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的父亲母亲(8)

作者:曹雁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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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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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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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428字

元良奸笑道:“一个侍奉起居的侍女能得大夫不顾禁令违逆么?大人这样狡辩未免太过牵强,恐怕别有内情吧。”


“你!”冉酉气结。


“子林,你是否曾私自出城?”厉公冷冷问道。


子林看着兄长眼里涌起深深的怀疑,那怀疑就如冰川般深邃,足以把子林对王室兄弟情谊的憧憬埋没。子林不想逃避,据实回答:“是的,臣的确在除夜偷偷去了莬地,但此事无人指使,更与冉酉大人无关。”


子跃陡然站起身,走下殿,慢慢走到子林面前,端详了兄弟许久,才问一句:“为何要违逆于寡人?”


子林不想看见兄长眼眸中的杀气,垂下头回话:“臣弟情非得已,并无“并无二心?”子跃退开一步,道,“若非心虚,为何连看也不敢看寡人?”


子林讶然,他在莬地与狄英的事情,杵臼是知晓的,送信给他让他去陈、蔡国官道上杀陈佗时就已知晓,可是为什么杵臼非但不说还要这样冷眼旁观呢?显然就是子跃与杵臼的共识,反驳也没有用。


殿外忽然传来一句有威严的回话:“因为是我叫他违令的!”


“母亲,您怎么来了?”


陈曹夫人不理会儿子,径自坐上殿,指着杵臼和子跃骂道:“未亡人再不来,难道要看着你们手足相残么?没用的东西,就知道猜忌你兄弟。”


陈曹夫人此时已经年过五十,早不大问儿子们的闲事,但她行事杀伐决断从来威仪不减,陈桓公生前对她极尽礼让,更何况几个儿子。


“母亲训示得是。只不过子林的确是违令出城去了,此番又不得传召擅闯王城。”子跃跟上前抉着母亲坐下,解释缘由。


“老身还没有老糊涂。”陈曹夫人瞪了儿子一眼,道,“子林违令,是老身逼他就范的!”


众人见陈曹夫人这样说,都哑然。杵臼不甘心,冒险顶撞母亲:“母亲一向疼爱三哥,但事关王城安危,还请母亲不要偏袒子林。”


“偏袒?”陈曹夫人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小儿子杵臼,骂道,“谁不知众兄弟之中,未亡人最疼的是你!当初你生母去得早,我一手把你养大,以前你极为孝顺,如今长大了,有见地了,倒也说得出这样长志气的话来!怎么,只许你当年哭闹着要娶蔡姬,却容不得你兄长延绵香火了吗?”


杵臼被母亲一阵唾骂,再不敢反驳,只能连连请罪。


陈曹夫人气得头昏,向子跃解释子林违令的缘由:“你弟弟命苦啊,娶了鲁姬这个妒妇。这么多年来,她嚣张跋扈,闹得阖府鸡犬不宁,这是众所周知的。为娘怎能看着你兄弟绝后,奈何送去多少侍妾想了多少法子,都被鲁姬百般设法阻挠。后来你兄弟为了躲避陈佗狗贼,全社稷大计,要去乡野禁足。为娘想,离开鲁姬未尝不是好事一桩,于是央求冉酉大人达成此事,冉酉大人果真是守诺之人啊!”


陈曹夫人又拉过子跃的手,道:“冉酉大人禁不住央求,只能命养女狄英侍奉。后来狄英身怀有孕,但林儿回都中监禁了。起初,为娘见你初登王位,为了震慑小人,难免有不得已的苦衷,便不过问,岂知你却将你兄弟禁足一年。除夜寒冬时节,为娘担心狄英母子,于是就逼迫林儿出城去照料,幸好去得及时,不然她们母子只怕冻死了!”说罢又指着子林骂道:“你这孩子也是死脑筋,都要拉下去砍头了,也不肯说出实情!”


子林涕泪交加:“母亲训斥得是,儿臣糊涂!”


陈曹夫人扫了一圈众人,冷笑一声说:“未亡人知道有些人质疑狄英的血统,老实说这也是无奈之举。鲁姬乃鲁公之女,身份尊贵,若是再有与之相当的女子,只恐更添是非。想来,唯有狄英这样出身卑贱的蛮族女子既保全子嗣又不争名分,鲁姬若与之计较便失身份了。不知各位卿士,还有何责难,本夫人一一向大家解释。”


陈曹夫人位高权重,纵然有所质疑,也没有人敢挑衅权威,只好一一跪伏请罪。


子跃也觉得闹了半夜,没个头绪,恰好此时宫吏呈上子林快马送来的奏表。子跃打开果见批复日期在两日以前。


子跃将奏表掷在几上,责问:“何故延期!”


宫吏忙跪地解释:“这几日公文甚多,这份奏表不慎跌落在地上,今日打扫的时候才瞧见。”


陈曹夫人冷笑一声,道:“这显然是推搪之词,如若不是,奴仆们做事如此懈怠,理应严惩,辅佐政务之人不要效仿才是!好了,闹了这么半宿,人都乏了。跃儿,是否还需把你兄弟扣留在朝堂问询呢?”


“母亲说笑了,孩儿并非石头心肠,三弟既然已回城,就回府歇着吧。来人,给冉酉松绑。”


冉酉抚摸了臂腕的瘀痕,原想留在宛丘,待十年之后辅佐子林,但现下有人急不可耐地要取他的性命,今日不取来日必然故技重施,与其任人宰割,不若趁着陈曹夫人还有些余威苟全性命。


想到此,冉酉当即脱下金冠表示无意仕宦,请辞故里。子跃原也没有打算灭口,况冉酉在律法方面一直卓尔不群,既然请辞,当即准奏。


杵臼见迫退了冉酉,总算扳回了一些胜算。下得堂来,陈曹夫人命冉酉与子林共同到了椒兰殿。子林风尘仆仆回都,又经历一场阴谋的风云,见不着狄英的人,只见到了狄英留下的陈情书:


桃林木叶,彼美逸士,可与晤歌,可与晤言。


蕴庐桑陌,陉山野疆,彼美逸士,悠远心藏。


既诞子女,同结永好,无图膏饴,大妇何妒?


戎狄身心,不言有父,行迈靡远,中心如噎。


大意是说:桃花树盛开的时候,在木叶纷纷中认识了一个飘逸的美男子,他与我有同样的志趣,所以能相知相惜成为知己。当我在蕴庐的桑田陌上劳作,在陉山脚下的原野驰骋的时候,那个飘逸的美男子啊,其实就藏在了我心中。我本来没有什么情爱概念,既然生下了女儿,就想永远跟他在一起,可是我并不贪图富贵也不图名分,为什么世妇要如此嫉妒我呢?我是狄族的女人,渴望自由,我们部落的规矩并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所以我要离开,而且绝不回头,心中有些悲伤。


子林这时方知她能歌擅赋,他捧着陈情书,沉浸在悲伤中,悲伤狄英的离开,悲伤对狄英了解的肤浅。


冉酉也叹气,道:“这丫头性情刚烈直爽,但凡是下了决定,断不会回头,恐怕老夫的草庐,她再不会去了。”子林问为何狄英要走,遭遇火灾是怎么回事?陈曹夫人说,姐妹俩拌嘴,狄英失手打翻灯油,起了火,觉得不想屈就在此,索性离开。


子林问:“她可否受伤?”


陈曹夫人眼眶酸涩,旋即轻松一笑,道:“放心,虽然房舍烧毁,孩受了惊吓,但她无大碍。你想,她若有事哪里还能走得这样快?”


冉酉听罢唏嘘不已,子林却面目呆滞。


陈曹夫人叹了气,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善良和痴心了一些,于是又劝道:“你不用伤心,狄英走自有她走的道理,像她那样天真烂漫的姑娘,留在咱们这无情的人家反倒是糟蹋了。你何苦让她做笼中困兽,抑郁而终。翟儿就放到我这里,待到成年,你再为她寻个好人家,免得鲁姬泼醋。”


“由着母亲安排吧,孩儿先告退了。”子林呆滞地回转身,僵直着步伐离开。冉酉跟着请安告退了。陈曹夫人忍了许久的心酸,终于爆发,哭了许久,这才收拾精神唤来心腹,吩咐道:“査一査到底是谁不怀好意把这些消息告知了我儿!传懿旨,从明天起,将子跃长女妫翚、杵臼幼女妫雉皆送来椒兰殿,由我共同抚养。”仆人均退下后,陈曹夫人遥望夫君的陵寝方向,心内苦道:“夫君,儿子们为权力明争暗斗,为妻只能周旋至此,其余要靠祖先庇佑了。”


第二天,子跃与杵臼均不敢违逆,只得命人将女儿送到太后宫内。


子林像从此失去视听能力一样,就这样坐在狄英房舍的废墟灰烬之中,追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幕幕恍然如昨日,但转眼间就物是人非。他就那样坐着,谁唤他也听不见,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依稀嗅到往日的情爱气息,也仿佛只有灰烬的余温里,才能让他觉得故人不曾远离。


他不吃不喝,不怒不喜,不语不嗔,就像座雕塑一样凝望着前方。当夜幕降临,繁星在银河中闪烁,他的思绪才回到了万千繁星争辉的初夜,没有灯,只有月光温柔的掩盖,是那么的幸福宁静。他不要位高权重,不要高处独寒,只要能有温暖的回忆便足矣。


鲁姬披着斗篷,微凉的夜风她也经受不起,那一日的作茧自缚换来了今日的虚弱不堪。她长发飞扬,眼泪纵横,她知道恐怕她的余生再也换不来子林一个正视,留给她的将永远是无情的背影。


她没有喊子林,就陪着这个男人僵坐,她想陪着他,直到他们都成为尸体,相伴于地下,了结此生的孽缘。他们就像是结了仇,着了魔,都这样一动不动,任日月雨露洗礼,唯有自我的折磨,才能令他们心安。


几日后,回城的副将告诉了子林一个惊天消息,子跃听从杵臼的建议,将已故太子免的后裔接回都城后全部秘密诛杀。


子林震惊之余明白了一切,沐浴整冠去了王宫,堂前一拜,自请辞去大夫官职。子跃虽然有点想挽留,无奈子林言辞决绝,只好答应了他。子林得到批准离开府邸,搬去了芦馆与陈完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