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暗花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05
|本章字节:10148字
而与此同时,那个有秘密的沈大奶奶正趁着夜色,偷偷潜入琴阁。她并没有弹琴以寄幽思,而是通过一条秘道,进入地下一间被巨大的牛油火把照得明亮异常的石室之中。
那石室布置奢华,在华美的贵妃榻旁边还有一道通向别处的暗红色木门。此时,门边正背身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你来了?”梁竹月走上前问。
回答她的,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她被这一巴掌扇得坐在地上,含泪的目光中有着倔强与恨意,“你为什么打我?如果我带着伤,你不怕被人瞧出来吗?那时,我这棋子还有什么用?”
“棋子我多的是,你并没有那么重要。”那男人冷笑,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不要做出受伤害的样子来,这只能骗骗沈家的人,骗不了我。梁竹月,我不欠你什么,我们是互相利用,就算你委身于我,也不过是为了报复死鬼沈沅和那个窝囊废皇帝。可是,你不该杀了我的儿子!”
梁竹月的脸瞬间白了,“你……”
“我怎么知道?”那人继续冷笑,发出金戈之声,“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我棋子多的是!你明知道我盼了子嗣多年而不得,可却把我的孩子从你肚子里拿掉!你—该—死!”
那男人所说的最后三个字,几乎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杀意浓厚。顿时,石室内的火把明灭,似乎那抖动的火苗也被这三个字所散发出的寒意冻得要熄灭似的。
梁竹月害怕了,刚才还气势汹汹,此刻却连忙爬了两步,抱住那男人的腿道:“我不是有意如此!我与沈沅成亲五年无子,难道我不想要个自己亲生的孩子?难道我每天看着那两个小杂种在眼前晃还必须做出慈母的样子,心里好过吗?可是我现在不能有孩子!不然我的位置和你要的东西都会失去!我有了你的孩子,这证明你我命中有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孩子已经没了,现在你杀了我也于事无补,纠缠于这件事上还有什么意义?”
“我还会再有儿子,但不会是和你了。一夜恩情,并不意味着你有特权。”
梁竹月暗中松了口气,不管这平时温和儒雅,但发起火来极度可怕的男人说什么,只要他肯说话,就证明她今天死不了。她知道和这种男人在一起是与虎谋皮,可她经历了太多的背叛,现在不顾一切地也想让别人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在乎!
“现在你已经被沈澜怀疑,王妈妈又被方初晴借沈夫人的手除掉了,所以没事不要与我联络。”那男人平静了一下心绪道。
“我有事找你,大事。”梁竹月语意森冷地道,“我要你为我杀一个人。那个人……知道我的底细。倘若她不死,一旦哪天她记起往事,倒霉的就是我。然后,我就成了你的死棋。”
“那人是谁?”
“方初晴。”
那男人笑了起来,可笑声却并不令人感到欢愉,“一个小小的奶娘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吗?先是一顿要命的板子,而后是毁容的热汤泼脸。看来,你有事瞒我。”
“她是那对小杂种的亲生母亲。”梁竹月知道在这男人面前掉花枪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她虽然隐瞒了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却又透露出另一个重要的内情,“我亲眼看到她死掉的,派王妈妈亲自带人把她扔到了乱葬岗,但不知为什么她又活了过来,还找到了沈府。不过,她似乎得了离魂之症,当初我肯收留她,就是为了就近观察,可通过这么多日子的试探,我敢保证她确实忘记了之前的事。只是,得过离魂症的人也有重新恢复的,所以她必须尽快地、彻底地、真正死透了才行。”
“她孩子的父亲是谁?”男人问,似乎很不经意。
“不知道是谁,所以才说孩子是杂种。方初晴只是我捡到的女人,而当时我正需要孩子。是我收留了她,让她生下了孩子,然后据为己有。”梁竹月说完,身上骤然冒出了一层冷汗。她回答得太快了,这样说谎的表现太明显了一点,但愿这可怕的而她又必须依靠的男人不要察觉出来。
那男人望着她,喜怒难测,“既然如此,她又能知道你什么秘密呢?”
梁竹月嗓子眼儿发干,幸好脑筋转得够快,故作镇静地道:“孩子是我抢来的,这就是最大的秘密。而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她是图国血统高贵的人,能让你捡到,倒也奇了。”
男人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令人汗毛直竖,但梁竹月咬紧牙关不吐露关于方初晴没“死”之前的任何事情。那是个秘密,要带进坟墓中的那种,这世上只有她、王妈妈、死去的沈沅和方初晴本人知道。
“你怎么知道她的身世?”她装出很惊讶的样子。
男人一脸高深莫测地道:“御马的本事这么大的,并不是图国的牧民,而是图国的贵族。只这一点,就能让人猜到这姓方的女人的身世。沈澜一猜就中,我何尝不是?只是,从没听说过图国贵族中失踪了什么美人。这个方初晴还真是够神秘,而且她的真名真的是叫方初晴吗?这个姓氏在图国很少见,贵族中也无此姓氏。想来,你的离魂症之说是可能的。她忘记了自己是谁,所以随便编了个身世名字。可惜,你也不知道她本来的面目呀。”
梁竹月心里一哆嗦,嘴上却没有反驳,“不经意”地转开话题道:“她必须死,可你杀得了她吗?她现在是在皇宫之中。”
“她总会出来的,除非……皇帝收了她。”那男人沉吟一下,“不过她的身份注定她没办法成为正式的妃嫔,那么就算她身在深宫,我仍然有大把机会让她死。”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梁竹月站起身来,“我等你的好消息,现在先回去了,否则容易令人生疑。对了,如果方便,把晴翠也杀了吧。她没什么威胁,只是讨厌而已。”
男人挥挥手,梁竹月就施礼退出。
而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秘道口,那男人自言自语道:“我不会杀了方初晴的。既然她对你这么重要,说不定掌握着更大的秘密,我怎么舍得她死呢?何况,她比你也聪明理智,有忍耐力,又懂得利用有限的机会,力量不足时不直接进攻,而是攻击你的弱点,剪除你的羽翼,让你动弹不得。这一手棋多妙呀。最重要的是,皇帝小儿和堂堂的右师王都似乎对这女人上了心。由方初晴做棋子,甚至诱饵,可不比你这背夫弃义的女人强太多了吗?”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脸上残忍轻蔑的笑容才慢慢褪去,果断地转身从另一处暗门走出。他沿着黑沉悠长的地下秘道走了足有两盏茶的功夫,才来到另一处府弟的内院中,坐定。然后,以特殊暗号招来了贴身秘卫,简短地吩咐道:“去杀一个人。”也不说为什么,怎么做,何时动手,只以手指蘸着杯中清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名字。
“是。”那秘卫回答得更干脆,之后迅速隐没在屋外,似乎这大宅内从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来过。
……
梆梆梆!
夜的寂静让更鼓声更为清晰,也更为迷离悠长,在某些人的心里,还有着催促上路的意味。
王妈妈趴在一辆驴车中,和她此生最爱的人,沈大奶奶梁竹月依依惜别。
“月儿,有些事你就忍了吧。若不是你不甘心,哪会招来这么多麻烦事?平平静静的过完这辈子也就算了。就算无思、无我不是你亲生,只要弄死那个女人,这秘密没有其他人知道。守着他们,也有好日子过。”
“奶娘,别说这个。”梁竹月眼里含了泪,“从此,咱们娘俩怕不能再见面。您记着,我梁竹月欠了您,这一生也无法偿还,但愿……来生还有机会。”
王妈妈伸出手,想摸梁竹月的脸,可她笔直地站在一边,就像今夜冷月下的阴魂似的,不可触摸。于是她放弃了,叹了口气道:“山不转水转,咱们娘俩一定还有见到的时候。那个人倘若成事,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这一回,我们娘儿俩倒是掉进人家的陷阱了,今天的各种形势就是逼着有人站出来,承认挑唆了晴翠。可惜我没有绷住劲儿,但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摆脱困局呢?所以我才出此下策。不过你别伤心难过,我总会回到你身边的。”
“不会的。”梁竹月欲言又止的落泪,好像有些话永远也说不出来。
“快走吧。”松风园的麻婆领了太太的令,护送王妈妈回乡。她在远处见王妈妈和大奶奶话别个没完没了,不禁走过来催促道,“王妈妈能落个全身而退,全是太太的恩典,若在磨磨蹭蹭,只怕夜长梦多。这眼看着就要天亮了,城门一开,咱们立即出去,看不到任何人,岂不清静?”
王妈妈知道麻婆说得在理,又感觉嘱咐的话已经说尽,于是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自己从小奶大,一心一意爱护疼惜的梁竹月一眼,才轻声吩咐驴车离开。
梁竹月望着驴车渐行渐远,几次想追上去,但终究没有动,只哭得瘫在地上。
“大奶奶,您就别伤心了,再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依依落泪劝道,“若让王妈妈知道了,她牵挂着您,只怕也不好受。”
“对呀,您还年轻呢,王妈妈也青春正盛,往后有见面的时候。等过些日子太太气消了,恳求恳求,太太未必不松口。”阑珊也哭得不可自抑,哽咽着道,“太太那么疼您,念在病殁的大爷和无思、无我的面上,这个恩情定会给大奶奶的。”
梁竹月摇了摇头,没有言语。因为唯有她知道,她与自己的奶娘,这全家灭门后唯一的亲人此生再不能相聚。今日一别,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问题不在太太,而是在那个可怕的男人。他不会允许手下的棋子脱离自己控制的范围。王妈妈……知道得太多了。就算她相信王妈妈死也不会背叛她,可那个人如此多疑,一定会采取最安全的办法。
所以,王妈妈只有死。估计出了和政城,自己奶娘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她本可以阻拦,可权衡利弊之下,她还是没有开口。
对不起了,奶娘,您是如此爱我,那么为了我的目标,我相信您愿意付出生命。来生,我再还欠您的恩情吧!
她对空默念,腿软得再走不动,由依依和阑珊扶进了房。以后,她只能依靠这两个丫头了,也许阑珊可以先利用。她爱慕二爷,和景鸾关系好,性子暴烈又一根筋,应该容易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她盘算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东方出现了浅浅的鱼肚白。而在此时此刻,王妈妈所乘的驴车在城门打开之际,第一个出了城。
因为时间还早,城外的小路上寂静无人,只有驴蹄踏在土地上的得得声,催得人昏昏欲睡。可过了不久,车子突然大颠了一下,唬了缩在驴车简易布棚中的王妈妈和麻婆一跳。
“赶车的,没走官道吗?”麻婆的头被撞了一下,疼痛之下,难免暴躁。可当她掀开车帘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怎么到了乱葬岗子了?
此时王妈妈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王妈妈镇定地问,“车把式,怎么把车赶到了这里?”
“这边近。”车夫停下了马车,侧过头说。
“离哪里近?”麻婆冲口而出。
车夫笑了,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哪有半点车把式的样子,低眉顺目、老实可靠此时都被一种精明强干的气势所代替,“离鬼门关近哪。”他说。
麻婆一听,吓得大叫一声,“车夫”还没动手,他身上强烈的杀气已经令麻婆瘫倒,就好像猎物见了猛兽,不必照面,只闻到气味就吓得动弹不得。
“他让你来的吗?”事到临头,王妈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男人,立即不寒而栗。
“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绝不会说的。”
“不够安全。”“车夫”一边说,一边缓缓抽出钢刀。
“求你告诉那个人,不要伤害我的月儿。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让她好好活下去。”临死之前,王妈妈还想着那个被自己当成亲生女儿的人。
“车夫”没再说话,而是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同情,无情地举起了刀。就在刀落的一瞬间,王妈妈突然想起刚才送别时,她的月儿说过的话。什么再不能相见,什么来生回报……原来,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的人知道她会死,可是居然没有阻拦!
绝望和可笑感代替了担心与恐惧。那个孩子本来就是极为自私的,她应该很清楚不是吗?只可惜她是母亲,可以原谅孩子做的所有坏事,还帮她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所谓现世报,来得快,她扔方初晴的前身到乱葬岗,如今却被自己最爱的人斩于此地,没什么冤枉的。
只是,当她的月儿连她也可以牺牲,真的能有好下场吗?
叹息声中,她人头落地。陪葬的还有麻婆。两天后,被发配边陲的晴翠死于路上。
。x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