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嫣然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5:29
|本章字节:7058字
【内鬼】
我只是路过吧。路过,就显得自然,又不至于像一快牛皮糖那样失了颜面。黑色的铁皮小汽车里,男子这样跟自己说。
什么开始变得这么忸怩。婆妈。竟然还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看似恰当的理由。完全不像以前的那个他,雷厉风行,大无畏。
不由得在嘴角挂上一丝自嘲的笑。
汽车在苏和酒行的门口停下来。已经接近打烊的时间。铺子里灯光很昏暗。掌柜在清算当天的帐目。萧景陵走上去,问,蓝映阙在吗?
掌柜大概是很反感这个公开在报纸上拆了他们招牌的男人,没好气的说,在,她跟大少爷在后面的地窖里。
倘若掌柜的说是映阙独自一人在地窖,那么,萧景陵想,他一定是站在门口等着映阙自己出来吧。可他听说阮清阁也在,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们在地窖做什么?为什么映阙收了工却不回家还要跟阮清阁腻在一起?
萧景陵觉得自己卑鄙了。可是,却又抑制不住。就好像,他曾经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幼稚一点也没有大老板的架势,但他也一样改正不了。他的反常,他的局促,他的笨拙,他的小心眼,统统都来源于映阙这女子。她是他深沉的反面的惟一见证。
地窖里。
昏昏黑黑。
萧景陵先是听见映阙的声音,她说,都检查了,坛子全是密封的,没有问题。稍后阮清阁也说话了,为什么偏偏是送到天福宫的酒才出了问题,其余却完好无损呢?
难道你想说,是我们天福宫自己出了纰漏?
萧景陵站在地窖的入口,声音里不带嘲讽,亦没有质问或者斥责,听上去倒有几分似玩笑。阮清阁和映阙异口同声,道,萧老板?
他们没有想到萧景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颇有点尴尬。阮清阁解释道,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我们的酒从加工到储存,都经过了严格的审讯,以前也从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说罢,映阙又补充道,大少爷怀疑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
萧景陵耸耸肩,用手指敲着酒坛子,道,那很简单啊,谁负责看守地窖,谁有地窖的钥匙?
是了。
当初辞退的,那个叫李少亨的男人,是苏和镇上的同乡。他这会儿大概重新回到镇里去了吧。当初阮清阁只顾着责难他的渎职,却没有详加追究。到底那几坛引人中毒的酒是怎样产生的,是意外还是人为?如果是人为,那么,是有人进地窖做了手脚,还是李少亨监守自盗?
【忌出行】
丁巳年。癸丑月。癸丑日。
宜开仓。入殓。移柩。安葬。立碑。忌嫁娶。忌出行。
映阙随阮清阁一起回苏和镇。阮清阁要找李少亨。映阙看望父母。但他们的计划都在半途夭折。他们没有能回到镇上。
船在河中起火。
那些经年累月被酒浸染的木板,烧得极猖狂,像一盏巨大的河灯。
消息传到南京的时候,立瑶正在喜滋滋的欣赏一块怀表。那是她花了整个月的工钱买下来要送给阮清阁的。以前阮清阁总说,不能准确的掌握时间终究很不方便,可西洋的表那么贵,他舍不得花那份钱,于是就迟迟的拖着。
已经两天了吧。阮清阁走之前还说,家中的厨娘有一副巧手,能做各色的糕点,我这次回去,也让她做一些带过来给你尝尝。
重要的不是美味,是心意。
立瑶想想也觉得欢喜。
可是,这会儿,听说阮清阁出事,心慌了,手抖了,怀表啪的一下掉在地上,表壳摔裂了,连指针也停了。
不顾一切的冲到医院,阮振国的病房,那奄奄一息的老人,好像是拼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才哭喊出来,痛失爱子,让他仅有的防线也崩塌。
立瑶前脚踏进去,他后脚就断了气。
阮家的人挤在病床边上,哭成一片。
有什么立场去过问这场生死呢?分明已经身在地狱,心如刀割。可是,却要假装疏离。打着幌子说她在意的只是另一个失踪的人,是她的亲姐姐。她可以和白涵香一样哭得撕心裂肺,但她口里唤的只能是姐姐,姐姐,阮清阁的名字,被生生的逼进喉咙里,顺着食道,咽回身体。
身体痛苦凄楚难当。
上班的时间,站着站着,一股悲伤袭遍全身,猛地栽倒。只好告了假,病怏怏的独自去医院。起初,以为是伤风感冒,或者悲痛过度。
怎知道,医生说,蓝小姐,你有了身孕。
恭喜。
可是,这到底,喜从何来?
她不停的哭。哭到腹痛。仿佛是那个小生命在提出抗议了。她喃喃自语,清阁清阁你到底在哪里?你快回来。我和孩子都等着你。你要给我们带好吃的糕点。
至于怀表。
修理的师傅说,没有大的问题,过几天就能取。可是她的爱人能补得回来吗?几天,却胜似人间几千年。
到底阮清阁在哪里?他是生还是死?映阙又在哪里?倘若这世上一瞬间就没有了至亲与至爱,接下来的日子,要如何是好?
翌日,失火的船的残骸已经基本上被打捞,有烧焦的木块,也有烧焦的尸体,已无法辨认模样。但数目是不齐的。也就是说,或许有人侥幸逃亡,可逃亡的人都有哪些,他们是生是死,想要弄清楚,只怕得费上好一段工夫。阮家将事故报给警察厅,警察厅说,我们会派人继续沿岸搜索。
但也只是例行公事。
草率,敷衍。
这个时候立瑶想到萧景陵,在南京,她惟有想到他,她哭哭啼啼的去找他。
萧景陵正在家中露天的阳台上品茶。听见消息,手一震,茶杯里滚烫的水溅到手背上。他竟丝毫不觉得疼。
然,他似乎跟立瑶一样,名不正言不顺的无权表露出太多的凄凉。
还要故做镇定的,安慰立瑶,说自己一定会找到生还的人,打探出映阙的下落给立瑶一个交代。然后派司机送立瑶回家。自己,就在露台上怔怔的站了大半日,连下午原本有一笔生意要谈也忘记了。
他知道,他是彻底坍塌。
某些曾让他以为在生命里将不屑一顾的事情,不但发生了,并且,犹有千斤。这千斤倏而落下,他彻底坍塌。
【包藏祸心】
丁巳年。癸丑月。末。
阮老爷的丧事已经办妥。阮夫人在转瞬之间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几乎变得痴呆。但她宁愿相信儿子还活着,她冀盼在不久的某一天会再见到他。
那是她惟一的精神支柱。
阮家的产业,出乎意料的,由女子做了继承。阮振国死得仓促,并未交代清楚,但阮振国的堂表兄弟叔侄妹弟们都记得,阮振国曾说阮心期并非他的亲生,于是他们就有理由反对酒厂由阮心期来继承,而阮清雪是女流,他们以为,女流之辈不足为惧,暂且看似公平的将酒厂拨到她的名义下,一个十指纤纤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如何应付得来,她一旦手忙脚乱了,他们就有的是机会宣兵夺主了。
然而,不管旁人怎样盘算,这样的安排,正中了清雪的下怀。她对于阮家这门生意的渴望,超过了任何人能够想象。
包括阮心期。
直到清雪在众人面前否决了他的意见,俨然如只手遮天。他才渐渐意识到,他的心上人也许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简单。他甚至觉得,当初酒行与天福宫的那场中毒事件,也是她,利用了他的冲动与野心,企图借刀杀人。
——没错,李少亨是他买通的。偷偷的揭开酒盖,再掺入无嗅无味的氧化剂,加速酒的变质,使人在饮用过后出现轻微的呕吐腹泻等症状。事后李少亨假装惶恐,承认自己失职,也是他教他,以退为进,掩人耳目。他还给了李少亨一笔钱,让他离开南京暂避风头,所以,就算阮清阁回到苏和镇,也是找不到李少亨的了。
——这是他为了减低阮振国对阮清阁的信任而做的手脚。他想,如果早知道阮清阁会有此一劫,也许就不必那样大费周章了。
而这件事情,清雪知道。或者说,她可以猜到。当初,若不是她用激将法在阮心期面前扮同情,阮心期不会铤而走险。她说,我知道这些年你为阮家尽心尽力,爹偏爱大哥,对你未免有失公平,大哥的才干其实远远比不上你,酒厂如果交给你管理,我也是赞成的。她说爹就是太看重大哥,他毕竟是爹亲生的,单凭这份血缘也能得到爹的信任。她说倘若爹知道,大哥其实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能干,也许爹的想法就会有改变了。
这一番话,阮心期事后回想,似乎字字句句都是一种怂恿,一种挑拨。如果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么,怪只怪自己疏忽,没有看清楚那黄雀在单纯的外表之下包藏了怎样的祸心。
而惟一让阮心期意外的,是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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