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丹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0
|本章字节:9172字
“想当年我抓住过多少个偷方贼?没一个连也得有一个排!没什么新鲜的,终归都是一个钱字!皆为利来,皆为利往,金钱利益驱使下爹妈都能不要何况祖宗传下来的配方?为一己之私欲,把老祖宗含辛茹苦的百年经验倒手卖给洋人的大有人在!”五爷扬起手放在嘴边晃了晃,“我跟你说,十个里有九个都是内部人,监守自盗!你就从内部捋吧,保准儿错不了!”
那剑嘿嘿一笑:“您说得有道理!”
“可不!咱们刚才提到的那个杜老师不就是,以前总厂研究室的主任呐!还是归国华侨,那么好的一个人,平日斯斯文文的,街坊之间打个照面他总客客气气,谁家有个马高镫短他都义不容辞,还写得一手好字,赶上过年,整条南门仓胡同的对联都是他的,样儿都不带重的。扒拉扒拉全厂职工的脑袋,打死谁谁都不信杜老师也能出卖配方,可那又怎么样?不照样被牵连进盗方大案,唉!最后落了个狱中羞愤自缢的下场。”五爷一声长叹,眼神甚是发直,那剑还从未见过父亲有如此惋惜的表情。
毕竟在这世界上谁都乐意侃火烧赤壁,谁都不愿提败走麦城。
那剑喃喃地问:“后来我就再没见到过他儿子,他们家什么时候搬走的?”
“什么时候搬走的?一夜之间!那时你还小,哪记得住啊。给杜老师办完后事,他们娘儿俩一夜之间就悄没声息地搬走了,房子交了房管局,屋里一样家具都没带!”五爷手一挥。
那剑瘦削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我记得九四年不是翻案了吗?是药剂科的一名技师干的,偷了杜老师的保险柜钥匙,把配方卖给了台海。”
“是啊!这一晃都过去小三十年了。”五爷望了一眼并肩的那剑,“他儿子要是活着估计也得有你这么大了。哎,我这辈子做过的后悔事没几件,杜老师算上一件,当初真不该草率地把他交给公安,要说也没辙!处在那个年月……”五爷紧紧地盯着地面。
“咳!提这个干什么?走,走,进屋吃饺子去!”
一盘盘“喘”着热气儿的饺子端上了八仙桌。
“我五婶调出来的馅儿就是他妈的香!吃了几十年,依然这个味儿!”关子静连连赞不绝口,兴奋之余还特隐晦地来个“他妈的”,怕把朵朵带坏,那三个字吐得细弱蚊声,不用心听绝对听不真切。
从小,关家的几个孩子基本上都是吃着五爷家的小饭桌长大的。
子静拣着模样顺溜儿的,当然不是她包的,紧往朵朵的碟子里拨,两人的脑袋挤在一起,一边酣畅淋漓大吃特吃一边叽叽喳喳说笑不停。
那剑却闷吃不语,他没太敢多抬头,因为一抬头就能直视到对坐的关子静,尤其是她的眼睛。就在几分钟前,他的意识还在恍惚,仿佛是被面前的饺子热气蒸腾得迷糊了视线,子静的脸在雾气中竟然变成了顾菲那清秀的面庞。那剑紧揉眼睛,借着查看短信的茬儿,手指又不自觉地点进了手机图片夹。
“我说小静啊,跟你五叔五婶甭客气!你要爱这口儿,以后就常来!多双筷子的事儿!”五爷甚是高兴,刚吃了两筷子,就琢磨着哪不对,一拍脑门起身去开酒柜,难得人多,齐聚一堂,怎么也得整上两口。
外屋仍在收拾的老太太一听柜门咣当一声,就知道五爷在干什么,嚷道:“你少喝点!就你那高血压,大夫早让你戒酒了!”
五爷抄出瓶茅台:“听大夫的?听大夫的甭活了!一个烟一个酒要是缺了这两样儿,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老太太急了,作势数落,子静见状连忙帮腔:“嗨,五叔,戒是不用戒,可您上了年纪,少喝点还是好。”
“得!我听小静的,就来上二两,二两啊!你们瞅着,哎那剑,你小子不来点?难得小静到家来玩儿。”五爷捏出几只酒盅。
“我下午还得开车,您喝吧。”
子静一撸胳膊:“五叔!您给我来点!我陪您!”
“瞧瞧!瞧瞧!打小我就喜欢小静,关家丫头个个不让须眉!爽快!真爽快!来!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干!”
“干!”两人一口闷下。
“爷爷,我也来点!”朵朵一听爷爷夸赞小静姑姑爽快,也争上气了,不过她清楚那剑肯定阻拦,果真那剑发话了。
五爷却不以为然,蹦着脚绕过桌子香了朵朵一口:“哎!这就对喽!这才像我那五的孙女,那氏的后人!咱们祖上,哪个不是豪爽之辈?想当年我一瓶二锅头下去,半夜照样上房拿贼,脚底下都不带抹油的!”
两盅酒下肚,子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她讲给朵朵:“知道不?当年五爷就跟景阳冈打虎的武松一样,三碗酒下去都能夜擒十寇呢!那可都是老华夏的佳话了!那些飞贼,半夜用挠钩上房,可让久候的五爷一脚一个全给踹了下去,摔在地上哼哼唧唧,怎么爬都爬不起来,哈哈!”
子静越讲越起劲,朵朵乐得直拍手。
五爷听了也大为受用,老脸笑得红扑扑的,那剑对这多少无动于衷,这些典故他都听了八百六十遍,耳朵早磨出茧子了。
“真的呀?小静姑姑,我一直以为爷爷是在吹牛!”
“哟嗬!夜擒十寇算什么!跟你太爷爷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抗日那会儿,你太爷爷一手举着酒葫芦一手挥着大砍刀,愣是砍死了十来个端着枪的日本鬼子呢!”说着五爷在八仙桌前还学着当年他爸爸的模样舞了起来。
子静与朵朵笑得前仰后合。
“发酒疯啊你,老头子!”老太太嗔怪道。
子静左手捏着酒盅,右手提着筷子,目光迷离,语重心长:“我们关家念念不忘老那家的情儿!我爸常把五叔您和那公爷挂在嘴边,在家动不动就提:老那家于我们有恩!咱们就是倾家荡产也无以为报!他说我爷爷临走的时候还在喊着那公爷的名号。要是没有那公爷,解放前我们家祖传的那些个秘方早被日本人抢回岛子上去了。鬼子下手的那晚,那公爷背背单刀提前护着我爷爷奶奶连夜逃出了北京城,才得以人方两全,就连我姑都是躲在卢沟桥底下生的呢!哎,现在想想,当年要不是那公爷拼死与日本人周旋,估计我现在都吃不上这口饺子了。”
吭哧!子静一口咬开个羊肉萝卜的,哧溜,又跟上一口酒。
那剑劝道:“子静,你少喝点。”
没承想适得其反,这一劝反倒助长了关子静的气焰。
关子静豪情大发,一推那剑的胳膊,在面前并列上三只酒盅,斟满,给那五爷也满上了一盅,站起身:“五爷!我敬咱们那家三杯!这第一杯,我代表我们家敬老那家诸位列祖列宗,尤其是侠肝义胆的那公爷!”说完一仰脖下去了;“这第二杯,我敬您!您为华夏含辛茹苦了一辈子!着实不易!”跟着又一仰脖,搞不清是被酒呛得还是心潮澎湃,关子静的眼角泛起了点点泪花;“这第三杯……”她扭向那剑,“我敬你!牛牛哥,感谢你对小妹从小到大无微不至的照顾!”
这第三杯,关子静下去得还真是苦。
厨房。
那剑挽着袖子低头洗碗。
客厅里仍不时传来子静与五爷的朗朗笑声,听起来是喝好了、喝美了。
老太太凑了过来:“剑儿,小静给朵朵买了几件衣服,我看牌子都挺贵的,哎,这孩子……”
“嗯,前两天她跟我提起过。”那剑没抬头。
“我看小静对你,真是……”
“咳,妈,您甭操心这些了。”
“你别辜负人家一片心意!你单身这么多年了,也该考虑考虑这事儿了,你看她对朵朵多上心!对你又是那么的好,这样的女孩现在世面儿上不多见了,咱们两家知根知底,我跟你爸都上了年纪,有今儿没明儿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走了。”说着说着老太太还掉了泪。
“你总一个人带着朵朵,让我们怎么能放心!”
那剑叹了口气,深深地叹了口气。
“妈,您这有一次性饭盒吗?”
“有,用饭盒做什么?”
“我想带走点。”
“哦,那你带生的吧,好拿,放冰箱里想吃就煮。”
“不,我带熟的走。”
“带熟的?”
“嗯,小菲……”
“小菲她也爱吃您包的饺子。”
06
“那双鞋我要定了!你们今天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安吉拉纤纤玉手奋力一拍柜台。
“抱歉!小姐,您要的那双真没有!”
门口二鬼把门的黑衣保安闻声向店内望了望,跟着便如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同时将脸缓缓扭向门外。
一早的金宝汇空空荡荡,轻音乐从墙缝中钻出,偌大的卖场里只稀稀拉拉有那么几个客人,此时就连楼上走过去的高跟鞋都听得无比真切。
店内仍回荡着安吉拉的那句豪言壮语,不过这飙发得水平太低,显然没掀多大风浪,只在水面上激了个漂儿便迅速沉了底。
保安不当事儿,店里更不当事儿,柜台后面的两名销售顾问坦坦然然、淡定如初,安吉拉进来时二位什么笑模样现在依旧什么笑模样,面皮都不带抖一下的,刚上班,两位dy还泛着化妆水的油光儿呢,其中一位珠圆玉润,这会儿银盘似的满月脸儿上正映着安吉拉的怒容。
两位销售顾问心中太过明镜,像眼前这号的,每天少说见一个连,大牌名品,什么样的顾客蹦不进来?神经早已麻木。对她们来讲,面前丫头简直入门级的,国人为买个奢侈品,撒泼打滚抹脖子上吊当场灌敌敌畏的都大有人在,何况拍桌子瞪眼吆五喝六这般小小不言的?
店家蛮轻松,顾客倒紧张,一旁的单丽丽慌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狠狠拽了拽安吉拉的衣角,像这样的一线品牌,单丽丽平日想都不敢想,每每路过也就望望,爹妈皆是寻常百姓,烧不起那个钱,今日若不跟安吉拉,她绝不敢造次一步。
“安姐,要不算了,咱们走吧。”单丽丽低头说道。
“哪能就这样算了?她们太不讲理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她们公司前两天刚给我回复的邮件,让我随时到金宝街来取,可今天我人到了东西却没了,哪有这般说话不算话的?还国际一线品牌呢!”安吉拉气很是不打一处来。
起个大早赶个晚集,今早安吉拉第一件事就是杀奔金宝街,那双限量版的山茶花她垂涎已久了,不过可不是买给她自己,而是买给妈妈。之前妈妈陪她逛街时试过,试了又试,很合脚型,安吉拉从妈妈喜不自胜的眼神中就能读出:妈妈一眼就相中了!不过一扫价码妈妈便立即还给了销售顾问,都是节俭惹的祸,安吉拉当时也就没作强买,她记在心里,合计着年底妈妈过生日时作为礼物送给妈妈。就这样,才上班没几月的安吉拉便开始勒紧裤腰带。由于是限量版,全北京没几双,安吉拉早早就在网上付了订金做了预购,前几日她收到该品牌的回复邮件,说金宝汇的专卖店已有到货,安吉拉为此兴奋得好几天没合眼,这毕竟是她平生第一次用自己的工资送妈妈礼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夜那双鞋竟现身梦中,于空中飘飘忽忽,可她蹦了半天就是够不着,说也奇怪,身后一人帮她摘了下来,一位高高大大的男士,她扎在那男士的怀中嘤咛了好久,好久好久。阳光下、雪地中,安吉拉挽着男士的臂膀,拎着那双梦寐以求的山茶花,两人嘻嘻哈哈地去赴妈妈的寿宴。
眼见梦想将要破灭,安吉拉能不火冒三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