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城门要被开启，也必须两个人情投意合才行吧。那么，耶律少爷，你爱我吗？她悄悄地在心里问出这一声，欲言又止地望过去，耶律湛轩已经转了身，正把药碗放回桌上，叮嘱道：“你好好儿休息吧，我就在门外守着你，宁思她不敢再胡来了。”“嗯。”齐嫣乖巧地点了点头，就觉得有了耶律湛轩的这句话，自己这一觉必定是美梦连连。如果梦镜之城是一场奇遇，她想，那应当是她此生最美最丰盛的奇遇了吧？

她满脑子都是白天耶律湛轩如何保护她，如何阻止并训斥宁思，又如何抱着她焦急地寻找医馆的情形。那里面没有云镜。她好像完全忘记了，最及时阻止宁思，甚至用身体来保护她的，是那个没有机会开口说一句话，就已经被隔离在深情眼神之外的少年，云镜。

夜雨闻铃，声声肠断。梦镜之城仅有的一盏夜灯，在那晚也熄灭了。清晨的时候，齐嫣从美梦中醒来，慢慢地下床，拉开门闩。她想起耶律湛轩说要在门外守着她，她的手指在碰到门框的一刹那，心里有窃窃的欢喜，她恨不能立刻就看到耶律湛轩的脸。嘎吱一声，门开了，门外却寂静无人。耶律少爷呢？齐嫣心中的喜悦顿时消减了大半。但转念又想，他或许是太累，回房休息了吧？他是应该好好儿休息的，昨天一直抱着她找医馆、煎药什么的，一定早就累坏了。这样一开脱，心中的失望好像也减轻了些。正想着，却见对面房间的门打开了。有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来。那是宁思的房间。而出来的那个人，竟是耶律湛轩。

齐嫣听见自己心里咕咚一声，好像掉进冰凉的深潭。那么早，他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这时，耶律湛轩也看到了齐嫣，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情。他犹犹豫豫地走过来，走到齐嫣面前，解释道：“昨天晚上，宁思为了白天刺伤你的事情向我道歉，我喝了酒，喝醉了，便在她房间里趴着睡着了。”“哦。”齐嫣缓慢而僵滞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耶律湛轩尴尬地笑了笑，道：“可不就是这样了，你的伤还没好，回屋里躺着吧，别到处走动。”“嗯！”他还是关心我的吧？我怎能怀疑他呢？我又有什么立场怀疑他呢？齐嫣想着想着，眉心的愁苦却好像越聚越深，就仿佛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身体里盘桓。

耶律湛轩沉着脸走开了，越过走廊的转角，直到感觉不到齐嫣注视的目光，他紧绷的心才稍稍松了下来。他的心中满是不安与歉疚，他没有告诉齐嫣，昨晚宁思是如何对他好言相对，投怀送抱，而他在酒精的作用下，便一步一步跌入了宁思的温柔乡。芙蓉帐暖，春宵苦寒。他忘情地占有她，亲吻她火热的肌肤，一番云雨巫山，他尝到的是从未有过的甘甜。

宁思咬着他的耳垂柔声娇问：“其实你是爱我的吧？只是你拉不下面子，觉得既然曾经拒绝了我，却再回头爱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湛轩，我不介意，真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介意。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后来一整天的时间耶律湛轩都心绪不宁，脑子里全是昨夜温存的画面，是宁思爱得狠爱得深的表情。还有她时而乞怜柔软，时而热切疯狂的模样，完全不同于平日那个娇纵跋扈的她，她好像已经深深地驻扎在他的心底了。耶律湛轩挣扎苦恼，想想宁思，又想想齐嫣，仿佛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那日晚上宁思再来找他，带着挑衅和炫耀，他觉得自己就像痴了一般，任由她的牵引，再度沦陷在她的石榴裙下。即便他也在某个瞬间想起齐嫣，但是，那仅仅是一个电光石火的瞬间。

自始至终，齐嫣都只是他用来跟宁思斗气较量的工具。

齐嫣站在城墙下，那面嵌在凹陷处的铜镜，带着岁月的斑驳，她犹犹豫豫，将轻颤的手放上去。城门没有打开。她双腿一软，手一垂便蹲下身抱住了自己。这些天，耶律湛轩无论言行还是神态，都带着尴尬和躲闪，那样的情况让齐嫣觉得不安，如坐针毡。她想起那日清晨的所见，混乱的画面在脑海里纠缠，所以，她来到城墙下，是想验证那扇紧闭的大门会不会为自己敞开。

她很确定，她已经爱上耶律湛轩了。小心翼翼地爱，像爱着天上的神祇，仰望着爱，憧憬着爱，爱得忧伤而且卑微。可是，她得到的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城门没有开启，耶律湛轩并不爱她。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疼心碎。

她成功地爱上了一个说要爱她的男子，但那男子的心，却不在她的身上。她只能轻轻地啜泣，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砸进满地的灰尘里。哭了一阵，她又站起来使劲地用手拍着那面铜镜：“打开啊！求求你，快让城门打开吧！求求你告诉我，他是爱我的！”如果耶律湛轩爱的人是宁思，那么他们会回到沧澜城双宿双栖，留她一个人在这座荒凉的城池里孤独终老，这是不是太残忍了？她如何终老？她只怕连片刻也活不下去了！

然而那铜镜纹丝不动，周围的一切也平常如常。突然，有人从背后伸手来抱她，箍着她的胳膊，低声训斥道：“你再这样拍下去，会伤到自己的！”齐嫣听出那是云镜的声音，她反而哭得更厉害，腿一蹬，想挣开云镜：“放开我！放开我……不用你来管！为什么来的人是你？为什么不是他？！”云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严厉：“你真的爱上他了吗？”齐嫣一愣，挣扎的力气统统都卸去了，只虚软地靠在云镜怀里。

云镜看懂了她眼底的苍凉，那是爱过的人才有的表情。那表情就像一朵燃烧的玫瑰，终成劫灰。那表情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里挣扎的小船，无所依傍，即将被巨浪吞没。

待情绪渐渐平复，齐嫣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城门。云镜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像一个卑微的影子。长街清冷，荒无行人，但走着走着前方的转角突然匆匆地跑过来一个人。齐嫣一看，见是宁思，心情再度翻涌。宁思趾高气扬地跑到齐嫣面前，嘴角一钩，炫耀道：“耶律湛轩已经爱上我了，我现在就要去开城门，我们走了之后，你就好好儿地留在这儿，享受这座世外桃源吧！”齐嫣的心忽然像撕裂一般疼痛，她猛地拔足狂奔起来。

她遇见的宁思的地方，离城门很近，可是，离客栈却很远，她很怕很怕自己还来不及赶回客栈，宁思就已经打开了城门；她怕耶律湛轩会像他们来时那样，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怕自己连他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便要永远被困在这座灰蒙蒙的死城里。

她的眼泪随风翻飞，洒落一地。当她终于艰难地跑回了客栈，喘息得好像肺都要从鼻腔里跳出来，她看见耶律湛轩还在那里，就在院子里发呆地坐着，背影萧然。齐嫣一时间激动得忘乎所以，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你还在，你还在，你没有消失！”齐嫣喃喃地啜泣。耶律湛轩身体僵硬，任由齐嫣抱着，他不知宁思去城门了，只愕然地问齐嫣：“你怎么了？”齐嫣不要回答，她不要回答她怎么了。她只想告诉耶律湛轩，我已经成功地爱上了你，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这些天我的心因你而备受煎熬，我知道，你已经深深地将我占据了。

“耶律少爷，我真的爱上你了！”耶律湛轩闻言，错愕的表情变成惊恐、羞愧、自责。他还是那么僵硬地站着，风沙吹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眶红了一圈。

那一日，城门最终也没有开启，宁思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回来，走进院子便看到耶律湛轩正和齐嫣拥抱在一起。齐嫣也扭头看向她，定了定神，眼睛里故意露出得胜时炫耀的神色。是的，既然那扇城门没有为她们任何一个人开，那就说明耶律湛轩还没有选定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齐嫣想，她还是有机会的，她还有最后一个月的时间来使耶律湛轩爱上她。

她去敲他的房门，说想跟他一起去看日落。耶律湛轩有点儿木讷地想了想，便答应了。他们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宁思却从拐角里走出来，手里端着药碗，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耶律湛轩见状连忙扶住她，问道：“你怎么病了？”宁思望着耶律湛轩，眼角余光却瞟向齐嫣，娇柔道：“我只是受了点风寒，不碍事的，你不必管我了。”“受风寒能病成这样？”耶律湛轩焦急起来。他那样一急，日落便成了空。齐嫣眼睁睁地看着耶律湛轩扶着宁思回房，她在走廊上站了半晌，始终也不见耶律湛轩出来。她想起自己受伤的那日，耶律湛轩也是这么焦急而温柔，可是，他对她的陪伴，却不及他望宁思一眼的时间长。他真的爱上宁思了吗？但如果是那样，城门为什么没有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