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作者:张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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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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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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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4490字

穗子向牧牧讲起她悲壮的初恋。


“在少女多梦的时节,我曾经数次在梦中憧憬过我的白马王子,我盼望着把我的初夜权和我的爱,一起做为人生最珍贵的礼物献给他。可是由于他的出现,这对于我却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童话。”


穗子的目光落在壁上的风景摄影画上,这是一个一望无际的草坪,翠绿,平坦,远处有一条小路,蜿蜒不平。


“云,是在我孤身一人闯荡京城时进入我的生活的。那时我在一家广告公司打工,他是我们公司的客座撰稿人。一个春雨霏霏的下午,我冒雨前行,忽然头上出现一把伞,抬头看见云的神采,我接受了他到宾馆饮茶的邀请。在慢慢品茶时,我知道我们都是四川老乡。分手时,他对我说,‘叫我哥吧,我会照顾你的。’一个星期天,他开车接我到康西草原玩。那一天,我们像两匹马在草原上奔腾,一个温暖的草坡,是我们聚餐的好地方;一瓶北京老白干,两只羊腿,我们喝得烂醉。蓝蓝的天空,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我们这两匹马竟委缩在一起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当红日跳跃在草原边际之时,我们彻头彻底地展示风景,我觉得我实实在在做了女人。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在重庆有老婆,还有一个四岁的女娃。我感到惶惑,我的一生就这样偷偷摸摸的进行吗?他看出了我的心里,吻着我说,性是爱的升华,他的妻子就像是一堆灰烬的废墟,而我就是这草坡上的处女地,他才是真正的垦荒者……”


“还挺有诗的味道。”牧牧幽幽地说。


“好诗还在后面呢。半年后,我发现与他会面,他不愿意再多谈什么,就像掰玉米捧一样急于得到我的身体。如果碰到我来事了,他会找个借口匆匆而去。我的心彻底凉了,我这时才意识到,原来维系我们之间关系的只是性。我开始对这种关系感到厌倦。终于有一天,我对他说,这本书翻完了,你走吧。他真的一声不响地走了。从此再没有回来。牧牧,这就是我的初恋啊!……”


牧牧真想不到这个欢乐成性的穗子的情爱史上,还有这么一段令人心碎的故事。


“人们往往还没有真正领略到情的真挚悠远时,就已经迈入了性的雷区,尤其是当它披洒着浪漫的光环使你目眩时,这大概就是人性的误区吧。”穗子悠悠地说完,站了起来,说道:“走,牧牧,不说这个了,今天下午咱们去暗访花港垂钓园,听说那里公款垂钓问题严重,咱们来个暗访,争取弄一篇好新闻。”


牧牧一听,眼睛一亮:“听说那里还有陪钓小姐,你这点子不错。今年咱们这是第三次合作采访了。”


花港垂钓园在北京西郊,穗子开车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只见在密密匝匝起伏不平的一座座乡间别墅前,有一宽大的露天垂钓园,两侧整齐地竖着花伞。由于是冬天,刚下过雪,无人垂钓。室内垂钓园前的草坪上停着几十辆车,有奥迪、丰田、富康、桑塔纳、别克等轿车,也有面包车、切诺基等车。


“你看,奥迪,大多是公车,还有部队车牌的车,牧牧,快用照像机拍下来。”穗子将车速放慢,在车群之中缓缓穿行。牧牧把车玻璃摇下半扇,用照像机拍下一辆辆车的车牌。


穗子把车停好,两个人暗藏了微型录音机,走下轿车,径直走入大厅。


厅的北面是服务台,几个服务小姐正在招呼钓客,壁上是注意事项和鱼的价格。牧牧用心记住那些鱼的价格,罗非鱼,12元一斤,红鳟鱼,15元一斤,鲫鱼,8元一斤,鲤鱼,6元一斤,草鱼,7元一斤……


厅堂的南侧,服务员正在给钓客开票,一堆堆活鱼在网中蹦跳。


穗子买了门票,带着牧牧到里面一间屋内租钓竿,然后来到垂钓大厅,只见有十多个大鱼池,池畔密密匝匝坐着钓客,有的聚精会神垂钓,有的甩着鱼竿,也有的收竿取鱼。穗子粗算一下,足有几百人。


牧牧小声问穗子:“你怎么知道哪些是用公款,哪些是用私款?”


穗子神秘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每个鱼池旁都有两个服务人员和一个保安人员。每个鱼池旁边都挂有一个木牌,标明是哪个鱼种。


牧牧感到奇怪,这些钓客如此轻易地就钓到鱼,真是奇迹。


穗子拉他到罗非鱼池边,找了两个座位坐下。两个人钓鱼都是高手,各就各位,一忽儿就钓了七八条。


牧牧埋怨说:“今天我兜里可没带那么多钱,罗非鱼,12块钱一斤,一条有一斤多,七八条就100多块钱了,再钓个个把钟头,还不上千块钱?”


穗子埋怨道:“小气鬼,又不花你的钱,回去报销呗。先把鱼钩埋在水里。”


牧牧笑道:“我钓着鱼可不敢扔回去,一条鱼罚款100元,你看那保安正盯着我呢!”


“那是你心理作用。”穗子一甩竿,一条水淋淋的罗非鱼抛了起来,这条鱼足有2斤重。穗子把鱼钩取出来,把鱼放进网内,然后放了鱼饵。


穗子把鱼竿置于一旁,站起身,走到一个女服务员面前。


“小姐,这池里的鱼满多的。”


“可不是,一个池放养足有一万多斤,也不喂,鱼都饿昏了。”


“你们老板真有高招。”


“老板是广东人,会做生意。”


“钓鱼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有大款,也有国家机关、国营公司的人,双休日来的人最多,都满了。”


“我们是机关的,能开发票吗?”穗子压低了声音,右手伸进裤兜里的录音机,把话筒露了出来。


女服务员小心地瞧瞧左右,说:“可以开食品费、餐费,这儿用公款钓鱼的不少哩。”


“这儿有陪钓的小姐吗?”


“有,陪钓一小时50元,一水儿的扬州小姐。还可以陪吃、陪喝……”


“有妞儿吗?”穗子更压低了声音。


女服务员点点头。“后面有别墅,可以住。”


“多少钱?”


“议价,要是雏儿,贵一点。”


穗子又问:“我怎么看不到陪钓的小姐呀?”


“有单间,豪华垂钓间,要陪钓小姐的人一般都租单间垂钓。”


穗子初战告捷,得意洋洋地回到牧牧身边。


“有收获吗?”牧牧问。


“当然有。”穗子得意洋洋地说。


“鱼上钩了。”牧牧一挑竿,一只大罗非鱼甩到岸上。


“嗬,好大!”穗子惊喜地说着,放好钓竿,帮助牧牧把鱼放进网里。


穗子收拾停当,又来到南侧的垂钓单间,这是一排网形小木屋,屋壁上是纵横交错的鱼的图案,窗户全是乌玻璃。


穗子轻轻推开门,正见一片水池,池边有两个躺椅,一个50来岁干部模样的胖男人,正拥抱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俊俏年轻女人在垂钓,那钓竿左右晃动,女人正往他嘴里喂着磕好的瓜籽。


“钓鱼精,好身手。”女人滋滋地在胖男人脸颊上吻了一个红痕。


“哟,回去向老婆不好交待哟!”胖男人哈哈笑道。


“你是个气管炎(妻管严)!”女人用尖尖玉指在男人额上戳了一下。


“哎哟,指甲好长,你们扬州人是不是都不剪指甲?”


两个人相拥而笑。


鱼竿挣到水里,漂流而去。


“你的鱼竿!”漂亮女人尖声叫道。


“我就要你这条美人鱼……”男人拥紧了女人,胖手熟练地向下滑动着……


“这是丘陵,这是平原,这是漩涡,这是沼泽,还有神秘莫测的喀斯特地形……”


“你真坏……”女人嘻嘻笑着,更加贴紧了这个狗熊般的家伙。


穗子不忍再看下去,把轻轻推开的门缝合上了,她觉得,合上了一个罪恶。


好在兜里的录音机开着,她庆幸地想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保安人员恶狠狠地走过来。


“我找我们局长,刚才我在车里接到手机电话,通知他下午开会。”穗子灵机一动,编出这么一段话。


“赶快走开,闲人免进。”


穗子赶紧抽身。


牧牧已钓了十三只罗非鱼。


穗子来到牧牧身边,说道:“满载而归,我们该进入第二战役了。”


牧牧见她一脸春风得意的神情,嘲笑地说:“见到西洋景了吧!”


穗子拿着两个人的钓竿,牧牧拎着两袋鱼,两个人来到一个大秤前,服务人员称了称,说道:“一共32斤”。


穗子拿着服务人员开的票据,来到柜台前。前面有5个人排队,穗子发现他们的发票上开的是食品费,其中一人的票据上写的是540斤,服务人员在他的发票上写的是6325元,食品费。


穗子问那个人:“你们怎么钓了这么多鱼?”


“我们是20多人钓的”。他答道。


“吃得完吗?”


“回去分给大家”。


轮到穗子了。


“给我也开一个发票,写食品费。”她小声地说。


服务人员点点头。


牧牧在还鱼竿时遇到了麻烦。


一个保安头目模样的人拦住了他。


“你是哪个单位的?”他上下打量着牧牧。


“你是谁?”牧牧反问他,有点紧张,他感到心在跳。


“我是这里的保卫人员。”


“我是种子公司的。”


“有证件吗?”


“忘记带了。”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人是谁?”


“她是我老婆……”


“谁是你老婆?”穗子正巧踏进门,听到这一句。


牧牧脸一红,连忙说,“对,不是老婆,是小蜜。”


穗子道:“谁是你的小蜜?”


“反正是相好的……”牧牧支支吾吾地说。


“拿出你的证件!”保安头目双目逼人,盯住穗子。


“你有什么权利看我的证件?我是无业游民、丐帮,懂吗?女帮主!是北漂集团的,北京漂泊集团,有十几万人呢!”穗子的小***一颤一颤的,要跳出来。


牧牧对保安头目笑道:“你可别惹翻了我这位小姑奶奶,她爹是公安局长,她一个电话,警车就开来了,麻烦大了!”


保安头目一听,怔了一下。


穗子趁机拉着牧牧走了。


两个人上了轿车,轿车开了有十几里路程,牧牧叫道:“坏了!”


穗子问:“怎么了?你一惊一炸的。”


“鱼摞在垂钓园了……”牧牧叹了一口气。


“喂狗吧。”穗子用双手一按方向盘,一踩油门,轿车像脱弦的利箭一般射出去……


回到报社,穗子和牧牧用了半夜的时间赶写出一篇报道《公款钓鱼目击记》,共2500字。两个人凌晨3时才离开办公室各自回家睡觉。


中午,牧牧来到办公室,编辑部主任告诉他《公款钓鱼目击记》被社长俞鹰‘毙’了。


牧牧一听,心里像浇了一盆冰水。


“为什么?我找俞社长去。”


“听说来了不少求情电话。”


“那我们的车一定被人跟了。”


牧牧走进社长室,俞鹰正在打电话。


牧牧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俞鹰打完电话,笑呵呵地说:“小牧,你们深入第一线采写目击记式的报道,这种作风很扎实,很深入,精神可嘉啊!”


牧牧没有说话。


俞鹰拿起牧牧穗子写的稿子,“但是写批评报道要慎重,特别是你们记的一些车号是特殊单位的,报道出去,一是影响不好,二是咱们这个报社也担待不起啊……”


“那就把这些车号删去。”牧牧气鼓鼓地说。


“再者,现在有公款吃喝、公款娱乐、公款搓麻、公款嫖娼、公车私用、私款公存……又有公款钓鱼,这是不是太滥了?还有,你们写的那个钓客和陪钓女厮混的情节有点像黄色故事。现在有陪吃、陪喝、陪搓、陪泳、陪聊、陪澡,又有陪钓,是不是太庸俗了?……”俞鹰点燃了一支烟,翘起了二郎腿。


“批评要注意政治,注意社会影响,报纸还是应以表扬为主……”


“社长,这篇稿子是不是还有修改的余地,我们有录音带,又有照片,准确无误。”


“录音带在法庭上不能视为语气,现在新闻官司太多,到时候上法庭是我这个社长,我这个法人代表,前年不是有法轮功围困报社的例子吗?要顾全大局,不要以小失大……”


牧牧见说不动社长,闷闷不乐地走出社长室。


牧牧昏头昏脑地走出报社,正碰上开车而来的穗子。


“牧牧……”穗子停下车,从车里探出脑袋。


“公款钓鱼……完了,我们成了鱼食。”牧牧凄凉地说。


“什么?”穗子睁大了眼睛。


“俞社长毙了稿子,白忙活儿一场。”


“为什么?”穗子从车里走下来。


“求情的多,他怕上法庭,引起新闻官司。”


“胆小鬼,就惦记他那顶乌纱帽!”穗子说。


“小声点,让人听见,你这个直脾气,要是传到俞社长耳朵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牧牧把穗子拉到一边。


“我才不怕他,小农意识,听说上考场时还一腿的泥,一拍后脊梁直吐大蚂蚱,心眼小得像针孔,我找他说理去!”


穗子气鼓鼓地进了报社的办公楼。


牧牧生怕她弄大了,急忙去追她。


穗子先上了左侧的电梯,牧牧进入右侧的电梯。


牧牧走到三楼社长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传出一阵争吵声:


“新闻应该恪守真实性原则,我和牧牧对这篇批评稿负完全责任,打击不正之风,铲除腐败现象,是新闻记者的神圣职责!”这是穗子激昂的声音。


“穗子同志,你冷静一点,你要顾全大局,报社有报社的难处,那么多有身份的人来求情,咱们也得斟酌斟酌,不要以小失大。”这是俞鹰的声音。


“反正我们是牺牲品!”穗子气冲冲走了出来。


“牧牧,走,下午不干了!”


牧牧的右手被穗子的手攥住,走入电梯;出了电梯,出了报社大门,进入轿车。


穗子开着轿车在马路上狂奔……


“去哪儿?”牧牧问。


穗子没有回答。


轿车把那些树木、行人、高楼飞快地甩到后面。


穗子驾车时的神情像一只疯狂的野兽,她的表情严肃,两只大眼睛又亮又凶,有点像金钱豹的眼睛。微呈孤形的高鼻梁,织细,白皙,这使牧牧想起在埃及的金字塔。穗子的樱桃小口很可爱,红得象刚摘下来的樱桃,可惜涂了红胭脂;牧牧不喜欢女人涂胭脂,他喜欢自然的美。牧牧想起老庆的一段话:女人的嘴使人联想翩翩……


牧牧不敢多想,他觉得穗子真的好性感,尤其是她戴的那条金纱巾,随风飘荡,像一圈圈金色的光环,令人眼花撩乱……


牧牧第一次感到幸福,愉悦,靓妹开车,俊哥陪坐,行人不时向他们投注羡慕的目光。


轿车在王府花园一个三层别墅前停下了,穗子下了车,伸了伸懒腰。


草坪上有两丛丁香,南侧有一排雪松,积雪尚未完全融化,翠白之间淌着水滴。


穗子带牧牧进入别墅。


一派金碧辉煌,一楼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圣诞树上贺卡、彩灯琳琅满目,34英寸的彩色电视机,dvd影牒机,音箱,宽大的黑色牛皮沙发,高低不平的酒柜,柜内各种酒瓶姿态各异,金钱豹皮拼成的地毯上撂着小山似的影视音乐牒盘。两壁有一个楼梯通到二楼。


牧牧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别墅。


他平时听人说穗子被某人“金屋藏娇”,如今眼见为实,心内反而生出一股醋溜溜的感觉。


“这是你的房子?”牧牧问。


“该你打听你打听,不该你打听你不要打听,你跟报社和沙龙的朋友都不要说,如果说出去,看我不打掉你的牙?”穗子微笑着脱下豹皮大衣,挂到衣架上。她打开遥控器,电视屏面上出现卡拉ok的画面,《真的好想你》;穗子又一按遥控器,画面上又出现《我不是一个坏女孩》。


牧牧也脱了皮大衣,换上拖鞋。


“来,坐,喝什么?”穗子把牧牧按到沙发上。


“咖啡,少加糖。”


一忽儿,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摆到茶几上。


“今天我来做饭,咱们吃西餐,你在这先看电视。”穗子把摇控器扔给牧牧。


电话铃响了。


牧牧刚要用手去接电话。


“不要接。”穗子厉声止住他,从另一个房间里拿出无绳电话接听。


“我是穗穗,谁睡懒觉了?人家刚办完公务回来。当然是模范记者,我的大首长,是不是在宴会上?是不是吃得满脸油光锃亮。人家可有新的段子了,‘早晨围着轮子转,中午围着盘子转,晚上围着裙子转,’……有意思吧。你别忘了,每天吃深海鱼油,这是治高血脂的良药,这些鱼油是朋友从美国带回来的。少吃点动物内脏,鸭胗鸭肝好吃也不要吃。——晚上离那些臊货远点,她们都是逢场作戏,都为了钱,女人还不都是一个味,误了你的前程,丢了乌沙帽,就惨了。我不心疼你,还有谁心疼你?——谁是你的小宝贝?……我才不吻你呢!拜拜!……”


穗子从屋里出来了。


“饿坏了吧?我赶快下厨。”


穗子进厨房了。


牧牧仔细打量着房间,壁上是一幅世界名画,非常幽雅。他走进穗子打电话的房间,原来是个书房。书柜里密密匝匝挤满了书,多是政治文化名人传记和精典著作。


牧牧走进卫生间,豪华宽敞,有一个鸳鸯浴池。牧牧方便一下,流线形的水柱卷进马桶的漩涡,荡漾起一片薄荷香味。


真是奇迹。牧牧暗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