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竹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3
|本章字节:10046字
回到单位,莘子和雅琦之事,总还压在海生的心里。夜深人静,躺身床上,反复地思考。想来想去,他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她们怎么可以用我的最尊敬,最爱戴的大娘的亡故来逼我呢?你们啥事不可以做,单单在此事上用钢刀来挖我的心窝子!他心中清楚,人爱人爱到极致时,什么事是都可以做出来的。他全然能够理解她们二人的心情,特别是雅琦,他是向她三番五次许了愿的,她是被逼无奈而走到了这一步;而对莘子,他则多少有了不可理喻,他想俩人虽则有过惊天动地的爱,那总归是多年前的事。这些年已很少往来,咋会使她在此事上暴发得如此的反常,且她比之雅琦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还报着一线希望想,在莘子心中也许朋友的比例占得大了点。他惟愿她能这样,要么俩个女友还不把他撕了两半拿去。想到此,他已隐隐觉出女人在爱一个男人时,何止只是爱!她是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生命的!而男人呢!联系着自己屡屡地亡乎所以的移情,他觉得他是实实地对不住她们二人的!不过,不管怎样对她们二人去理解,对自己又去怎样地自责,他还是觉得她们俩人的做法太过分了。他觉得,无论是解释,是争辩,或者是指责,总该是应和她两人分别见上一面,相互将心里话掏掏也许会好受些。当他还没顾及做这一切时,有人找上门来。来人是谷口镇的陈书记。
陈书记找到他的办公室。由于陈书记的肚皮越来越挺了起来,见面对人的感觉似乎人没到,大肚皮却一摇一摇先来了。他咋能来这儿呢!做为一个很少有领导干部光临的县委的一个部门,团委机关的同志,特别是海生,立马觉出蹊跷。和大伙高喉咙大嗓门的一阵寒暄。陈书记直接对海生说:我有事想和你单独谈谈!海生心中一惊,立马将他带到自己的卧室。听说你要盖房了,是吧?陈书记坐下就问。嗯!海生连连点头,心中却自问,他咋知道的?他问此话干啥?木料都拉下了,砖都烧下了!陈书记继续问。嗯,嗯!准备啥时动工?还得一段时间。还有啥困难吗?没有,没有!有啥就直说,这样吧,咱镇上新开了个预制厂,需要楼板,就说一声,没钱了先拉去用,回头我给你写个条,啥时有了啥时给。干部嘛,凭这么点工资,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能照顾咱就照顾点,你也可以写一个申请,以你媳妇二女的名义写,咱大的权没有,批个三百五百的困难救济什么的,包括木材指标,是可以的。陈书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反倒说得海生心中犯起了疑团。从未有过交往的陈书记,许这么多愿为了啥呢!别犯叽咕,谁让我是您那儿的父母官呢!谁让您又是这样的能干呢!听我说一句,县上在开常委扩大会时,我们这一伙中层干部都在一块议论了,许多人都说你是咱们那一片的希望呀!说句心里话,支持也该是支持人物的,团委又是个出人才的地方,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好好干呀!陈书记显然已看出他心中的疑问,又是一番的解释。这一解释,却让海生更是糊涂,他已听出此话肯定不是他的根本目的,随即在表示感谢的同时,却是回避不谈这些具体的事。俩个人的谈话开始有了冷场。一阵沉默,陈书记即换了一个口气说:我们最近将莘子招收为半脱产的干部,任了公社妇联的主任,你知道吗?海生又是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知道就好!这娃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家中三个女人,老的老小的小,从她在医疗站,到办灰厂,不容易呀!接下来陈书记便列举了莘子的许多许多的优点,说得个海生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陈书记是莘子差来的说客。这个陈书记也真是,这种事也是你能说能管的吗!看着他刚进门时许的那么多愿,海生立马明白,陈书记是动了心思,下了大势要来管此事的!还没待他继续向下想,陈书记直言说:这样吧,小仁,我今天来还要顺便告诉你,你的当年的朋友现在依然死心塌地地爱着你。他这次其所以去公社工作,全然是为了在你面前争这口气,她说她以前,包括今后,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您;她说她只要有一口气,也要争取到底!陈书记的话,反倒让能言善辩的海生无言以对了。我清楚,这话我是不该说的。你是有家有室有儿有女的人,我不能为了一个家而来拆散另一个家,可我不得不告诉你,那个莘子却是干什么事都是咬死口的,她还说你原本就该是她的,不是她要夺别人的丈夫,而是这个社会夺走了她的丈夫!陈书记此一句话,如同将海生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一般。
说心里话,当年他确确实实爱着莘子,后来他脱离了她,脱离的原因只有一条,他不愿背了那个入赘倒插门的名。加上后来他一结婚莘子也立马结了婚,这便让他的心在莘子的身上完全淡了下来。接下来十多年基本上的不往来,他的心从莘子身上已基本的脱离了。连续的现场会和报告会后,虽见了莘子,知道了她的发展和进步,也曾还为之一震,也仅仅是一震罢了。听完陈书记的话,回想着俩人前一段相见的谈话和为大娘送葬的事实,海生猛然地清醒过来。这是沉寂之前的引爆,慢长的沉寂不只预示了沉寂的艰辛,更加预示了引爆后的狂澜。陈书记显然已看出了他心中的倒海翻江,接上说:这样吧!我今天来只是顺便给你打个招呼,何去何从,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做主。你好好想想,回头若还觉得有必要和我联系,我一定全力相助。你忙吧,我要走了。
陈书记告辞走到门口,又复身对他说:小仁,至于我为啥要给莘子来说话,你不会不去想。不管你怎么想,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一是我是莘子的长辈,当年和她父亲在一块工作过;二是我看着这娃精干,是个人物;三是我觉得你们二人结合有助于你们事业的成功。我就说到此,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话落音转身出门,随手将门关上。海生愣愣地坐在房里。当他心中的疑团终让这位陈书记全道尽时,连他心里该想什么,他也不知了。
就在陈书记专程来县上替莘子找海生谈话时,雅琦专程来谷口镇找见了莘子。莘子重孝加入儿孙行列,为老人送葬的举动,如一记重型炮弹向雅琦袭来。她悲哀了,悔恨了,更愤怒了!她将这一切问题的症结全看在了海生身上。在坟里,她真想立马向全村人宣布,就是这个海生,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害得这么多的女人无奈到了这种地步!可她还是忍了,她觉得这样与谁个也不好,她必须尽快想出一个两全之策,总不能让自己将要到手的心上人让这个莘子一把夺了去。她的目标立马从二女身上转到莘子身上。她原来也听说过莘子和海生的一些事,莘子自己的一些事。当莘子结婚后,她便全然以为自己胜利了,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个莘子冷酒慢发竟是如此有心计,如此的狠毒。她承认那天为老人送葬,莘子最少一半是做给她看的,她承认莘子在与她的第一次较量中占了上风,或者说完全地占居了主动并战胜了她。她甚至已经认识到若还这样下去,莘子肯定会从她手中抢走了海生,而且不是凭她的魅力,而是凭她的能力。她好着急,她苦苦地想了三天三夜,终于做出去找莘子的决定。
她在镇党委大院找见了莘子。俩人见面后四目一对,谁也没说话。雅琦转身朝外边走,莘子随后跟了出来。她们的脚步已经相互告诉对方,我知道你来干啥!正是署期,麦茬地里复种的玉米已长出尺把高,被旱得蔫蔫的低下了头。田里有农人在浇地,渠中水欢欢地流着,风吹梧桐树叶在渠堤上发出噼噼叭叭的声音。雅琦上了渠堤,莘子也跟了上去,俩人并肩走在渠堤上的树荫之中。太阳从树叶间洒下,渠堤上便有了晃晃的洒金般的光点。这渠中水有多深?雅琦冷冷地问,同时乜了莘子一眼。没下去过,不知道!莘子回话,质疑地看她一眼。俩人继续朝前走。眼前一跌水如爆布般直泻下去,跌水窝中便有一个翻滚的漩窝,水声从那漩窝中卷出来,如同怒吼的浪涛。别瞧这水平平静静地流,若从这落差跌下去,可就完蛋了!雅琦说着又乜了莘子一眼。莘子立马明白了她的话意,眉头随之一扬眼角挤出笑来说:对会游泳者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猛子的事,一头钻进去,手一伸,脚一蹬,轻轻松松也就过去了。莘子说着有意弯腰捡一个石块,伸手丢进水中,朗朗地放出笑声来说:人可不比这石块,丢进去便出不来了!你会游泳呀?雅琦显然被她之言伤了脸面,有点吃不消地严肃地问。笑话,这渠可是人工开的,里边咋能游泳!等泔泉河,泾河涨了大水,一身子进去,在波涛中爬,在浪尖上行,那才有意思呢!其实,世上淹死的大都是会游泳的,不会游者,站身河边一看,先自晕了!雅琦针锋相对还了一句。这话倒也真是,不过我还没问,你会游泳吗?莘子反客为主。多少也会一点!雅琦自豪地说。看看看,问题就出在这儿!多少会一点!这是一句啥话嘛!人世上这事,要学就学精,要么就甭学,最怕的就是这半拉子,高不成,低不就,还不把自己耽搁了!话倒是这样说,可这精与不精,都要用在正经事上,若用在邪道上,越精问题就越大了!我提议咱们俩今日在这渠里试一试,咱来个逆水向上游,看谁能游到谁的前边去。——至于正与邪的问题,各自有各自的标准,先就不说了。你不是说这是人工凿的渠,不能游嘛!对不起,开个玩笑!莘子又变了口气,俩人依然朝前走。人在世上,只要还有一口气,便会有一种支柱性的期望,比如女人、婚恋时期望自己能找一个理想的白马王子;婚后便期望能有一个聪明漂亮可爱的孩子;中年之后,期望有一个幸福安静的家庭;包括临到咽气了,也还期望自己多活一会算一会!雅琦似自言自语,又似对莘子说。
是呀!期望是最苦人的事,因为人期望得到的是一种东西,而实际得到的往往是另一种东西,这种期望与失望的转换,说不定会让人痛苦终生!莘子似迎和着雅琦的观点,又似乎在阐述自己的看法。我在大学时,一位女同学爱上系里的一位年轻的教授。明知人家是有妻室之人,可还依然痴迷,发展到了把人家教授暴燥的性格也都看成了优点,还给人家表示她也不要什么名分,不怕什么影响,只要求人家爱她就行了!到了毕业时,教授依然不表态,她只得含泪告别。雅琦似乎说得自己也感动了。亏还是个大学生!真是傻冒一个!这只能说她看走了眼,认错了人。试想想:真正弄清楚了这个男人在想什么,要什么吗?他是一脚踩在传统角色的船上,不愿离开;一脚又踏上新的领地,却又是小心翼翼,不敢前进!当真正弄清楚了这个男人的爱只是为了满足一种欲望,而你为了满足他的欲望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了他,却并不能换来由欲望到真正爱情的转变时,你依然哀声叹气,依然犹豫不定,又有什么用呢!岂不知此时的他或以无奈的假装的痛苦来换取你的同情,或者拖拖拉拉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来拖住你,这不是在用软刀子杀人嘛!而恰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又没有新一招让他改变爱情观,这样的女人难道不是傻冒一个嘛?试想想,人的青春期有几年,二十岁到四十岁难道不是弹指一挥间?莘子越说越激动。其实一个真正的男人和一个真正的女人,他们什么事都可以宽宏地考虑,惟独在爱情上,绝对是极端的自私的!若还没了这自私,他就不配是一位精明能干的人。当然,这种自私在心与心地较量中,一旦化为无私,便成了永恒地天长地久地爱,甚至于成为千古的绝唱,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比如张生与莺莺,还有贾宝玉与林黛玉,徐志摩与陆小曼,郁达夫与王映霞等等等等。然而,当这种自私到无私的转化在一对苦苦追求了多年的男女身上就要体现出来时,半道上却杀出个程咬金来,你说说这是不是道德问题。当然,请勿见怪,我依然说的是他人的事。雅琦开始倾其心怀回击。无论是他人的事还是个人的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知己知彼!在爱情问题上,特别当几个女人同时爱上一个男人,或者几个男人同时去追求一个女人,这绝然不可以去分前后。当然分不清真假不行!但在真真假假上想得太多了,也不见得会是好事!但是,只要是自己认准的事,就果断地,勇敢地去做,一个连自己想干的事都不敢公然地去干的人,怎么能有资格在人前去谈论胜负呢!说到此,一个敢说敢做敢当的女人显然在一位找上门来挑战的女人面前占了上风。把个已任着小小领导的大学生竟然说得无言了。雅琦显然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她的脸色变了,眼神更是变了。无奈之际,她似打足了气的蓝球跑了气一般,猝然转身,面对莘子,怒目而视,嘴唇颤抖地对上她的脸说:莘子,我不和你再争,咱们走着瞧!世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多的是!最后一句是雅琦转身要离去,已走出丈余远时,回头如同关云长杀回马刀一般丢给莘子的。何雅琦,你给我听好了,你那两下子我也知道,咱们走着瞧,哀家奉陪到底!
此时,渠堤上的两个女人,一个在前边愤愤地走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那儿去;一个在后边静静地站着,连她自己更不知要站到何时。炎阳炽烈的夏日,地上已泛热浪般地溽暑,水中似蒸腾出逼人灼热,树隙中洒下了刺人燥热,她们却谁也没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