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来客

在通往鉴湖村的林荫小道上，来了一位异乡人，他的穿着打扮分外惹眼。他上身穿时髦的洋衬衫，腿上套着吊带马裤，鼻梁上架一副墨镜，要不是身后拖着的长辫子暴露了他的国籍，村里人几乎就把他当成了洋人。

更奇怪的是，他手里拉着一个旅行箱，那是他为出游方便自己特意制作的一个百宝箱，那年代人们见到的都是手提的箱子，哪见过“长腿”的箱子，都好奇地围过来观看。

“快看，咱们村来洋鬼子了……”

“老王，你眼花了吧，没看到他长着尾巴吗？是个假洋鬼子。”

“呸！”人们指指点点，但神秘来客面不改色，根本不在乎人们说什么，这令村里的人更加好奇，纷纷在私下里议论起此人的来头。

神秘来客长途跋涉，显然有些疲惫，他正准备找家客栈落脚，正巧碰上一帮人围在河边，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觉得好奇，也围了上去，但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他一时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是个漂亮姑娘……好像受伤了……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你们觉得她像不像慕容老爷家的大千金？”

“老胡，你别胡说八道，慕容老爷一家在三年前就被仇家灭口了，六十多口一个不剩！尸体还是村长带我们一块儿埋的，你咋就忘了？”

“我又没说她一定是慕容大小姐，只是觉得她像而已。”断断续续的对话从人群里传出来，这都钻入了神秘来客的耳朵。神秘来客见挤不进人群，就高喊：“大家让让，我是医生，我要救人！”这一招还真灵，听到有医生来了，人们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神秘来客看到河边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少女，胸前的衣服上染着斑斑血迹。他不敢拖延，马上检查了少女的伤势，当他发现少女受的是枪伤，惊愕之余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位姑娘身受重伤，我必须马上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替她做手术。晚了，她恐怕性命难保！”说完，神秘来客抱起受伤的女子就要离开。

“你说你是医生，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看你这身打扮，你是哪国人？”一名村民疑惑地看着神秘来客。

“在下堂堂中国人，穿洋装也好，穿长衫大褂也罢，只要心里装着祖国，走到哪儿都是炎黄子孙。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救人要紧，你们有谁可以带我去医馆？”神秘来客慷慨激昂，谈吐不凡，立刻引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的注意。

老者拱手施礼，恭敬地说道：“鄙人季梁，是这鉴湖村的村长，先生若真能救这位姑娘一命，也算做了一件大善事，鉴湖村所有的村民必当感激不尽。先生远道而来，就是鉴湖村的客人，医馆就不必去了，还是到我府上住下吧，那里条件好一些，先生救人也方便。”神秘来客谢过村长，然后在村民的簇拥下来到了村长季梁家。季府很大、很气派，驻足观望，只见门楣高耸、高墙林立，府内飞檐隆脊、假山林立。门前站着两位持刀的家丁，他们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长着清一色的狰狞面孔，既让人感到恐惧又让人觉得厌恶。

门前还站着一位穿黑色长衫的仆人，他表情冷酷，沉默寡言，目光如刀，一看就知道是个阴险狡诈的家伙。门前的两个家丁都不敢拿正眼看他，不过他对季梁倒是毕恭毕敬，看样子应该是季府的管家。

“老爷，您回来了！”仆人向季梁躬身施礼，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似的。

季梁瞥了仆人一眼，又看看神秘来客，随口说道：“这是我府上的管家王贵，先生以后有什么需要他去做的，尽管吩咐就是。”说完，季梁让王贵和两个家丁把受伤的姑娘抬进了季府。王贵路过神秘来客身边时，神秘来客看了他一眼，顿时感到自己后背直冒冷气，整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揪住了。他觉得王贵就像个魔鬼或者幽灵，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这时，村民们立刻作鸟兽散，匆匆离去，仿佛他们之前是急着赶来看一出好戏，现在好戏结束，他们也该回家去了。

细心的神秘来客从村民们的反常举动中看出了他们对季府，确切地说是对季梁本人的畏惧。在他们眼里，季梁不是德高望重的村长，而是比魔鬼更可怕的人。他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们怕到骨子里，从而丧失应有的抵抗能力。

季府高大的黑漆木门立刻引起了神秘来客的注意，整扇木门除了带给他庄重威严的感觉以外，他还隐约感到一丝不安，虽说这种感觉是极其微妙的，但足以让他在内心深处拉起一道警戒线。

村里打更的老胡也想趁乱快点离开，结果被季梁发现了，他当即叫住了老胡，沉声问道：“胡宝根，最近村里来过什么陌生人吗？有什么新鲜事也说来听听。”胡宝根傻愣在那里，他用力吞咽下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回话：“回禀季老爷，小的日日巡逻，夜夜打更，并不曾在村里发……发现过陌生人，也……也没碰到过什么新鲜事，村里如往常一样，一切尽在您的掌控之中。”

“是吗？”季梁怒目圆睁，用手中的拐杖敲击着地上的青砖，同时把胡宝根的魂儿也敲没了。

“小的怎敢欺瞒季老爷，最近村子里的确没来过陌生人，倘若真有任何风吹草动，怎能逃过您老人家的法眼？”胡宝根双腿战栗，冷汗顺着脸颊淌下来，他瞄了神秘来客一眼，接着说：“今天倒来了一个陌生人，就是这个假洋鬼子……不，是这位先生，您都看到了，再没别的陌生人。”

“哼，以后做事机灵点儿，别等到老夫发现有陌生人闯入鉴湖村的地界了你才跑来向老夫报告。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你知道后果！”接着，季梁话锋一转，“我听说三顺前几天入学堂了，读书是好事，是一件大好事呀！不过我还听说三顺因为交不起书费被私塾先生赶出了课堂，我心疼呀！”说完，季梁装模作样地用袖子擦了擦眼里的“泪水”，然后从钱袋里拿出一些铜钱扔到地上。接着，他带领神秘来客走进了季府。

胡宝根捡起地上的铜钱，对准季府的大门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匆忙离开了季府。走出去很长一段路后，胡宝根才停下来喘了口气，用袖子不断擦拭额头的冷汗，他刚才差点就被季梁给吓死。

神秘来客一边往季府里走，一边在想：这打更的胡宝根，肯定是季梁的眼线，看来季梁在鉴湖村很有势力，说不定是一方恶霸。他还没成为季府的座上宾，已感到十分压抑。

季府的丫鬟们很快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神秘来客挑选了其中一个机灵的丫鬟当助手，接着就关上房门，开始替受伤的姑娘做手术。

手术

丫鬟名叫菊香，人长得水灵，头脑也精明，季梁平日里交代的事，她都做得有模有样，因此甚得季梁的喜欢。神秘来客打开百宝箱，取出一套西式医疗器械，从中挑选了一副白色医用手套交给菊香。

“先生，这是手套吗？怎么这么薄啊，戴在手上可不保暖。”菊香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很少见到西洋的东西，因此很好奇，两眼一直盯住手套看个不停。

“呵呵，它可不是用来保暖的，是用来救命的，你手上有细菌，如果不戴上防毒手套，你待会儿接触那些手术用具的时候，就会把细菌传给病人。”神秘来客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手术？细菌？”菊香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她更加迷惑了。

神秘来客淡然一笑，摇摇头，便准备动手去解少女胸前的衣扣。菊香的脸色为之一变，当即喝令神秘来客住手，并气呼呼地说：“你这位先生看上去挺斯文的，没想到如此轻薄，你怎么能随便脱女人的衣服呢，万一这位姑娘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这要传出去，你让她今后怎么嫁人？”听菊香这么一说，神秘来客怔住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在日本留学三年，一直接受西方新式教育，反倒把中国五千年的纲常伦理忽略了，他也隐约感到了一丝担忧，整个世界都在拼命往前跑，而泱泱华夏之邦却在夹缝中喘息求生。

“这位小姐，恕我冒昧，日本的医生都是这么治病的，病人也会放心地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医生，我是在救人不是害人，你不必这么紧张。”神秘来客神色从容，温言细语地解释道。

菊香白了神秘来客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哎呦，还真看不出来，咱中国的庙都容不下您这位大神了，非得跑到倭奴三岛去，那小日本是人吗？是畜生！甲午一战，小日本杀了咱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不说，还让咱割地赔款，搅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没过过一天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