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血染海龙囤

作者:阮景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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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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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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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068字

本来凯里的事情完了,我们打算回广东,但还有很多后续工作需要我处理,这样一来又耽搁了半年时间,这天我们正在收拾东西打算回广东,有人来报杨真瑞来访。我慌忙下的楼来,只见一袭红衣的杨真瑞已经坐在客厅里。


“李大人。”杨真瑞看见了我便站起来拱手道。


“杨小姐,你好,好久不见。”我说道。


“李大人,本姑娘是来向你辞行的。”杨真瑞说。


“杨小姐要去哪里?”我问。


“我要回播州了。”


“哦,杨小姐打算回去看父了。”


“不是,昨天我在贵阳府里的眼线传出来的消息,说朝廷要派大军攻打播州。”杨真瑞说道。


“这是为何?”我不禁大惊。事情刚有了起色,朝廷就要收拾杨应龙,我不禁感到手无足措。


“李大人有所不知,朝廷早就想在播州改土归流,但一直没有合适借口,地方官为了制造矛盾不断刁难家父,听说巡抚江东之打算派兵三千进攻海龙囤,我要赶回去让家父稳住阵脚,不能给朝廷以口实。”杨真瑞说道。


“既如此,我们跟你一起回去,这次消灭引教杨小姐帮了我们大忙,而且一旦杨宣慰倒台对我等也不力啊!”我说道。


杨真瑞抿了抿嘴,重重的点了头。


我们一行几十人骑马向播州方向飞奔而去。


几天后我们抵达播州天邦囤地界,我算了算离杨应龙居住的海龙囤已经不远了,我们下马歇息。一阵山风吹来,带来了一股血腥之气,众人皆感不妙,纷纷提刀上马向前方奔去。刚走了一里多路,就见满山遍野的旌旗、兵器、盔甲还有尸体,我一看大部分都是官军的尸体,大地已经被鲜血浸红,惨烈异常。


杨真瑞见此景像顿时晕了过去,我们又向前面搜寻,在前方一个废弃的堡子里发现奄奄一息的贵州都司杨国柱。我扶起了杨国柱,杨国柱看着我说道:“杨……应……龙”。然后断气而亡。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让人扶起杨真瑞直向杨应龙的帅府奔去。到达海龙囤后,杨应龙已无心接待我们,他眉头紧锁,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


“大帅,不能再犹豫了,现在是剑在弦上不得不发。”杨应龙军师孙时泰在一旁劝说道。


“趁大军还没有合围,赶快发兵占领重庆,然后再攻下成都,一旦将整个四川控制在手中,我们就有了谈判筹码,朝廷也会投鼠忌器,大事尚可为。”孙时泰继续说道。


杨应龙似乎很苦恼,他眉头紧锁拿不定主意,孙时态急的紧捏拳头。最后杨应龙长叹一口气道:“我杨氏一门世代替天子守土,从无二心,我不能在我这一代留下叛逆的罪名,宁要朝廷负我,休要我负朝廷。”


“大帅,你真糊涂啊!你已经被安上了谋逆的罪名,反不反都是一个结果,史书上对你的记载只能是一个‘反’字。”孙时泰又说道。


“不要说了,都是你,都是你挑唆我攻打七姓土司,你们去准备吧,看朝廷大军来了如何应对。”杨应龙摆了摆手说道。


“爹,你还是把播州献出来吧,可保富贵。”杨真瑞上前说道。


“播州八百年基业不能毁在我手里,只有我才是真正对待这里的子民。”杨应龙怒吼道。


贵州都司杨国柱三千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京城,神宗震怒,随即免去江东之贵州巡抚一职。


“皇上,播州局势已经无可挽回了,再拖下去矛盾只会更加激化,陛下还是早下决心。”司礼监太监田义说道。


“拟旨。”神宗说道。


万历二十八年(1600)二月,大军征调完毕,南京兵部右侍郎李化龙持尚方宝剑节制川、黔、湖广三省军务,坐镇重庆主持平播事宜,万历皇帝征调了九个省共二十四万大军,以各地辅兵和西南土司兵为主,由各地战兵带领从八面直向播州扑来。整个帝国的精英云集川黔,刘铤出綦江,马礼英出南川,吴广出合江,曹希彬出永宁,童元镇出乌江,朱鹤龄出沙溪,李应祥出兴隆卫,陈璘出白泥,看这阵势大有彻底踏平播州之势。


绝望的杨应龙最后一次率领军队攻陷綦江,屠杀了全城的百姓和军士,满城鲜血的綦江城告诉我们这一切很快就会在播州上演。杨真瑞每日都以泪洗面,我也很担心我们几个会不会被官军杀死,我认为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每天杨真瑞都在催我走,但良心告诉我这个时候不能走,走了我这一辈子心都不会安,我至少要给杨家做点什么再走。时间一日一日的流走,巨大的阴影就像满天的乌云一样压来,压的播州这个地方每个人的心头沉甸甸的。我不断抚摸陆潇潇的秀发,亲吻小都的额头,我一定要保护她们。


播州地势险峻,只有北面一条路是出口,通往外界的道路上有两道天险,分别是綦江和娄山关,刘铤带着刚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战兵依靠着战场上的惯性直向綦江冲来。杨应龙长子杨朝栋率领数万苗兵镇守綦江,这刘铤本是名将刘显后人,长期作为四川总兵镇守西南,在苗人心目中有极高的威望,听闻前方带头大将是刘铤,苗人皆无底气与其硬拚。


二月十五日,綦江一战下来,苗兵四处逃窜,朝栋几乎被俘,杨朝栋收拢散兵又重新布防娄山关。刘铤的大军直向娄山关逼来,沿途的苗寨尽皆被官军屠戮,所有的苗民同仇敌忾纷纷前往娄山关拒官兵。整个整个寨子的小孩也都被组织起来上战场,我看着那一个个决绝又无辜的面孔,我的内心大为不忍,他们本应该好好生活,却为何也要卷入这场战争中去成为牺牲品,我此时寄希望于播州军能够抵住官军的进攻,让官军知难而退。


我和王子龙各带五百苗兵前往娄山关阻击,此刻的娄山关已经是杀声震天,官军的大炮将整个娄山关轰的介天响,官兵的数次进攻都被打了回来,官兵死伤惨重。


午后,关下的官兵休息完成后,在麻贵的带领下开始了攻击。我被分派到防守娄山关的西北角,这是一个死角,静悄悄的,跟那边喧闹的厮杀声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把这五百人布防在关隘上,这关隘全部是用石头垒成,已经经历数百年,一层层加固,整个墙体已经斑驳。


我看了看这五百人,都是从几个寨子征调来的,杨应龙替苗人说话,自然得到苗人的拥护,这些人都是一些寨民,平日翻山越岭到是在行,只是打仗不知道行不行,而且里面还有不少孩子。让这些孩子上战场我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但是我知道一旦娄山关被攻破,他们也活不了,因为他们的首级对于官军来说都是战功。


这里是那么安静,连一只鸟都没有,我已经意识到不对,便下令加紧加固城防,众人拼命将石头运到前面,还有一些人在用刀削尖箭簇。


“停!”我看着差不多了,便令所有人匍匐下来休息。


必须要保证所有人在战前有充分的休息,这样才能提高战斗力。五百人都匍匐在关隘上,从墙垛子上的小孔中望下去只见下面仍然是寂静一片,通往这边唯一的一条山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一阵山风拂过,娄山关下的树林“哗!哗!”作响。所有人已经趴了一个时辰了,众人都受不了这种紧张的气氛,不断有人咳嗽,还有人想站起来活动,都被我叫了停。


我拿着千里镜不断在对面的山林中寻找,寻找蛛丝马迹,终于我对身边的苗兵说道:“那个位置射箭能射到吗?”说完,我用手一指。


苗兵拿过千里镜顺着我手指的地方望去,那是一片丛林,一片看不清楚里面动静的丛林。


“用大弓应该可以。”苗兵回答。


苗兵拖出来一张大弓,这弓有大半人高,两个苗兵固定住底端,两个苗兵固定住顶端,一支长箭搭在弓弦上,由四个人把弓弦拉开,一个固定箭的人最终将那支箭射了出去。箭向流星一般射向那个目的地,箭头上是一个火球,熊熊的火燃烧着。


“轰!”的一下,那片树林立刻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我仍旧从镜子里看着那片树林,终于有人从里面跳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然后越来越多,都是埋伏的官兵,大概是想等到了夜晚从这个地方偷偷攀上来。


只见前方旌旗竖了起来,战鼓也擂了起来,大批的官兵开始向我们这里冲来。关隘上的苗兵都开始骚动,不大会功夫官兵都齐聚在关隘下,大约有两千人,由一个游击带领。我看见关下一字型排开的佛朗机炮,赶忙让众人都散开,并拿木板遮住身体。


“轰轰”的炮声响起,一声声震人心肺,整个关隘上硝烟味弥漫,还有一些硫磺般的气体飘进人的肺中,令人异常难受,只是不断的咳嗽、干呕。关隘上已经被炸的乱七八糟,不断有迸裂出来的铅石在火药的推力下崩进人的体内。我的身上已经躺了一个人,身旁也躺了一个人,死亡离我是如此的近,但我仍然在仔细辨听炮声,渐渐地炮声稀疏了,我知道他们的炮弹快打完了。


突然,炮声停止了,周围立刻安静下来,这种安静让人有种不适应的感觉。我猛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喊道:“搬石头,砸!”


众人都跃起来,疯狂的举着石头往下砸,正在攀登的官军纷纷被砸了下来,双方互射箭簇,战斗一时陷入焦灼。入夜后,官军停止了进攻,开始埋锅造饭,杨朝栋那边有人送过来饭食,是大张的葱烙饼和稀粥。我清点了一下人数,已经死了七八十人。望着满天的繁星,我累了,便靠在石垛子上休息,渐渐的睡着了。后半夜,一阵冷风吹过来,我猛的醒了,我的内心大骇,我四处一望,关隘上静悄悄的,苗人们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睡觉,我爬了起来,看见有几个苗兵在站岗。


“李大人,你睡吧,有我们看着呢。”站岗的小孩说道。


我向关下望去,只见官军埋锅造饭的地方还有一些零星火星,整个关下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经验告诉我事情不对,我伸出头向城墙下一望,只见密密麻麻的官兵用绳索正在向上攀爬。


“官军来了,都起来杀敌啊!”我扯着嗓门喊道。


我举起石头开始向下砸去,我又拼命扯起官兵们扣在岩石上绳索的铁钩,这时候越来越多的苗兵起来帮忙,众人纷纷举起长枪往下戳。接着又将堆在城垛子上成捆的柴草点燃往下扔,一直搞到天明,官军才退去。就这样一直僵持了半个月,我带着的五百人只剩下一百多人,杨朝栋那边传来消息说放弃娄山关,全部撤到海龙囤去。


娄山关到海龙囤之间所有苗寨的人已经提前半个月全部转移到了海龙囤,此刻聚集在海龙囤的人已达数万,从杨氏家族镇守播州的那天起,杨氏先祖除了告诫后世子孙要顺从朝廷之外也同时修建海龙囤,以给后世子孙留一条退路。可时间到了万历二十八年,播州这个地方的世袭土司制度已经跟这个时代不合拍,蓬勃发展的明王朝已经容不得这个世袭制度的存在。


海龙囤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是整个播州最险峻的地方,须仰视,只有一条上山的阶梯,上阶梯的人只能爬上去,所以四川的地方官一般都不愿意上海龙囤来,轿子也根本上不去。三月中旬八路大军已经合围海龙囤,杨应龙将我们叫到了他的王宫里,这是我们来海龙囤后第二次见到杨应龙,杨应龙憔悴不已,仿佛一夜间沧桑了十年,杨氏家族的人都在这里,杨应龙的弟弟杨兆龙,长子杨朝栋,二女杨真瑞。杨应龙向我们介绍了当前的严峻形势,表达了杨氏家族将为播州玉碎的决心,我本想安慰杨应龙几句,但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的,杨应龙向身边的人点了点头,身边的人从殿后带出来一个小男孩。


“这是小儿杨奉禄,李大人带他走吧,给杨家留个后。”杨应龙平静的说道。


我没有接话,因为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带走杨奉禄。于是我向王本道看了看。


本道上前一步拱手道:“杨宣慰,贫道游方大半辈子一无所成,但十岁时就开始了修道,法术还是略懂的,所以能够保证小公子平安。”


“如此我就放心了,这是两百万两银票,诸位拿去吧。”杨应龙说完,一个家丁捧了一盒银票递了过来。


我面露疑色。


“李大人不要误会,这是为了让我的后世子孙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杨应龙说道。


听他这么说,我便接下了银票。


“还有一件事,囤上的金银珠宝我都埋藏在几个秘密地点,我会把地点都告诉你,等囤破之后,如果播州还有存民,你把这些金银分给他们,也算我杨应龙给播州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杨应龙说道。


“想我杨家世代忠效朝廷,出钱、出力、出人,如今却落的这个局面。”杨应龙叹息道。


我看了看杨应龙便开导道:“自洪武年间起,汉人势力便不断向播州扩张,改土归流已是时代的必然,现如今到万历朝才进行也是杨家世代所积之德使然,况且杨宣慰对七姓土司的杀戮又作何解呢?”


杨应龙听后默不作声。


“李大人,你错了,土司之间互相杀戮从古至今皆如此,干朝廷何事?况且綦江本就播州故土。”杨应龙弟兆龙在旁边插话道。


杨应龙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


接下来杨应龙命人将所有的古玩、瓷器打碎,将所有储存的丝绸、棉布烧掉。从三月开始一直到六月,官军围攻海龙囤已经一百天了,杨兆龙、杨朝栋、杨真瑞带着九股苗兵击退了官兵的一次又一次进攻,囤下遍地官兵尸体,我在远处看着杨真瑞那红衣飘飘的战袍,看着杨真瑞那飒爽英姿。官兵在通往海龙囤的路上修建了堡垒,采取步步推进的战术,海龙囤上的一道道防线都被刘铤、马礼英攻破,杨应龙的播州兵全部聚集在海龙囤的最高部,苗人不分男女老幼皆上阵助防。


六月底,刘铤带人从海龙囤的后山崖用绳索攀登了上来,海龙囤的前方也被马礼英攻破,众苗兵跟官军展开最后的殊死搏斗。杨兆龙战死,杨朝栋被俘,几十个官兵围着杨真瑞,浑身是血的杨真瑞拿着佩剑往脖子上一抹。


杨真瑞披散着秀发,雪白的脖子上有着一道细细的血痕,红色的袍子并不能遮挡住她玲珑的躯体,杨真瑞紧闭双眼,山风拂过,似乎拂动了她的秀发,她就像一朵美丽的杜鹃花凋零在海龙囤上,她生于这片土地,也当然属于这片土地,还有属于她的荣誉。


官兵上的囤来,肆意斩杀,十几岁的孩童也慷慨赴死,整个海龙囤上血流成河,成了人间地狱,杨应龙点燃了王宫,跟自己的侍妾而死。


“我们该走了。”我对王本道说道。


“是该走了。”本道淡淡的说道。


本道脱下道袍,将道袍抛向了天空,道袍遇风而长,我们都跳到了道袍上,我牵着杨奉禄和都筠苡望着海龙囤上的厮杀场面,和陆潇潇、王子龙、王本道还有几个随从一起离开了这片土地。


整场播州会战历时一百余天,官军斩首二万五千具,俘获一千余人,杨氏家族被俘七十余人,杨朝栋等核心人员押赴京城凌迟处死,杨应龙尸体带往京城挫尸,播州余民只剩一二,整寨皆空,田地荒芜,余者皆为老弱病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