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诗

三天后，林致远、慕容雪和司徒炎一起去了荒宅。

林致远在来的路上，去专门出售丧葬品的商铺买了些祭祀用品，他没忘记带上自己的百宝箱，更没忘记带上父亲林威的灵位。

三人一起来到荒宅后院，在慕容家的墓地里隆重祭祀一番，林致远又把父亲的灵位埋在了慕容慈的墓碑旁边。慕容雪哭得很伤心，林致远和司徒炎两个人都很关心她，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安慰她。

没过多久，慕容雪总算安静下来，不过她的眼神有些忧郁。

林致远还想在荒宅里走走，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如果能找到那些作恶多端的臭道士遗留下来的蜘丝马迹，那就更好了，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伏魔真人，找到道士们的贼穴，救出那些无辜的少女。

慕容雪此时已经对林致远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感，她发誓再也不和自己的海哥哥分开，她要和他一起度过下半辈子。

她不顾司徒炎在场，一只手挽住林致远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两人的关系非常亲密，这让司徒炎感觉很不自在，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以逃离这种尴尬的境地。

突然，自荒宅北面的屋子那里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司徒炎的神经立刻绷紧，身子像离弦的箭一般射出去。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他定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紧接着，林致远和慕容雪也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那里正是上次发现被困少女的地方，只是他和丫鬟菊香解救了那些孕妇后，再回来解救少女时，那些遭受摧残的少女却被道士们转移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给藏起来了。

难道……难道是臭道士们忍不住寂寞出来寻欢作乐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正好可以抓他们个正着，顺藤摸瓜就能找到伏魔真人这个大魔头了。等司徒炎跑过去一看，眼前的情景把他惊呆了，只见一个浑身是血，衣服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女子趴在地上呻吟不止。她脚上没有穿鞋，脸色也很苍白，仿佛刚刚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折磨。看样子，她好像是慌慌张张从北屋里跑出来的，结果被脚下的石块绊倒在地，摔得很厉害，这才忍不住惨叫一声。

司徒炎很同情这个女子，他看得出，她需要安慰，更需要镇定。于是，他慢慢靠近她，并向她伸出一只手，希望能得到这个神情恍惚的女子的信任。

少女慢慢抬起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走过来的司徒炎，她浑身在颤抖，神情迷惘颓废，似乎整个人就快垮掉了。只是那强烈的逃生欲望还在支撑着她活下去。当司徒炎的手刚要触碰到少女的肩膀时，少女开始大吵大闹，像看到了魔鬼一般，身子在地上蜷曲着，一点点向后倒退，她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印，她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疯女人。

听到少女撕心裂肺的喊叫，林致远和慕容雪意识到可能要有什么事发生，他们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往北屋这边赶来。司徒炎赶得急，他过来时，手里还拿着没撒完的冥纸，而就是这些冥纸让少女变得更加惊恐不安。仿佛司徒炎手里拿的不是祭奠死人的冥纸，而是一只厉鬼，它正龇牙咧嘴地冲着少女邪笑，少女吓得浑身缩成一团，嘴里念叨着：“别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司徒炎感到很纳闷，这少女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开始说胡话了？他上前一步，想把少女从地上拉起来。这时，少女噌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把体格健壮的司徒炎推倒在地上。

然后，她拔腿就往北屋里跑，过门槛儿时，一不小心被高高的门槛儿绊了一跤，她一惊，随手抓住了旁边的一扇门。没想到这扇门年久失修，早已腐坏，她硬是把这扇门给抓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完全出乎司徒炎的意料，他没想到少女的反应会如此强烈，他几乎没多想就追了过去，巨大的好奇心促使他探寻事情的真相。闻讯赶来的林致远和慕容雪也看到了受伤的少女，接着也追了过去。少女拼命挣扎着站起来，屋子里有很多柴草一类的东西，她抱起来一些柴草就往外扔，扔完了柴草又扔地上的破瓦罐，司徒炎反被挡在了门外。

等司徒炎强行破门而入，少女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这间屋子已经破败不堪，不过结实的屋梁和高大的立柱，以及门窗上精细的雕花还能见证慕容府当年的辉煌。

屋子里几乎空无一物，而且南面的墙壁被大火烧过，又加上连年的风吹雨打，早已坍塌了一半。这么小的空间，几乎没有藏身之地，身形柔弱又受了重伤的少女会跑到哪里呢？

正在司徒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林致远和慕容雪走了进来，等他们看清了屋子里的一切，立刻发出和司徒炎一样的疑问。司徒炎告诉林致远，少女是看见了他手中拿着的冥纸才惊慌失措，拼了命地逃回了屋子。

林致远立刻做出了推测，一个人在极度惊恐的状态下，如果不能从突围的方向逃走，那他一定会按原路返回自己之前藏身的地方。因为一个毫无安全感的人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所以她会觉得之前的藏身之地是最安全的。

由此推断出，少女肯定是从北屋里跑出来的，不小心摔了一跤，惊动了司徒炎他们，等司徒炎赶来这里，少女见自己被人发现，这才又按原路跑回了北屋。如此一来，北屋里肯定有少女的藏身之地，那里也许可能是她要逃离的地方，现在他们几个的出现，逼得她不得不返回了魔窟。

从少女惊魂未定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曾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她甚至对她所见到的人都产生了恐惧之感。还有一点，少女是在看到了司徒炎手上拿的冥纸后情绪才变得很不稳定，这说明少女对死人或者说坟墓有天生的恐惧。

想到这儿，林致远觉得有必要马上找到那个受伤的少女，不然她就真的危险了。于是，三人在破败不堪的屋子里找寻起来，他们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没找到少女的下落。

说来也怪，司徒炎总觉得那塌掉的半边房梁有问题，他抬头望着房梁发呆。慕容雪很积极地在房间里翻找，结果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她看到司徒炎抬头盯着房梁一个劲儿地看，她不禁生气起来，没好气地说道：“你老盯着房梁看什么？赶快帮忙找少女的藏身之地。”司徒炎面对慕容雪的冷言冷语，非但不生气，反而色迷迷地盯着她看，俏皮地说道：“你不是经常扮成女鬼在荒宅里出没吗？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你最熟悉了。你该不会对自己的家都变得陌生了吧？”听到“陌生”两字，慕容雪不禁自我嘲笑，可不是吗，一个好好的大家庭，就因为一笔传说中的宝藏弄得家破人亡，如今物是人非，原本熟悉这里一切的慕容大小姐也成了过往的陌客，她怎能不悲伤感怀。林致远仿佛和慕容雪心灵相通，他知道司徒炎刚才的话又勾起了慕容雪的伤心事，他先是向司徒炎递了个眼色，又来安慰慕容雪，劝她不要过度悲伤。

司徒炎本来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无意间竟伤害了慕容雪，他很内疚，就解释道：“我之所以盯着房梁看，是觉得这房梁上好像有人。”

“司徒兄，我看你眼圈发紫，面色焦黄，想必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吧，大白天说梦话，可别吓坏了我的雪儿。”说着，林致远故意用一只胳膊搂住雪儿的肩膀，两人不免又是一番柔情蜜意，慕容雪刚才的悲伤被一扫而去，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反倒是司徒炎，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林致远，脸拉得很长，像被驴踢了似的。慕容雪似乎也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吃醋了。

“我什么时候大白天说梦话了？你们爱信不信，我还就告诉你们了，我的直觉从来不会错的，房梁上面肯定有人。”司徒炎赌气地说道。

这下，林致远也笑了，他拍着司徒炎的肩膀说：“兄弟，你说这房梁上面藏着个人，藏着谁呢？你指的不会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吧？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前提是她得先学会轻功才行。再说了，这房梁都塌了一半了，别说上面藏着个大活人，就是再增加一只小猫的重量，我估计都要塌了。查案子靠的是缜密的逻辑思维，而不是所谓的直觉，你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说完，林致远和慕容雪都笑了，他们又开始在屋里寻找起来，把司徒炎一个人撂在原地。司徒炎觉得很没面子，他还是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房梁，这会儿他的直觉更强烈了，他甚至已经打算去房梁上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慕容雪在北面墙壁上发现了很模糊的笔迹，她立刻喊来了林致远和司徒炎。经过仔细查看，林致远发现这竟然是一首血诗。多年查案的经验告诉他，墙上的血迹并非伪造，确确实实是人血，而且这首血诗已经写上去很长时间了。

看着墙上突然出现的血诗，慕容雪一脸惊诧，她对林致远和司徒炎说：

“我是在这里长大的，以前从来没见过墙上有什么血诗，今天怎么就……”

“也许这面墙壁上早就有血诗了，只是你没留意而已。”林致远煞有介事地说道。

“可是……谁会在我家墙壁上写血诗呢？”慕容雪感到更诧异了。

“以前，你们家里人有谁喜欢写诗的？”林致远又问道。

“这个嘛……当然是你岳父大人喽，他可是个诗迷，来灵感的时候，他一口气能写上几十首。”慕容雪说起话来也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

“岳父大人？”林致远和司徒炎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海哥哥，你怎么如此健忘，难不成你还有两个岳父大人？你忘了，我爹小时候是怎么疼你的？”慕容雪的话听上去有些肉麻。司徒炎不知怎的觉得很反感，他背对林致远向慕容雪做了个鬼脸，打岔道：“林兄当然不止一个岳父大人了，他真的很优秀，现在有很多女孩子在追他，说不定将来又多了几个岳父大人。我嘛……就不一样了，用情专一，又知道疼人，我对我喜欢的女孩子从来都是始终如一的，尤其是对名字里有个‘雪’字的女孩子……”慕容雪一时面红耳赤，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看来她也有害羞的时候。

林致远白了司徒炎一眼，没好气地说：“司徒兄弟，你就是借机抬高自己，也不用贬低兄弟我吧。我有那么花心吗？我有那么坏吗？”没等林致远把话说完，司徒炎就把头转向了一边，还捂住了耳朵，气得林致远干瞪眼。反倒是慕容雪感到心里暖暖的，她很高兴，她觉得老天还是公平的，昔日的海哥哥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对她那么好。他现在真的很在乎她，他宁愿为她吃醋，为她丧失男人最看重的面子。

“既然慕容叔叔这么喜欢写诗，那墙壁上的血诗会不会是慕容叔叔写上去的？他也许想告诉我们什么。”林致远不想被司徒炎牵着鼻子走，只好改变了话题。

慕容雪一皱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摇了摇头说：“我爹虽然是个诗迷，但还不至于疯狂到在墙上写血诗，你们俩来看，这首血诗的内容似乎很特别啊。”经慕容雪这么一提醒，林致远和司徒炎一起看向血诗，看着看着，林致远竟忍不住读了出来：“千秋世袭秉烛叹，东吴举子鸿门宴，六月畅雪下江南，昔年武后妒红颜。”更奇怪的是，血诗后面的署名是鉴湖女侠。

三个人开始对血诗要表达的意思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林致远首先发表了看法，他认为，“千秋世袭秉烛叹”一句，似乎讲的是王朝兴衰更迭、不可逆转的规律，这暗示了某个王朝即将走向它的末日；而“东吴举子鸿门宴”一句，讲的应该是一位落魄举子落第时复杂的心情，他对黑暗的封建王朝失去了最后的信心，面对山河破碎的局面，他的心伤透到了极点。

至于后面两句，慕容雪和司徒炎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首先发表看法的是慕容雪，她认为“六月畅雪下江南”这一句，应该讲的是写诗之人蒙受了不白之冤，以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六月飘雪嘛，自然是比窦娥还冤了。

对于最后一句“昔年武后妒红颜”，司徒炎就完全从字面意思上去解释了。他认为这武后就是武则天，武则天的称帝之路可谓充满了艰辛，那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是一条充满血腥的路。称帝的第一步自然是独霸后宫，她必须得杀掉那些跟她争宠的妃子们，武则天的手段也是极其残忍的，说她妒忌红颜一点都没错了。

不过，这最后一句从字面意思上来这样理解，确实有些不妥，因为这一句有可能是引喻，名义上说的是武后的事，其实是在暗指某一件事某一个人。虽说仅仅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并不见得就能破解血诗的秘密，但林致远将这四句的意思串联起来却也发现了一条隐秘的线索。

这四句血诗似乎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王朝没落，举目河山，满目疮痍，落魄举子心怀感伤，但他此后却不甘堕落，一定做了许多有风险的事，但那同样是有意义的事。不过这件事触怒了旧王朝的威严，他受到了最严厉的处罚，最后家破人亡，不过这里面还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情境，倘若和一个人联系起来，似乎都能对上，这个人就是慕容雪的父亲慕容慈。

这首血诗是写在慕容慈书房的墙壁上，诗里描述的作者的遭遇又和慕容慈的遭遇十分相像，难道这首诗是慕容慈的杰作？他又问慕容雪，说她的父亲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墨宝，如果笔迹对得上，那就能确定慕容慈是写下血诗的人。

慕容雪告诉林致远，她的父亲生前的确留下了大量墨宝，不过都在发生灭门惨案的晚上被大火给烧毁了，于是做笔迹鉴定这一条又行不通了。看来要彻底破解血诗的秘密，是需要费一些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