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第127章(2)

佑滋国是一个商业国家，商会会长这一角色十分重要。经过精心布局，克力蒂娜选中了乳母的儿子普历磁来角逐这一位置。有她暗中撑腰，普历磁代表商人上书，基本上是百发百中、履获通过，很短的时间内就在整个商圈中树立了极高的威信，很顺利地就坐上这个位子。他表面上是代表商人同官府对抗的力量，实际上是克力蒂娜埋在商圈的喉舌，经常通过民间渠道发布消息，为官方进行舆论造势。只是克力蒂娜做事极有分寸，在一般的小事情上尽量提供普历磁方便。普历磁上任后，便显得比任何一届会长都出色，竟是连选连任、倍受信赖。

自从凌钲出使佑滋国之后，克力蒂娜便一直存着见一见何芯的念头。普历磁是她的心腹，对她的这番心思了解得一清二楚

因此，当日谈判时，一听到何芯的名字，普历磁便留上了心。谈判过后，连夜便把何芯的相关消息传给了克力蒂娜。克力蒂娜一听大喜，立即指定何芯作为天朝商家的代表前往赫列普斯堡面谈。

见到何芯，克力蒂娜的第一感觉是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漂亮，但很快，她就彻底推翻了这个结论。

当何芯默立独处时，的确不是十分惹人注目，只是气质特别地纯净清澈，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但是，当她抬起头来，开始坦然自若地侃侃而谈时，整个人的气韵便突然起了变化。她的眼中突然焕发出一种智慧通透的光辉，仿佛暗室中的明珠，瞬间把她照亮。

来到赫列普斯堡，见过礼之后，何芯语出惊人，开口就是掷地有声的两句话：

敢问公主，贵国推行的政策，旨在吸引商人还是限制商人？

敢问公主，提高税率的目的是为了增加税收还是减少税收？

克力蒂娜眼前一亮，面上却不露声色，优雅地一笑，淡淡道：“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何芯恭敬道：“小女子身份卑微，本不该对贵国的政策指手划脚，但贵国骤增海税，我们天朝的广大商家将在其中蒙受巨大损失。今日有幸代表天朝商家前来，便是希望公主能听听天朝商家的声音，更希望找到一种能够兼顾双方利益的方法，妥善解决此事！”

克力蒂娜淡淡道：“什么方法能够兼顾双方利益，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何芯又道：“何芯一平凡女子，今日冒昧指点江山、妄谈天下，难免贻笑大方，望公主见谅！”

克力蒂娜点头道：“但说不妨！即便是‘妄谈’，只要谈得有趣，也不失其价值！”

何芯点头道：“既是如此，何芯今日便就事论事，同公主一辩——税法！”

整理了一下思路，何芯接着道：“贵国专事贸易经商，国家的财政收入一多半儿来自商业和贸易税！因此，何芯以为，对贵国来说，一个稳定有效的税收制度是核心与根本。建立一个合理的税制，才能确保吸引商家；商家多了，才有稳定可靠的税源，不知公主以为然否？”

克力蒂娜淡淡道：“这不过是老生常谈！”

何芯微微一笑，接着道：“既然公主认同，我们便先确立了一个前提：要吸引商家，增加税入，贵国必须确立一个好的税制。那么，一个好的税制应当具备什么样的特征呢？在觐见公主之前，何芯同我国的广大商家探讨过这个问题。大家的一致体验是：好的税制必须具备两个特征：其一为公平性。即：必须对不同货物制定不同的税种和税率，使不同行业的纳税额保持一个相对的公平性；其二为稳定性。税收制度一旦确立，就不能朝令夕改，必须保持相当的稳定性，才能最终确立崇高的威信。

说到这里，何芯略一停顿，一字一字道：“何芯以为，要实现上述两个目标，最好的方法是——制定税法！也就是制定一部公平合理、通行全国、相对稳定的税收法律制度！”

克力蒂娜皱眉道：“我国崇尚经商，前前后后也制定了不少税收规则。商界本身也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定，只不过没有采用‘税法’这个概念而已！”

何芯点头道：“何芯同贵国通商，自然仔细研究过贵国的税收规则。何芯以为，贵国的税收规则至少存在如下三个缺陷：第一、强调‘义务’，忽视‘权利’；第二、保护大商人、盘剥小商人；第三、见子打子、制度缺乏预见性！”

她顿了顿，接着道：“何芯所说的税法，是一部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克服以上三个缺陷的税法；是一部更加有利于保护商人利益的税法；是一部能够更大限度地吸引商人、增加税入的税法！”

“一部能体现‘权利、公平、预见’的税法？真的有可能吗？”克力蒂娜无法再保持“故作高深”的姿态，起身离座，握住何芯的手道：“请姑娘详细解说！”

何芯点头，拿出了佑滋国的商事规则，逐条评断，详细解说。她结合自己两世以来的经商经验和制度认知，一边提建议，一边评不足。随着一条条“税收规则”从她的唇间滤过，一个全新的税法思路，即：强调“权利”与“义务”的互动关系；着眼于体现广大商家的“平等地位”；着重突出制度的“预见性”的全新税法思路渐渐呈现出来。

听完了何芯的评断，克力蒂娜唯一的反应只能是——赞叹；领悟了何芯的建议，克力蒂娜唯一的想法只剩下了——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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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克力蒂娜步出了“旭昙殿”，近侍长赫礼求躬身呈上一个密函道：“公主！这是宁王的回复！”

“有何芯姑娘在这里做客，他不敢再随便敷衍我了吧？”接过密函，克力蒂娜微微一笑，一边问话，一边走向马车。

“是！这一次，宁王很认真地回答了公主的问题！”赫礼求恭敬回答。自从成功地把何芯留在了赫列普斯堡，克力蒂娜便立即意识到“奇货可居”，第一时间便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凌钲，同时“附带”让凌钲帮她分析一下国内的困局，寻找解决之道。

由于佑滋国陷入混战，交战各方的物资都损耗惊人。

为了支撑战争，三位掌权的王子公主把主意打到了商人的头上。兄妹三人的措施稍有区别，却都是沿着同一个思路制定的：对财雄势大的大商人、大财团采取扶植、依靠政策，允许他们组织自己的武装来支持战争；对中小商人征收高昂的战争稅。税额没有定数，以实际消耗的需要临时确定。

这一政策的制定，在短时间内保证了军需，使割据各方都有相互抗争的实力，但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商团叛乱。有了地位和武装的大商人抱成一团、盘踞小岛、各自称王；被盘剥殆尽的小商人走投无路、聚众造反。虽然这些叛乱都很快就被扑灭，却终究成了统治者的一大隐忧。

伴随着战争的升级，战争税也日渐加重。很多小商人被挤兑破产，一年之内，几乎减少了近一半的下层小商户。为了购买军需、弥补损失，一些有实力的大商团又纷纷哄抬物价，加重了国民的负担。

这一年来，克力蒂娜面对的正是自佑滋国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艰难局面。

自从凌钲成功地为她筹划了掌权一事之后，她就对凌钲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赖，明知道不妥，却总有一种向凌钲咨询的冲动。一遇到难题便忍不住想请教凌钲。只是凌钲十分滑头，通常都只用天花乱坠的言词敷衍她，很少有实质性的建议。

不过，这一次……

凌钲的回复很诚恳。他的建议写了满满一页信纸，大意是：若是一月前，公主问我此事，我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现在，芯儿已经给公主指出了一条明路：贵国商人之所以叛乱，症结在于其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严重不符。要长期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只能通过一个长期稳定的制度。公主必须通过立法来保证商人的地位。若贵国商人能以一定比例进入元老院，享有参政议政的权利，能从制度上保证自己的权益，想必就不会再担着巨大的风险叛乱。若公主能再设计出一种制度，让大小商人之间互相牵制，想必就能有效解决这个问题。在设计制度方面，芯儿的天分高得惊人，公主不妨让芯儿多设计几种制度提供参考。

又仔细看了一遍密函，克力蒂娜叹息道：“宁王同何芯姑娘真是彼此了解极深。每个人都知道何芯姑娘提出的东西价值极大，但没有人能像宁王一样把这些东西的价值挖掘得如此深刻。何芯姑娘着眼于一时一事，提出具体的解决方法；宁王立即就能把她的思路提升到政策层面，着眼于整个宏观大局、社会制度……哎！何芯姑娘善于设计具体制度；宁王善于挖掘提升制度……这样两个人配合起来，所产生的力量真是可怕！”

赫礼求微笑道：“现在，这个可怕的力量正在为公主服务不是吗？那么，这个力量岂非越大越好？”

克力蒂娜又笑道：“我答应过宁王，不打何芯姑娘的主意！如今，我重金礼聘何芯姑娘，盛情款待她，提供她足够的机会，让她顺利地一展抱负，应该不算是违背誓约吧？”

“任何人能享有何芯姑娘的待遇，都会觉得是天大的荣幸，公主当然没有违背誓约！”说出这句话，赫礼求眼中透出了无法掩饰的崇拜之色。世上还有比公主更会算计的人吗？用何芯姑娘威胁宁王；又用宁王威胁何芯姑娘。让宁王费尽心思地帮她寻找症结、破解困局；又让何芯姑娘尽心尽力地帮她设计制度、制定法律。偏偏，这一切还做得冠冕堂皇、让人无可挑剔。宁王再会挑刺，也不能抱怨公主“重用”何芯姑娘吧？

克力蒂娜又低声道：“把这个密函送给首礼大人看一下！晚间，我再具体同何芯姑娘沟通制度的事！”

赫礼求点头，略一犹豫，抬头问道：“公主现在是要去‘洛希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