我妈不大爱管我,她也管不了,所以我的学习成绩并不好,勉勉强强算是高中毕业了。我家没钱供我上大学,我呢,因为有这张讨男人喜欢的脸,就进入了一家演艺公司。公司的主要业务是站台走秀,比如商场或酒店开业大吉的时候,组织十几个小姑娘去门口走一圈猫步,唱两首歌,跳跳舞,每次一个人的出场费是一百块钱,五年前,一百块还能买很多东西。


“人总是会遇到一些事,遇到一些人,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个人就在我18岁的那一年出现了。我认识他的时候在演艺公司工作还不到三个月,那天,有一家茶楼开业,叫作‘草名香’,就在艺术学院附近。


“那一天,公司特意选了几个身材修长高挑的女孩子穿上古色古香的旗袍站在大门口托着铜盘子等待嘉宾剪彩,其中有一个很和善的中年男人似乎地位很高,剪彩之后,还被邀请用毛笔在红纸上亲手书写了‘草名香’三个大字,算是给茶楼点睛。我和他的相识也许是命里注定,当时,正是由我端着盛墨汁的砚台。


“不知他是用什么方法得到的我的电话号码,三天后的一个午后,他在电话里对我说,他想让我为他做模特儿,给我画一幅肖像画。他会画画这一点没有令我感到意外,因为当天就已经见识过了,从他的谈吐气质上看,也知道他不是个凡夫俗子。


“他答应会给我报酬,我没理由不去,再说我也很希望认识一些比自己地位高的人。人都是这样,都希望改变自己目前的生活,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不是吗?一天晚上,我就去了他的画室,他的画室就在艺术学院里面。


“他是个非常有爱心,很绅士、很懂品位的老男人,几天的接触,我对这个比我大30岁的男人很有好感,也很信赖他。虽然我是模特儿,但他画的画我看不懂,现在才知道那属于抽象派。做模特儿这件事,我并不是每天都去,一周两三次的样子,每晚两个小时,然后他就会给我100块钱作为酬劳,这些钱对我也很重要。


“他表面看起来很关心人,每次夜里他都要亲自送我出校门,帮我叫计程车,看着我坐进车里,直到车子开走他才转身回画室。


“他对我真的很好很细心,自从我生下来,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我这么好过,也许这才是我对他产生依赖心理的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我对他的感情不是爱,而是希望能有个长辈无微不至地照顾和关怀我。


“开始的一两个月里,我只是做普通的模特儿,有一次临走时,他向我提出做人体模特儿的请求,他说会把报酬加到300元,同时他表示尊重我的意见,假如我不同意,就当他没有说过。在艺术学院这一段时间里,我也见到了不少关于人体艺术的作品,有时经过画室的时候,门上面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人体课,闲人勿扰’的字样。我觉得做人体模特儿并不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而且当时我对我的身体也很有自信。


“我答应了他的请求,当我脱去衣服站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时,我感到他比我还要紧张。就这样,我又做了一个月的人体模特儿,与他的关系也逐渐熟络了,他也放下教授的架子,课间休息的时候经常跟我说一些琐碎的有趣的事情,有时候他还会送一些漂亮的小饰品给我,那些小饰品都是外地学生送给他的。总之,人在一起长久了,就会萌生感情,我们两个也不例外。


“当我们发生关系之后,他就不再让我出现在画室里了,而是给我租了1528那间房间,每个月往我的银行卡里打进所谓的生活费,足够我一个月奢侈的开销。最初的一年里,我活得非常开心,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心理越来越成熟,我逐渐意识到我们之间的情感其实是一种扭曲的不正当关系,同时,我也对一个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那个词就是‘包养’。我的心理不再平衡了,不单单是他对我的兴趣越来越少,越来越冷落我,我开始在内心里恨他,每晚都诅咒他。


“我知道我这一生都被他毁掉了,我的生命里不可能再有幸福可言,这世上,又有哪个好男人愿意娶一个像我这样被包养过,有污点的坏女人呢?即便我对心爱的男人撒谎,心理的阴影也会像慢性毒药一样日日夜夜地侵蚀我,直到把我的心力耗尽。


“我受不了了,我好无助,好孤独,偏偏这个时候,他找到了我,提出与我分手,虽然我已经意识到这一天迟早要来临,但我的心还是很痛,很不服气,他用物质和花言巧语骗了我两年,却让我为这两年做的傻事用一辈子的痛苦来偿还,值得吗?太不公平了!所以我要报复,虽然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但我就是想出一口气。我承认当时的我做事很冲动,思想简单,不计后果,以至于脑袋一热竟然做出那种不理智的事情来……”


张晴天听得有些呆了,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会有那么多“经历”,他更愿意相信,她真的是被鬼魂附体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原因?”张晴天的语气很冷,“要不是你轻薄,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你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不知为什么,张晴天很想反驳她,因为他觉得感情的事并不是一个人的错。


“我知道我错了,不用你告诉我,可从小我就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尤其是在那个单亲家庭里,两个女人维持生计真的很难,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灵是扭曲的。”


“你究竟是怎样报复他的?”张晴天更关心这个。


“我和他分手的那一天,我要求他再爱我一次,我悄悄用手机录了一段他和我的声音,而后转录进一盘磁带里,寄到了他家。他跟我说过,他老婆是乡下人,他与她的生活仅仅叫作‘维持’,维持一种状态,维持一个家庭,他与她根本没有共同语言,更没有爱情。”


“你知道你做了一件多么恶毒的事情吗?”张晴天说。


“说实话,我昏了头,那时候,我才19岁,我又能想得多周全呢?况且我心理本来就扭曲。”马琳轩停顿了好一会儿,“我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几天后我才知道,他老婆死了,究竟是怎么死的我无处打听,但我知道,肯定与我寄去的磁带有密切关联。那个时候,我懂得了什么叫作内疚,我确实做错了,他毁了我的一生,我却真正破坏了他的家庭,我没有以德报怨,却选择了以怨报怨,我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你也不能那么悲观。”张晴天听到这里心软了,他叹息着劝慰道,“年轻时,人总是会犯错误,你口中的他和他老婆,两个人的结合其实也是因为年轻犯的一个错误,没经过慎重的思考就结合在一起,害了自己也害了对方。我不知怎么评判你做的这件事情,但你要知道,你确实做得很过分。”


“我是错了,坏女人是该受到惩罚的,我最亲的人和最爱的人都惨死了,难道这种惩罚还不够吗?”马琳轩流泪了,哭得很大声,“我真希望那些不幸都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可为什么偏偏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


“能不能谈谈尔东,你不是说你们之间……”张晴天想转换一个话题,可这个话题同样不轻松。


“尔东是个活得很‘纯净’的人。”马琳轩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照片,“‘纯净’不代表纯真和简单,而是他的心灵染不得半点儿污垢。他是个天才,一个天生的艺术家,谁都不能不承认这一点,这就是他之所以留校任教的原因。是我这个坏女人害了他,假如没有我,他一定会活得很好,会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艺术家。他不该爱上我的,他不该……”


“难道他被学院开除的事情,也是因为你……”张晴天不敢问得太过直白。


“与那个男人分手之后,我找了一份在一家酒吧推销酒水的工作,一转眼就在那里工作了一年多。艺术学院附近有一条运河,河边种着春桃树,下班回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很喜欢坐在树下的长凳上待上一会儿,呼吸一下早晨的新鲜空气,把从酒吧吸进肺里的浊气吐干净。在那里看着河水,是我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刻。


“那一天,我照旧坐在原来的地方,长凳旁边就有一颗春桃树,花瓣有时候落在我身上,可香了。我知道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那是个年轻男人,他手里端着画夹对着我描摹,我没在意也不想搭理他,因为我说过,我对幼稚的男人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