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康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51
|本章字节:10508字
田应诏到辰州不久,有一天下午在司令部办公时,一门卫忽然走进报告道:“外面有一客人求见,他这里有张名片。”田应诏一看名片,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护法军政府秘书长章炳麟。
章炳麟即章太炎,其时早以学者和革命家身份闻名海内外。田应诏没料到章先生会来此地。他连忙戴好军帽,整饰衣冠出门恭迎。
来到院子外大门边,只见章太炎身着长衫,手提一根文明棍,神态显得气宇轩昂。田应诏忙上前行了一个鞠躬礼道:“大驾枉顾,有失远迎。先生远涉风尘,深入不毛,望多指教。”
章太炎笑道:“我奉孙中山先生之命,自滇黔川东行,假道贵处,特来拜访故友。”
田应诏忙请他进院内,安排到贵宾室坐下,并叫勤务员倒茶递水,只管殷勤地接待。接着,田应诏又派人去通知另外几个军长来赴晚宴作陪。哪几位军长?原来是张学济、胡瑛、谢重光、林德轩,加上田应诏,一共是五个军长。这五个军长原来都是湘西各路护法军的首领,曾从属于谭浩明的湘粤桂联军属下,当湘粤桂联军远去之后,湘西护法军即向滇黔川的靖国军靠拢,经同驻辰州的靖国军旅长卢涛联系,又将湘西这几支部队,律改编为湘西靖国军,并报请联军总司令唐继尧、副总司令刘显世,任命田应诏为第一军军长,有5000余人枪;张学济为第二军军长,有3000余人枪;胡瑛为第三军军长,有500多人枪;谢重光为第四军军长,有1000余人枪;林德轩为第五军军长,有800多人枪。
田应诏安排完晚宴招待事宜,即应章太炎的要求,陪同他去游览辰州市容。
来到街上,但见到处垃圾乱堆,污秽遍地。往来行人衣着褴楼,面容肌黄,市面商品稀少,市场一片凋零。行乞老人、孩子更是遍处可见。
章太炎见此情景便问:“风丹辖区,何以满目疮痍?”
田应诏内疚地说:“愧我不才,治理不善!”
“这也不能全怪你吧!”章太炎道,“如今军阀混战,连年不歇,民生困苦,由来已久!这战争该早日结束,老百姓才有盼头咽!”
“是啊!我现在都很厌烦打仗了!”田应诏也感叹地说,“打来打去,还是老百姓最吃亏!”
俩人看了一阵,田应诏便带章太炎来到一家酒店。此时一桌酒席早已安排妥当,五位军长以及陈渠珍、滕风藻、田星六等人正在恭候。章太炎一到,众人争相与他握手寒暄,接着,大家便轮换敬酒。吃喝完毕,侍者将酒席撤去,大家坐在桌前又向章太炎请教。章太炎遂又侃侃而道:“今日到贵处,我与应诏刚才到街头转了转,感觉此地满目疮痍,民生艰困。这一方面是无休止的战争带来的结果,另一方面也说明我们带兵者对老百姓爱护不够。孟夫子曾言:‘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诸位带兵者要多整饬军政,爱护百姓,与民生息,才能得到百姓拥护。这也是孙中山先生对你们的期盼。孙先生号召我们护法,统一中华,打倒列强,实行三民主义,亦望大家能竭诚响应拥护!”
章太炎说毕,又让人取来笔墨,当场作了一首诗:
闻道张林谢,频年不解兵;
低头观应诏,佛面见胡瑛。
这首诗将那张学济、林德轩、谢重光、田应诏和胡瑛五位军长都戏讽了一番,大意是批评五军长“好战不问民”,五军长看了这首诗,都连连点头直说惭愧内疚。
此时,张学济的秘书长、凤凰著名诗人田星六也写了三首诗请章太炎指教。其诗曰:
文敝乱天象,凭国顽多奸。
集师驱北征,秣马厉中原。
智士怀远忧,举猷定时艰。
驾言驰南缴,逶迤适荆蛮。
修涂一万里,险塞穷山川。
悬车迟日暝,戒骑严朝餐。
遐方异中州,荒气迎肌寒。
果行重弧决,慷慨惊雄藩。
栖栖日遐迈,席暖不遑安。
高高五华云,郁郁三巴树。
青青巫黔山,迢迢辰沅路。
水深蛟鼍顽,囐高猿穴据。
悠悠远役人,顿辔怀百虑。
边城秋易霜,饥卒惜寒戌。
谈笑睨群豪,乃昧勤远务。
观时重英略,饮马长河度。
纵横营八极,趾首而高步。
中心斯所期,翘首以延顾。
我非介胄士,激昂事戎戈。
振策入荆彝,前旄虎牙河。
交绥博贼穴,桓桓武士多。
谁令援矢绝,拍膺徒咨嗟?
各位不可辱,迥车南山阿。
倦翮息茂林,潜鳞濯清波。
往迹委东逝,雅志游太和。
顾问远至止,感切伤蹉跎。
临风将素怀,寤言用自歌。
章太炎仔细吟罢此诗道:“星六文华出众,辞藻斐然,但浩然之气和革命勇气尚嫌不足。诗言志,志与气是分不开的,特别作为一个革命者,对革命更要有勇气,有勇气才不怕坐牢杀头,才能担当革命重任,与恶势力作奋斗,为国民前驱。”
田星六和在座众人听了,都不觉心悦诚服,恭称太炎先生指教得十分在理。
第二天,田应诏将章太炎送走后,又招陈渠珍来琢磨了一番章太炎的谈话。田应诏觉得写诗批评得很对,连年打仗使得民不聊生,这种状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而陈渠珍却对此不以为然,他认为处于当今局势下,全国尚未统一,不打仗是不可能的,现在倒是应抓紧停战时机多训练扩充部队,以便随时准备应付时局的变化。田应诏觉得陈渠珍的见解也不错,只是他自感倦于操劳,诸事要陈代他善谋处断。
湘西护法军自从常德退出之后,由于冯玉祥采取和解的态度,湘西出现了短暂的偏安局面。此时,为了统一处理湘西的军政要五位军长又共同商定成立了湘西军民两政评议委员会,下设军政两处,由田应诏任军政处长,张学济任民政处长。后又增设财政处和教育处,俨然一个偏安的独立政府。但此局面没维持多久,形势即起了新的变化。1920年初,谭延闿三次督湘并派吴剑学、张辉瓒等进军湘西。在洪江的周则范,被部下廖湘芸毙杀,张学济与辰州的卢焘所部又奉靖国军之命调往四川去了。田应诏眼见自己势单力孤,只得数次派人到省向谭延闿表示拥护。谭延闿允许他镇守使原职,但又要他将镇守使署迁到长沙,把牌子挂到长沙。其时,田应诏的哥哥田应全已不幸病逝,田应诏深感人生短促,意志十分消沉,特别是对军政界的残酷斗争已深觉厌烦,心里只想过点安逸日子,于是他在深思熟虑后,把陈渠珍叫来说:“玉鍪,我考虑好了,就按谭督军的意思,我决定把镇守使署迁到长沙去。这样可使他彻底放心。我走后,这军长之职就由你代理吧!你要好好干,把队伍带得更好!”
“军门如此重托,我敢不尽力!”陈渠珍道,“您尽管坐镇长沙,我决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那好,我走后,你就大胆带兵吧!”
田应诏去长沙后,陈渠珍即借剿匪名义,将指挥部从辰州撤到了麻阳。谭延闿对陈渠珍的才干亦颇为赏识,不久即任命他当了湘西巡防各军统领兼永、保、龙、桑、绥、古、乾、泸、凤、麻十县剿匪总指挥等职。是年冬天,黔川境内发生激烈军阀混战,张学济率部人川援助黔军,失败后退至来凤与鹤峰交界的中堡垅时,忽遇神兵包围打击,张学济陷入绝境无法突围,遂长叹一声对身边护卫道:“此地中堡垅,应用中堡笼,我叫张学济,应是张学鸡,如今正像鸡进了笼,气数已尽。”说罢,持枪自杀而亡。张学济死后,其残部1000余人在杨再春的带领下为陈渠珍所收编。至此,湘西的军事势力全都归到了陈渠珍的掌握之中。
陈渠珍收编了张学济残部后,率部从龙山经永顺到了保靖。这日傍晚,忽有一位从常德省立二师学校毕业的年青教员王尚质前来求见。陈渠珍见此人生得相貌端正,气质不凡,遂和他纵论时局并征徇军事大计,陈渠珍道:“依君之见,当今之时,我辈用兵如何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王尚质说:“现时群雄逐鹿,争霸天下。陈统领若有心远图,当走出湘西逐鹿中原才可成大业。若无心远图,守住湘西一隅,则只可割据一方,亦能称雄于一时。但不知统领意下如何?”
“若致力使湘西独立自治,君认为可否?”
“可矣,但亦须有雄图大略苦心经营或能守住。”王尚质接着说,“但凡成功之道,在于天时地利人和。当今天下局面混乱,天时或有利于称雄者割据,而从地理位置来看,湘西山多地广,亦有利于坚守一隅。不过巡防军统领部我认为设在保靖为好,此地南接绥、乾,西靠川黔,北与永、龙、桑、庸相近,正是湘西所辖的中心之地。况且此处又得酉水之便利,上可通四川,下可至辰州、常德,进可攻,退可守,可谓称雄割据的难得之地。统领部设在保靖,对统帅整个湘西必然有利。至于人和,则是更为重要的一大因素。陈统领若不拘一格用人才,就是对那些土匪,我认为都可以剿抚并用,且以招安为主,如此治理湘西,又何愁能不安定发达耶?”
“好!君论正合我意!”陈渠珍听毕笑道,“尔来投我,令我又得一智囊也!”原来,陈渠珍虽当了湘西统领,却并无更大野心去逐鹿群雄争霸天下。在他看来,处在军阀割据时期,只要能保境平安,做一个独立的不受外来制约干涉的强大首领也就心满意足了,为此,他很醉心于搞湘西自治。而王尚质的一席话正对了他的胃口,所以,那王尚质此后便被陈渠珍留在身边当了参谋秘书。同时,陈渠珍又接受王的提议,将统领部正式移驻到保靖,并开始采用王提议的办法剿匪。
在保靖虎形山建了官署之后,有一天,一位穿长袍马褂的先生步上山来,声称要见陈统领。其时,陈渠珍正好从门口经过,一见这人竟是数年前在西安资助过他的恩人董禹麓,当下便热情地握住他的手道:“董先生,是你呀!你找我吗?”
“是啊!我专来找你。听说你当了统领,我请你帮我报仇哩!”董禹麓眼睛红红的,像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陈渠珍忙请他到室内坐下,又命人沏茶倒水给他。董禹麓喝了几口茶后才直说道:“我的父亲被人杀害了,此次专程回来,想请你帮忙缉拿凶手!”
“啊!是谁杀了令父?”陈渠珍吃惊地问。
“是土匪黄包臣、彭南桥等人!这二人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他们把我家抢劫一空,还将我父亲活活杀死了!”
“残暴土匪,真是无法无天!”陈渠珍听董诉说后立刻表态说,“如此凶犯,岂能让其嚣张。我马上叫龙营长与你一同去捕凶手,你看如何?”
“那就多谢统领了!”董禹麓含泪谢道。
陈渠珍立刻传令找来黑旗大队队长龙卓云,令他带黑旗大队一个连的兵力,即刻和董禹麓一道去永顺缉拿杀人凶犯。那黑旗大队是陈渠珍新组建的一支警卫部队,所有队员均着黑色便服,裹黑头帕,扎黑腰带,打黑绑腿,每人带一把短枪、一把大刀和四个手榴弹,装备优良,战斗力也很强,平日专作警备人员使用,特殊情况下才抽调去剿匪。
龙卓云领命和董禹麓去缉拿凶犯后,陈渠珍忽接凤、麻剿匪指挥戴斗垣来电,称该部在凤凰境内已将土匪莫老汪、潘大虎、黄小虎等30余名土匪抓获处决。陈渠珍获此讯甚感欣慰,当即回电给予了表彰。过了一会儿,他的心腹包轸一身戎装又进来告辞道:
“陈统领,我部已准备完毕,现在就出发去龙山,你还有什么指示吗?”
“记住,到龙山后一定要抓住刘紫梁,让他归服。这个人打仗勇敢,讲义气,作用大,剿匪时要特别注意区别对待,注意招安,来者不拒;怙恶不悛之徒,斩杀勿论。具体执行时,要因地因人制宜,谨慎从事,运用之妙,存乎其心。”
“是,我一定记着!”包轸点头应允。
“去吧!祝你马到成功!”陈渠珍起身与他握了握手,包轸就走出公署,率部到龙山剿匪去了。
陈渠珍目送他走远,回头又给古丈县的舒安卿等写了一封招安信。那舒安卿当过兵,并在麻阳参加过剿匪,陈渠珍对他印象不错,谁知他后来回家竟当了土匪。陈渠珍对人感叹说:“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舒安卿回去竟当了土匪,好人变成了坏人,这与我当年忽视对他的重用有关,我应挽救他。”结果,陈渠珍的信送去后,舒安卿果真感慨无比,从此又改邪归正,不仅脱离了田少卿匪部,还协助清剿土匪立功,陈渠珍提拔他当了营长。
过了一段时期,各地剿匪传来不少捷报,包轸到龙山后,招安了刘紫梁等4000余名土匪,又捕杀了1000余名大小土匪,使最猖獗的龙山土匪暂时得到了平息。在永顺,龙卓云带领黑旗大队不仅帮董禹麓缉获处决了凶手,还清剿平息了其他多股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