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竹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3
|本章字节:6706字
公社请县农科所的杨技术讲课,主讲新品种西瓜的推广和栽培技术时,报道了培育一斤瓜子可获200余元利润的信息,如同在海生茫然而又漆黑的心里燃起了一盏明灯。海生返回公社的第三天,二女便赶到了公社。她是骑自行车来的,她敲他房门时他正在赶写一个材料。门开处他便看见一张蜡黄的脸和深陷的眼。她手提着一个包袱站在门口没有动,她显然是强撑地站着,全然是一撞便会倒下去似的。他全然没料到她会来,他工作十多年,他不叫她,她是从来不来他单位的!他惊恐之际强装镇静地说:进来吧!她依然站着没动,他急忙起身接过包袱,他清楚这是二女给他拿来换洗的衣服。他接包袱时,她才迈着沉重地步子挪进来。工作十多年,海生每次都是将穿脏的衣服背回去,由二女洗净后再背出来。那天由于走得急,忘了带,二女便给他送了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绝然不会因送衣服而专门来,海生心头接连自问,忙放下手中的笔,先给她去打洗脸水。他刚一出门,党晓兰就迎上来笑嗬嗬地说:仁书记,媳妇来啦!话出口便撇下他直接去他房子。海生打水返回时,房内老远便传来党晓兰朗朗的笑着说:鸡养的咋样,您好能干呀!那么小的东西不好养呀!来了去街上转转吧,我昨天刚看的一件衣裳你穿着正合适。海生进门,她的话题立马又转到海生身上说:我们仁书记,大忙人一个,又管青年团,又管知青,还是党委办公室的秘书,公社大、小材料都要他写,忙呀!二女只听不说话,海生放下洗脸水说:洗把脸吧!二女看了他一眼,没动,也没回话。海生即刻觉出她的目光似在问:这儿的女人真不少呀!党晓兰则接上话说:快洗吧,有这样好的男人,上辈子烧了老瓮粗的香了!二女以一个微笑回敬了她,站起身只从脸盆里捞出毛巾,在脸上一收一放擦了一遍,将毛巾丢进水盆,复身坐在床沿上。从他的面容上党晓兰似乎看出了什么,只好知趣地告辞。临出门时还回头诡谲地看海生一眼说:你们俩说话吧!随手将门带上。房内只剩有他们俩人,海生说:您困了先躺着歇会儿,等我写完这个材料,咱去吃饭!听他之言,二女没躺,也没看他。他却看见她强忍着将一口泪水咽进肚里。
海生开始赶那份材料,可猝然袭上心头的烦乱甚至是空虚,或是自觉气短的心理,使他很难将心思一下子收回来。写几笔,又删掉,等于没写,只得停下来,似自言自语又似对二女说:昨天去公社,没找见人!二女看他一眼,没回话。但从她的目光中,他看到似有一个水中的旋涡在打转。他停了一会儿说:何部长是我当年的同学,我们一块在彬州打过排球!话出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说此话。接上他的话,二女只说:我知道!说着又看他一眼,他看见她的泪水终于忍俊不禁地流了出来。他急忙起身将房门关上,在脚地上转了几步说:这是咋咧,那阵我们真在后院看鸡呢!此话出口,只见二女如同被针刺一般站起身来说:我从门缝啥都看见了!我来就是要对你说,我啥都看见了!二女说完此话,一头栽倒在床上,将哭泣之声用力压在枕头上。
她都看见了!她不过是看见我们俩人慌哩慌张去后院,这有什么呢!这样一想,他慌乱的心思即刻镇静下来。他明知狡赖却又直言不讳地说:真的是去看小鸡的!话出口自己倒先问自己,为啥人家敲门才去看鸡?为啥门敲了那么长时间人才从房内出来?还没等他再往下想,二女抬起泪水满面的脸说:东西都印到炕沿的床单上了,你还说呢!你看看,你看看!二女说着翻身起来解开包袱,抖开一个大大的床单在床上,一把抓来掌心般大的俩人身上流出的混合秽物印上的地图,摆到海生面前。让他看后,伸臂将布单甩在地上,一头扑到床上。二女没再啜泣。二女一双眼睁得圆圆的,呆愣愣的看着屋顶棚。海生站身床单前,看着那秽物,开始觉出,到了将实情告诉她的时候了。他开始梳理自己的思绪,选择该从那儿切入。正在此时,门被敲响了。当他回话问谁时,只见二女如同从弹簧上蹦起一般一身子跳下床,双手将床单抓起一揉,塞在被子中间。她的举动,如同举起一把铁锤砸在海生头上,他只觉得晕晕地似要倒下身去。却还是硬撑着身子上前去拉开房门。门开处,党晓兰一身子闯进来说:天还没黑呢,看把人急的!海生气愤中急中生智说:甭胡说了,她病咧!听此言,党晓兰来到床前,已经躺身床上的二女翻过身脸对上她。党晓兰问:咋咧吗?二女便强装出笑脸说:吃不下饭、头晕!党晓兰开玩笑说,看得是又有咧!二女则腼腆地说:看你说的,都老了!党晓兰说:老咧,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话出口似乎还要说什么,被海生拽住肩上的衣角连拽带推送出房,将门关上。海生回身坐在办公桌前。
海生的房子是宿办合一,床头一个文件柜,将床隔在里边。房内静静的,静得似乎要将房内的一切憋得从窗户蹦出去。咋给她说呢!此话多年来便压抑着他。刚才他觉出自己已被逼在悬岸畔上,正有以实相告时。二女藏床单的举动,让他的涌动的心即刻又缩了回来:她还是在维护我的呀!仅此一句话,那种内疚、惭愧,立即占居了他的心头,当他觉出了他所做的一切是在欺负一位用生命来待他,来依靠他的女人时,他的颤栗的心头一股酸楚的泪水便夺眶而出了。爱能让人狂妄无知,爱能让人懵懂荒诞,爱也能让人清醒自悟。爱是残酷无情的,爱是亡命的,爱能让人变成野兽,爱亦能让野兽变成人。爱能让人幸福如蜜,爱亦能让人疼苦不堪,……此时的海生,不知了自己该咋办。俩人就这般无声地在房内,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谁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当海生已经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时,二女站他身边说:我回呀!说此话时,她的臂弯上依然挎着那个包袱。他被她叫醒,他一眼看见,她将那印有证据的床单要拿回去。他明白是她谅解了他,急忙站起身来看一眼窗外说:迟了,明天吧!二女说:不行,鸡和猪都等着喂呢!海生说:来时咋不给家里说一下。二女说:咋说呢!海生无言以对了,只得说那咱上街吃个饭吧!二女说:不饿!说完就要出门,海生欲上前拦挡,她已出了房门。他只得尾随着将她送出公社大门。她连回头看他一眼也没有,抬腿跨上车要走时,被他一把将自行车后架拉住。心情激动地说:过几天我回来再说!二女并未看他,声儿颤颤地说:不用说了,只要你记住这一次!他从话语里觉出她是咬着牙说的。话说完她并未管他是否还拽着车架,用力将车向前一推,一步跨上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海生当晚将此事告知了何雅琦。他是心实在憋得难受时找到了她的办公室。他只简单地说了床单的证据,他的目的是想和她商量一下,听听她的主意,她听后先是啥话也不说,只直愣愣地看他,接着她便喜形于色地又是给他拿糖果,又是请他出去吃饭,却只字不提此事。当他明白了这一切全正中她意时,才拖着沉重的心情返回公社。一位大哲学家说过:一切痛苦的感觉都是同摆脱痛苦的愿望分不开的;我们的痛苦正是产生于我们的愿望和能力的不相称。海生反复想,难道我追求幸福的愿望错了吗?难道因了我的愿望和能力的不相称,导致我今天到了这一境地!海生在苦苦地想着这一切又想不出个结果时,培育瓜种的事使他下了最后的决心。心中自对自说:先挣钱,先盖房。仲春三月,万木萌发,新绿初上,风光旖旎,飞花点翠,海生骑着自行车带着一包优良瓜籽,满头大汗赶回家。挖苗床,卷纸桶,筛粪土,二女与海生做这一切时,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当他向二女叙说了培育瓜种的情况后,二女脸上的笑容终于绽开来。海生明白,她的笑是在说:你还是要和我一块过日了的!这是信任的笑,胜利的笑,是渡过磨难而又重新获得生活勇气的笑。在海生的指导下,她先于他操作起来。地址选择在自己的后院,先挖一个宽15米,长3米,深03米的长方形坑,将粪土捣碎,过筛,卷一个直径5厘米,高15厘米的纸筒,将粪土先装一半,下进种子,再将粪土装满。然后象小娃挤堆堆一样,将纸筒挤紧摆放苗床上。这一切俩人整整做了两天,两天一顿饭也没做,饿了只啃口干馍喝口水。其间有村人来看,从不善言辞的二女竟抢在海生前边,将他讲给她的话讲给村人,没了总还要加上一句:这是他大在县农科所弄的,培育户由人家定,不是谁想弄就能弄!话语中透出的全是自豪和荣耀。当他俩做完这一切,给苗床内浇上水盖上塑料薄膜时,俩人抹一把额上被粪土扑得脏脏的脸,看着盛满希望的苗床,谁也不愿离去。显然,二女希望的是幸福而又美满的日子;海生希望的是能从这苗床里长出钞票,长出房子,再长出他离开她的依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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