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的脸让人无法读懂，他没有丝毫表情。在得克萨斯克劳福德农场，他凝视着成群的母牛在炙热的阳光下吃草。

那是2000年7月3日。10周前，获得共和党总统提名之后，我让竞选经理乔·阿尔博去达拉斯拜访迪克·切尼。我请乔寻找两个问题的答案。第一，迪克是否有兴趣做副总统候选人？若不感兴趣，那他是否愿意帮我物色一个竞选搭档？

迪克告诉乔，他对于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不愿再参与政治。但是他愿意领导副总统遴选委员会。

不出我所料，迪克的功课做得细致认真。在我们的第一次会议上，我列出了竞选搭档的首要标准。我希望这个人能够与我融洽相处，愿意为团队奋斗，具备我所缺乏的与华盛顿打交道的经验，最重要的是，他要准备好随时接任总统职位。迪克招募了一个律师小团队，搜集了潜在候选人的大量文件资料。当他7月份来农场与我会见时，我们已经把候选人范围缩小到9个人。但是在我心里，总有那第10个人。

与劳拉吃过一顿悠闲的午饭后，我和迪克一道在农场老木屋后的院子里散步。迪克向我详细汇报了遴选委员会的最终报告，我仔细地听着。然后我看着他的眼睛，说：“迪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作为一个小企业老板、棒球队高管、州长、父亲总统就职典礼的首排观众，我深知正确的组织架构和人员配置的重要性。你选择的人决定了谏言质量和你实现目标的方式。执掌白宫8年里，我的人事决定是椭圆形办公室内最复杂、最敏感的问题：如何组建一个具有凝聚力的团队，何时进行人员重组，如何处理分歧，如何在合格的候选人中区分佼佼者，如何把坏消息告诉一个不错的人。

每当我需要招募新人，我会首先界定工作职责，以及理想候选人的评判标准。之后我要求大范围搜罗候选人，并考虑多种范围的选择。对于一些要职，我会亲自面试。我会亲力亲为，判断他们的性格和人品。我希望聘用的人拥有正直的品格，工作能力强，有无私奉献精神，并能承受工作压力。我一直喜欢有幽默感的人，这是态度谦虚、有自知之明的表现。

我期望广纳贤士，他们之间经验与能力互补，能让我放心地下放权力。我希望他们赞同政府的施政方向，但也敢于表达他们在任何问题上的不同看法。我工作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营造一种文化，鼓励团队合作，培养忠诚度。这不是对我的效忠，而是对国家和我们共同理想的效忠。

我的政府拥有诸多人品高尚、聪明能干、勤勤恳恳的人，我为此感到十分骄傲。我们团队的人才流动率低，没有内讧，紧密合作，度过了美国历史上的一些最艰难的日子。对于他们兢兢业业的奉献，我永生感激。

我的用人选择并不是次次都能正确。英国前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夫人曾说过：“一般我用10秒钟决定对一个人的看法，而且这种看法一般不会改变。”我达不到那种境界，但是我向来善于阅人。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是一种优点。但有时候我过于讲义气，或不习惯起用新人。我错误地评判了人们对我某些用人选择的看法。有时，我干脆用人失策。身为总统，人事决定是我的首要决定之一，亦是最关键的决定。

总统的第一个重大人事决定在上任前就需要做出。副总统的人选能让选民瞥见总统候选人的决策风格。它表现了候选人思考的谨慎周密程度，也揭示了候选总统把国家的哪些事务放在首位。

在2000年3月一举夺得共和党提名之时，我对副总统的工作已经有了相当多的了解。1968年理查德·尼克松，1976年杰拉尔德·福特都曾讨论请父亲担任竞选搭档，我当时密切跟踪了遴选的全过程。我也看到父亲在里根政府工作的8年。我观察了他与丹·奎尔的关系。我也记得年轻时听到的有关副总统的恐怖故事。当年的民主党候选人乔治·麦戈文（georgemcgovern）选择了汤姆·伊格尔顿（omeagleon）作为自己的竞选搭档，后来却发现汤姆经历过几次精神崩溃而不得不接受电击治疗。

我决意一定不能重蹈覆辙，这也是我选择迪克·切尼这样细心慎重的人来负责这个甄审过程的原因。初夏，我们已经选出最后的候选人。4位在任或前任州长：田纳西的拉玛尔·亚历山大（maralxander），宾夕法尼亚的汤姆·里奇（omridge），俄克拉何马的弗兰克·基汀（frankkeaing），以及密歇根的约翰·恩格勒（johnengler）。另外5个是现任或前任的参议员：密苏里的杰克·丹福思（jackdanforh），亚利桑那的约翰·凯尔（jonkyl），内布拉斯加的查克·黑格尔（chuckhagel），田纳西的比尔·弗里斯特（billfris）和弗莱德·汤姆逊（fredhompson）。

我把这些选择与迪克、劳拉、卡尔、卡伦和其他几个值得信赖的助理进行了逐一讨论。卡伦推荐汤姆·里奇，他是来自一个关键摇摆州的越战老兵。汤姆曾经也担任过公司高级执行官，他足以在我发生不测之时替我掌管国家。他支持堕胎的政见能够吸引两党的温和派，但也会招来一些共和党人的不满。其他人推荐查克·黑格尔，他是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外交方面经验丰富。我与弗兰克·基汀以及约翰·恩格勒的关系密切，我知道与他们两个人共事都会非常愉快。约翰·凯尔是一个坚定的保守派，他能帮助巩固政府的基础。拉玛尔·亚历山大、比尔·弗里斯特以及弗莱德·汤姆逊都是优秀人才，他们能助我逆转在田纳西的落后局面。田纳西是现任副总统、民主党候选人艾尔·戈尔的主场。

我非常欣赏杰克·丹福思。他是一名经过正式任命的牧师，诚实、有道德、直率。他在参议院三个任期内的投票记录表明他立场坚定。1991年，他在最高法院的任命听证会上为克拉伦斯·托马斯的精彩辩护使我对他敬佩不已。他是一个秉持原则的保守人士，也能够获得两党的支持。而且，他也许还能帮我赢下密苏里州，那里将成为竞选的主战场。

我非常认真地考虑任用杰克·丹福思，但我却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想到迪克·切尼。迪克拥有的经验的广泛性和丰富性胜过候选名单上任何一个人。作为前任白宫办公厅主任，他协助福特总统引导国家度过了“水门事件”后的艰难时期。他在国会工作了10多年，从来没有输过选举。他也曾是一名手腕强硬的国防部长，掌管过一个跨国企业，对私营企业颇有见解。与名单中的任何一位议员或州长不同，他曾在多任总统经历最艰难决策的时候坚定地站在总统身边，包括决定美国向战场派兵。迪克不仅仅会成为一位宝贵的顾问，他也完全能够胜任总统的职位。

虽然迪克对华盛顿的见解比其他任何人都深刻，但是他却从不以内行人自居。他把功劳归于自己的下属。当他在会议上发言时，他仔细斟酌过的语言充满了影响力和可信性。

和我一样，迪克也是西部人。他喜欢钓鱼和户外活动。他与妻子林恩·文森特（ly

evincen）在怀俄明州读高中时相恋，他也深爱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丽兹和玛丽。他行事务实，他的幽默是需要思考才能恍然大悟的。他告诉我他比我早几年进耶鲁大学，但是大学让他别再回去了。他回去了两次。他说他有一次填写能力测试题，测试他的性格适合什么职业。测试结果显示他最适合的职业是葬礼主持。

在我为人选徘徊不定时，我给父亲打电话寻求团队以外的意见。我把正在考虑的人选名字念给他听。大多数人他都认识，他说他们都是优秀的人才。我问：“那迪克·切尼怎么样？”

“迪克是个不错的人选，”他说，“他能给你中肯的建议。你永远都不用担心他会背着你做事。”

当迪克来到农场递交最终报告的时候，我决定再次试探他的打算。他作完报告后，我说：“迪克，你是一个完美的竞选伙伴。”

虽然我以前也给过他各种暗示，他知道这次我是非常认真的。最后，他说：“我需要跟林恩商量。”我认为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他告诉我他经历了三次心脏病，他和林恩对达拉斯的生活非常满足。然后他说：“玛丽是同性恋。”我能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迪克当然爱自己的女儿，我感觉他是在探测我的容忍度。“如果你对此有问题，那我就不是你的合适人选。”他那么说道。

我笑着对他说：“迪克，不急。请跟林恩好好商量。我对玛丽的性取向问题也不能不关心。”

那天晚上，我和几个心腹助手谈话。我不想马上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我只是告诉他们我正在很认真地考虑迪克。大多数人都惊讶了。卡尔反对。我请他到州长官邸和我谈谈他的看法。我邀请另外一个人来旁听。这个人是迪克。我相信分歧需要开诚布公地讨论。我也想让卡尔和迪克之间建立起信任关系，为他俩未来在白宫共事做准备。

卡尔耿直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迪克不会为扩大选票版图做任何贡献，因为怀俄明的三张选举人选票已是共和党最可靠的票源之一。迪克在国会的立法记录非常保守，包括了一些敏感选票，这将成为遭人攻击的把柄。迪克的心脏状况使得他是否能胜任工作受到质疑。选择父亲当年的国防部长会让人们质疑我是否真正摆脱了父亲的影响。最后，迪克居住在得克萨斯，而宪法禁止同州的两个居民获得选举团的投票。

我仔细聆听了卡尔的反对意见。迪克认为这些观点非常具有说服力，但我则不这么认为。迪克以前的国会记录我并不在意。我认为他在国会大厦的经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他对扩大选票版图缺乏影响我也不担心。我认为选民投票的决定是取决于总统，而非副总统。

至于卡尔对于选择父亲当年的国防部长的顾虑，我深信选择一位认真、有成就的竞选搭档，其益处可以抵消有人认为我依赖父亲帮助的看法。

但有两点是需要解决的：迪克的健康状况和居住地。迪克同意接受医疗检查，并把检查结果送交给了丹顿·库利（denoncooley），一名受人尊重的休斯敦心脏病专家。医生说迪克的心脏能够承受竞选的压力和副总统工作的压力。迪克和林恩将把自己的投票登记改至怀俄明州迪克在国会中代表的州，亦是他心中的家乡。

迪克在那几周里以微妙的方式处理了这些棘手的问题，更增强了我的信心，他的确是我的正确人选。他从未催促我马上做出决定。事实上，他坚持让我与杰克·丹福思见面之后再做出最终决定。7月18日，我和迪克一起在芝加哥会见了杰克和他的妻子萨利。我们三个小时的会面非常轻松。我对杰克的良好印象得到了确认，但是我任用迪克的决心已定。

一周之后，我发出了正式的聘书。按照习惯，我清晨5点起床。喝过两杯咖啡，我就急切地想落实这件事。我熬到6点22分才给迪克打电话，当时他正在跑步机上，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征兆。他和林恩来到奥斯汀，出席当天下午的参选发布会。

10年过去了，我从未后悔过与迪克·切尼一起竞选的决定。他反对堕胎、支持减税的立场帮助夯实了我们的根基。他在参选演说中向军队宣布“援军马上就到”，这极大地提高了他的公信力。在与乔·利伯曼副总统的辩论中，他发挥稳定，回答切中要害，这让选民对我俩的组合更有把握。他愿意在我遭遇不测的时候接替我的位置，这让我感到欣慰。

选择迪克的真正好处在14个月后变得清晰明朗。2001年9月的一个早晨，美国人民骤然陷入一场无法想象的危机之中。在克劳福德夏日招纳的那个沉着安静的人，坚定地站立在我身边，仿佛一颗橡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