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艰难的抉择

“师兄还是没有吃饭吗？”看着明风托着一碗参汤过来，闵文曦涌上一丝深深的担忧。

已经两个月了！何芯已经走了整整两个月了！除了每天派出大量的人手四处寻找何芯的下落，师兄还是一样每天上朝，每天处理公务，唯一的变化，就是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师兄还是那个精明严谨的师兄，朝中的事情也一样处理得滴水不漏，但他不再是一个快乐的师兄了。

何芯走了！她带走了师兄的笑容，也带走了师兄全部的快乐。

从何芯离开之后，闵文曦就再也没有见师兄笑过。

每天回府之后，师兄就径直地走进何芯为他改造过的房间里，再也不出来；每天送进去的食物，吃得也很少。

在她送何芯离开大宁后，第二天一大早，师兄就发现何芯不见了，立即就展开了大范围地搜索。还不到半日的功夫，师兄就已经断定必然是她送走了何芯。

师兄也没有发火，只是静静问了一句“是她自己要离开的吗？”见她点头，便说“是我伤了她的心！”就没有再说话。

从那以后，闵文曦也几乎再没有跟师兄说过话。

师兄一进了自己的房间，除了公务，就不见任何人，包括她跟明风；也不许任何人进入他的房间，一切东西都只能摆在房门外。

“把参汤给我吧！”闵文曦叹了一口气。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帮助何芯离开是否正确了。本来，琴韵会过后，她就应该到晤预去与师父会合了。师父要传她一套刚刚悟出来的可以跟琴声配合的剑法。但是，看师兄这个样子，她又如何能走开呢？

“师兄！开门吧！我给你送参汤！”闵文曦伸手叩门。

凌钲开门，接过参汤，一口喝了下去，放下碗便准备关门了。

“师兄！你不能这个样子！”闵文曦忽然伸手拦住了门。

“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是，已经两个月了。两个月都找不到何妹妹，可见她离开你的心是多么坚决！无论多么不高兴，你都必须面对现实！如果一直找不到她，你是否就打算一直把自己封闭下去？”

“我没事！”凌钲淡淡看了她一眼，依然准备关门。

“你知道何妹妹为什么离开你吗？就算找到了她，你有把握让她留下来吗？”闵文曦又急急地开口了。

“她跟你说过什么？”凌钲忽然紧盯着闵文曦，黯淡的眼神中也终于掠过一丝神采。

“她说，她知道你娶平朗国的公主，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她并没有怪你！”闵文曦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她说，如果两个人的婚姻能够幸福，那么，这个婚姻的模式就必然是一夫一妻。她说，就算你不娶平朗国的公主，也必定会娶其他女人。而她，是万万容不下其他女人的。当日，就是听了她的这一番话，我才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了，才决定帮助她离开的！”

“一夫一妻？”凌钲拧住了眉。芯儿的想法总是很特别。

“师兄，我告诉你这番话，就是要让你明白，除非你真的打定主意一辈子只娶何妹妹一个人。否则，就算找到了她，她也还是会再次离开的！”闵文曦的语气十分认真。

一辈子只娶她一人？这是一种什么逻辑？凌钲怔住。

“你好好想想吧！是否能达到她的要求？如果不能达到她的要求，你这样寻找下去也是徒劳的！”闵文曦松开了手。

“我是要好好想想！”凌钲终于关上了门。

一关上门，一走进这个芯儿亲手为他改造过的房间，他就立即被一种温柔的悲伤气息所包围。这个房间，从窗帘到地毯，从灯光到座椅，每一个细节，芯儿都花费过很大的心血。她是那么用心地对他啊！她一定也曾经想到过要永远留下来的吧？最终，他却辜负了她，深深伤害了她。

在告诉她自己准备娶平朗国公主的那天，不是听到她的琴声了吗？那琴声是何等地悲痛啊！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始终都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阻止或者缓解这种悲痛呢？

在最后留下的半个月里，她一定是深感失望的吧？但是，就是在那样的失望中，凭借针线，她为他缝出了世上最温暖的衣服。

只是，她不知道啊！再温暖的衣服，也只能暖到他的身体。只有她的笑容，才能温暖他的心！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她离开了，带走了她的笑容，也就带走他全部的温暖。无论穿着多么暖和的衣服，他的一颗心，始终如坠冰窖。

他一直在为令她感到伤心而自责。他也一直希望能尽快找到她，弥补她的伤心，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到她为什么伤心，又该如何才能缓解她的伤心。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了。原来，她想要的是一夫一妻；原来，她想成为他今生唯一的妻。

那么，可以吗？可以终身只娶她一个人吗？要为了她放弃平朗国的公主吗？要为了她放弃三妻四妾的特权吗？凌钲陷入了深思。

当今皇上凌丰涯一共生了十二位皇子、十五位公主。最后活下来的有八位皇子，十位公主。

他的大皇兄福王凌镢今年三十余岁，在朝中经营多年，呼风唤雨，地位稳固；

二皇兄寿王凌钍今年二十七岁。他的外祖父是朝中元老，当今丞相，因此得到了朝中元老级人物的广泛支持；

他之上原本还有一位三皇子康王，但五年前，不幸病故了；

他的五弟凌钶今年十五岁，因母妃出身低贱，在宫廷斗争中也是倍受排挤，至今尚未封王。凌钲怜他孤苦，时时照拂于他。他心存感激，鞍前马后地追随着凌钲，是唯一真正与凌钲有兄弟情分的皇子。

凌钶之下，尚有四位年幼的皇子。

六皇子凌钴今年八岁，各方面均表现平平，在朝中无甚实力。

七皇子凌锗今年只有五岁，但他的母妃克亚乌兰皇妃却是平朗国上一辈的公主。这乌兰皇妃倍受皇上宠爱，实力也不容小觑。

在凌锗之下，还有两位刚出生没多久的皇子。

如果这次，他能够顺利地迎娶平朗国的克亚那芝公主，那么，他不但可以得到平朗国的大力支持，连乌兰皇妃也会在皇上面前为他争取利益。

皇上年事渐高，却迟迟没有封太子，反而有意识地让几个年长的皇子都先后担任要职，使每一位皇子都积累了一定的实力。皇上是担心继承人不知民间疾苦，没有卓越的能力。但每一位皇子都掌权之后，最直接的结果却是使几位掌权的皇子都身不由己地陷入了皇权之争。

从六岁那年开始，凌钲就被他的师父“三广道人”席广庭接到宫外读书习武。因为一直生活在民间，受师父影响，他向往山水之间的逍遥生活，对于争权夺利并没有特别的兴趣。

但是，自从十五岁那年，他被封为宁王之后，他的两位皇兄就开始或明或暗地针对他做出了种种不利举动。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开始凝聚实力，收买人心。在师父和几位朝中掌权大臣的帮助下，他的周围渐渐聚起了一批衷心追随他、支持他的人。鹤城之战过后，他更是在朝中开创了前所未有的良好局面，开始真正具备了与两位皇兄抗争的实力。

刚开始招兵买马，收揽人心，他只是为了自保。但当越来越多的人把身家性命压在他身上之后，他才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经踏上了皇权斗争的道路。

皇权斗争的道路是一条不归路，只要踏足了，就绝对没有后退的机会。因为，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牵涉其中，也会有越来越复杂的利益关系在其中盘根错节。

在残酷的皇权斗争中，每一分实力的积累都极度艰难，每一次联盟的达成都需要获得保证，而绝对没有任何一种联盟可以像婚姻这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样稳定和可靠。在这条皇权斗争的不归路上，要想取得最后的胜利，他还需要不断地结交盟友，还有无数的利益关系需要通过婚姻这种方式来结成联盟。

终身只娶芯儿一个人吗？那么，他又该用什么更为可靠的方式来获取盟友的支持呢？又怎样来保证彼此间的最大利益呢？

他忽然明白芯儿为什么要离开他了，为什么走得那么坚决、那么义无反顾，甚至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他以为是因为他要娶平朗国的公主为正妃，所以伤了她的心。他以为她的目标是成为他的正妃。没有想到，她真正想要的比这更高得多，也更艰难得多。她一定是早已想清楚了他的处境，也早已明白这样的要求对他来说是何等地苛刻。所以，她没有向他提出这个要求。她选择了离别，选择了放弃。

他深爱芯儿，也真心诚意地想娶芯儿为妻。他希望芯儿能永远陪伴他。在芯儿离开之后，他深切感到了痛苦，感到了寒冷、感到了害怕。

但是，终身只娶芯儿一个人吗？那将意味着多少复杂利益的牺牲与放弃啊！真的可以这么做吗？真的可以只凭自己的心意，而置众多支持他的人的利益于不顾吗？思索良久，凌钲发现他无法得出结论。

芯儿一定也是早已想到他无法痛快地得出结论，不想面对他的为难，不想逼他做出选择，才决定离开他的吧？

她为什么会那么特别呢？又为什么会那么——善解人意？除了达到这个要求，就真的没有其他方法可以令她回心转意了吗？难道他就真的从此失去她了吗？

那么，又有谁，还能像芯儿一样令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温暖呢？会不会，还没等他在皇权斗争的大泥潭里斗出一个结果，就已经先冻僵了呢？

芯儿走了之后，他就再也感受不到温暖，再也感受不到快乐，任何食物都觉得难以下咽，并且开始频频失眠。他知道他的健康状况正在恶化，却完全找不到方法来阻止自己心理和生理上的巨大变化。

是否可以终身只娶芯儿一个人呢？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他始终无法得出结论。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先找到芯儿。他需要跟芯儿好好地谈一谈。也许……见到芯儿之后，他就会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可是，又该去哪里找她呢？

直到芯儿离开了，他才忽然发现，他对芯儿的出身来历一无所知。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确切的年龄。怎么会爱得那么盲目呢？又怎么会爱得——那么疯狂？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就义无反顾地陷进去了吗？

在芯儿离开之后，他才忽然发现，他根本无从着手，根本就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她。两个月来，他已经深深了解，在这样的茫茫人海中，要寻找一个有心躲避的人，是多么艰难。

更令他担心的，是芯儿的安全。

她是深夜离开的，最后知道的一个地点是大宁城的南门外。她孤身一人，不懂武功，甚至也没有带充足的银两。她究竟会到哪里去呢？是否会遭遇危险？每次想到这些，凌钲就觉得无比担忧又毫无办法。

静静躺在床上，凌钲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思念着芯儿，一遍比一遍更感到担忧。然后，毫无例外地，他又想起了最伤心的时候，芯儿弹的《雨思》。

她不知道啊！似她这般琴艺高手，弹这样悲伤的曲子，所产生的效果是何等地惊心动魄。让听曲的人又是如何地感同身受、难以释怀！

对了！琴？凌钲忽然一跃而起。

芯儿曾经送过别人一个琴，是他安排侍卫送过去的。芯儿说那是她一个极重要的朋友。

凌钲忽然冲出了房间，以最快的速度派人找到了那个送琴的侍卫。

“三个多月前，我曾经让你送过一个琴给何姑娘的朋友，你还记得吗？”

“是！按照何姑娘的吩咐，我亲自把琴送到了孟小姐的手上。”

“孟小姐？是哪个孟小姐？你还记得她确切的地址吗？”

“是的！小的一直记得很清楚！”

※※※※※※※※

“王爷，你真的决定亲自去淅川吗？”凌钲的首席亲卫独孤鹰躬身问道。

“好不容易有了一条线索，必须我亲自前往，才能确保不漏掉一些可能的要点！”凌钲的态度很坚决。

“去淅川，往返需要近月的时间。王爷手头还有大量的政务，这样突然离开，只怕皇上……”独孤鹰担忧地看着凌钲。

“况且，王爷大婚在即，此去淅川，只要稍有意外，恐怕就会耽误了婚期，请王爷斟酌！”风灵雁跟上了丈夫的话。

“帮我把婚期延后三个月吧！”凌钲没有犹豫，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今日是陆尚书纳妾的日子，备一份礼物送过去吧!”

“王爷就放心去吧！这边的事情有我打点。”深深看了凌钲一眼，旁边一直沉默的首席谋士武骋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武先生！”风灵雁看了武骋一眼，不明白他如何要放纵王爷这个任性的行为。

“王爷早日定下心来，才能领导大家从容应对一切挑战！”武骋向凌钲轻轻点头，示意他放心。

眼看着凌钲策马离开，独孤鹰和风灵雁充满了担忧。

“但愿这次，王爷能够顺利地找到何姑娘！”风灵雁低声对丈夫说。

“是啊！只要一碰到何姑娘的事，王爷就没有办法保持冷静。在临都发生的事情，我至今想起来还感到害怕。如果这次再找不到何姑娘的下落，真不知道王爷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独孤鹰微微皱眉，停了半晌，又接着道：“为了何姑娘，王爷都快要发疯了，为什么何姑娘还要离开王爷呢？”

风灵雁低头想了很久，才轻声道：“因为她太爱王爷了！”说完这句话，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

独孤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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