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令狐德棻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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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荡公护(叱罗协冯迁)
晋荡公护,字萨保,太祖之兄邵惠公颢之少子也。幼方正有志度,特为德皇
帝所爱,异于诸兄。年十二,惠公薨,随诸父在葛荣军中。荣败,迁晋阳。太祖
之入关也,护以年小不从。普泰初,自晋阳至平凉,时年十九。太祖诸子并幼,
遂委护以家务,内外不严而肃。太祖尝叹曰:“此儿志度类我。”
及出临夏州,留护事贺拔岳。岳之被害,太祖至平凉,以护为都督。从征侯
莫陈悦,破之。后以迎魏帝功,封水池县伯,邑五百户。大统初,加通直散骑常
侍、征虏将军。以预定乐勋,进爵为公,增邑通前一千户。从太祖擒窦泰,复弘
农,破沙苑,战河桥,并有功。迁镇东将军、大都督。八年,进车骑大将军、仪
同三司。邙山之役,护率众先锋,为敌人所围,都督侯伏侯龙恩挺身捍御,方得
免。是时,赵贵等军亦退,太祖遂班师。护坐免官。寻复本位。十二年,加骠骑
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封中山公,增邑四百户。十五年,出镇河东,迁大将
军。与于谨征江陵,护率轻骑为先锋,昼夜兼行,乃遣裨将攻梁临边城镇,并拔
之。并擒其候骑,进兵径至江陵城下。城中不意兵至,惶窘失图。护又遣骑二千
断江津,收舟舰以待大军之至,围而克之。以功封子会为江陵公。初,襄阳蛮帅
向天保等万有余落,恃险作梗。及师还,护率军讨平之。初行六官,拜小司空。
太祖西巡至牵屯山,遇疾,驰驿召护。护至泾州见太祖,而太祖疾已绵笃。谓护
曰:“吾形容若此,必是不济。诸子幼小,寇贼未宁。天下之事,属之于汝。宜
勉力以成吾志。”护涕泣奉命。行至云阳而太祖崩。护秘之,至长安乃发丧。时
嗣子冲弱,强寇在近,人情不安。护纲纪内外,抚循文武,于是众心乃定。先是,
太祖常云“我得胡力”。当时莫晓其旨,至是,人以护字当之。寻拜柱国。太祖
山陵毕,护以天命有归,遣人讽魏帝,遂行禅代之事。
孝闵帝践阼,拜大司马,封晋国公,邑一万户。赵贵、独孤信等谋袭护。护
因贵入朝,遂执之,党与皆伏诛。拜大冢宰。时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等,在太
祖之朝,久居权要。见护执政,恐不见容。乃密要宫伯乙弗凤、张光洛、贺拔提、
元进等为腹心,说帝曰:“护诛赵贵以来,威权日盛,谋臣宿将,争往附之。大
小政事,皆决于护。以臣观之,将不守臣节。恐其滋蔓,愿早图之。”帝然其言。
凤等又曰:“以先王之圣明,犹委植、恒以朝政,今若左提右挈,何向不成。且
晋公常云:‘我今夹辅陛下,欲行周公之事。’臣闻周公摄政七年,然后复子明
辟,陛下今日,岂能七年若此乎。深愿不疑。”帝愈信之。数将武士于后园讲习,
为执缚之势。
护微知之,乃出植为梁州刺史,恒为潼州刺史,欲遏其谋。后帝思植等,每
欲召之。护谏曰:“天下至亲,不过兄弟。若兄弟自构嫌隙,他人何易可亲。太
祖以陛下富于春秋,顾命托臣以后事。臣既情兼家国,实愿竭其股肱。若使陛下
亲览万机,威加四海,臣死之日,犹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后,奸回得逞其欲,非
唯不利陛下,亦恐社稷危亡。臣所以勤勤恳恳,干触天威者,但不负太祖之顾托,
保安国家之鼎祚耳。不意陛下不照愚臣款诚,忽生疑阻。且臣既为天子兄,复为
国家宰辅,知更何求而怀冀望?伏愿陛下有以明臣,无惑谗人之口。”因泣涕,
久之乃止。帝犹猜之。
凤等益惧,密谋滋甚。遂克日将召群公入宴,执护诛之。光洛具以其前后谋
告护,护乃召柱国贺兰祥、小司马尉迟纲等,以凤谋告之。祥等并劝护废帝。时
纲总领禁兵,护乃遣纲入宫,召凤等议事。及出,以次执送护第。因罢散宿卫兵,
遣祥逼帝,幽于旧邸。于是召诸公卿毕集,护流涕谓曰:“先王起自布衣,躬亲
行阵,勤劳王业,三十余年。寇贼未平,奄弃万国。寡人地则犹子,亲受顾命。
以略阳公既居正嫡,与公等立而奉之,革魏兴周,为四海主。自即位以来,荒淫
无度,昵近群小,疏忌骨肉,大臣重将,咸欲诛夷。若此谋遂行,社稷必致倾覆。
寡人若死,将何面目以见先王。今日宁负略阳,不负社稷尔。宁都公年德兼茂,
仁孝圣慈,四海归心,万方注意。今欲废昏立明,公等以为如何?”群臣咸曰:
“此公之家事,敢不惟命是听。”于是斩凤等于门外,并诛植、恒等。寻亦弑帝。
迎世宗于岐州而立之。
二年,拜太师,赐辂车冕服。封子至为崇业郡公。初改雍州刺史为牧,以护
为之,并赐金石之乐。武成元年,护上表归政,帝许之。军国大事尚委于护。帝
性聪睿,有识量,护深惮之。有李安者,本以鼎俎得宠于护,稍被升擢,位至膳
部下大夫。至是,护乃密令安因进食于帝,加以毒药。帝遂寝疾而崩。护立高祖,
百官总己以听于护。
自太祖为丞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太祖崩后,皆受护处分,凡所征
发,非护书不行。护第屯兵禁卫,盛于宫阙。事无巨细,皆先断后闻。保定元年,
以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令五府总于天官。或有希护旨,云周公德重,鲁立文王
之庙,以护功比周公,宜用此礼。于是诏于同州晋国第,立德皇帝别庙,使护祭
焉。三年,诏曰:“大冢宰晋国公,智周万物,道济天下,所以克成我帝业,安
养我苍生。况亲则懿昆,任当元辅,而可同班群品,齐位众臣!自今诏诰及百司
文书,并不得称公名,以彰殊礼。”护抗表固让。
初,太祖创业,即与突厥和亲,谋为掎角,共图高氏。是年,乃遣柱国杨忠
与突厥东伐。破齐长城,至并州而还。期后年更举,南北相应。齐主大惧。先是,
护母阎姬与皇第四姑及诸戚属,并没在齐,皆被幽絷。护居宰相之后,每遣间使
寻求,莫知音息。至是,并许还朝,且请和好。四年,皇姑先至。齐主以护既当
权重,乃留其母,以为后图。仍令人为阎作书报护曰:
天地隔塞,子母异所,三十余年,存亡断绝,肝肠之痛,不能自胜。想汝悲
思之怀,复何可处。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已八十矣。既逢丧乱,备尝艰阻。恒
冀汝等长成,得见一日安乐。何期罪衅深重,存没分离。吾凡生汝辈三男三女,
今日目下,不睹一人。兴言及此,悲缠肌骨。赖皇齐恩恤,差安衰暮。又得汝杨
氏姑及汝叔母纥干、汝嫂刘新妇等同居,颇亦自适。但为微有耳疾,大语方闻,
行动饮食,幸无多恙。今大齐圣德远被,特降鸿慈,既许归吾于汝,又听先致音
耗。积稔长悲,豁然获展。此乃仁侔造化,将何报德!
汝与吾别之时,年尚幼小,以前家事,或不委曲。昔在武川镇生汝兄弟,大
者属鼠,次者属兔,汝身属蛇。鲜于修礼起日,吾之阖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
相将欲向左人城,行至唐河之北,被定州官军打败。汝祖及二叔,时俱战亡。汝
叔母贺拔及儿元宝,汝叔母纥干及儿菩提,并吾与汝六人,同被擒捉入定州城。
未几间,将吾及汝送与元宝掌。贺拔、纥干,各别分散。宝掌见汝云:“我识其
祖翁,形状相似。”时宝掌营在唐城内。经停三日,宝掌所掠得男夫、妇女,可
六七十人,悉送向京。吾时与汝同被送限。至定州城南,夜宿同乡人姬库根家。
茹茹奴望见鲜于修礼营火,语吾云“我今走向本军。”既至营,遂告吾辈在此。
明旦日出,汝叔将兵邀截,吾及汝等,还得向营。汝时年十三,共吾并乘马随军,
可不记此事缘由也?于后,吾共汝在受阳住。时元宝、菩提及汝姑儿贺兰盛洛,
并汝身四人同学。博士姓成,为人严恶,汝等四人谋欲加害。吾共汝叔母等闻之,
各捉其儿打之。唯盛洛无母,独不被打。其后尔朱天柱亡岁,贺拔阿斗泥在关西,
遣人迎家累。时汝叔亦遣奴来富迎汝及盛洛等。汝时著绯绫袍、银装带,盛洛著
紫织成缬通身袍、黄绫里,并乘骡同去。盛洛小于汝,汝等三人并呼吾作“阿摩
敦”。如此之事,当分明记之耳。今又寄汝小时所著锦袍表一领,至宜检看,知
吾含悲戚多历年祀。
属千载之运,逢大齐之德,矜老开恩,许得相见。一闻此言,死犹不朽,况
如今者,势必聚集。禽兽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与汝分离,今复何福,还
望见汝。言此悲喜,死而更苏。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假
汝贵极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
暂见,不得一日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汝
何用为?于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养,事往何论。今日以后,吾
之残命,唯系于汝,尔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
汝杨氏姑,今虽炎暑,犹能先发。关河阻远,隔绝多年,书依常体,虑汝致
惑,是以每存款质,兼亦载吾姓名。当识此理,不以为怪。
护性至孝,得书,悲不自胜,左右莫能仰视。报书曰:
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同萨
保,如此不孝!宿殃积戾,唯应赐钟,岂悟网罗,上婴慈母。但立身立行,不负
一物,明神有识,宜见哀怜。而子为公侯,母为俘隶,热不见母热,寒不见母寒,
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继之以血,分
怀冤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见于泉下尔。不谓齐朝解网,惠以德音,摩
敦、四姑,并许矜放。初闻此旨,魂爽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四姑即蒙礼
送,平安入境,以今月十八日于河东拜见。遥奉颜色,崩动肝肠。但离绝多年,
存亡阻隔,相见之始,口未忍言,唯叙齐朝宽弘,每存大德。云与摩敦虽处宫禁,
常蒙优礼,今者来邺,恩遇弥隆。矜哀听许摩敦垂敕,曲尽悲酷,备述家事。伏
读未周,五情屠割。书中所道,无事敢忘。摩敦年尊,又加忧苦,常谓寝膳贬损,
或多遗漏;伏奉论述,次第分明。一则以悲,一则以喜。当乡里破败之日,萨保
年已十余岁。邻曲旧事,犹自记忆;况家门祸难,亲戚流离,奉辞时节,先后慈
训,刻肌刻骨,常缠心腑。
天长丧乱,四海横流。太祖乘时,齐朝抚运,两河、三辅,各值神机。原其
事迹,非相负背。太祖升遐,未定天保,萨保属当犹子之长,亲受顾命。虽身居
重任,职当忧责,至于岁时称庆,子孙在庭,顾视悲摧,心情断绝,胡颜履戴,
负愧神明。齐朝霈然之恩,既以沾洽,爱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鱼感
泽,况在人伦,而不铭戴。有家有国。信义为本,伏度来期,已应有日。一得奉
见慈颜,永毕生愿。生死肉骨,岂过今恩,负山戴岳,未足胜荷。
二国分隔,理无书信,主上以彼朝不绝子母之恩,亦赐许奉答。不期今日,
得通家问,伏纸呜咽,言不宣心。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表,年岁虽久,宛然犹
识,抱此悲泣。至于拜见,事归忍死,知复何心!
齐朝不即发遣,更令与护书,要护重报,往返再三,而母竟不至。朝议以其
失信,令有司移齐曰:
夫有义则存,无信不立,山岳犹轻,兵食非重。故言誓弗违,重耳所以享国;
祝史无愧,随会所以为盟。未有司牧生民,君临有国,可以忘义而多食言者也。
自数属屯夷,时钟圮隔,皇家亲戚,沦陷三纪。仁姑、世母,望绝生还。彼
朝以去夏之初,德音爰发,已送仁姑,许归世母。乃称烦暑,指克来秋。谓其信
必由衷,嘉言无爽。今落木戒候,冰霜行及,方为世母虚设诡词,未议言归,更
征酬答。子女玉帛,既非所须,保境宁民,又云匪报。详观此意,全乖本图。爱
人以礼,岂为姑息。要子责诚,质亲求报,实伤和气,有悖天经。我之周室,太
祖之天下也,焉可捐国顾家,殉名亏实!不害所养,斯曰仁人。卧鼓潜锋,孰非
深计。若令迭争尺寸,两竞锥刀,瓦震长平,则赵分为二;兵出函谷,则韩裂为
三。安得犹全,谓无损益。
大冢宰位隆将相,情兼家国,衔悲茹血,分毕冤魂,岂意噬指可寻,倚门应
至。徒闻善始,卒无令终,百辟震惊,三军愤惋。不为孝子,当作忠臣。去岁北
军深入,数俘城下。虽曰班师,余功未遂。今兹马首南向,更期重入。晋人角之,
我之职矣。闻诸道路,早已戒严,非直北拒,又将南略。傥欲自送,此之愿也。
如或婴城,未能求敌,诘朝请见,与君周旋。为惠不终,只增深怨。爱亲无慢,
垂训尼父;矜恤穷老,贻则周文。环玦之义,事不由此,自应内省,岂宜有间。
移书未送而母至。举朝庆悦,大赦天下。护与母睽隔多年,一旦聚集,凡所
资奉,穷极华盛。每四时伏腊,高祖率诸亲戚,行家人之礼,称觞上寿。荣贵之
极,振古未闻。
是年也,突厥复率众赴期。护以齐氏初送国亲,未欲即事征讨,复虑失信蕃
夷,更生边患。不得已,遂请东征。九月,诏曰:“神若轩皇,尚云三战;圣如
姬武,且曰一戎。弧矢之威,干戈之用,帝王大器,谁能去兵。太祖丕受天命,
造我周室,日月所照,罔不率从。高氏乘衅跋扈,窃有并、冀,世济其恶,腥秽
彰闻。皇天震怒,假手突厥,驱略汾、晋,扫地无遗。季孟势穷,伯珪是蹙,坐
待灭亡,鉴之愚智。故突厥班师,仍屯彼境,更集诸部,倾国齐至,星流电击,
数道俱进,期在仲冬,同会并、邺。大冢宰晋公,朕之懿昆,任隆伊、吕,平一
宇宙,惟公是属。朕当亲执斧钺,庙庭祗授。有司宜勒众军,量程赴集,进止迟
速,委公处分。”于是征二十四军及左右厢散隶、及秦陇巴蜀之兵、诸蕃国之众
二十万人。十月,帝于庙庭授护斧钺。出军至潼关,乃遣柱国尉迟迥率精兵十万
为前锋,大将军权景宣率山南之兵出豫州,少师杨扌剽出轵关。护连营渐进,屯
军弘农。迥攻围洛阳。柱国齐公宪、郑国公达奚武等营于邙山。
护性无戎略,且此行也,又非其本心。故师出虽久,无所克获。护本令堑断
河阳之路,遏其救兵,然后同攻洛阳,使其内外隔绝。诸将以为齐兵必不敢出,
唯斥候而已。值连日阴雾,齐骑直前,围洛之军,一时溃散。唯尉迟迥率数十骑
捍敌,齐公宪又督邙山诸将拒之,乃得全军而返。权景宣攻克豫州,寻以洛阳围
解,亦引军退。杨扌剽于轵关战没。护于是班师。以无功,与诸将稽首请罪,帝
弗之责也。
天和二年,护母薨。寻有诏起令视事。四年,护巡历北边城镇,至灵州而还。
五年,又诏曰:“光宅曲阜,鲁用郊天之乐;地处参墟,晋有大蒐之礼。所以言
时计功,昭德纪行。使持节、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大冢宰晋国
公,体道居贞,含和诞德,地居戚右,才表栋隆。国步艰难,寄深夷险,皇纲缔
构,事均休戚。故以迹冥殆庶,理契如仁。今文轨尚隔,方隅犹阻,典策未备,
声名多阙,宜赐轩悬之乐,六佾之舞。”护性甚宽和,然暗于大体。自恃建立之
功,久当权轴。凡所委任,皆非其人。兼诸子贪残,僚属纵逸,恃护威势,莫不
蠹政害民。上下相蒙,曾无疑虑。高祖以其暴慢,密与卫王直图之。
七年三月十八日,护自同州还。帝御文安殿,见护讫,引护入含仁殿朝皇太
后。先是,帝于禁中见护,常行家人之礼。护谒太后,太后必赐之坐,帝立侍焉。
至是护将入,帝谓之曰:“太后春秋既尊,颇好饮酒。诸亲朝谒,或废引进。喜
怒之间,时有乖爽。比虽犯颜屡谏,未蒙垂纳。兄今既朝拜,愿更启请。”因出
怀中《酒诰》以授护曰:“以此谏太后。”护既入,如帝所戒,读示太后。未讫,
帝以玉珽自后击之,护踣于地。又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惶惧,斫不能伤。
时卫王直先匿于户内,乃出斩之。
初,帝欲图护,王轨、宇文神举、宇文孝伯颇豫其谋。是日,轨等并在外,
更无知者。杀护讫,乃召宫伯长孙览等告之,即令收护子柱国谭国公会、大将军
莒国公至、崇业公静、正平公乾嘉,及乾基、乾光、乾蔚、乾祖、乾威等,并柱
国侯伏侯龙恩、龙恩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
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杀之。齐王宪白帝曰:“李安出自皂隶,所典唯庖厨而
已。既不预时政,未足加戮。”高祖曰:“公不知耳,世宗之崩,安所为也。”
十九日,诏曰:
君亲无将,将而必诛。太师、大家宰、晋公护,地实宗亲,义兼家国。爰初
草创,同济艰难,遂任总朝权,寄深国命。不能竭其诚效,罄以心力,尽事君之
节,申送往之情。朕兄略阳公,英风秀远,神机颖悟,地居圣胤,礼归当璧。遗
训在耳,忍害先加。永寻摧割,贯切骨髓。世宗明皇帝聪明神武,惟几藏智。护
内怀凶悖,外托尊崇。凡厥臣民,谁亡怨愤。
朕纂承洪基,十有三载,委政师辅,责成宰司。护志在无君,义违臣节。怀
兹虿毒,逞彼狼心,任情诛暴,肆行威福,朋党相扇,贿货公行,所好加羽毛,
所恶生疮磐。朕约己菲躬,情存庶政。每思施宽惠下,辄抑而不行。遂使户口凋
残,征赋劳剧,家无日给,民不聊生。且三方未定,边隅尚阻,疆场待戎旗之备,
武夫资捍城之力。侯伏侯龙恩、万寿、刘勇等,未效庸勋,先居上将,高门峻宇,
甲第雕墙,实繁有徒,同恶相济。民不见德,唯利是视。百姓嗷嗷,道路以目;
含生业业,相顾钳口。常恐七百之基,忽焉颠坠,亿兆之命,一旦阽危,上累祖
宗之灵,下负苍生之责。
今肃正典刑,护已即罪,其余凶党,咸亦伏诛。氛雾既清,遐迩同庆。朝政
惟新,兆民更始。可大赦天下,改天和七年为建德元年。
护世子训为蒲州刺史。其夜,遣柱国、越国公盛乘传往蒲州,征训赴京师,
至同州赐死。护长史代郡叱罗协、司录弘农冯迁及所亲任者,皆除名。护子昌城
公深使突厥,遣开府宇文德赍玺书就杀之。三年,诏复护及诸子先封,谥护曰荡,
并改葬之。
叱罗协,本名与高祖讳同,后改焉。少寒微,尝为州小吏,以恭谨见知。恒
州刺史杨钧擢为从事。及魏末,六镇搔扰,客于冀州。冀州为葛荣所围,刺史以
协为统军,委以守御。俄而城陷,协没于荣。荣败,事汾州刺史尔朱兆,颇被亲
遇,补录事参军。兆为天柱大将军,转司马。兆与齐神武初战不利,还上党,令
协在建州督军粮。后使协至洛阳,与其诸叔计事,谋讨齐神武。兆等军败,还并
州,令协治肆州刺史。兆死,遂事窦泰。泰甚礼之。泰为御史中尉,以协为治书
侍御史。泰向潼关,协为监军。泰死,协亦见获。太祖以其在关岁久,授大丞相
府东阁祭酒、抚军将军、银青光禄大夫,转录事参军,迁主簿,加通直散骑常侍,
摄大行台郎中,累迁相府属从事中郎。
协历仕二京,详练故事。又深自克励,太祖颇委任之。然犹以其家属在东,
疑其有恋本之望。及河桥战不利,协随军而还。太祖知协不贰,封冠军县男,邑
二百户。寻加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九年,除直阁将军、恒州大中正,加都督,
进爵为伯,增邑八百户。寻迁大都督、仪同三司。初,太祖欲经略汉中,令协行
南岐州刺史,并节度东益州戎马事。魏废帝元年,即授南岐州刺史。时东益州刺
史杨辟邪据州反。二年,协率所部兵讨之,军次涪水。会有氐贼一千人断道破桥。
协遣仪同仇买等行前击之,贼开路,协乃领所部渐进。又有氐贼一千人邀协,协
乃将兵四百人守硖道,与贼短兵接战,贼乃退避。辟邪弃城走,协追斩之,群氐
皆伏。以功授开府。仍为大将军尉迟迥长史,率兵伐蜀。既入剑阁,迥令协行潼
州事。时有五城郡氐酋赵雄杰等扇动新、潼、始三州民反叛,聚结二万余人,在
州南三里,隔涪水,据槐林山,置栅拒守。梓潼郡民邓朏、王令公等招诱乡邑万
余人,复在州东十里,涪水北,置栅以应之。同逼州城。城中粮少,军人乏食。
协抚安内外,咸无异心。遣仪同伊娄训、大都督司马裔等将步骑千余人,夜渡涪
水击雄杰,一战破之。令公以雄杰败,亦弃栅走还本郡。复与邓朏等更率万余人,
于郡东南隔水置栅,断绝驿路。协遣仪同杨长乐,与司马裔等率师讨之;复遣大
都督裴孟尝领百骑继进,为其声势。孟尝既至梓潼,值水涨不得即渡。而王令公、
邓朏见孟尝骑少,乃将三千余人围之数重。孟尝以众寡不敌,各弃马短兵接战。
从辰至午,于阵斩令公及朏等。贼徒既失渠帅,遂即散走。其徒党仍据旧栅。而
孟尝方得渡水与长乐合,即勒兵攻栅。经三日,贼乃请降。此后数有反叛,协辄
遣兵讨平之。
魏恭帝三年,太祖征协入朝,论蜀中事,乃赐姓宇文氏,增邑通前一千五百
户。晋公护既杀孙恒、李植等,欲委腹心于司会柳庆、司宪令狐整等。庆、整并
辞不堪,俱荐协。语在庆、整传。护遂征协入朝。既至,护引与同宿,深寄托之。
协欣然承奉,誓以躯命自效。护大悦,以为得协之晚。即授军司马,委以兵事。
寻转治御正,又授护府长史,进爵为公,增邑一千户。常在护侧,陈说时事,多
被纳用。世宗知其材识庸浅,每折之。数谓之曰:“汝何知也!”犹以护所亲任,
难即屏黜,每含容之。及世宗崩,便授协司会中大夫、中外府长史。协形貌瘦小,
举措偏急。既以得志,每自矜高。朝士有来请事者,辄云“汝不解,吾今教汝”,
及其所言,多乖事衷。当时莫不笑之。
保定二年,追论平蜀功,别封一子县侯。又于蜀中食邑一千户,入其租赋之
半。晋公护以协竭忠于己,每提奖之,频考上中,赏以粟帛。迁少保,转少傅,
进位大将军,爵南阳郡公,兼营作副监。宫室既成,以功赐爵洛邑县公,回授一
子。协既受护重委,冀得婚连帝室,乃求复旧姓叱罗氏。护为奏请,高祖许之。
又进位柱国。护以协年老,许其致仕,而协贪荣,未肯告退。护诛,协除名。
建德三年,高祖以协宿齿,授仪同三司,赐爵南阳郡公,时与论说旧事。是
岁卒,年七十六。子金嗣。
冯迁,字羽化。父漳,州从事。及迁官达,追赠仪同三司、陕州刺史。迁少
修谨,有干能,州辟从事。魏神龟中,刺史杨钧引为中兵参军事,转定襄令,寻
为并州水曹参军。所历之职,咸以勤恪著称。
及魏孝武西迁,乃弃官,与直阁将军冯灵豫入关。即从魏孝武复潼关,定回
洛,除给事中。后从太祖擒窦泰,复弘农,战沙苑,皆有功。授都督、龙骧将军、
羽林监,封独显县伯,邑六百户。及洛阳之战,迁先登陷阵,遂中重疮,仅得不
死。以功加辅国将军、军师都督,进爵为侯。久之,出为广汉郡守。时蜀土初平,
人情扰动,迁政存简恕,夷俗颇安之。魏恭帝二年,就加车骑将军、大都督、通
直散骑常侍。镇樊城。寻拜汉东郡守。孝闵帝践阼,入为晋公护府掾,加车骑大
将军、仪同三司,进爵临高县公。寻迁护府司录,进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
司。
迁性质直,小心畏慎,虽居枢要,不以势位加人。兼明恋时事,善于断决。
每校阅文簿,孜孜不倦,从辰逮夕,未尝休止。以此甚为护所委任。后以其朝之
旧齿,欲以衣锦荣之,乃授陕州刺史,进爵隆山郡公,增邑并前二千户。迁本寒
微,不为时辈所重,一旦刺举本州,唯以谦恭接待乡邑,人无怨者。复入为司录,
转工部中大夫,历军司马,迁小司空。自天和已后,迁以年老,委任稍衰。及护
诛,犹除名。建德末,卒于家,时年七十八。子恕,位至仪同三司、伏夷镇将、
平寇县伯。
护所委信者,又有朔方边平,位至大将军、军司马、护府司马。护败,亦除
名。
史臣曰:仲尼有言:“可与适道,未可与权。”夫道者,率礼之谓也;权者,
反经之谓也。率礼由乎正理,易以成佐世之功;反经系乎非常,难以定匡时之业。
故得其人则治,伊尹放太甲,周旦相孺子是也;不得其人则乱,新都迁汉鼎,晋
氏倾魏族是也。是以先王明上下之序,圣人重君臣之分。委质同于股肱,受爵均
其休戚。当其亲受顾托,位居宰衡,虽复承利剑,临沸鼎,不足以慑其虑;据帝
图,君海内,不足以回其心。若斯人者,固以功与山岳争其高,名与穹壤齐其久
矣。有周受命之始,宇文护实预艰难。及太祖崩殂,诸子冲幼,群公怀等夷之志,
天下有去就之心。卒能变魏为周,俾危获乂者,护之力也。向使加之以礼让,继
之以忠贞,桐宫有悔过之期,未央终天年之数,则前史所载,焉足以道哉。然护
寡于学术,昵近群小,威福在己,征伐自出。有人臣无君之心,为人主不堪之事。
忠孝大节也,违之而不疑;废弑至逆也,行之而无悔。终于身首横分,妻孥为戮,
不亦宜乎。
译文:
公护叱罗协冯迁
晋荡公宇文护字萨保,是太祖的哥哥邵惠公宇文颢的小儿子。他年幼时正直有气度,特别受到德皇帝的喜爱,不同于各位兄长。十一岁时邵惠公去世,他随各位叔伯父在葛荣的军队中。葛荣战败后,他迁到晋阳。太祖进入关中时,宇文护因为年幼没有跟随。普泰初年,他从晋阳来到平凉,当时十七岁。太祖的几位儿子都年幼,于是就将家中的事务交给宇文护管理,全家上下不需严格整治就庄敬和睦。太祖曾感叹说:“这个孩子的志量像我。“
到太祖出征夏州时,留下宇文护效力于贺拔压贺拔岳被害后,太祖到平凉,任命宇文护为都督。跟随太祖征讨侯莫陈悦,击败了他。后来因为迎奉魏帝的功劳,被封为水池县伯,食邑五百户。大统初年,加授通直散骑常侍、征虏将军。因从前立下的功勋,升爵位为公,增加的食邑加上原先的食邑共一千户。他跟随太祖擒获窦泰,收复弘农,攻破沙苑,作战河桥,都立下了战功。升任镇束将军、大都督。大统八年,升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在亡口山战役中,宇文护率领军队作为先锋,被敌军围困,都督侯伏侯龙恩挺身抵御,这才得以逃脱。当时赵贵等人的军队也后退,太祖于是撤回大军。宇文护因罪免除官职,不久又恢复了原来的官位。大统十二年,加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拜为中山公,增加采邑四百户。大统十五年,外出镇守河塞,升任大将军。同工崖一起出征辽陆,室塞护率领轻装骑兵为先锋,昼夜不停地前进,派裨将进攻梁周边城镇,全都攻下。并擒获了江陵派出的侦察骑兵,进军直达江陵城下。江陵城中没有料到大军已到,惊慌失措。宇文护又派二千骑兵切断长江渡口,收缴舟船等待大军。大军到达后,包围并攻克了江陵城。因为宇文护的功劳他的儿子宇文会被封为江陵公。当初,襄阳蛮族首领向天保等人有一万多个部落,他们凭藉险要的地势干扰大军。等到大军回师时,宇文护率领军队讨伐平定了他们。朝廷开始实行六卿官制,宇文护被任为小司空。
太祖西巡到牵屯山,生了疾病,通过驿站急召字文护。宇文护到泾州会见太祖时,太祖的病情已经危急。太祖对宇文护说:“我的身体已到这种地步,肯定是不行了。我的儿子们年纪幼小,寇贼没有被平息,天下的大事,托付给你,你要努力完成我的志愿。“宇文护哭泣着接受了太祖的遣命。走到云阳时太祖去世。宇文护隐瞒了太祖去世的消息,到达长安后才发布太祖的死讯。当时太祖的嫡长子年幼,强敌就在附近,人心不安。宇文护执领内外大政,抚慰文武官吏,于是人心才安定下来。此前,太祖经常说“我有胡人相助“。当时没有人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到这时,人们以宇文护的字来解释它。不久宇文护被任为柱国太祖下葬后,宇文护认为天命有了归依,派人讽谕魏帝,于是发生了惮让的事情。
孝闵帝即位后,室塞谨拜任为大司马,封置凰公,食邑一万户。叠遗、周皿值等人谋划袭击室塞芦,室塞谨趁赵岂入朝时,逮捕了趟贵,他的党羽也都被诛杀。宇文护被拜任为大冢宰。
当时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恒等人,在太祖时,就长久地位居要职。他们见宇文护执掌朝政,担心主塞墨容不下他们。就在暗中结交宫伯乙弗凤、张光洛、贺龌、五进等人作为心腹,他们劝孝闵帝说:“圭塞盏自从杀掉盘遗以来,威望和权力日益盛大,出谋划策的文官和久经沙场的武将,都争先恐后地依附他,大大小小的政事,都由宇文护来决定。根据我们的观察,他迟早不会遵守作为臣下应有的节操,恐怕这种情况还会滋长蔓延,希望早点想办法对付他。“孝闵童认为他们的话很对。乙弗凤等人又说:“凭先帝的圣明,尚且把朝政委交给李植、孙恒,如今若是提挈他们二人,有什么事办不成。而且晋公还经常说我现在辅佐陛下,想效仿周公行事。我们听说周公代理政事七年,然后才将朝政交还给盛王,陛下现在怎么能在七年内像这样呢。殷切地希望你不要犹豫。“孝闵帝更加信任他们。多次带着武士在皇宫后花园中练兵习武,操练捉人捆人的动作。
宇文护在暗中察觉到了造件事,于是让李植离开京城担任梁州刺史,孙恒去担任潼州刺史,想以此阻止他们的阴谋。后来孝闵帝思念李植等人,经常想召见他们。宇文护规劝说:“天下最亲的人,不会超过兄弟。如果兄弟之间还互相猜疑,其他的人又怎么能容易轻信呢。太祖因为陛下年幼,遣命把后事托付给我。我对你既然同时具备有私家的亲情和国家的深情,实在愿意竭尽全力辅佐你。如果能使陛下亲自主持繁多的军国大事,威望施加于海内,我即使死了,也还好像活着。衹担心把我除掉以后,奸诈的小人可以逞行他们的私欲,不仅对陛下没有好处,而且国家恐怕也会危亡。我之所以要勤勤恳恳,冒犯陛下的天威,衹是为了不辜负太祖的重托,保全国家的政权而已。没想到陛下不明白我的一片诚心,突然产生了怀疑隔阂。况且我既然是天子的哥哥,又是国家的宰相,还有什么贪求和奢望呢。我深切希望陛下了解我,不要被谗臣的话所迷惑。“说完流着眼泪哭泣,很长时间才停止。孝闵帝仍然怀疑他。
乙弗凤等人更加害怕,他们的密谋也加紧进行。终于约定时间打算召集各位大臣入宫饮宴,趁机逮捕杀掉室塞厘。退旦巳络将他们前后的密谋告诉了宇文护,圭塞羞于是召集柱国贺兰祥、小司马尉迟纲等人,将乙弗凤等人的密谋告诉他们。贺菌搓等人都劝主塞护废掉茎盟童。当时尉辎统领着禁军,圭塞盏就派慰迟翅进入宫中,召集乙弗凤等商议国事,等他们出宫时,依次将他们抓送到宇文护的府第。还趁机遣散了宫中值宿的卫兵,派贺兰祥逼迫孝闵帝退位,将他幽禁在即位前居住的府第中。于是宇文护把各位王公全部召集起来,流着泪对他们说:“先帝从布衣起家,亲自率军征战,为帝王的大业勤劳,前后三十多年。寇贼没有平定,就忽然去世。寡人的身份是太祖的亲侄子,亲自领受他的临终遣命。因为略阳公身居嫡长子之位,我与你们一起奉立他,巾除西魏建立北周,成为四海的君主。自从他即位以来,荒淫无度,亲近小人,疏远忌恨骨肉至亲,对大臣重将,都想杀掉。如果他这个圆谋最终实现,国家必定会导致灭亡。寡人如果死去,将有什么面目去见先帝。今天宁可对不住略阳公,也不能对不起国家了。宁都公年轻德盛,仁孝圣慈,天下的百姓对他心悦诚服,万方的人民对他倾心向往。现在我想废黜昏君奉立明主,你们认为如何?“公卿大臣们都说:“这是您的家事,怎敢不听从您的命令。“于是将乙弗凤等人斩杀在宫,并诛杀了李植、孙恒等人。不久也杀死了孝闵帝。从岐州迎来世宗立他为皇帝。
明帝二年,任命宇文护为太师,赐给他辂车冕服。封他的儿子字文至为崇业郡公。开始将雍州刺史改为雍州牧,任命宇文护担任雍州牧,并赐给他钟磬类的乐器。武成元年,宇文护上表归还政权,明帝答应了他。但军国大事仍然交给宇文护统管。明帝聪明机敏,有见识度量,宇文护很怕他。有位叫李安的人,原本因烹调受到字文护的宠幸,逐渐被提升,担任了膳部下大夫的官职。到此时,宇文护就在暗中命令李安趁送食给明帝的机会,在裹面加入毒药。明帝于是病倒去世。字文护立高祖为皇帝,百官各统己职听命于宇文护。
从太祖担任丞相开始,就设立了左右十二军,全部隶属于相府。太祖死后,十二军都受宇塞护统领,凡是征集调遣,不是室塞护的手令就不能施行。宇文护府第驻守的禁卫部队,多过了宫中。事情不论大小,都由宇文护先决定后再奏闻皇上保定元年,任命宇文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命令五府全都隶属于天官府。有人迎合宇文护的旨意,说周公德高望重,在鲁国建立文王的祭庙,认为字文护的功绩与周公相等齐,也应该采用这种礼仪。于是武帝下令在同州晋国的府第,设立德皇帝的别庙,让宇文护在那裹祭祀。保定三年,武帝下韶说:“大冢宰晋国公,智谋周遍万物,道德接济天下,所以能完成我大周的帝王之业,安定抚养我大周的苍生。况且从亲属关系上讲他是我的哥哥,从职位上讲他是朝廷的重臣,怎么可以与各位官员的品级相同,同众位大臣的地位相等!从今以后凡是诏令诰书及所有官署的文书中,都不能直呼晋国公的名字,以此显示对他特殊的礼节。“宇文护上抗表坚决推辞。
当初,太祖开创基业,就与突厥和睦亲善,打算同突厥互为支援,共同对付高氏。在这一年,派柱国杨忠与突厥一同东伐。攻破了齐国的长城,到并州后返回。同突厥约定在第二年再度举兵,南北相互呼应。齐主大为恐惧。在此前,宇文护的母亲阎姬与皇第四姑及亲属,都沦落在北齐,全部被幽禁着。宇文护当上宰相后,常常派密使寻找,但探听不到他们的音讯。到这个时候,齐国答应将他们全都送回,并请求双方和睦友好。保定四年,皇姑先行回到京城。齐主因为宇文护既是执政的权臣,就留住他的母亲,以便为以后作打算。并派人替阎姬写信给宇文护说:
天地阻塞,我们母子身处在不同的地方,已有三十多年,存亡的消息相互断绝,心中万分痛苦,无法忍受。想象你悲痛思念的心情,又怎么能够安定。我自思十九岁时进入你家,现在已经八十岁了。正好遇上动乱的年代,尝尽艰难险阻,一直希望你们长大成人,能够看到一天的安乐。怎能料到因为罪恶深重,我们生死分离。我一共生下你们三男三女,现在在我眼前,却看不到一人。我讲到此处,悲痛切肤入髓。仰仗齐主的悯惜,稍稍可以安度晚年。又得以同你的杨氏姑母及你的叔母纥干、你的嫂嫂刘儿媳一起居住,也还感到比较安适。但是耳朵稍微有些毛病,要大声说话才能听得到。行动饮食方面,幸好没有
太多的不方便。如今大齐的恩德施及远方,特地降下大大的慈悲,既同意了将我送回到你那裹,又允许先给你通报讯息。长期积累的悲痛,得以豁然舒展。这种仁德与天地化育万物的功德相等齐,我们将怎样来报答这种大德啊!
你同我分别的时候,年龄还很幼小,以前的家事,有的还不是很了解底细。从前在武川1镇生下你们兄弟,老大属鼠,老二属兔,你属蛇。鲜于修礼兴起的时候,我们全家大小,先在博陵郡居住。相随大军准备去左人城,走到唐河北面时,被定州的官军打败。你的祖父及两个叔父,当时都阵亡了。你的叔母贺拔及她儿子元宝、你叔母纥干及她儿子菩提,加上我和你共六人被捉入定州城中。不久,将我和你送给元宝掌。贺拔、纥干等,也各自分散。元宝掌见到你说:
“我认识你的祖父,你们俩人的相貌很相像。“当时元宝掌的军营在唐城内。遇了三天,元宝掌所抓获到的男人、妇女,大约有六七十人,全部送往京城。我当时和你一起被遣送。到定州城南,夜裹住在同乡人姬库担家中。蕴苞奴看到鲜于修礼军营中的灯火,对我说:“我现在逃往我们的军中。”他到达鲜王修礼的军营后,就报告了我们在这裹。第二天早晨,你的叔父率兵阻截,我和你们才得以回到营中。你当时是十二岁,和我同乘一匹马跟随着大军,你能不记得这件事情的由来吗?之后,我与你同在受阳居住。当时元宝、菩提及你姑母的儿子贺兰盛渔,加上你共四个人一起读书。教你们的博士姓盛,他为人严厉苛刻,你们四人计划想加害他,我和你的叔母等知道后,各自抓住儿子殴打。衹有贺兰盛洛没有母亲,惟独他没有被殴打。后来在尔朱天柱死去的那一年,贺拔阿斗泥在闱西,派人来迎接家眷。当时你的叔父也派下人塞宫来迎接你和贺蓝盛造等人。你当时穿戴的是红色丝袍、银装带,贺兰盛洛穿的是紫花色的丝织通身袍、黄色丝织内衣,共乘骡车一起离开的。登菌盛渔比你小,你们三人都称呼我为“阿摩敦“。这些事情,你应当是很清楚地记得的。现在我又寄给你小时候所穿的锦袍外衣一件,你当好好地察看,知道我多年来悲戚的心情。
现在正值千年难逢的良机,又遇上大齐的仁德,怜悯我年老施予恩惠,同意我们相见。当听到造句话时,就是死了也像是永生,何况现在,我们定能相聚。即使是禽兽草木,母子还能相依,我有什么罪过,竟和你分离,现在又有什么福分,还能够见到你。讲起这种悲伤和喜悦,就好像是死去了又重新复苏。人世间所有的东西,都能求得到,母子处在不同的国家,又到哪裹去寻找。即使你有王公的尊贵,比高山大海还要富有;但是你的母亲,八十岁了。还漂泊在千里之外,死亡在旦夕之间,却不能有一刻的相见,不能有一天的共处,寒冷时得不到你的衣服,饥饿时得不到你的饭食,你虽然极为荣华富足,光彩荣耀于人世,你又有什么用处?对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在今天之前,你既然不能供养,过去了的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在今后,我的余生,衹有寄望于你,你头顶上天脚踏大地,中间有鬼神,不要以为它们暗昧无知就可以欺负。
你的杨氏姑母,现在虽然炎热,仍能先行出发。由于我们受到关山河流阻塞,相距很远,隔绝多年,因此书信按照普通的体例,担,2,你会产生疑惑,所以都保留有款识证物,加上也记载有我的姓名。你应当明白这个道理,不要因此而感到奇怪。主塞谨极为孝顺,收到书信后,悲痛不已,身边的人都不敢仰视他。字文护回信说:
天下分崩离析,遭遇到天灾人祸,我离
开母亲大人膝下,已有三十五年。凡是禀受天地之气的有形之物,都知道母子之情,谁
像我萨保,这样不孝!往日的灾难和积久的罪过,衹是回报给我高位厚爵,怎能想到牢狱之祸却连累到了慈母的身上。但我树立己身及所作所为,没有亏负一人,圣明的神灵若是有知,也应当为我感到哀怜。儿子贵为公侯,母亲却是俘虏家奴,天热时不知道母亲的炎热,天寒时不知道母亲的寒冷,衣服不知道有没有,饭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好像是消失在天地之外,无法听到任何消息。我日夜痛哭,都流出了血泪,我心怀怨恨酷痛,度过一生,死后若是有知,希望在九泉下奉养母亲。没有想到齐朝解除禁网,赐与佳音,将母亲、四姑都同意予以怜悯释放。我ni’4~i听到这个消息时,魂魄飞越,喊天谢地,无法控制。四姑已经受到礼遇送回,平安地进入境内,我已于这个月的十八日在河东拜见到她。远远地奉望母亲的容貌,我肝肠俱断。但是由于离别多年,生死相隔,在刚刚相见时,无法多叙,衹是讲述齐朝的宽容,常常施予大德。四姑讲到母亲虽然受到幽禁,但经常受到优厚的礼遇,现在来到邺城,恩惠知遇更加隆厚。怜悯地允许母亲垂示告诫,曲诉悲痛,捆说家事。我还没有读完,就心如刀割。您信中所说的,没有一件事情我敢忘记。母亲年老,又加上忧伤痛苦,常说寝食减少了,有的事情多有遣漏;我拜读您的论述,见到叙述的次序很清楚。心中一方面悲伤,一方面又高兴。当家乡破败的时候,萨保已经有十多岁,邻里的往事,还能记得住;何况家中遭受祸难,亲戚们流亡离散,与您在一起和同您分离的时候,您前后的教诲,我都刻骨铭心,时常萦绕在心中。
天下长期丧乱,四海动荡不安。太祖藉助天时,齐朝顺应气运,在两河、三辅各自施展神妙的计谋。推究事迹的根源。二者并不相互违背。太祖去世时,还没有确立国运,萨保是侄辈中年龄最大的,亲自接受了他的遣命。虽然我身肩重任,担负着忧念国事的职责,到了除岁庆贺时,子孙都在家中,我顾念哀伤,悲痛欲绝,有何面目活在人世,愧对神灵。齐国深厚的恩泽,既然已像春雨一样降下,爱敬之心到了极点,就会施及旁人。即使是草木都有感情,禽兽鱼类都会感恩,何况我身为人类,哪能不铭记母亲的恩情。家长国君,都应以信义作为根本,我暗中计算母亲的归期,已当确定时曰。衹求早曰见到母亲的尊容,便永远完成了我此生的心愿。即使是使死者复生使白骨长肉,又怎么能超过这次的大恩,我即使有负山背岳的力量,也难以承受齐国赐给的大德。周、齐两国阻隔,按常理是没有书信往来的,但皇上因为齐朝不隔绝母子的恩情,也同意我写书信回答。没有预料到在今天,还能通家书问候,我手抚信纸哭泣,言语未能表达我的内心。承蒙你寄来萨保在分别时所留下的锦袍外衣,时间虽然久远,但仍然能依稀认识,我抱着这件锦袍悲痛地哭泣。至于拜见您的事,我殷切地期待着,到那时又怎知我是如何激动的心情!
齐朝没有立即送遣,再次让宇文护的母亲给宇文护写信,要宇文护重重地报答,双方书信来回多次,而宇文护的母亲仍然没有送来。朝廷议论齐朝丧失了信用,命令有关官吏移送文书给齐朝说:有仁义就能存在,没有信用就无法立身,高山大岳比信义还要轻,军队粮食都比不上信义重要。所以不违背自己的誓言,因此重耳就能在位为君;祝史没有惭愧之心,随会才会结盟。从来没有管理人民,统治天下的人,可以忘掉信义而经常背弃诺言的。自从时运艰难,天下阻塞。皇家的亲戚,沦陷了三十多年。朕的仁姑、伯母,断绝了活着回来的希望。你们国家在去年初夏时,就发出了美好的音讯,并已将朕的仁姑送来,也答应了将朕的伯母送回。但又称天气闷热,指望要到秋天来后
才送来。朕以为信用必须发自内心,美好的言辞不能失约。现在草木零落告知节候,冰霜已经到来,还在为朕的伯母假造诡辩的话,没有提到将她送回,反而要求酬谢报答。美女和玉帛,不是你们所需要的,保卫边境安宁百姓,又说不是报答。仔细地审察你们的意思,全都违背了本来的意图。以礼爱人,怎么能算得上是无原则的宽容。要挟儿子来索取诚心,扣押亲人来要求回报,实在是伤害了和睦的气氛,违背了天理常道。我们周室,是太祖的天下,怎么能够抛弃国家而顾念家庭,追求名声而亏损实利!不伤害他人的父母,这才称得上是仁爱的人。偃息战鼓潜藏兵锋,谁能说不是深远的良计。如果是不断地争夺尺土寸地,双方刀枪相争,激战长平,则趟国分裂为两部分;大军开出函谷关,则韩国分裂为三部分。怎么能够保全自己,说是没有损失。
大冢宰身居将相的高位,兼有家庭和国家的感情,饱含悲伤痛苦,冤魂离散,哪能想到母子之情可以重温,他倚门迎接母亲的到来。但是仅仅听到了好的开头,最后却没有好的结果,这使得百官震惊,三军愤慨。不能成为孝子,就应当做个忠臣。去年我军南下深入,多次攻到你们的城下。虽说是撤回了大军,但剩余的功业还没有完成。现在我军作好了南下的准备,再次等待着深入南下。像晋人抓住鹿角那样同突厥一起攻击你们,是我们的职责。听说你们的各条道路,早就已经戒严了,这并不仅仅是为了抵御北方,也是为了将要向南侵略。倘若你们想自投罗网,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如果你们要是环城固守,使我们无法求战,就请马上相见,与你们决战。善事不做到底,衹会加深怨恨。敬爱亲人不要怠慢,这是孔子留给后人的训诫;悯恤老人,这是周文王传给后人的榜样。取舍去就,不按这样的道理来决定,你们应当在内心好好地省察自己,难道还有什么疑问。
文书还没有送走而字文护的母亲就送回来了。朝廷内外无不欢庆喜悦,高祖也因此大赦天下。宇文护和母亲分隔多年,一旦相聚,对母亲所有的供给侍候,都极为豪华丰盛。每逢四季的伏祭和腊祭,高祖都要率领皇亲国戚,向字文护的母亲行家人的礼节,敬酒祝寿。荣华尊贵之极,自古以来都没有听说遇。
在这一年,突厥又率领军队前来赴约。宇文护因为齐氏刚刚送回母亲,并不打算马上对齐国进行征讨,可是又担心失信于突厥,重新产生边患。迫不得已,就请求束征。九月,高祖下韶说:“即使像黄帝那样的神圣,尚且要经过多次战斗才打败了炎帝;就是像周武王那样的圣明,还要全力一战,才能灭掉殷商。弓矢的威力,干戈的作用,是帝王的实器,有谁能够除去战争。太祖接受天命,缔造我周室,凡是月所照到的地方,没有不遵从的。高氏趁混乱之机骄横强暴,非法占据了并州、冀州,乱世助长了他的邪恶,他污秽的行为天下俱知。皇天震怒,藉突厥之手,驱兵攻掠汾晋,要将高氏彻底扫除干净。就像季孟那样困窘,像伯珪一样艰难,高氏已是坐以待毙,这种形势无论是愚人智者都很清楚。原先突厥军队虽已撤退,但仍驻扎在齐国境内,重新聚集各部落兵马,调动了全国的兵力一齐来到,飞速行军,从几路一同推进,相约在仲冬,会师于并州、邺城。大冢宰晋国公,是朕的亲兄,身居伊尹、吕尚般的高位,统一天下,非他莫属。朕当亲自手执斧钹,在宗庙的大庭敬授给他。有关官员要下令各军,迅速赶来集结。进退快慢,交给晋公部署调遣。“于是宇文护征调二十四军及左右两厢禁卫军、秦陇巴蜀的军队、各蕃国的部队共二十万人。十月,高祖在宗庙大庭授予宇文护斧铁。宇文护出兵抵达潼关。派柱国尉迟迥率十万精兵为前锋,大将军权景宣率山南的部队出兵豫州,少师杨尉出兵轵关。宇文护沿途筑营慢慢推进,将军队屯驻弘农。尉迟迥围攻盗腿。柱国查公宇文宪、塑凰公达墨武等驻守坐山。
宇文护本来就没有军事才能,而且这次束征,又不是他的本意。所以出兵虽然很长时间,但没有取得什么战绩。宇文护本来命令切断河阳通往洛阳的道路,阻止北齐的救兵,然后合力攻打洛阳,使得洛阳内外隔绝。各位将领认为北齐军队一定不敢出战,所以衹是派出斥候侦察而已。当时正好遇上连日大雾,北齐骑兵径直前来,围攻洛阳的军队霎时间纷纷逃散。衹有尉迟迥率几十名骑兵抵御敌军,齐公宇文宪又督率各位邙山将领抵抗,这才得以保全大军撤回。权景宣攻克了豫州,不久因为洛阳的包围解除,也率军撤退。杨尉在软关战死。宇文护于足班师。因为没有功绩,宇文护和各位将领向高祖叩头请罪,高祖没有降罪给他。
天和二年,宇文护的母亲去世,不久高祖下诏命宇文护重新处理政事。天和四年,宇文护巡视北方边境城镇,到灵州后返回。天和五年,高祖又下诏说:“建都曲阜,鲁国就使用在郊外祭天的音乐;地处参宿的分野,晋国就有五年一次的军队大检阅的礼仪。因此议论时享计算功绩,是为了彰显仁德记述行事。使持节、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大冢宰晋国公,躬行正道,胸怀大德,身居皇戚的尊位,才能高大。国家时运艰难,天下的平治险恶都深深依赖他,国家纲纪的构造,都与他息息相关。所以他的业迹近似圣人,修养品性符合仁爱之心。如今文教流通的渠道仍被隔绝,边境四隘依然阻塞,典章制度没有齐备,声威名望多有欠缺。应当赐给他轩悬的乐器,和六佾的乐舞。“
宇文护性情非常宽厚温和,但不明大体。他自恃有建国立邦的功勋,长期担任宰相的职位。凡是他委派任用的人,都不称职。加上他的儿子们贪婪残暴,部属骄纵横逸,仗恃宇文护的威力权势,没有谁不是败坏政治残害百姓的。上下相互欺蒙,毫无疑虑。高祖因为宇文护极为凶暴傲慢,就在暗中和卫王宇文直策划除掉他。
丢勉七年三月十八日,宇文护从同州返回京师。直担亲临塞室殿,接见空塞谨完毕,直担引导宇文护到含仁殿朝见皇太后。此前高祖在皇宫接见室塞谨时,常常使用家庭的礼节。室塞馑拜见太后,太后一定会命宇文护落座,高祖则站在旁边侍候。此时宇文护将要入宫,高祖对他说:
“太后年纪大了,却很喜欢饮酒。她不亲自接受朝拜,有时还不让别人入宫晋见。喜怒哀乐,常有违背常理的地方。近来我虽多次规劝,但都没有被采纳。兄长今天既然去参拜,希望你再劝劝她。“说着从怀中拿出《酒诰》交给宇文护说:
“用这去规劝太后。”宇文护进入含仁殿后,按高祖的告诫,向太后宣读《酒诰》。还没读完。高祖从宇文护的背后用玉埏打他,宇文护跌倒在地。高祖又命宦官何泉用御刀砍他。何泉因惶恐畏惧,没有砍伤他。当时卫王宇文直事先已藏在室内,就跳出来斩杀了宇文护。
当初,高祖想策划除掉宇文护,王轨、宇文神举、宇文孝伯常参预谋划。这一天,王轨等人都在宫外,再没有其他的人知道。杀掉宇文护后,高祖就召见了宫伯长孙览等人将此事告诉了他们,马上命令逮捕宇文护的儿子柱国谭国公宇文会、大将军莒国公宇文至、崇业公宇文静、正平公宇文干嘉,以及宇文干基、宇文干光、宇文干蔚、宇文干祖、宇文干威等人,和柱国侯伏侯龙恩、侯伏侯龙恩的弟弟大将军侯伏侯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人,在殿中把他们杀死。齐王宇文宪对高祖说:“李安出身奴隶,他所掌管的衹是庖厨而已。既然没有参预时政,不足以杀死他。“高祖说:“你有所不知,世宗的去世,就是李安干的。“十九日,高祖下诏说:
皇亲不得逆乱,逆乱就一定要诛杀掉。太师、大冢宰、晋国公宇文护,身为皇家同宗亲属,在道义上兼有家族国家双重责任。在国家草创的初期,他能共度艰难,于是身任总理朝廷大权的职务,国家的命运深深寄托在他身上。但是他不能竭尽诚效,尽心尽力,竭力保全奉事君主的操节,伸张送往之情。朕兄原略阳公,英俊的风姿清秀挺拔,神奇的心智聪慧超人,他身居皇嗣之位,按礼继位为国君。太祖的遣训还留在耳中,宇文护却残忍地先将他杀
害永怀悲哀,刻骨痛心。世宗明皇帝聪明神武,胸藏大智。宇文护内怀凶恶叛逆之心,外托尊贵崇高的地位。所有的臣民,有谁没有怨恨。
朕继承大业,已有十三年,将政事委交给太师,督责宰辅处理。宇文护心中没有君主,违背作为臣子的操节。胸怀毒恶,放纵他的豺狼之心,任情地诛杀暴虐,肆意地作威作福,广结朋党,公开地贿赂财物,为他喜爱的人增加荣耀,对他憎恨的予以迫害。朕自身节俭省约,专心政务。每当朕想要施予恩惠给臣民,但立即就被压制住不能施行。于是使得国内人口凋零,劳役赋税繁重,家中没有一日的供给,百姓无法生存。而且三方尚未平定,边境四隘,依然阻塞,疆界上战旗等待备用,武士储积守城的力
量。侯伏侯龙恩、侯伏侯万寿、刘勇等人,没有建立功勋,却先居上将之位,高大的房屋,雕饰的宅第,像这样的人很多,他们狼狈为奸。人民看不到仁德,衹看到追求利益。百姓愁怨的声音嗷嗷不绝,在道路上以目示意;人们惶恐畏惧,相互之间不敢开口说话。朕常常担心七百年的基业,会忽然倒毁,亿万百姓的生命,会突然面临危险,在上有损于祖宗的神灵,在下辜负了苍生的重托。现在严正刑法,宇文护已经服罪,其余凶恶的党羽,也都被诛杀。凶气已经澄清,远近共同欢庆。朝廷的政治焕然更新,百姓重新开始生活。可以大赦天下,将天和七年改为建德元年。
宇文护的世子宇文训是蒲州刺史。当天夜晚,高祖派柱国、越国公宇文盛乘坐驿车前往渣州,征召宇文训前来京师,走到回业时被赐死。宇文护的长史代郡人叱罗协、司绿弘农人冯迁以及主立护所亲信的人,都被免职。宇文护的儿子昌城公宇文深正在出使突厥,高祖派开府字文德携带皇帝加有玺印的文书前往突厥就地杀死了他。建擅三年,直担下诏恢复圭塞谨以及他的各位儿子原先的封号,赐给宇文护谧号为荡,并将他改葬。
叱罗协的原名和高祖的名讳相同,后来更改了名字。他年少贫困低微,曾经当过州中小吏,以恭敬谨慎著称。恒州刺史杨钧提升他为从事。到北魏末年,六镇骚乱,他客住在冀州。冀州被葛荣围困时,刺史任命叱罗协为统军,委派他守卫冀州城。不久冀州城被攻陷,叱罗协被葛荣俘获。葛荣失败后,叱罗协在汾州刺史尔朱兆手下效力,深受尔朱兆的信任厚待,补任录事参军。尔朱兆任天柱大将军,叱罗协又改任司马。尔朱兆同齐神武初战失利,回到上党,命叱罗协在建州督管军粮。后来派叱罗协到洛阳,与尔朱兆的各位叔叔谋划,商议讨伐齐神武。尔朱兆等人战败,回到并州,命叱罗协任肆州刺史。尔朱兆死后,他又奉事窦泰,窦泰非常礼遇他。窦泰任御史中尉后,任命叱罗协为治书侍御史。窦泰出兵潼关,叱罗协任监军。宝泰死后,叱罗协也被俘获。太祖因为他在潼关的时间很长,任命他为大丞相府东合祭酒、抚军将军、银青光禄大夫,后改任绿事参军,升任主簿,加授通直散骑常侍,代理大行台郎中,多次升任为相府属从事中郎。
叱罗协分别在二京任职多年,熟悉从前的典章制度,又非常约束自己努力奉公,太祖十分重用他。但仍因他的家属在束面的齐国,怀疑他有眷恋故土的,,愿。到河桥之战失利后,叱罗协跟随军队返回。太祖知道叱罗协并没有二心,封他为冠军县男,食邑二百户。不久又加授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九年,授任直合将军、恒州大中正,加授都督,进爵为伯爵,增加食邑八百户。不久又升任大都督、仪同三司。
当初,太祖打算经营汉中,命叱罗协兼任南蛙州刺史,和节度束益州戎马事。魏废壹元年,就任南岐州刺史。当时东益州刺史杨辟邪占据州城反叛。二年,叱罗协率领他所属军队征讨杨辟邪,他的军队停驻在涪水。遇上一千氐族盗贼切断道路毁坏桥梁。叱罗协派仪同仇买等人前往攻击,盗贼让开了道路,叱罗协就率军逐渐推进。又有一千氐族盗贼阻击叱罗协,叱罗协就率四百兵士守住峡道,与盗贼短兵交战,贼兵退避。杨辟邪弃城逃走,叱罗协追上斩杀了他,氐人也都降伏。叱罗协因功授任开府。仍担任大将军尉迟迥的长史,率兵讨伐蜀。进入韧阁后,尉迟迥命叱罗协代理潼州事务。
当时有五城郡氐族首领趟雄杰等人煽动新、潼、始三州百姓反叛,聚结了两万多人,在州城南面三里远的地方,隔着涪水,占据槐林山,设置营栅拒守。梓潼郡的百姓邓肭、王令公等诱招乡里一万多人,也在州城束面十里远,涪水北岸,设置木栅与氐人呼应一起进逼州城。城中粮食少,军人百姓缺少吃的。叱罗协安抚内外,城裹的人都没有异心。叱罗协派仪同伊娄训、大都督司马裔等人率步骑一千多人,在夜裹渡过涪水袭击赵雄杰,一举击败了他。王令公因为趟雄杰战败,也丢下栅寨逃回本郡。又舆邓肋等人再次率领一万多人,在郡城东南面隔水设置栅栏,断绝驿道。叱罗协派仪同杨长乐,和司马裔等人一起率兵讨伐;又派大都督裴孟尝带领百姓跟随前进,为他们扩张声势。裴孟尝到达梓潼,遇到河水上涨不能渡过。而王令公、邓肋见裴孟尝的骑兵很少,就率领三千多人将他们重重围住。裴孟尝因为寡不敌众,就各自下马同敌人短兵交战。从辰时一直激战到午时,在阵中斩杀了王令公和邓肭等人。贼众失去了首领,就立即溃散逃走。王令公、邓肋的徒众仍然占据原先的栅营。而裴孟尝这才得以渡过涪水和杨长乐会合。马上率军进攻栅营,经过三天,贼兵才请求投降。此后有多次反叛,叱罗协都立即派兵征讨平定。
魏恭帝三年,太祖征召叱罗协入朝,商讨蜀中事务,于是赐姓宇文氏,增加的食邑加上原有的共一千五百户。晋公宇文护杀掉孙恒、李植等人后,想将司会柳庆、司宪令狐整等人委任为心腹。柳庆、令狐整等人都推辞说无力胜任,都推荐叱罗协。此事记载在堑瞳、令皿整传中。室塞遥于是征召生罗挝入朝。吐历趋到后,吏塞护让他同自己睡在一起,深深地委托他。叱罗协高兴地接受了宇文护的委托,发誓要以死效命。宇文护十分高兴,认为得到叱罗协太晚了。当即就任命他为军司马,将军事交给他掌管。不久改任治御正,又任命他为宇文护相府长史,进封公爵,增加食邑一千户。叱罗协经常在宇文护身边,向他陈说时事,大多被采纳使用。世宗知道他的才识平庸短浅,常常挫辱他。多次对他说:
“你懂什么!”但仍因为他受到字文护的亲近信用,难以立即将他罢黜,常常容忍他。到世宗去世后,便任命叱罗协为司会中大夫、中外府长史。叱罗协体形瘦小,行为褊急。得志之后,常常高傲自大。有朝中的官员前来请示时,他常说“你不明白,我来教你”,等他说出后,大多违背事理。当时人没有不笑他的。
保定二年,追叙他平定蜀地的功劳,另封他的一个儿子为县侯。又在蜀中食邑一千户,交纳一半的租赋。晋公宇文护因为叱罗协对自己竭尽忠诚,常常提升奖励他,多次考核为上中等,赏赐给他粟米布帛。升任少保,后又改任少傅,升任大将军,封爵为南阳郡公,兼任营作副监。宫室建成后,因功赐爵为洛邑县公,转授给他的一个儿子。叱罗协既已受到宇文护的重任,希望能同皇室联姻,就请求恢复他原来的姓叱罗氏。字文护为他上奏请求,高祖答应了他。又升任柱国。宇文护因为叱罗协年老,同意他辞官回家,而叱罗协贪恋荣华,不肯告退。宇文护被诛杀后,叱罗协被除去名籍,取消原有身份。
建德三年,高祖因为叱罗协是朝廷老臣,任命他为仪同三司,赐爵位为南阳郡公,经常同他一起谈论往事。叱罗协在这一年死去,终年七十六岁。他的儿子叱罗金承袭了他的爵位。
冯迁字羽化。父亲冯漳曾任州从事。到冯迁官职显赫后,冯漳被追赠为仪同三司、陕州刺史。冯迁年少时为人很谨慎,有才干,州府征辟他为从事。魏神龟年间,刺史杨钩推荐他为中兵参军事,后改任为定襄县令,不久又任并州水曹参军。在他所任官职期间,都以勤恳恭谨着称。
到魏孝武帝西迁时,;鼹辞掉官职,与直合将军冯灵豫进入关中。跟随魏孝武帝收复潼关,平定回洛,任给事中。后来跟随太祖擒获窦泰,收复弘农,征战沙苑,都有功绩。授任都督、龙骧将军、羽林监,封为独显县伯,食邑六百户。在洛阳之战时,冯迁率先冲入阵中,身受重伤,仅仅是没有死去。因功加授辅国将军、军师都督,升爵位为侯。很长时间后,出任广漠郡郡守。当时蜀地刚刚平定,人心骚动,冯迁为政简约宽恕,夷人很安定。魏恭帝二年,就任车骑将军、大都督、通直散骑常侍,镇守樊城。不久拜任汉束郡郡守。
孝闵帝即位后,冯迁被召入任晋公宇文护相府府掾,加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升爵为临高县公。不久升任宇文护府司录,进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冯迁性情正直,小心谨慎,虽然身居要职,但不以权势地位欺凌他人。加上他熟悉时事,善于判断是非。常常查阅文书,孜孜不倦,从早到晚,从不停止。因此很受宇文护的信任重用。后来因为他是朝中的老臣,想使他富贵荣显,就授任他为陕州刺史,升爵为隆山郡公,增加食邑加上从前的共二千户。冯迁本来出身寒微,不被当时的人所看重,当他担任了本州刺史后,衹是以谦逊恭谨的态度接待乡里,没有人怨恨他。他又重新被召入任司录。改任工部中大夫,历任军司马,升任小司空。从天和年间以后,冯迁因为年老,受到的重用稍稍减退。宇文护被诛杀时他被除去名籍,取消原有身份。建德末年,死在家中,当时他七十八岁。他的儿子冯恕,官至仪同三司、伏夷镇将、平寇县伯。
宇文护所信任重用的人,还有朔方人边平,官至大将军、军司马、宇文护府司马。宇文护败亡后,也被除名。
史臣曰:壬匠说过:“可以同他一起按照正道取得成就的人,未必可以同他一起权宜通变。“所谓正道,就是遵循礼制;权变,就是违反常道。遵循礼制就是遵循正理,容易成就辅佐帝王的功绩;违反常道就是不合常规,难以建立匡扶时世的大业。所以得到了贤能的人天下就能安定,伊尹流放太甲,周公辅佐幼君就是这样;不能得到贤能的人天下就会混乱,王莽篡夺汉政权,司马氏倾覆魏室就是这样。所以先王明确上下的秩序,圣人重视君臣的名分。奉事君主要和辅臣一样,接受爵位是为了与君主分享哀乐。当亲自接受了先王的遣托,身居宰辅之位后,即使是头悬利剑,面对沸鼎,也不能使他畏惧;拥有帝业,君临天下,不足以改变他的心意。像这样的人,本来就可以使功业与山岳争高低,名誉同天地一样长久。
在北周刚刚接受天命的时候,宇文护实在是经历了艰难。到太祖去世时,他的儿子们年幼,王公们怀有取代的志向,天下的人有背离的心意。最终能够将魏变为周,使危难转化为平安,这是宇文护的功劳。假如他能再加上以礼谦让,同时保持对君主的忠诚坚贞,太甲有悔过的时候,西汉也能保全自然的寿数,那么从前史书上所记载的,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然而宇文护缺少学问,亲近小人,作威作福,专权独断。有作为人臣而目无君主的心,做出君主无法忍受的事情。忠孝是最高尚的操节,他却毫不犹豫地违背它;废弑君主是最大的叛逆,他却毫不后悔地去做。最终自己身首异处,妻子儿女被杀,不也是应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