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才多艺的红衣诗魂

唐代女诗人薛涛才貌绝佳，后来被迫沦为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的歌舞伎。薛涛解除乐籍后，与很多男人游山玩水，吟诗作赋，但那些男人一接触婚姻问题，都避犹不及。薛涛只好独守寂寞，直到老死。

1家道中落，没入乐籍

通往蜀中的古道上，两辆带篷马车驶向成都。年幼的薛涛对父亲说：“爹爹，蜀地有长安好玩吗？”

薛勋说：“蜀地没有长安富丽，但民风淳朴，是居住的好地方！”薛勋在公事之余，常教薛涛吟诗作对，研习音律。

薛涛的童年充满了欢欣，但幸福却是那样短暂，十二岁那年，父亲薛勋病故。

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出落得飘然若仙。闲时她酷喜奔赴竹林，薛母对女儿的行为听之任之。

适逢二月十五日百花生日——花朝节，青羊宫到浣花溪一带有盛大花会，薛涛淡扫蛾眉，穿上窄袖上衣和红色长裙夺门而出。

回来的路上，薛涛坐在石栏上歇息，霞光勾勒出少女的迷人轮廓。穿便装的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看得眼都直了。

次日，韦府举行宴会，小吏赶到薛家，请薛涛赴宴。

薛涛说：“我不便见韦帅。”

小吏说：“令尊曾为蜀地官员，您可以替父赴宴。韦帅闻知小姐之才，十分钦佩，特邀各方名士，席上作诗。”

薛涛被后半句话打动了。韦帅府内热闹非凡，薛涛见韦皋五十岁上下，拈髯冲她微笑着。薛涛把诗稿递给小吏。

风

贤惠微风远，飘弦唳一声。

林梢明淅沥，松径夜凄清。

月

魄依月样小，扇逐汉机团。

细影将圆质，人间几处看。

蝉

露色音清远，风吹故叶齐。

声声似相接，各在一枝闹。

韦皋连声赞叹，“清雅之作，清雅之作！”他赐薛涛入座，接着对薛涛说，“你就留在府内吧！”

薛涛说：“小女还有寡母要侍候，恐难从命。”但她仍被没入乐籍，成为官伎。

2关起心扉，不言情字

官伎在各种活动中，被召去献艺、陪酒、侍奉。薛涛被迫身陷乐籍，但她性格倔强，对韦皋时常出言不逊。

求韦皋办事的人很多，大家知道韦公宠爱薛涛，便在见韦公以前，带重金先去拉拢薛涛。薛涛不怕嫌疑，一概收下。

薛涛只是韦皋的玩物，韦皋怎能容她如此放肆？长安有使者来蜀，韦皋设夜宴洗尘。“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薛涛穿梭于人群中，打闹嬉笑。

忽然，韦皋令歌舞伎女全部退下，命薛涛上台献艺。薛涛忍着委屈，提裙而上……

一曲终了，韦皋又命她唱曲。两行热泪从薛涛的眼角流下来……薛涛回到席间，众人纷纷上前敬酒。韦皋拉过薛涛，塞进长安使者的怀抱，气得薛涛举起酒杯朝长安使者扔去。

韦皋大吼：“贱婢，给我拖出去掌嘴！”

第二天，薛涛被罚去松州慰劳那些统兵戍边的将军，供他们享乐。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想求韦皋的宽恕，命婢女拿来笔墨，作了《十离诗》送给韦皋。韦皋命人接回薛涛，允许她脱离乐籍。

二十一二岁的薛涛来到成都西郊浣花溪畔定居。薛涛仍然参与韦皋府中的应酬活动，诗作广播于士林。

韦皋以后的十任节度使都赏识薛涛，武元衡更是把薛涛视为知己。

一次，武元衡带着薛涛到崃山游玩，眼前一座青瓦飞檐、造型古朴的台榭，正是“井上风疏行有韵，台前月古琴无弦”的文君琴台。

武元衡感叹道：“文君当垆，相如涤器。”

薛涛伤心地说：“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他家本是无情物，一任南飞又北飞。”

虽然许多文人佩服薛涛，但薛涛曾经身没乐籍，因此他们一旦涉及正式婚配，马上退避三舍。她向往和心爱的人过平凡的生活。“双栖绿池上，朝去暮飞还。更风将雏日，同心连叶间。”

她曾经喜欢上一个姓卢的少年员外，当卢员外离开成都时，她柔肠寸断，苦守佳期。但卢员外却一去不复返。

薛涛又喜欢上姚员外，送别姚员外时说：“欲折尔来将赠别，莫教烟月两相悲。”可姚员外也一去不复返。

流年似水，薛涛作《望春词》四章来宣泄哀怨：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遣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写复哀吟。

风花日将在，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筋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使薛涛决定关起心扉，不言情字。

薛涛喜欢浣花溪的竹寒草碧，不像以前那样气盛，凭着笔底春风周旋在朋党相争的官场。

3不速之客，南柯一梦

薛涛年近四十岁，仍然很漂亮，她平静的生活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元稹字微之，是个风流才子，所写的《莺莺记》广为流传，尽管借名“张生”，却是亲身经历。元和四年，他以监察御吏的身份出使剑南东川，想见一见薛涛，但薛涛已经深居简出了。好友司空严绶见元稹闷闷不乐，劝道：“现在桃花正开，你到浣花溪附近的桃林内等待，可能会遇到薛涛。”

元稹在桃林徘徊，见一位红装美妇款款而来，边走边吟。

元稹迎上几步，深深一躬：“薛校书，洛阳元稹这厢有礼！”

薛涛看了看头戴方巾，身穿白袍的俊士，她想从元稹口中探知一些长安的消息，便请元稹到居处小坐。

未到家门，小雨就下了起来。元稹打开随身雨伞，撑在薛涛头上，自己却露在外面。薛涛顿感脸上发烫，那颗冰封已久的心复苏了。

元稹笑着说：“子美（杜甫）在浣花溪的‘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想必是此情此景吧！”

薛涛笑而不答。回到家中，薛涛奋笔痴书，作《四友赞》：“磨润先生之腹，濡藏都尉之头。引书媒而黯黯，入文庙以休休。”元稹对她顿生倾慕之情。

薛涛向元稹问起长安的情况，闻知长安一片萧条，回想童年往事，感慨万千。拿起案边的琵琶，调了调音，边弹边唱：“太行之路能摧车，比作人心是坦途，巫峡之水能覆舟，比作人心是安流。臂折来来六十年，—肢虽废一身全。至今风雨阴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痛不眠，终不悔。且喜老身今独在，不然当时芦头水，身死魂孤骨不留，应作云南望乡鬼，万人冢人哭呦呦。”还没有唱完，泪水已经流下来。

元稹默默上前替薛涛拭泪……薛涛把头伏在元稹怀里。

夜幕降临，元稹起身告辞，薛涛十分不舍，但怎能说得出口？元稹将诗稿送给薛涛，说：“我会再来的，你多保重！”

深夜，薛涛仍在灯下吟诵元稹的诗稿。其中有一首《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是一段元稹和崔莺莺的风流韵事。崔莺莺是一位貌美的富家小姐，曾得到元稹的搭救。元稹深爱着她，她却对元稹冷若冰霜。当元稹即将离开时，崔莺莺却在一个夜晚前来主动献身。后来元稹应试长安，与崔莺莺辞别，作离诗五首赠给崔莺莺。当元稹返回时，崔莺莺已经嫁人。薛涛听说过这个故事，没想到故事中的才子突然出现了。如果此事发生在二十年前该多好，而且这份感情来得太突然了。但薛涛是个有个性的女子，与元稹的来往频繁，经常一起外出。

薛涛的院内遍种菖蒲花，发出沁人的微香。房内古玩陈设，又有半壁图书，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元稹和薛涛度过了三个多月的夫妻般的日子。薛涛几乎可以从元稹的一个动作推知他想干什么，从一个眼神推知他想说什么。

他们在院子里编篱为门，辟地为圃，种蔬菜，搭瓜棚。在瓜棚下团坐，烹茗、烹肴。看着菜苗青青，蝶蜂乱飞，真是怡然自得，其乐融融。月圆之夜，薛涛上身穿着银红薄纱衫，下身穿着浅红长裙，手执紫箫，和着外面的蝉鸣轻轻地吹。薛涛看看元稹，看看月亮，多么希望幸福的生活直到永远。可元稹已是有妇之夫，现在他们的结合，只是短暂的偷欢罢了。

元稹托着一个盛有西瓜的朱红漆盘出来，对薛涛说：“快吃西瓜吧！”他把西瓜切开，取出一瓣，托着她的下巴，轻轻将西瓜送入她嘴中，她含泪吞下。元稹央求薛涛穿上男子的服饰，两人遍游蜀中奇山异水。每到一处，寻古览胜，赋诗咏怀。

元稹即将离开四川，薛涛强作欢笑，给他打点行李。婢女拿来剑南名茶——蒙顶石花，薛涛说：“琴里知音惟绿水，茶中故旧是蒙山。我无法为你煮茗了，你带上吧！”元稹忽然觉得对不起她，取下玉佩环说：“你见了它，就像见了我一样。”说完，元稹抹去她的眼泪。

时值秋天，一片衰落之气。薛涛送元稹到金牛道口，在泪眼中看到人影消失了。她忽然想起了卢员外、姚员外，个个都是这样一去不复返的。

薛涛把诗录在笺上，寄给朋友，其中寄赠给元稹的有一百多首：

诗篇调态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月下咏光怜暗澹，雨朝题柳为歌垂。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教男儿。

元稹也在薛涛寄赠的红笺上题诗回寄：

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

言事巧偷鹦鹉色，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词客皆停笔，个人公侯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但是，对于娶薛涛的事，元稹只字未提。

公元831年，蜀帅李德裕整顿边防，建造筹边楼。薛涛献诗一首：

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

诗的头两句描写气势非凡的唐朝，后两句劝告将士们不要抢掠羌马以免引起战端，此诗堪称薛涛绝句压卷之作。

唐文宗大和六年（公元832年），薛涛病逝，享年六十三岁。

父亲对薛涛的培养

薛涛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虽然是女孩，但是她的父亲仍然认真地教育和培养她。薛涛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开始潜移默化地启发她读书和作诗的能力。经过父亲的有心栽培，薛涛非比寻常的智慧很快就表现出来了。

薛涛的独立和自强

薛涛年幼丧亲，很早就开始独立生活了。她认为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最可信任最可抓牢的。她非常坚强和独立，无法忍受没有尊严地依附他人苟活于世间。她写了很多诗，或者是为了平衡漫溢的才情，或者是为了缓解内心的压抑，又或者是为了经济，不论目的是什么，幸运的是她最终实现了自尊、自强、自立和自省。她完全凭借自身的素质跻身于当时浩浩诗家行列中，突破了封建女性自身的心理缺陷，敢于找寻自我，成就自尊和自强。她的身上有一种反传统的勇气，意味着女性意识已经开始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