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思录(1)

作者:一路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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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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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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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286字

我们一直在追寻人生的意义与真谛。我们不停地问自己,人为什么而活?为爱着我们的亲人而活?为自己而活?还是为活得更久而活?


这条漫长的路途,时常让我们迷失方向。为了找到正确的出路,我们不停地摸索,攀爬,越过沟壑山涧,越过悬崖峭壁,不惜踩过长满庄稼的稻田,不惜踏平开满鲜花的小屋……


蓦然回首,才恍然惊觉,我们已经错过了一路风景,并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


将善意全部带走


凌晨,与一帮许久未见的朋友,在街角一家温暖的餐馆里吃着大排挡。那些腾升而起的热气将窗子渲染得朦胧无比,毫不知外面的世界。一位兴起的朋友站在窗下,一边看着我们大笑,一边写着“今日到此一聚”的字样。透过那些笔画,我们这才清楚地看见此时窗外,俨然已是鹅毛大雪。


端着温热的酒杯,我们丝毫没有察觉到铁门之外的寒冷世界。东一句西一句的调侃之后,终于杯盘狼籍。


当我们臃懒地躺在靠椅上,准备叫唤老板结帐时,一位瘦弱的中年妇女闯入了我们的视线。


褪色的天蓝头巾上,一些灰色的小毛疙瘩纵横交错,夹杂着那些尚未完全溶解的雪花。宽大的绿棉衣将她身体遮了大半,瘦削的脸上挂着些许水珠一类的物质。土黄的皮肤,谦卑而又不自然地微笑。她的打扮在此时这个嘈杂的场合里出现,多少有一些不合。本是嬉笑的我们,忽然沉默了下来。


看着此时横七竖八的我们,她站定了一会,有些紧张,像是在等待检阅。


朋友有些迷惑地问她:“你找谁啊?”


“要柑橘吗?一块钱全部给你们。”她提了提手中那几个用红色小网兜住的柑橘,干瘪而又安静的橙色。


若她不扬起手臂,我们或许都没有发现那提藏在宽大棉衣袖子里的柑橘。停顿了一会,我们互相有些不知所以然。


“放下两个吧,这一块钱你拿走。”最终,还是我开了口。面对她这样的装束,我忍不住同情心泛滥,觉得这样的冬雪天,这样的几个柑橘,或许就是这样一个穷苦女人的全部依靠。我自然不忍心在交付一块钱之后,把她所有的依靠统统拿走。


对于我的善意,想她必是要表现得十分欣喜才对。可并没有如我所想,相反她显得更加紧张了,紧张里,多了一些东西在躲闪。


“全部放下,我们全都要了。”在那妇人轻微地放下两个柑橘,正欲转身离开时,我的一位朋友开了口。我知道当时的我们就算是最美味的山珍也难以下咽了,更何况几个柑橘?可朋友硬是要她把所有的柑橘放下,虽然有着满腹的不悦,在当时的场合,我也只能沉默着,看着那个精瘦的妇人尴尬地空手离开。


在回来的路上,我手里握着最后两个干瘪的柑橘,仍旧地难以释怀。


“我知道,你觉得我没有同情心,对不?”朋友在仅有我俩的情况下说出了这句话,我不作声,内心却在责备着他的明知故问。


朋友见我不说话,接着道:“假若我们真的同情她,同情这样的人,就该把我们的善意全部拿走。只有这样,他们才觉得那是一种彼此平等的尊重与交易。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就此离去,回家好好休息。倘若我们为了成全自己的善举,留几个柑橘给她,她必然又要在风雪中为那一块钱继续奔波。而那时,我们的善良究竟帮了她什么?”


话毕,我顿时恍然大悟。


贫富不等的世俗世界里,我们往往在用一颗自我认知为仁慈的心去完成每一次善举。无论大小,我们都尽可能的在给予他们关怀,却从来不知,对于这些真正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他们来说,完全是一种不经意的伤害。


将我们的善意全部带走,这是一种表面看似冷漠,却在内里温热无比的举动。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彻底的让他们从社会底层的阴影里面脱离而出,认为这是一种彼此平等的交易,而并非一次对可怜和同情的刻意成全。


嘿,不要回头


周末与母亲外出,打算购置家用。汹涌的人潮中,忽然一个缓慢的点吸引了我的视线。当我向他靠近时,我才发现,原来他是一位残疾人。双手拄着拐杖,力图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人群。可尽管他是如此的努力,与此时匆忙的人潮相比,依旧是非常缓慢。


或许是出于好奇的心理,在与他擦肩而过后,我和其他的人一样,打算回头再看一眼。可却被母亲制止住了:“嘿,不要回头!”


我被她的声音震住了,跟随着她的脚步,迅速脱离了人潮。


“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看呢?”我问母亲。


“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你会回头看他吗?”


我被这一问楞住了。是的,我们在口口声声呼吁要给残疾人朋友们更多物质关爱的同时,却忽视了心灵的慰籍。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不要回头,用正常人的眼光来看待他们,才是他们最想要得到的。


春节过后,一帮多年不见的朋友邀我外出聚会,地点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岛。


当地一位非常要好的旧友陪同我一起去了。剪票进站后,一些归校的学生们和家长一起,急切的涌向车厢。坐定后,那些面容悲切的父母就这么站在窗外。开车的鸣笛一响起,那些在眼眶里堆积了许久的泪水,一下子就再也阻挡不住了。


车子缓缓开动。一位母亲加快了脚步,满脸热泪的跟着火车挥手。这时,在我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抽泣声,哽咽地喊着:“妈妈,你回去吧,妈妈,你回去吧。”


整个车厢的人仿佛都对这样的场景十分好奇,纷纷转过头去。我正要回头,却被朋友制止住了:“嘿,不要回头!”


我安静着,忽然想起那个与母亲一起外出的午后。


嘿,不要回头!面对那些尴尬或是动情的场面,我们其实更应该置若罔闻。


此时的沉默,或许才是金。


因为只有这样的沉默,才能换来一次酣畅淋漓的痛哭,才能换来一些人渴望得到的尊严。


黑暗的来由


执教十五年,先后更变了三次工作单位,见过了上数万张面孔。周围所有的同事,领导,学生都在变,可有一点始终都没变,就是我给学生们上第一堂课的内容——人生与梦想。我花一节课的时间来喋喋不休的目的,也只是要孩子们都知道,有梦想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儿。


孩子们很赞同的我的观点,并在之后都十分尊敬我。这令我颇为得意,觉得自己的职业,甚至包连自己都是那么神圣不可侵犯。当然,我也会尽力做好每一个细节,力争成为他们的表率。


于是,逐渐地,我开始听不进孩子们的话,觉得他们的思想太过于肤浅。也开始抱怨,为何现在的孩子都变得那么无知而又早熟?


晚自习后,在下楼梯时我站住了脚步,大吼了两声,那灯依旧没亮。一片黑暗中,我一边埋怨着学校的后勤服务太不及时,一边扶着栏杆小心向下挪动。


几楼之内的黑暗,已让我有些烦躁起来。身后,孩子们的欢笑声离我越来越近了。当他们到达楼梯间时,也如我一般大叫了几声,却没有任何抱怨,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灯坏了”就劈啪劈啪下楼了。


我怕这群调皮的孩子摔着,大喊他们小心一点儿。可他们全然不顾我的提醒,照旧地在黑暗中嘻嘻哈哈。仿佛,他们能看到光明一样。


最后,一位在我背后的小女生悄悄对我说:“老师,您直接抬头走,不会摔的。平日有灯的时候我们不是也没注意到楼梯吗?您就放开走,没事儿。”说完,那个小女生朝我身边一越而过了。


站在黑暗中,我有些忐忑,孩子的话对吗?我逐渐地放开双手,和平日下楼梯时一样,昂首阔步。如孩子所说的一样,我没有摔倒,仅仅只是在下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有些不适。老是迈足了步子向下踩去,当猛地碰到地面时,才觉察到自己又下了一楼。


路上,我忽然惭愧起来。黑暗中的楼梯,不就正是好比人生旅途中的苦难吗?我们越是畏惧它,小心翼翼,它就越是困扰着我们前进的步伐。


在这群孩子的心里是没有黑暗的。他们所谓的黑暗,原来就是光明。我整日和他们所说的人生与梦想,不就是为了鼓励他们去追寻一片属于自己的光明吗?为何我自己却不曾做到?


光明与黑暗都在自己心里。多一些坦然去接受外界的黑暗,相反内心的黑暗会更少一些。并且,那些在心中被锐减而去的黑暗将会在人生的某一时刻,幻化为照亮路途的光明。


人生需要一枚指南针


随父去云南原始森林探险那年,我恰巧十八岁。所有的激情和梦想都在狭小的胸膛里燃烧,渴望到外面一闯,施展今生抱负。


进入森林之前,父亲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了几十条注意事项,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觉得所有的事既然都是无法预料的,那么最重要的还是随机应变。


于是白天我随父亲采集标本,做考察笔记。傍晚整理帐篷,生火。


大约过了三天,没有地图引导的我们在茫茫树木间迷失了方向。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在森林里迷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儿。因为,它或许就意味着死亡。


父亲让我检查所有的储备食粮还有药品。我检查过后,猛地一惊,因为剩余的干粮充其量也只能挨过两天。我们来时都走了三天了。两天的时间,就算我们毫不耽误地按原路返回,也得饿上一整天。


没办法,我只能把所有容器腾空,装满清泉。以备不时之需。


转悠了一天,没有任何头绪。粗心大意的我竟然在路途上把指南针给遗落了,父亲不住地叹息。这次我能明显地看到从父亲沉稳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阵惶恐。


他一边安慰着我没事儿,一边整理着那些我们辛辛苦苦采集回来的标本。其实我知道,他和一样都怕,毕竟挨过明天,我们的干粮就宣告完毕了。剩下的日子只能靠喝水来硬撑。而山野跋涉偏偏又是体能消耗极大的运动,没有足够的食物,我们根本不可能有充沛的体能绕出森林。


死亡在一步步临近我们。虽然四周都是不知名的植物和野果,但是我与父亲都不敢触碰。因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森林里,处处都潜藏着杀机,我们无法辩明哪些植物对我们有益无害,哪些对我们又有害无益。


极度恐惧的我开始埋怨父亲的无能,并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由我带路。


于是,年迈的父亲一声不吭地跟在我的身后,努力地随着我穿过那些茂密的丛林。没有了指南针,也就没有了方向。我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只求最后一搏。


最后,气喘吁吁的父亲在我身后叹出了两个字:“风向”。于是,我恍然大悟地开始镇定下来,抬头看清每一片叶子晃动的方向。


顺着叶子晃动的反方向,我带领父亲来到了一块空地,算是绕出了一点眉目。但是饥饿迫在眉睫,再不出去的话,后果真不堪设想。


临近傍晚的风开始散乱起来。太多的风向让我们都不敢确定了。


父亲抬头四处搜寻,最终决定朝着那个有着淡淡烟雾升起的地方出发。有了明确的目标,我们开始拼命地朝前敢去。必须要在天黑前冲出森林。


三小时四十五分的旅途让我和父亲双双虚脱在亮有温暖灯光的窗口下。却不知为何,会在瘫下之前,霎时流泪满面。


生之欢愉,让我真切地明白了,人生就是一片无际的茫茫原野。我们所需的只是一枚小小的指南针,给予一个明确的方向。因为只有明确的方向才足以说服我们在心底坚信,那些长远的磨难都只是一阵小小的顺风。


心中的狗


孩子怕狗。大概是那次领他走亲戚之时被狗咬过裤腿的缘故,所以至今无论如何,他都不再去那亲戚家了。之后,住户搬迁,我们到了郊外。


楼下不远处,有一间木房,房外是个院子。站在楼上,我时常会观望院子里那些不知名的鲜花,果树,还有拴在柱子上的那只老狗。


孩子放学之时,总是要路过那儿。有一次,他喧闹着从那儿急急跑过,立刻就引来了院子里的狗叫声。他吓得一阵哆嗦,不顾一切地往家里跑。直到我将他抱起时,才哇哇大哭出声。


再路过那儿,他总是远远地隔着那扇门走,小心翼翼地前行。我多次问他,为何这么害怕那扇门,他回答我说,因为门内有狗。


我不知该如何教导他,不要惧怕狗。因为对于一个曾被这种动物切实伤害过的孩子来说,的确是一件难事儿。


绕着那扇门走了两年之后,那家住户也已搬迁。空荡荡的院子里,只留下那些不知名的鲜花和几棵果树。木门终日敞开。


这一个在我看似无关紧要的木门,却着实吓坏了我的孩子。他是在某日放学之时,才猛然发现那扇门是敞开的。于是,就站在那儿,再不敢过了。


晚饭时刻,我焦急着,他为何还不回来?探窗一看,才发现他站在那条路上。


我急忙冲下楼,问他为何站在这儿。他回答我说,那扇门打开了,他怕那只狗会跑出来咬他。


我笑笑,领着他一路前行。快到那扇门时,他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门内观看,紧拽着我的手,脚步加快。


门内,树上结满了嫩绿的苹果。孩子禁不住站稳了脚,躲在我身后,探出个头来痴痴地看。因为他和其他城市的孩子一样,苹果是吃了不少,却还没真正地见过苹果树。


我松开他的手,欲进门内摘几个果子。他害怕失去我这个唯一的屏障,于是,紧拖着我的手不让我去。几经说教后,他才极不情愿地松开了我的手。


他欣喜地看着我摘那些诱人的苹果,想要进来一起,却又怕于那只狗。我看出了他的心思,环视一遍之后,确定地告诉他,这屋内已经没人了,那只狗也被带走了。


他疑惑地看了看我,再侧头看了看那只狗以前所在的位置,才慢慢地走进门内,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


摘苹果时,他老是时不时地看看那根柱子,生怕那只狗是躲在后面,会忽然跑出来咬住他。


十几分钟后,他算是坦然了。独自一人在果树下蹦来跳去。


当我在楼上再次看到他站于果树下时,我忽然明白了。孩子所惧怕的,并非是真真切切可看可摸的狗,而是曾让他惶恐不安的那只狗。这只狗,是只在他心中才有的。


历经人世变迁之后,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是否也存有这么一只“狗”,让我们对很多已消亡的事件,顿生惧怕?


吃一份希望


我是在一个夏天接到这所大学的录用通知的。拖着重重的行囊自身还未安定,就已经开始了忙碌的教学生活。


刚到那天,顶着骄阳一路从车站奔波而来,打算直接到教工宿舍安顿。可最终还是无法忍受炙烤的煎熬,不得不在有阴凉的食堂门口停下了。


安静的中午,我大汉淋漓,狼狈不堪地站在那儿。背后是一位瘦小的中年妇女,坐在食堂门前的地板上打盹,旁边搁着一根布满污渍的扁担,还有满满两箩筐水果。


我在猜想,这校区在郊外,她是怎么过来的呢?就算是乘公交,那也得走上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并且这种坐着都让人流汗的天气,我真不敢想象她的旅途。


后来,与她逐渐熟悉了。因为,每天课后经过食堂门口,我都会买上两块钱的水果,不多不少。一个月,固定的六十块钱,就跟长了腿一样的跟在了她的箩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