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丹
|类型:生活·百科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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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时光,雪山的女儿哺育了这片草原,而草原儿女恒久不渝的感情使这片土地神圣不息。
去过很多草原,有些如雷贯耳,有些却没有名字,驱车、骑马、徒步也罢,均留下足迹,有些还留有文字。但,印象深刻的还是唐干草原。
第一次去,是去那过春节,同样,也是藏历的新年。当时,天气寒冷,沿路两边的山上白雪皑皑,离西宁,翻拉鸡山,过黄河,经贵德,再翻山越岭,穿行无垠的草原。也许是急切的心情与路途反差的原因吧,觉得到了同德县城时,就感到仿佛到了遥远的天边。
同德小憩时,吃到了传说中的血肠。牧区藏胞准备过年,会庖牛宰羊,把内脏剁成颗粒,塞进肠里,再灌满鲜血,放到锅里煮熟即成。关键要把握火候,不能把血煮凝了。如果不是宰牲季节,一般吃不到血肠。血肠为当地待客的佳肴,味鲜肉香,但很多外人初食会难以习惯,故有些家里在做血肠时会加些香料,以飨外来口味,自然,就不正宗了。一些旅游景点和餐馆卖的血肠,大多是偷工减料的假冒之物,坏了血肠的名声。在拉萨工作回家乡过年的夫妇,热情地把原汁原味和加料的两种血肠都端上来,我对前者情有独钟,大快朵颐。
目的地尚要往草原深处前行三十公里,过河水冲积成的乱石滩,穿峡谷,其余的路全是约半尺厚的浮土,间或沟壑里积水成冰,深寒冬日就是不见雪。后知是年大旱,未下一场雪。
夕照高原,一路风尘,到了唐干草原。
家,就在三面临渊的半岛上。壑里有水,只不过都结成冰了。它们汇聚流出唐干草原后,入不远处的黄河。凭坡临风,望向天际边的黄河所在,耳边仿佛响起天河的流淌。至今,还会梦见自己被夕阳染红脸颊,凝视茫茫天边的黄河。
在家里,见到了老爷爷、老奶奶,他们都八十多岁了,身体依然硬朗,还了解到周边的长寿老人不在少数。的确出乎意料,印象里藏区环境恶劣,平均寿命不如汉地,唐干草原海拔在三千米以上,为交通不便、卫生医疗条。
阿尼玛卿的女儿唐干草原。
件较差的牧区,如此不同寻常,不能不说是奇迹。
节前几日,走访了一些较为困难的家庭,给他们送去了城里带来的面粉和一些过节的食品。其实,家里本就不富裕,但年年春节回来都是如此,成了习惯。这样做说来还颇有渊源。老爷爷的父亲当年就是这片草原一个部落的头人,绰号“斧头”,除骁勇善战,一直乐善好施,到了老爷爷这一代也是如此,故在草原上有着很好的声望,颇得牧民敬慕。由于超负荷的开支,家里的生活也就不如其地位般殷实,仅仅比大多数牧民稍好些而已。我与老爷爷聊过,这位当过同德县解放后第一任县长的老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哈哈大笑。那刻,我知道他把钱物看得很轻。今天,老爷爷的儿子延续了这一传承。
冬日里,方圆几里的活水冰封冻结,只剩离家约三公里远的一眼不冻泉阿尼玛卿的女儿唐干草原。
为周边几个村子提供饮用水。平日,他们徒步用三四十升大小的塑料桶把水背回来,来回一趟近两小时,我们在的日子里,每天早晚一次,驾车拉水,用水才宽裕一些。拉水,也是我们仅仅能亲力亲为他们做到的事。
新年伊始,更多的时间是走家串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饮酥油茶,过着痛快的日子。可是慢慢的,却不敢出门了,主要是不胜酒力!肉,一盆一盆,每人发一把刀,吃多少,割多少。美酒,少不了,喝多少就是由不得自己了。敬酒,得喝,还要回敬,否则漏了任何一个环节,都是失了礼数,何况我们远道而来。这一来一往,酒量再不济者也免不了喝四两以上的酒,豪情起时快意处,酒变成了感情之水,一碗接一碗,欢歌起舞,忘了喝了多少,也忘了是否醉过。记得附近有一位退休后回乡定居的县人大主任,他招待我们,喝酒时用的是银碗,我们三个年轻人喝他一个,结果是全醉了。后来数酒瓶,一共喝了六瓶青稞。第二天中午他来回访时,才酒醒。之后,对酒心存惧意。
期间,走访了一家居住在雪山脚下的亲戚。三十多公里,完全没有车路,走了三个多小时,途中穿涉不少河道,河水凝结成冰,长时间堆积,冰面宽达百余米,车行其上,宛若进入晶莹洁白的世界,分不清梦幻和真实。
到了雪山,也就到了目的地。见来客了,主人热情出屋迎接,一番热烈拥抱后,点燃牛羊粪,熬起了酥油茶。老者一边摇着经筒一边说着话,因语言不通,也不知说些什么,他们约聊了一小时,因为要赶路,大伙便于火塘边起身告别。走前给照了一张全家福,胶片机照的,待冲印出来后细看,个个肤色黝黑,身材精瘦,表情肃穆,眼中流露着坚毅的目光。这是雪山哺育的秉性,他们像鹰一样沐风浴雪,在这片天空翱翔。
早上,常被雄浑沉厚的海螺声唤醒。老二读高中的儿子每天都会在东边泛着鱼肚白时点燃柏树枝,上面会撒些青稞、豆子等五谷,然后吹响海螺。刚开始还以为是远处传来的声音,得知是院子里每日早上的功课,好奇心驱使一早起床观看。青烟缭绕,散发出特有的木香,螺声鸣荡,唤醒沉睡的大地,恍惚间心很静,走得很远,仿佛被大地在强烈召唤。
返程的前天下午,我独自一人站在屋后的坡上,朔风吹,心却一点也不觉得冷,静静地望着阳光一点一点离我远去。就在阳光即将在山巅消失时,领我来到这片土地上的人来到我阿尼玛卿的女儿唐干草原。
身边,指着河崖上一排洞穴问我知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见我疑惑,便告诉我那是修行者的居所,他们不知来自何处,食品由当地人自发无偿供给,最后,又无声无息地消失。随后,眺望远处被夕阳镀上金色的连绵山峰,说那十三座山峰都有名字,都是草原上牧民的神山,最高那座峰,是阿尼玛卿的女儿。他说话的时候,久经历练和睿智的目光里泪花闪烁。心潮如涌,那些原本清晰的风景在视线里慢慢模糊,终致不能凝视……漫长时光,雪山的女儿哺育了这片草原,而草原儿女恒久不渝的感情使这片土地神圣不息。
我知道,我会再来—唐干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