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晓更有了“网购强迫症”，她公司的前台的储物柜就成了她的临时衣柜，快递公司的电话成了她生活里重要的一部分。不久，我俩便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抢电脑大战，因为我一直找不到工作，所以稍显底气不足，最终在这场战役中全面败下阵来。后来，我们约法三章，白天电脑归我，晚上下班后电脑归她。

每天我都会给林晓更发短信，我不知道这算是习惯呢还是依赖，我发觉自己比以前多疑了，总预感她有一天会离开我。我越想这个越头疼，越头疼就越觉得这一切随时有可能发生。

4

因为四环以内的房租太贵了，我和林晓更商量了一下，决定去五环外租个房子。

五环附近大多数地方房租还算便宜，这里大多都是违章建筑，每条街都熙熙攘攘地自成一家，看上去有点类似“城中村”的感觉。所谓“城中村”，顾名思义，一定是在城市之中，但是位置却处在城市的边缘。这里的街道很窄，街道的上空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线、网线和电话线，路边是各种外地人开的各种餐馆、网吧、澡堂、诊所、性保健以及中介公司。只要顺着巷口往里走几步，就能见到大片私搭乱建的违章楼房，这些房子一般都是房东自己盖的，三到四层不等。

很多楼房在一层挂着“有房出租”的木牌，有一些人家的大门上还装有门卡感应器。每天到这里来找房的外地人很多，很多大学毕业生也住在这里，他们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在北京重复着不念大学都能做的工作。

我们租的这间房不大，三十平米左右，一张双人床，一盏十五瓦的日光灯，厕所都在外面，是整个楼层公用的。我的房东是一个无所事事整天打麻将靠收房租吃饭的中年妇女，她和这里众多房东一样，盖房子是为了等政府要对本村进行统筹开发时获取更多的拆迁补偿费。

住在“城中村”，刚开始确实有点不适应。首先交通是个大麻烦，这里的交通不太方便，虽然出村不远就是繁华喧闹的城市主干道，但公交车仅有固定的那么几辆，等车成了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每天早上六点到八点之间，黑压压的人群便聚集在公交站牌附近，远远看见公车驶来，人群便开始骚动，不断向前挤，推来推去，想要抢占车门的位置。车门一开，所有人开始鱼贯而入，有的人从前门挤不上去，就把钱递给司机，从后门往上挤。通常这个时候，司机和售票员会气得大吼：“上不来就别上了，再挤车门就关不上了，等下一辆车吧。”

城中村的生活相对平静，有那么几天，我老去附近的一个公园待着，那个公园很小，只有一个乒乓球台。一天下午，我躺在乒乓球台面上睡着了，时间突然过得很缓慢，当我醒来时四周已漆黑一片，一阵凉风吹过，我摸了摸脑袋，感到头晕目眩，肚子狂饿。

晚上回到家，林晓更已经做好饭，可是当我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两碗泡面，顿时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我对林晓更嚷了起来：“咱都好几天没吃肉了，你不腻啊，又吃泡面，我都快吃吐了！”

“你就将就一下吧！我这几天上班挺忙的，还老加班，哪有时间去菜市场啊。再说你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呢，咱们能省就省点吧。”

“好吧，面就面吧，吃完饭我去音像店转转，买几张dvd，你卡里还有钱吧？”

林晓更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大嚷起来：“我现在连衣服都不舍得买，你还买dvd，你能不那么自私吗？”

“我自私？我现在天天在家大门都不出，你说我为什么，我也是为了省钱啊。”

“省钱？你光知道省钱，不赚钱有屁用啊，钱是赚来的，又不是省出来的！你知道现在存点钱多难啊。”

“算了算了，我不买了，不买了行了吧。”

“彭锦，我求求你了，你赶紧找个工作吧。”

“你别跟我提工作了，行不？我现在一听工作这俩字就头疼。”我吼了起来。

“你不找工作还有理了是吗？我说你两句，你还不爱听，还跟我吼。”

“我跟你说，林晓更，我现在花你的钱都是暂时的，很快我就能找到工作了。”

“随你便吧，我懒得跟你吵了。”林晓更说完，转身摔上了门。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我吃了几口面早早就睡了，林晓更也没吃多少，她一直按电视机的遥控器，在床上左思右想着什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如往常一样，林晓更躺在我的身旁，我听着黑暗里她轻微的呼吸声，心里逐渐平静下来。我紧紧地抱着她，短暂的瞬间，大学时代的幸福感似乎又在我的身体里流动了，我希望这不是幻觉。

5

自从林晓更到了新公司，她就经常加班，每天回家都很晚。她的老板每次见客户都要带着她，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我心里明白。在公司的时间一长，陪客户吃饭慢慢成了林晓更的工作职责之一。

现在人际交往不都讲社交机会吗，酒桌就是一个摸底的好平台，当然也是一个公关战场。女人始终都在起调和气氛的作用，倒酒夹菜，见风使舵，虽然我不懂，但看也看明白了，这里面十有八九都藏着互相利用的手腕，虽然林晓更也十分讨厌这种氛围，但深陷火山也难免有被燎到头发的危险。

林晓更对我说，她有时候特别不想回家，一回家她就要面对生活的压力，她说在我身上找不到坚实的安全感。

我知道我们之间出了问题，在物质现实的逼迫下，我的不思进取患得患失让她厌倦了眼前的生活，我和她在一起聊生活细节问题的时候，总是聊着聊着就产生偏差，这偏差大了就有了赌气的成分，到最后赌气的时间长了，把两个人对生活的审美都给破坏了，无谓的争吵也自然多了起来。写到这里，你们应该嘲弄我。对！应该用嘲弄的口吻称呼我的名字。

有一天，已经后半夜了，林晓更还没有回来。我拨她公司的电话，无人接听。我拨她的手机，手机里传来话务员甜甜的声音，“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我觉得奇怪，怎么打了半天都是这样。我又连着打了几个，还是一样。后来，我索性不打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隔天一早，林晓更回来了。我偷偷地看她，她神情疲倦地洗脸、刷牙、洗头发。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怎么不回家？”我忍不住问她。

“我昨天在公司加班。”她声音疲倦地说。

“我问你，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我不是不接，我是把手机调到震动了，一直就没听见。”

“得了吧，你是压根儿不想接吧？”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加班也不至于加这么晚吧，都他妈通宵了。”

“我也不想啊，这不是为了工作吗，谁愿意加班啊！”

“你知道我昨天晚上一直担心你吗，你说你一宿不回来，电话也不打一个，我真怕你在外面出什么事。”

“哎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都这么大人了，能出啥事啊？”

“反正下不为例，以后你可别和我玩人间蒸发了。”

林晓更回避了我的话，她摆了摆手：“你别埋怨我了，我都要累死了，家里有饭吗？”

我哼了一声说：“没有，你去外面吃吧。”

“我不在家，你也不做点饭，什么都指望我做。”

“我不爱做。”

“你以为我爱做吗？你怎么这么自私？”

“我自私？我是为你好，我做饭不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好吃可以慢慢练啊，谁天生做饭就好吃啊？”

“你做饭就好吃，我就爱吃你做的饭，我觉得你做的比外面的都好吃。”

“那你干脆找个保姆吧，最好是当过大厨的，让她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我可不当保姆。”

林晓更说完随手把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接着她狂倒洗衣粉，又使劲地踹了一下地上的插座。

我睁大眼睛望着她，然后动静很大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下午的时候我醒了，但是整个下午我都没有和林晓更说一句话，较劲的过程充满了纠结和挣扎。

林晓更也看出了我的不满，傍晚的时候，她顺路去菜市场买了鱼和肉，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做了几道我最爱吃的菜。

饭桌上，她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对我说：“亲爱的，你还生我气呢？”

我没吱声，低下头使劲喝了一大口酒。

她迟疑了片刻说：“对不起啊，你别生气了，这次是我不对，我下次加班一定提前告诉你。好不好？”

“算了吧，你哪能听我的啊，我现在也没有工作，哪有资格管你啊？”

“彭锦，我都给你赔礼道歉了，你是不是一直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担心你，我对你有责任你知道吗。”

“责任？你要对我负责任你就应该好好找个工作，替我分担一些。”

“林晓更，我不是不想找工作，是现在工作太难找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我想好好想想以后的事。”

“好！那你告诉我，你说的一段时间是多长？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所说的理想抱负在哪呢？都是空谈，你能不能不盲目地自信，你现实一点好不好啊！”

我沉默了一下说：“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咱不说了这个行不，我饿了。”

“算了算了，我懒得和你吵了。”林晓更叹了一口气，脸色变得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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