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四个“路倒”

眩晕了一阵又一阵，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姜玉泉才从混沌的世界走出来。

他步履蹒跚，有时踉跄，如同高空中走钢丝的演员一样，好不容易才来到离自已最近的一个“路倒”身旁。

这是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角色，衣衫褴褛，如同一个老叫花子。他（她）是谁？不得而知。就目前他的身体状况来说，要想将他翻过身来，无异于痴人说梦。或者说，这一件事功是和一个蚂蚁搬动一根狗骨雷同。

虽然这个“路倒”的灵魂已向地狱俯冲，尸身被臃肿的破棉袄包裹着只剩下一个头颅，但是根据它便可以判断，这个人儿是一个谢顶中年人。

发现第一个“路倒”不是素琴之后，姜玉泉心生些许慰藉，信心也死灰复燃。再接再励，不久，他便来到了第二个“路倒”身旁。

躺在他脚边的是一个少年，年纪和他仿佛。在他的身边“坎”着一只破篮子。篮子里是否有食物呢？这对饥肠漉漉的姜玉泉来说是一个谜。为了破解此谜，他便伸出一只脚去踢它，试图将它像踢皮球一样的踢走。结果篮子没踢走，人却一个趄趔，跪倒在地上，差一点儿摔个四仰巴叉。

姜玉泉跪在这个少年的尸体前，心智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儿星光，呆滞的眼神如同秋季荷叶上的一丝残绿。在它们的共同努力之下，他终于弄清楚这一只破篮子到底罩着什么。原来里面有四五根沾着泥巴结着冰的芦苇根。

“呵！呵！呵！”姜玉泉因激动，便不由自主地发出阵阵喘息声。

在喘息的同时，他奋不顾身地扑向那四五根救命的芦苇根。

“啊，观音菩萨！救命！救命！”他伸出手去乱抓篮里的芦苇根时念念有词。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那个死去的少年的冻疮密布的手儿死死地攥着这一只篮子的把儿。也就是说他要想极快地吃光这四五根救命的芦苇根

恐怕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一根沾泥结冰的芦苇根几乎是被他吞下肚的。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此物下肚之后，姜玉泉觉得果然增加了些许力气。于是他便伸手去扳这只“坎”着的篮子，为的是一鼓作气、不费周折地将那剩下的三四根救命的芦苇根吃个精光。哪知这些救命食物的小主人在阴间也执着已念，始终守护自已的救命宝贝，不肯好好地让他啃一顿，他依然死死地攥着篮子的把儿。于是，聪明过人的姜玉泉便知道这些东西对于他的重要性。

“小哥哥，行行好，给我再吃一点儿吧！小哥哥，求你了，给我再吃一点儿吧！我饿得慌！饿死了！”姜玉泉朝面前的死去的少年频频作揖。

姜玉泉讲了一番好话，发现徒费口舌。在一阵接一阵的唉声叹气之后，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道：“小哥哥，你不给我吃我会饿死的我是一个孤儿！不久前，我妈妈和二个妹妹都饿死了呜呜！呜呜！”最后他一边哭一边揉起了眼睛。

也许是冥冥之中有神灵的缘故，当他哭到最后已不抱希望的时候，他发现面前侧身躺着的少年不仅闭上了眼睛，而且松开了手。

“谢谢小哥哥！谢谢小哥哥！”姜玉泉再也顾不上说话，三下五除二便将篮子中的剩下的三四根芦苇根吞进了肚中。“小哥哥，你的救命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假如我能活下去的话，那么我一定到茅山为你烧高香，或者请得道的和尚为你在家乡的五显庙做水陆道场超渡你的亡魂！”他吃罢，许下了宏愿。

四五根芦苇根下肚之后，虽然浮肿的眼睛并没有丝毫的改观，皮包骨头的身体依旧，但是精、神、气比以往好多了。于是，他就继续向前，来到另外两个“路倒”者身边。

这两个“路倒”是一对青年男女。他们仰面朝天。他们男的穿崭新的军大衣女的着鲜艳的红棉袄，仿佛是一对新婚夫妻。他们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四目均紧紧地闭着。见到这个令人伤心、倍感凄凉的场面，姜玉泉的心头便旋转出一首大哥哥、大姐姐们常唱的情歌：

桃花含露满园开，小妹纱巾逐蝶来；

暗想阿哥来相会，唱出山歌一大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