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腊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6
|本章字节:11674字
第二天一早,我准备动身启程。婆婆知道后,说什么也不准我走。她哭着挽留我说:
“姑娘,你再住几天吧!俺一个孤寡老人,老天突然给俺送来一个这么新鲜、可爱、懂事的年轻人,俺实在喜欢不过了。俺知道,长期留住你肯定不行,俺只留你再住几天,多少年来俺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正说话时,婆婆家里来了一个五十开外的妇女,她手上提着一个布袋子递给婆婆说:
“诺!这里面是俺家自作的腌菜和六个鸡蛋,送给你和姑娘吃。俺知道你家没什么菜吃,别亏待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新鲜蔬菜俺菜园里面多,你自己随时可以去摘。”
我在一旁也说了声“谢谢伯妈”的客气话。
“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八岁。”
“家住哪儿?”
“家住红梅村。”
“去哪里工作?还是?……”
“去亲戚家里,走错了路,天太晚了,就借宿在婆婆家里。”
“哦!原来是这样。多玩几天再走,住在这里你放心,很安全的。”
她说完,就站在婆婆身边和婆婆小声地说着什么。走的时候还很客气地打招呼说:“姑娘,少陪了,有时间俺还会来看你。”
我心里热呼呼的,这里的人们纯朴厚道,民风很正。出门几天了,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和受骗之类的事,相反,还得到了别人的帮助。
应婆婆的要求,我留下来了。帮她整理屋子,打扫卫生。
就在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她一见我就问长问短,非常热情。我做事,她就陪在我身边和我聊天。也多亏了她,解除了我的寂寞。等我做完事,她拉着我的手,要我坐下来歇一会儿。
“姑娘,你有婆家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没有!”我说。
“俺给你找个婆家怎么样?”
“我现在不找!以后再说吧!”
“姑娘,这个地方人性好,俺嫁过来四十多年了,俺每天都是乐呵呵的,俺家里人和周围的人都不给俺气怄,这一点,很难得啊!”
“现在,我条件还不成熟,不打算考虑这个问题。”
“姑娘,俺想给你介绍的那户人家可好咧!你听俺说:他们家一个独生子,几个女儿都出嫁了。他父母是很正宗的人,家底也殷实,你到他们家吃穿不用愁,日子好过得很。
“这孩子脾气性格特好。是个捡到三吊不喜,掉了三吊不愁的人。别人给他介绍过几个姑娘,他都没看上,可他一见到你就看上你了,可能有缘。他是有文化的人,现在是大队会计……”
我一听就知道是我问路的那个小伙子,昨天晚上就有人开玩笑说过了,并把他推到我面前。
一提到会计,我就想到了游云和他的父亲,正是他们父子的奸猾和阴险,才让我现在倍受磨难。于是,我很坚定地说:
“伯妈,谢谢您的好意,我有很多你不知道的难处,现在我肯定不会找对象。”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笑笑,表示理解。
在我重新开始做事的时候,她不知不觉地走掉了。
我和婆婆一起做事、说话,感觉挺愉快,也挺像祖孙两个。
在收工的时候,林会计真的来了。他老远就笑咪咪地问:
“小杨,住在这儿习惯吧?”
“还好!”我很礼貌地回答。
“婆婆人挺好的,你陪她多住几天吧!婆婆不知道有多高兴。是吗?婆婆。”林会计说。
“那还用说呢,这是俺前世修来的孙女儿。”婆婆说。
“今天的晚饭你就不用麻烦婆婆了,俺妈请你到俺家里去吃晚饭。”林会计说。
“谢谢你们啦!我和婆婆都已经把饭做好了。有蔬菜,还有一份鸡蛋炒韭菜。”我说。
“送鸡蛋的就是林会计的妈妈。”婆婆说。
我很惊讶地望着婆婆和林会计。心想:他们倒是安排得很周密啊!不管怎么样,明天我都得走了。
又是一个第二天的上午,我正准备动身了,父亲和哥哥神奇般地出现在我面前。父亲饱含着泪水说:
“如儿,你把我们吓死了!担心死啦!家里以为你出了事,你妈几天都吃不下,睡不着,哭啊……她伤心极了,悔不该当时为了猪生病来埋怨你不该哭。你知道的,你妈是个没文化的人,一时拐不过弯来,想不得那么全面,你就别生你妈的气,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不会发生意外的,爸爸。我已经懂得爱自己了。有人说:生命是一次奇遇。那么,世间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去销毁这次奇遇呢?”
“小如,你和我们一起回家好吗?”哥哥轻轻地非常婉转地说。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回家。
临走前,我把婆婆叫到一边,把剩下的四块三毛三分钱中间拿出了三块钱,递在婆婆的手上,婆婆说什么也不接受。我抓住婆婆干枯、冰凉的手动情地说:
“婆婆,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请您收下吧!您这辈子太不容易了。以后我自己能挣钱了,再来看您,一定要多给您一些。”
婆婆的眼眶盛满泪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发抖的手上拿着三块钱,目送着我们离开。刚走出几步,婆婆忙着追上来大声喊:
“姑娘,以后你一定要常来我这儿玩啊!……”
“好的,婆婆,您放心,我一定再来!”
这天,太阳还是火辣辣的照射着大地,大地蒸腾着烫人的热气。我和父亲、哥哥三人乘汽车回家。
下车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妈妈。她从屋里冲出来,张开双臂,抱着我大哭起来,我也流下了眼泪。
“别哭了!妈妈,我不是回来了吗?哭,不吉利……”说完,我立即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马上把自己反锁起来。
很快,外面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贴在门上喊:
“如儿,开门!俺来看看你,开门好不好?如儿,开门啦!俺是婶娘,听见了没有?如儿,俺有几句话早就想跟你说说,怎么啊?你在里面吗?”我听见婶娘十分忧伤的声调在叫我。
“如儿,让俺和婶娘进来吧!我们都不会责怪你的。我们进来只跟你说说话儿,解解愁闷。”妈妈在一旁帮腔说。
我下定了决心,绝不开门。外面的人等了很久,在无望之际,婶娘对着门大声说:
“如儿,你不开门也就罢了,不过,我还是要说几句话。你听着:婶娘千不该万不该带你到县政府去讨要粮食指标,害了你一辈子的前途。婶娘对不起你啊!俺这该死的老婆子,那天早上起早了还是怎么的?碰见了鬼?怎么就糊里糊涂叫一个孩子跟俺一起去呢?俺求祖宗菩萨保佑你,以后有个好前程……”
婶娘走了,声音停下来了。但是,叽叽喳喳小声说话的声音并没有散去。我懒得去听,也不愿去想。我很累,我的心累极了,但是又睡不着,脑子里一片空洞。我躺在床上,眼睛呆痴地望着帐顶。
突然,咚咚咚的敲门声又响起来,我这颗负伤的心恼怒极了,是谁这么野蛮呢?把门敲得这么重。门愈敲愈重了,愈敲愈快了。我恨不得冲出去,看看他到底是谁?这么“勇敢”。一但开门,我就要和他大吵一顿,正好发泄一通。
“杨小如,开门……杨小如……开门,开门哪?是我,我来看你啦!你听出来了吗?小如。”
我听出来了,是他——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着的人——张大西来了。此时,惊喜、悲伤、失望、痛苦、羞于见人……种种复杂情绪搅在一起,涌上心头,堵在胸口。我不出声,任他怎么捶门,怎么喊,就是不开门。
“小如,有事找你,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还是不答应。
“杨小如,笨蛋!你别干蠢事啊!”张大西还在喊我。
这时,我听到了有人跑来跑去的声音,还有铁器碰击的声音。有人小声说:从这边撬,也有人说:从那边撬好得多。
我立马从床上坐起来,走下床,打开门。有几个年轻人拿着铁棍跑掉了。张大西冲我嘿嘿一笑,他后面跟着寻一花。
“还有我呢!杨小如。我们在外面急死啦!看你老不开门。”寻一花说。
我在想:这个时候,你们双双对对地出现在我面前干什么?一听“我们”两个字,就像什么东西在我心头突然爆炸似的,怎么听怎么不顺耳,怎么想怎么刺痛心灵。你们都考上了大学(据说寻一花考上了水产学院),趁人之危,跑来看险,真是不仁不义。
眼看学业和感情全部化成了泡影,我不想说话,重新上床躺下,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泥巴人堆在床上,像一个活着的死人。
张大西径直走到我的床前,轻声地呼唤着我:“小如,小如!坐起来我们说说话吧!”
你们好歹毒啊!在这种情况下,双双对对地跑到我家里来摆样子给我看——我想。我闭着眼睛死活也不睁开。
“杨小如,坐起来吧!张大西和我商量好了,今天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说。”寻一花说。
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离我远一点吧!别烦我了——我还在想。
“小如,理智一点吧!别那么着急,你才十八岁呢,后面有的是机会。来!坐起来!”他试图用手扶我起来,寻一花赶忙跑过来帮忙。
为了不让他们碰我,我一骨碌地坐了起来。张大西坐在我的床沿上,寻一花站在床档头。
“小如,咱们今天不谈学业,等以后找机会来实现学业方面的理想。”张大西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个银手圈,说:“小如,这个你见过的,我刚出生时我妈在银匠那里打了一套银手圈、一套银脚圈、一个银项圈,意思是锁住孩子的生命,让他健康茁壮地长大成人。开始上学那年,我不肯戴了才取下来。
我拿了自己的一对银手圈,在银匠那里重新打成了一个成人手圈,送给我爱慕已久的姑娘——锁住她的情意,锁住我俩的爱情。这里我特地请寻一花作为见证人,另一方面也可以消除你的疑虑。”他边说边抓住我的手要给我戴上。
我奋力挣脱自己的手说:“不配!不配!我不配……”使它无法如愿地戴在我手上。
“戴上吧!杨小如,希望你能接受张大西这份最诚挚的爱。据我们班很多同学所知,他对你的感情简直是况世奇迹般的专一,他的心里除了你,没有见到他对任何女孩子有过任何一丝想法,请相信我讲的是真话。”
“小如,我是真心的。”
我始终背朝着他们,不说话。
“小如,你听我说。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在我临走之前,我必须把自己埋藏在心中十多年的一份最真诚、最珍贵的感情奉献给你,让我们俩的感情明白无误地、牢不可破地结合在一起。任何人、任何事也别想把我们拆开。”张大西很深情地说。
“杨小如,你平时一个那么懂事的女孩子,怎么遇事就这么不冷静呀!现在,你必须冷静下来,面对眼前的一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寻一花规劝我说。
“是啊!我明天就要走了,我希望你能送送我,不光以同学的身份、同村朋友的身份送我,更应该以女朋友——未婚妻的身份送我。在亲友面前亮亮相,以免那些给我们作介绍的人穿梭似地来了。”张大西解释说。
他提出一个这么要命的难题,我没有考上大学,本来就万分难堪,无脸见人,还要我这么突然地就以未婚妻的方式亮相在他的亲友和熟人面前,我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我坐起来,很感激地对他们说:
“我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来到我家里看我。张大西提出的要求,要我以女朋友的身份亮相在他的亲友面前。很抱歉!这一点,我实在无法做到。请别难为我!”
“好吧!这一点听你的!”张大西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你把张大西的这份情意戴上吧!”寻一花帮腔说。
“来吧!戴上!小如。”张大西再次拉着我的手尝试着要给我戴上那只银手圈,我立即挣脱了自己的手说:
“我接受你的情意,银手圈我收下,放在这儿,暂不戴上。从此,你从工,我务农。现在,工农差别这么大,这份感情不是由你我说了就算的,还存在着许多不确定因素。”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早就提倡新时代的年轻人自由恋爱,男女双方自己说了算。你的思想怎么还停留在旧社会呀?旧时代的人也知道:郎有情;妹有意,哪怕锁在箱子里。”寻一花说。
“放心吧!小如。咱们从心里把手挽得紧紧的,一步一步地走到老。一直走到天国。”张大西很诚恳地说。
他们告辞走了。我把银手圈包好,收藏在我的柜子里。我收获了一份期盼已久的爱的承诺。虽然它是银质的,然而,我不管怎么看它,它都熠熠生辉,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
我明白,张大西是想用一种爱的力量来唤醒我重新建立起生活的信念和坚强的意志,从而度过这段困难和痛苦的时光。
次日上午,一阵震耳欲聋的炮竹声,震得我的心都快碎了。我知道,这是张大西家里的炮竹在响,是亲朋好友祝贺他高考成功,祝贺他从此走出了这偏僻的小山村,祝贺他锦绣前程从这里开始……。
我用一条长长的毛巾把头和耳朵扎紧,用手按住狂跳不止的心。现在,我唯一能救自己的办法就是把心门关紧。任何事情都不容许进入这块被保护的、脆弱的、神圣的领域,若要再在这伤痕累累的心灵上加大负荷和压力,它绝对会毫不客气地停止它的一切活动。
半个多钟头过去了,妈妈来敲门:
“如儿,起来!吃饭了!今天,妈妈做了一样你特喜欢吃的菜——南瓜花煎蛋,起来啊!如儿……”我不吭声,也不开门。
“如儿,你不起来也没关系,妈妈把饭给你送来。”妈妈现在说话也很讲究,生怕刺激了我。
不一会,妈妈把一碗热喷喷的饭菜送来了。“如儿,饭送来了,放在窗台上,你什么时候吃都可以。”过了一个多钟头,我再看那碗饭时,已经被蚂蚁和麻雀分享了。
眼看自己深爱的人就要走了,他把我的心也带走了。他要展翅高飞了,他很快就要走进一种快乐的、理想的、紧张的和他想要的崭新的生活了。
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