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善若水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11
|本章字节:11184字
这时,北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但见他皓首苍颜,白须飘飘,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刻满沧桑。他的眼皮耷拉下来,好像上面坠着两个铅块似的,但即使这样也遮不住他锐利的目光。他脑后的发辫自然下垂,似乎比一般人的都要长,发梢几乎触到地面,发辫上自上而下依次绑着七枚古钱币。更奇怪的是,他头上居然扎着一块红头巾,走起路来弓着背,步履蹒跚,仿佛随时都会摔倒。这是一个看上去无比疲倦,却又无比睿智的人,在他身上,你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
此人正是佛尔衮。
“是致远啊,进来吧,寒舍简陋,不设客位,让你那两位朋友在院子里等等吧。”佛尔衮用沙哑的嗓音说道。那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司徒炎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小声抱怨道:“林大哥,你不是说你们好几年没见了吗?你老师怎么对你这么冷漠,还让我跟雪儿妹妹站在院子里等,他到底有没有待客之道啊。”
“司徒兄弟,我老师就是这样的脾性,其实他人很好,还请你不要见怪。”
“真是为老不尊,你们俩要等便等,本姑娘可没那闲工夫。”慕容雪也表示非常不满,说完转身就走了。
“雪儿妹妹,你去哪儿……”林致远神情落寞地望着慕容雪离去的背影。
“林大哥,你和那怪老头儿好好聊吧,兄弟就不打扰了,我得去陪雪儿妹妹。完事了,你去客栈找我们就行。”说完,司徒炎也脚底抹油跑了。
“哎,你们俩……怎么都喜欢把问题抛给我呢。”林致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屋。
屋里阴暗潮湿,凌乱不堪,一排排的破旧书架“挤”在一起,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已不负重压,当有人经过,稍有振动时,它们便发出奇怪的声音,仿佛随时会轰然倒塌。
佛尔衮的床榻就安放在这些书架中间,在他看来,床也是他工作的地方,他对金石收藏的痴迷已经让他完全抛弃了生活规律。
在靠近窗户的两排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奇珍古玩,有青铜器、瓷器、陶器、古兵器、名人字画、鎏金佛像、玉雕、古钱币等。在不足十平米的狭小空间内,这位隐居荒宅的文化大师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建造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博物馆。
林致远对这些宝贝似乎都不感兴趣,他把目光定在书架角落里摆放的一堆兽骨上,这些兽骨上刻满了奇形怪状的图案,跟他在九龙宝鼎上看到的那些图案很相似,他很快便被吸引住了。
“怎么?致远,那些追名逐利之辈都对我这书架上的奇珍异宝馋得流口水,唯独你对这些破骨头感兴趣,莫非你这次来是有求于老夫?”佛尔衮的目光极为深邃。
林致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说道: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师,我这次来的确是……”佛尔衮面露不悦,阴沉地说道:“老夫已经不问世事多年,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可是老师……我是您的学生呀,再说我还没说要请教您什么事,您就拒绝?”
“你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你的聪慧灵性世间罕有,一般小事你必不会来此叨扰,既然你厚着脸皮来了,就一定要让老夫做那些违背自己原则的事,老夫岂肯答应你!”
“老师……”
“好了,多说无益,看在师徒多年的情分上,老夫留你在此做客,若换做别人早被老夫拒之门外了。”林致远露出狡黠的一面,阴阳怪气地说:“我人微言轻,师父不给我面子倒也应该,可师父总不能不给王懿荣王老先生的面子吧?他可是你视作一生的知己。”
“这件事如何又跟我的义兄扯上关系了?”佛尔衮神色慌乱,须发颤动,看得出来他被林致远的话给吸引住了。
这时,林致远从百宝箱中取出那些从九龙宝鼎上拓下来的拓片,交给了佛尔衮。
佛尔衮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如丢了魂儿一般呆住了!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仿佛随时会撞破胸膛跳出来。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然后径自走到座神龛前,神龛里供奉的不是某位菩萨的塑像,而是一尊灵位。灵前的供桌上供奉着一把宝刀,刀身装饰古朴,一看便知有些年月了。
林致远知道这灵位正是他师父佛尔衮的义兄王懿荣的,而这把宝刀也是王懿荣生前所最爱。宝刀的第一任主人便是著名抗倭英雄戚继光,刀身上铸刻着“万历十年,登州戚氏”的字样。
神龛前的墙壁上题了一首诗,名为《偶感》,乃王懿荣当年甲午之战抗击倭人时所作。此诗气势磅礴,豪迈奔放,读来令人义愤填膺,林致远忍不住朗诵道:“岂有雄心辄请缨,念家山破自魂惊。归来整旅虾夷散,五夜犹闻匣剑鸣。好诗!好诗!”
“我看这拓片上的图纹乃上古金器之刻,莫非你找到九龙宝鼎了?”林致远凝视着佛尔衮充满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快把所有的拓片拿来给我看!一张也不能漏掉!”佛尔衮突然变得狂躁不已,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林致远把剩余的拓片从百宝箱里全取出来,拿给佛尔衮看。他思索了片刻,说道:“从宝鼎上拓下来的古文字很像王懿荣老先生发现的甲骨文,老师,您觉得呢?”
“你果然好眼力,老夫有你这样的学生,此生无憾矣!”佛尔衮一番感慨后,把目光定在一张与其他拓片都不同的拓片上,“这应该是甲骨文旁边隐藏的一小段上古文字,这段文字很可能记载着九龙宝鼎最关键的秘密。”
“我也觉得它们与那些甲骨文不同,这到底是什么文字呢?”林致远内心充满疑惑。
“它们应该是陶文。”佛尔衮合上拓片,在屋里踱起步来,“陶文是中国最古老的文字,起初是刻在陶器上的一些诡异图案,后来聪明的古人经过演变,把它们当成一种神秘的符号铸刻在青铜器上,同时它们也记载着上古时期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师,我来这里就是求您帮我破解这些古文字的,九龙宝鼎乃华夏神器,我们应该保护好它,世世代代传承下去,而不是让它作为政治玩偶去害死更多无辜的人,这不正是您多年来的夙愿吗?”
“孩子,不是师父不帮你,这甲骨文里本来就有许多死文字,陶文就更难破解了,师父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佛尔衮的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无奈。不过,他的眼睛里精光闪动,他心里似乎憋着一股气,他觉得自己宝刀未老,仍可以放手一搏。
“难道九龙宝鼎的秘密真就无人能破解吗?”林致远沉吟道。
“那也未必,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明早再来。”说完,佛尔衮迫不及待地将林致远推出门去,然后快速关上门,生怕有什么秘密提前被自己的学生给知道了。
林致远知道自己老师的脾气,既然老师下了逐客令,那就识相点,快点走吧。林致远刚走出去没多远,门“哗啦”一声又开了,佛尔衮用锐利的眼睛盯着林致远,用不可拒绝的口气说道:“孩子,你得把九龙宝鼎弄来这里,我需要看实物,现在!”与佛尔衮对视良久,林致远的喉咙里像塞了一块海绵,哽咽道:
“老师,九龙宝鼎的事就全托付给您老人家了,天下百姓会永远铭记您的功德的。”林致远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身离去,佛尔衮望着林致远离去的背影心如刀割,却欲言又止。
傍晚时分,林致远押着装有九龙宝鼎的马车驶进佛尔衮的宅院,为了安全起见,他这次没带一个官兵,只让司徒炎和慕容雪同行。
三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宝鼎弄到佛尔衮的屋子里。临走前,林致远一再嘱咐佛尔衮,说自己押送宝鼎进京并未向摄政王报告,此刻必有朝廷密探在四处打听他和宝鼎的下落,佛尔衮的处境很危险,还望他谨慎行事才好。
佛尔衮一改往日的傲慢,亲自将三人送出大门,此时他有一肚子话要说,却几次欲言又止。
“老师多保重,学生明早再来拜访。”林致远向佛尔衮道别,一脸关切之情。
当看到林致远就要离去,佛尔衮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哽咽道:
“孩子,再让老师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你,老师怕你这一离去,就再也见不到老师了。”司徒炎白了佛尔衮一眼,没好气地说:“刚才看你亲自送我们出门,我多少对你有了点好感,可没想到你竟对林大哥说这样的话,你的意思是说林大哥这次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吗?”佛尔衮用哀怨的眼神看了司徒炎一眼,没再说什么,只向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赶快走。
在回去的路上,司徒炎抱怨道:“你这个老师心真够狠的……”
“好了,司徒兄弟,你就少说两句吧。”林致远打断司徒炎的话,一脸忧伤神情,“我的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司徒炎一把拉住林致远,很不以为然地说道:“林大哥,你多虑了,那个老头儿阴险古怪,方圆五里之内的人都得躲得他远远的,他能有什么事。这天都黑了,是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是在客栈里给你定好房间了吗,干吗还抱怨呢?”林致远疑惑地说道。
司徒炎一撇嘴,装出一副阴险的模样,说:“哼哼,你家住在京城,不领我们去府上做客,居然让我们住客栈,你可真不够意思。莫非你这天子脚下的臣民看不起咱这山野村夫?”
“呵呵……你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呢。没问题,今晚就请你们俩到我家做客,我母亲一定会喜欢你们的。”
“是喜欢雪儿妹妹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三个人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林致远在京城的家。
林致远的家是很普通的四合院,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官宦人家,府上只住着他的母亲甄氏和几个佣人。甄氏温婉贤淑,端庄大方,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自从丈夫林威在甲午海战中以身殉国后,儿子林致远就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常年吃斋念佛,在丈夫灵前祈祷,希望丈夫在天之灵能保佑他们心爱的儿子平安无事。
甄氏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成人,她也一直是儿子最敬重的人,他们母子的感情很深很深。这是林致远第一次将慕容雪带回家,他的心情无比激动,一想到母亲和未来儿媳促膝长谈、和睦融洽的场景,林致远心里就美滋滋的。
来到家门前时夜已深了,林致远刚要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当他推门而入的那一刻,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司徒炎和慕容雪也闻到了血腥味,两人眉头紧皱,神情一变,马上意识到林府可能出事了。
林致远焦急地呼喊母亲,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北屋母亲住的房间跑去。刚进院子,他便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他起身一看,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正是自家仆人老吴。那是一张怎样的脸?鲜血淋漓,表情恐怖,仿佛生前遇到了凶神恶煞的魔鬼。
北屋厅堂内火光冲天,像是有人刚刚故意纵火离去。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烈火焚烧木头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林致远破门而入,赫然发现母亲和丫鬟小梅相互依偎着躺在血泊里。他飞快地扑上前去,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娘……”娘盼儿归,望眼欲穿,如今儿归来,至亲却被歹人所害,从今往后母子天人永隔,岂不哀哉痛哉!
林致远冒着生命危险将母亲甄氏和丫鬟小梅的尸体从大火中抢出,这时司徒炎和慕容雪也赶了过来。当慕容雪看到这悲惨的一幕,她顿时有了轻生的念头。慕容家惨遭灭门,唯独只剩下了她一个,要不是她任性胡为被父亲罚去祠堂面壁思过,她很可能也追随父母而去。而今,她第一次来林致远家里,林家又遭此横祸,她觉得自己就是亲人的克星。天晓得,以后她挚爱的海哥哥会不会也被自己克死……
慕容雪哭得很厉害,她的心都要碎了。林致远擦干眼泪,一股仇恨之火在体内燃烧,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手刃凶手,为家人报仇雪恨。
这时,司徒炎突然发现甄氏嘴里像塞进了什么东西。死者为大,他不方便亲自将那东西取出来,便提醒了林致远。
林致远从母亲嘴里取出来一块布条,上面用鲜血写着一个“光”字。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忙从怀中取出一块和这块布条同样花色的布条,而那块布条正是从已死的哑巴嘴里取出来的,那上面用鲜血写着一个“血”字。
凶手果然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在把人杀死后,还要往死者嘴里塞一块带血字的布条呢?这倒底是何用意?
林致远将这两块布条揣进怀里,整个人变得异常冷漠,他抱起母亲的尸体就往大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从外面闯进来一群官兵,将三人团团围住,带头的是两个人。他们是林致远的老相识了,一个是李虎,一个是雷顺。
司徒炎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他以为是李虎兄弟领着那50名从绍兴府带来的官兵来接应他们来了。只是他有一点不明白,这雷顺不是被袁世凯的人四处追杀吗?他不是跟李虎走散了吗?怎么他们又走到了一起。
“李虎兄弟来得正好,你赶快带人去追凶手,林大哥一家……”司徒炎的喉咙里像塞进了一团棉絮,他早已泣不成声。
李虎拔出刀,指着司徒炎,冷笑道:“我来得真是时候,看来我想抓的人都齐了。”
“你什么意思?”司徒炎惊愕道。
林致远看向司徒炎,淡淡地说道:“他们哥俩已经投靠了摄政王,他们是来杀我们的。”
“什么?你们……”司徒炎暗暗摸向后腰的手枪,他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这时,站在一边的雷顺击掌道:“林兄果然是聪明绝顶啊!不过我们兄弟俩可不是来杀人的,只是想把你们交给摄政王,把九龙宝鼎交给摄政王,这样才能替我家袁大人洗清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