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波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4:27
|本章字节:7456字
“许福挥了一下双匣子,”杨子荣在笑声中继续道,“两手一擎,随着枪声,那根绳子齐刷刷地断了,虎皮落地。许福得意洋洋拖着虎皮上的绳子,打着口哨,正往回走,郑三炮的徒弟却哄起来了,嚷叫不公平。这一吵吵,可把郑三炮吵火了,这个愣种,手起一枪,把许福拉着的绳子打断,虎皮落在地上,郑三炮的徒弟嗷的一声去抢虎皮。这一下许福可急了,瞧着郑三炮的一个徒弟狠狠地踢了一脚,破口大骂。郑三炮抢上几步朝许福一推:‘大公子,打狗还得看主面,你他妈真不仗义!凭什么打我徒弟!’许福的眼一眯缝,‘什么臭徒弟,我以参谋长的身份管教他们。’郑三炮一看他拿参谋长压人,更火了:‘毛灰!什么参谋长,不看旅长的面上谁侍候你,老郑这杆枪可以打遍天下,你小晚辈,算个老几。’就这样两个闹翻了,许福凭着力大,要想动手。许旅长一看不好,急忙抢上去,朝着许福就是两个耳光。蝴蝶迷把屁股一扭,妖声妖气责骂许福,许福这个野人哪能吃这个气,朝蝴蝶迷那张长脸上,呸的一口唾沫……”
“报告!有事!有事!……”八大金刚正听得出神,忽然一个小匪徒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告,冲断了杨子荣的借题发挥大唠特唠。
“什么事?”座山雕急问道。
“外面的溜子,撞墙了!”小匪徒慌张地报告道。
“哪一路溜子?”座山雕把山羊胡子一撅,“把这些废物叫进来!”
“是!”小匪徒跑出去。
在匪首们的暴躁中,小匪徒从外面领进五个狼狈“撞墙”而回的匪徒。有的用腰带子吊着胳膊,有的瘸着腿,有的用破毛巾包着头,外面还渗出一片血迹。五个匪徒吓得像些癞皮狗,直瞪着两只恐怖的眼,颤颤抖抖站在座山雕的对面。
“怎么?”座山雕咬着牙根,“败了我的山威!”
五个匪徒面面相觑,眨巴着眼,不敢吭声。
内中有个黄瘦子,罗圈腿,终于忍不住座山雕和八大金刚那种
凶恶威逼的神气,吞吞吐吐哀求似的说道:
“三爷,是这样,我们在神河庙,定河师傅告诉我们夹皮沟的小火车开动了,拉来不少的东西,叫我们回山告知三爷。我们一听,便想到怎么也不能空手回山哪,就走了一天大半夜到了夹皮沟。下半夜摸到屯边,刚要进去,突然一阵排子枪打来,刁老六他们四个人当场阵亡,我们六个一看不对头,撒腿就跑,这时屯里大喊:‘捉活的……’听声也有二三百人,要不是跑得快,连我们也回不来了,就这样跑到半山腰,一颗冷弹,又把孙月喜打死了……”
座山雕吃了一惊。“啊!二三百人?嗯!天上掉下来的?”一摸他那秃脑门,倒背着手,来回急踱着,像一只刚关进笼子里的恶狼。
“对啦!二三百!也许还多。”
“混蛋!”座山雕怒吼道,“你们不知风紧?”
“我们出去十三天了,一点不知道。”
“定河师傅没告诉你们?”
“定河师傅告诉我说,车上只有七八个人押车。”
座山雕气得满脸横肉抖动,两手乱搓。“有信吗?”
“有!”罗圈腿撕开衣角,取出一个小纸卷,递给座山雕。
座山雕展开纸卷,看着看着,面有悦色。自言自语道:“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转过头把那封信一扬,对五个匪徒道:“幸亏这个没丢,要是丢了这个,我那定河师兄岂不就……”他再没说下去。
杨子荣听了这场“撞墙”的缘故,内心涌出一阵胜利的轻松。
这点胜利的确值得庆幸,一是匪徒碰了个小钉子;二是那个牛鼻子妖道的罪状座山雕替他供了;最主要的还是小分队这支三十六人的小部队,在匪徒的眼目中成了二三百人。不难想象,座山雕的警戒会全部被吸引到夹皮沟方向,而且匪徒们也不敢直袭夹皮沟这“二三百人”。
杨子荣想到这里,心中一乐,暗想道:“再来一个借题发挥。”他马上以严肃的态度向五个匪徒问道:
“你们怎么回来的?腿后干净不?”
罗圈腿好像顿时惊醒,把大腿一拍脚一顿,尖声道:“坏了!坏了!我们慌不择路,一直跑回来的。”
座山雕一听,刚缓和的一点空气,又激怒起来,“废物!废物!给人家留下脚印。”
“这太糟了!”杨子荣故作气愤的表情,“现在应立即加强对夹皮沟方向的警戒。”
“对!”大麻子的脸气得又青又紫,“眼看到了大年三十的百鸡宴,要好好给三爷祝祝六十大寿,没承想被你们这几块废物败了山威。现在就罚你们几个日夜巡逻,给我滚出去。”
罗圈腿等五个人狼狈地走出去。
杨子荣向大麻子老练地赔着笑脸。“参谋长,不能过于气愤,还是事业要紧,弄这么几个残臂伤腿的人去警戒,非误事不可,还是……”
“老九!”大麻子泄了一口气,向杨子荣笑道,“说是说,干是干,这些个大烟鬼非这样狠整他们一下不可。警戒当然得另派啦。不过……”他轻蔑地转了一下话头,“小股二三百人的力量,他休想来战威虎山。果真他来的,那是他自找着送死。让他有腿来,没腿回去。”
八大金刚都自信而傲慢地一阵狞笑。
“不过,”大麻子把眼一斜愣,“咱们的山威可是要扶一扶。三爷,离年三十还有七天,我下山一趟,抓他一把,怎么样?”
座山雕当时露了个笑脸。“这还用说,威虎山向来没吃过这样的亏。不过,夹皮沟可不能去。现在是保存实力,等候,等过了年时,”座山雕把手狠劲地一握,“再给他个毒的吃吃!那么你下山就要把力量用在共产党的地方工作队,或者是火车上。”
杨子荣听到匪徒的这个恶毒的计划,内心立时腾起一阵焦虑。这个恶匪这番下山,定是一番毒辣的大屠杀和抢劫。要想尽办法破坏他的下山计划,实在不得已也要迅速联络,通知山边的村屯和铁路上戒备。
可是这些匪徒的活动,是说走就走,杨子荣还没来得及设法阻止,大麻子在当天的晚上已经带了三十六个人下山了。至于匪徒闯到什么地方去,杨子荣一点也不知道。这也是匪徒活动的特点。在实行这类屠杀抢劫时,他们并没有事先的计划,而是出山后,见机应变,得下手就下手。
现在摆在杨子荣面前的任务,只有急速地同小分队联络。这个联络不但是防范大麻子的下山,更主要的还是杨子荣在装病的一半天中,订出了毁灭座山雕老巢的计划。
他想定的计划,本来装病时在被窝里已经写好在桦皮膜上,可是怎样送到自己规定的联络点,却是一大难题。深夜送出去吧?又不敢相信座山雕对他没有监视。杨子荣又想了一整夜。
腊月二十四日拂晓。
杨子荣在一整夜的思考后,正要矇眬入睡,突然东北山包上传来两响清脆的枪声,接着便是一片慌乱的吼喊。
杨子荣和七大金刚惊跳起来,刚一出门,座山雕已经站在他们的门前。只见东北小山包上两个匪徒在吼叫:“敌人来了!”
杨子荣一听,刷地全身冷下来,心脏紧张地跳动,内心一阵苦思:“怎么?二○三首长真的这样冒失吗?真的随着匪徒的脚印袭来吗?如果真的这样,战斗的结果是不堪设想的!我现在怎么办呢?一阵大肚匣子和手榴弹先消灭自己跟前的匪首吗?……”
他在这一秒钟之内,想了这许多,手里握着两把汗。突然对面来的枪声提醒了他,这枪声是那样的远,子弹又飞得那样的高,并可听到隐约的喊声,座山雕这个老匪又事先站在他们的门前,他一定早知道今天的事情,确切一点说,是他布置的把戏。想到这些,使他的脑子顿时开朗了。他默默地自信自己的判断:“听枪声就不是小分队的战术,小分队对匪徒的袭击,向来不喧哗,也绝不能这样远距离射击,这一点我深信战士们的军事素养和白刃拼杀的勇气。二○三首长即便袭来,也绝不会从夹皮沟方向,因为他的虚张声势,就是为了把匪徒的注意力吸引到那里去。”他完全相信自己那位青年首长的作战智谋,“那么这个老匪又动什么伎俩呢?是为了提高匪徒们的警惕而作军事演习吗?还是这件事又是这个老匪对我进一步考查呢?为了斗争的胜利,我没有权利来设想前者的可能,而只有后者。现在的问题是我怎样在这个老匪跟前表现表现。”
一阵空前激烈的枪声传来,子弹掠空而过。
“三爷!我上去指挥。”杨子荣一面向座山雕请示,一面蹽开大步奔向东北山包。杨子荣隐蔽在山头上的一棵树旁,借着晨光向正前方观察,看到几个不密的黑影,向这里射击,从他的观察中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好机会!”杨子荣一阵高兴地想,“再来一个借题发挥!”他抽出大肚匣子,“我打死几个匪徒,在座山雕面前显显我的本事,解除这个老匪对我的怀疑。”想着,他把大肚匣子上上了把,点射两发,把快慢机一拨,嘟……一梭子,子弹雨点似的落在几个黑影周围,翻起几点雪尘。
他立即再换上梭子,刚要射击,突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老九!慢来!”
杨子荣回头一看,原来是座山雕和八大金刚中的塌鼻子立在他的身后。座山雕满面嘻笑地向着杨子荣一撅山羊胡子,然后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