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康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51
|本章字节:9970字
时入盛夏后的一个炎热之夜,桑植县与永顺县交界的一个小寨子里万籁俱寂,村民们大都进入了梦乡。
临山崖边有一单家独户的瓦屋里,一点微弱的桐油灯光,还在忽明忽暗地摇曳闪烁着。灯光下,一位腰插双枪的女人,正神情紧张地倚在木格窗上向外瞧着什么。她,就是威震敌胆的贺龙胞妹贺满姑。满姑自从哥哥南昌起义失败辗转回到家乡闹革命起,便和姐姐贺英一道,将旧部人枪全数交给贺龙,组成了工农革命军队伍。这支新起的革命军刚成立不久,便遭到了敌人的疯狂围剿而受到惨重损失。部队作战失利之后,贺龙带一小部分人转移到桑鹤边界一带去隐蔽活动,贺英带一部分人转移到桑植四门岩、割耳台一带去牵制敌人,满姑一人独自分散隐蔽到桑永边界的黄家台寨子里。黄家台地处偏僻山村,不易为人发觉。寨子里有一个可靠的地下交通员,名叫薛绍洛,是个50多岁的老人,以开铺子为名作着地下工作。为了满姑的安全,老人将她安排在侄媳覃家里居住。覃小妹30多岁,家里没有孩子,丈夫在外长年放木排。满姑住在她家,对外以姐妹相称。村里人开始也没谁引起怀疑。满姑觉得住在这一家比较安全,遂又通过亲属,让人把自己两岁多的女儿金莲接了来。母女俩隐蔽住了一个多月,本来平安无事,却不料这日下午,寨子里来了一个挑担子的货郎,挨家挨户做买卖,那样子鬼头鬼脑,满姑觉得此人来得有些蹊跷,心中怀疑这是敌人的侦探。待货郎离开村子后,她便与薛绍洛和覃小妹商议,准备另外转移一个地方。当晚,满姑清点了随身物品,待到夜深人静,正欲去背熟睡的孩子金莲启程时,忽听大门外一阵汪汪狗叫。满姑一惊,返身来到窗户边,透过窗眼向外一瞧,只见门外不远处有一群黑影正向屋边摸索。满姑知道大事不好,怀里刚拔出双枪,覃小妹从外屋匆匆进门报告道:“不好,一定是敌人来抓你了,你快跑吧!”
“不,来不及了!你快看孩子去,让我来对付他们!”满姑说着,将一枝枪从木格窗里伸出去,向那逼近的一个黑影瞄准了。
“汪,汪,汪!”门外的黑狗冲上前去,更狂地叫起来。
“他妈的,我看你叫,我看你叫!”一个匪兵高声地骂了两句,接着便听“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枪响,黑狗惨叫一声,倒在地下不再动弹了。
“冲呀,给我砸开屋,抓活的。”敌人嚎叫着成扇形直向木屋包拢来。
“啪!”满姑扣动板机,打响了第一枪。冲在最前边的一个黑影应声倒了下去。
“啪啪啪啪!”满姑又一阵连射,又有两个黑影搁倒不动弹了。
嚎叫的敌人开始惊慌地往后撤。接着,一阵猛烈的枪声响起,木屋被打得噼里啪啦,直掉瓦片。敌人的枪弹没有朝板壁平射,这是奉命来捉拿贺满姑的侦探队队长张恒如,临行前上司曾反复地叮嘱他要捉活的回来,所以,张恒如给手下人下了令,也要求捉活,敌人的枪弹才都射得高。这一阵枪弹打过,张恒如远远趴在土包后又大声地喊:“贺满姑,贺满姑,你被包围啦!快出来投降吧!”
贺满姑侧身在木窗旁,听到张恒如的喊叫,十分镇静地回道:
“想要我投降吗?你看我这枪子儿答不答应!”说罢,瞄准那喊话的土包处,“啪”地放了一枪。这一枪不偏不歪,正从张恒如的头顶上擦了过去。张恒如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倘若不是趴在地上有土包作掩护,这一枪打来不就要了命?他惊恐地想着,心里知道这贺满姑不是轻易能捉拿的。这位女游击队长,手持双枪,百发百中。早在几个月前,他就曾领教过她的厉害。那一次是在一个白天,贺满姑也在一个寨子里被张恒如的二十多名团丁包围了。张恒如带着兵丁几次冲锋都被她打退。后来,贺满姑持双枪从屋内冲出来,张恒如指挥一挺机枪扫射,都没有封锁住大门。贺满姑冲出重围去,连毫毛都没有损伤,而围追她的兵丁却死伤了七八名。打这之后,张恒如便深知这位女游击队长是难以抓获的,她的枪打得那么准,谁能近她的身?但是,一个女子单身一人都抓不住,这又使他很不甘心。他的上司桑植县团防局局长张东轩,也视贺满姑为心头之患,多次指令张恒如加紧搜查,欲要将贺满姑早日抓获归案。张恒如奉令四下察访,一个多月来用尽心机,也没探得一点蛛丝马迹。一直到今天傍晚,他的一个装扮成货郎的侦探,才回来报告在黄家台发现了贺满姑的踪迹。张恒如听到这一报告大喜,当即率领40多人枪,连夜出发,夜半时分,从桃子溪赶到黄家台,包围了贺满姑的住地。按照偷袭计划,张恒如原准备悄悄摸进木屋去活捉贺满姑,不料他的侦探未到门边,就被藏在暗处的一只黑狗发觉,黑狗一叫,便暴露了目标,张恒如忙开枪将狗打死,接着即令士兵扑上前去,准备破门而入,谁知里面的人早已有了准备,贺满姑从窗口射出几枪,几个兵丁立刻被打倒了。张恒如才又将队伍往后撤了一下。
僵持了一阵,双方都不再打枪了。张恒如也不敢再轻易往前进攻,只叫土兵团团围住木屋,进行严密封锁监视,不得让屋内人冲出来。
贺满姑在屋内静听窗外没了动静,即踅身进到内房一瞧,见女儿金莲已被惊醒,覃小妹趴在床上正哄着她。满姑蹲下身欲抱孩子,覃小妹劝她道:“你快冲出去吧,呆在这屋里危险!”
“我冲出去了,孩子怎么办?你也会被他们抓着啊。”满姑犹豫地说。
“抓我不怕!他们不会将我怎样的,你还是快走吧!孩子就由我来照看。”
“不,孩子怎能扔下不管呀?”满姑摇摇头,她不肯只顾自己脱身,孩子是自己的亲骨肉,倘若落在敌人手里,于心不忍,倘若把孩子背着一起突围,却又会被拖累跑不动。怎么办呢?满姑紧张地考虑了一番,未了,决定还是看看情况再说。
满姑返身来到一旁侧门,悄悄把门栓开开,一看,只见一轮残月照在当空,月光下,二十多米开外有一个个探头探脑的人影在晃动,显然,敌人将木屋包围封锁死了,如果现在冲出去是危险的。
身在木屋暗处,利用黑暗作掩护,还可以抵挡一阵哩!满姑稍一思索,即作了最坏的打算:就在小屋里坚守!遂将门拴好,又来到前门的窗户下向外盯着。
屋外围困的敌人,有几个又在蠢蠢欲动。这几人伏在地上,一步一步向木屋门前爬来。满姑手握着枪,屏住呼吸,直盯着这几个人的爬行。近了,近了,快到木屋门前了。
霎时,那爬行的几个敌人猛然站起身来,飞快地向木门边扑来。几乎就在同时,满姑手里的短枪响了,“啪啪啪”又是一阵连射,前面的两个敌人仰面倒在地上。剩下几个兵丁,飞快转身,没命地赶紧撤了下去。
躲在土包后面指挥的张恒如,眼见几个兵士偷袭未成,忍不住又高声大叫道:“贺满姑,你投不投降?再不投降就打死你!”
“你打吧!咱看谁的枪子儿认人!”贺满姑厉声回答。
张恒如被激怒了,他命令兵丁们朝着木屋一阵猛烈射击,那密集的子弹将板壁不知射穿了多少窟窿,然而满姑侧身在屋里的灶坑,却没被打着。
枪声响过后,十多个不怕死的敌人又喊着冲了过来。满姑跑到窗前,接着又一阵点射,十多个敌人留下二、三具尸体后,不得不又撤了回去。
张恒如眼看着几次冲锋不但没奏效,反而丢下好几条命,只得下令众兵丁紧紧包围着木屋,暂时不敢再发起进攻。
双方就这样又陷入了一片沉默的僵持之中。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过了一阵后,天渐渐亮了。张恒如怕再延宕下去会让贺满姑跑脱,遂又下令向木屋冲锋。当四十多个兵丁猫着腰小心翼翼一齐逼近木屋时,奇怪,这一次兵丁们未遇到一点抵抗。原来,满姑两枝枪的子弹全打完了。她把两枝空枪一支藏在柴火堆里,一支藏在灶孔里,敌人没听见枪响,即刻砸开木屋冲进去一看,只见贺满姑手执木梳,正从容地梳着头发,毫无一点惧怕的神色。众兵丁端枪对着满姑,一个个都感到非常惊讶。满姑的枪到哪里去了?张恒如下令全屋搜查,众兵丁翻箱倒柜,最后在柴草堆里搜出一枝。张恒如拿着那枪一看,见弹匣空空的,遂哈哈大笑道:“贺满姑,你打呀,怎么不打呀?你没有枪弹了?好呀,现在你可得跟我们走一趟罗!”
张恒如说罢,即命令将贺满姑绑了,然后让覃小妹背着满姑两岁多的女儿,一起押着向桑植县城送去。
当天下午,早已回桑植县城驻防的团防局长张东轩,得知贺满姑被抓获,顿时欣喜若狂。几个月来,为彻底剿灭贺龙为首的红军和游击队,上司一再电令他多方寻找侦查,务必将贺龙等头领一网打尽。张东轩绞尽脑汁派人到处侦查,却始终没有查着贺龙隐蔽活动的地方。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了贺满姑,这可是一个重大收获!贺满姑是贺龙的亲妹妹,她必然会知道贺龙贺英等人活动的踪迹。只要设法让满姑招了供,要捉拿贺龙贺英等人岂不容易多了!
张东轩如此盘算着,待贺满姑押到县城,即命人将满姑母女送进一间密室。开始数天,都让人好好服侍,好吃好喝供给她,企图感化满姑而让她自首,连审讯都很少进行。贺满姑也不动声色,只用冷冷的眼光看敌人耍些什么花招。
过了一星期,张东轩开始正式审问了。这天是早饭后,他让人将满姑押来。满姑刚进屋,张东轩即起身满脸堆笑道:“贺队长,委屈你了!这几日过得还好吗?”
“好不好又怎样?要杀要剐随你便!”满姑回道。
“唉,请不要误会。我们抓你来并不是为了杀你。”张东轩劝说道,“只要你肯自首,和你哥哥他们划清界限,我们马上释放你!”
“呸!你们不用白日做梦!”满姑一甩袖道,“要想我自首,要想我和我哥哥划清界限,除非日头从西边出!”
“你不要把话说那么绝吧。你哥哥他们闹共产,如今闹得只剩几个光杆司令了,他手下的人被消灭得差不多啦。你跟着他们一起干,有什么好处?”
“这是我自愿!跟共产党闹革命,打富济贫,消灭你们这些土豪劣绅,让天下百姓都得解放,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是要跟我哥哥一起闹革命!”
“革命,你们那个革命能成器吗?聊聊几个人,被打得七零八落,到头来只会被全部剿灭,其它还有什么出路?”
“你们剿不灭的!因为革命是正义的,虽然我们暂时受了挫折,但要不了多久就又会壮大起来。那时候就会把你们这些反动派统统送进坟墓!”
“嘿,蛤蟆打哈哈,好大的口气!我劝你还是放实际点吧!你们的队伍都快消灭光了,还怎么壮大?你也落在了我们手里,还有什么话可说?难道你就不珍惜你的生命?”
“我一条命算不了什么。你们要怎么处置,随你们的便。要想让我自首,这是妄想!”
“你可不要后悔!”
“我没有什么后悔的!”
“好吧!你要嘴硬,到时我会叫你开口!现在嘛,我还会给你点时间,请你三思而行,好好考虑,是自首呢还是受皮肉之苦,你要好好想想!”
张东轩说罢,手一挥,示意守卫人员押了贺满姑又回到了密室里去。
满姑回到房里,在床上刚坐定不久,一个送饭的老婆婆,手提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
“来,吃晚饭吧!”老婆婆弯下身子。从木桶里将一钵饭一碗茶取出,顺手放在地下,嘴里又轻声道:“饭底有纸条!”说罢,转身出了房门。
满姑待她一走,端了饭钵,用筷子戳开米饭一看,里面果然夹有一张字条。她迅速扫了四周一眼,见门外没人注意,即展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用铅笔写道:“家里正设法救你,请应付周旋敌人,注意配合。”
满姑看这字,认出是老交通员薜绍洛的笔迹,心下甚觉高兴,组织已知道她被逮捕的情况,而且要想办法营救,这使她感到欣慰。然而,她细一想,关押自己的这地方,看守十分严密,敌人兵力又很强,红军游击队近来因受挫折,尚未恢复元气,如果现在组织人来救她,岂不要冒极大风险?万一弄得不好,自己人还要吃大亏呀!
满姑如此一考虑,即刻在那张黄纸条背面用墙上的石灰粉写了几个字:“危险,勿轻举妄动!”
写毕,将纸条折好,迅速吃完饭,将纸条放进碗里压着。过了一会儿,老婆婆收碗具来了,见到空碗里的纸条,老婆婆会意地一点头,迅速将纸条捏在掌心,便匆匆提木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