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花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09
|本章字节:5014字
办公室的同事开始拿夭夭打趣,吵着问什么时候发喜糖。夭夭总是一笑泯众趣,她还没有想到这一步,她甚至刻意不让自己去想这个问题。夭夭怕搅乱了平静的心,夭夭不敢去想,不想便不存在,她就这么自欺欺人地欺一天算一天。
事情终于到了再也欺不下去的时刻了。这天,夭夭和寄舟打完球,寄舟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了商场,拿出一件米色的真丝连衣裙,圆领七分袖,中间有着大气的民族镂空花案,衣袖和下摆的捏褶用刺绣花案做边缘,整件衣服复古韵味浓厚而不失端庄典雅。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经典的简约款式,低调而不失奢华。服务员远远地站在一旁微笑着看寄舟拿衣服、拿鞋子,显然是事先“串通”好了的。夭夭迷惑地看着寄舟,心里努力去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寄舟的生日?寄舟的生日是哪一天啊,好像真的不知道,都怪自己平时对寄舟太不上心了,现在买礼物也来不及了。
寄舟蹲下来,帮夭夭绑好脚踝处的系带,然后把她推到镜子前,上下打量着镜中人,满意地点点头:“夭夭,我父母来了。我带你去见他们,好不好?”夭夭看着寄舟兴奋的脸庞,突然失去了重心,脑中一阵空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寄舟从身后揽着她,下巴抵在夭夭肩上,一脸憧憬地期盼着未来的见面、畅想着以后的幸福生活。夭夭仿佛成了一辆身不由己的汽车,走上了命运的单行道,只有一个方向可以供她选择。
寄舟的父母都是很温和的人,说话腻声软语,糯糯的南方口音,席间不断地劝夭夭多吃,平时多话的寄舟此刻只剩下一个劲儿傻笑的份儿了。饭桌上的气氛很融洽,谈着谈着,寄舟父母问起夭夭家里的情况。夭夭蹙着眉头,如实道出:“我父母感情不好,在我高中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现在一个人生活。”一家人没料到夭夭会说出这样的话,都僵在那里,一时接不上话来。夭夭听到空气中有气球爆破的声音,上升的美好感觉让气球忘乎所以,幸福来得太快,如何承受得住?夭夭很有礼貌地起身道谢离开,玻璃推门在身后重重关上的那一刻,夭夭仿佛听到心中一扇门的关闭。
夭夭走出那家标榜贵族的餐厅。
夭夭走得不紧不慢,气度娴静高雅,她的心跳动得狂乱,濒死挣扎。从餐桌到门口,这不过百米的距离她用了马拉松的耐力和毅力。夭夭向为自己开门的服务员点头致谢,一只脚踏进了外面的世界。奢华的橱窗玻璃如镜,照出一个优雅的都市丽人。夭夭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那个都市丽人,问自己:“她是谁?”
夭夭毕竟是女孩子,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份虚荣心。寄舟为她精心挑选的华服霓裳吸引了路人的注意,也唤醒了夭夭的女孩子心思,在一段时间内,这些迷人心眼的服饰就成了她的主旋律。夭夭毕竟还是夭夭,骨子里的随性率意是不变的,她很快就为这种束缚自己、取悦别人的做法提出拒绝——高跟鞋磨伤了她的脚,一步裙约束了她的步伐,更不要提抬腿踢人、健步如飞。
夭夭看着玻璃墙上那个典雅的淑女,她认出来了。这是寄舟心中理想的伴侣,是寄舟父母理想的未来儿媳妇,她有大家闺秀的涵养、有名媛淑女的气度,她在厨房里烧得一手好菜,她在客厅里沏得一手好茶,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优点,她永远有礼有度,她与夭夭是天生的两条平行线。
再见,最熟悉的陌生人。
夭夭走进最先看到的一家户外用品店,出来的时候已是一身休闲装扮。她仰起头看着蓝天,深深吸进一口新鲜的空气,如休眠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野兽,自在而舒适地活动着全身的筋骨。
“小姐,您的衣服。”店里的服务员追出来,将一个袋子递给夭夭。
夭夭看着袋口露出的那一角米色,没有伸手,说道:“麻烦你帮我扔了吧。”
寄舟找到夭夭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海的颜色变得深了,青黛色,微微有白色的泡沫随波浪涌上岸来。夭夭躺在海边一处露出海面不足半米的礁石上,礁石硬而尖锐,硌着她,用痛觉提醒她生命的存在。海水柔而滑腻,抚摸着她,用一漾一漾的波浪告诉她生命的美好。可是,礁石吸收了太阳的热量,暖暖的给人慰藉,海水执着深不可测的寒意,凉凉的会冷到心底。
寄舟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对比:夭夭的柔美、礁石的粗粝,一种不可思议的矛盾的和谐美。
“夭夭,你的衣服呢?”
“被我扔海里去了。”
寄舟看着远方天水一线的朦胧,若有所思:“夭夭,是我错了,在大自然中的你才是最美的。我忘了当初吸引我的就是你的自然率性、不做作,我却想要改变你。我以为我发现了你的美,其实是我用一堆的胭脂俗粉拙劣地掩盖了你的清水芙蓉,再精良的巧夺天工也不如大自然的纯然天成。”
夭夭从礁石上坐起来,双手撑在上面,看着寄舟,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竟然懂得我的想法!
“夭夭,我给你拍一组照片吧,名字就叫剪·虹,剪掉那一抹虚幻的虹影,许你一片澄澈的蓝天。”
寄舟的这一组摄影虽然没有精心准备,却取得了非常惊艳的效果。黄昏时色彩丰富的天光是神奇的调色板,夭夭身下的水泛着奇异的光泽,与天空的霞色相呼应,水波荡漾,天光变幻,每一刻都不同,每一刻都如此梦幻。有了这样的背景,主体的色彩就是最简单的黑白。夭夭只穿着寄舟的白色衬衣,长长的下摆刚好遮住关键部位,衣服只在胸口系上两个扣子,袖口随意撩上来,裸着的双腿并拢微弓。黑的就是那片礁石,鬼斧神工般的烘托。
夭夭的心,如这黄昏一般迷蒙起来、暧昧起来。从餐厅出来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寄舟离开的心理准备,她太熟悉寄舟父母的那种眼神。还是在学校的时候,每个老师看到她填的信息表都是这副表情,吃惊、怜悯、猎奇、传播,还有不可避免的距离感,没有人会愿意把这样的破碎带入自己的圆满。
夭夭欣赏礁石,它屹立在那里,接受海浪永不停歇的冲击,直到粉身碎骨葬身大海。直到最后一刻,它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尖锐和粗粝。不像鹅卵石,在水流中翻滚了几遍,很快就失去了棱角,圆滑了。夭夭就像礁石,在不断的被虐和自虐中千疮百孔,却还是以那样不屈的姿态站立着。
“夭夭,对不起。”寄舟揽着夭夭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子,感到深深的歉疚和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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