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出嫁

原来这世上的事，也真难讲。

有人一诺千金，犹如宁死也不放弃诚信的尾生一般；有人则利欲熏天，与那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墙头草一样。

在这个世上，守信的往往引祸上身，吃亏受损，而那些“随机应变”、玩弄手腕、术数之徒往往得志，能够博得种种好处，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此两种人的结局正如一句俗语“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形容的那样。因此，世风日下，人心不辜。讲忠义、守诚信者逐渐消失，最终存于世者宛若凤毛麟角，而奸滑、邪恶之徒则如蚊蝇、鼠蟑一般孳生难灭，形成蔚为大观的局面。

具体说来，那在龙都街上开老字号“荣寿春”药店的老板张泰和毕竟是一个经商多年的商人。大凡商人均有一副“商人重利轻离别”的面孔，他们往往精明过人、斤斤计较、圆滑世故，更何况张老板又是商人中的商人、滑头中的滑头、世故中的大佬呢。正是：

奸商奸商，无商不奸。

此非其与生俱来的禀性，实属其职业所必然导致的秽行也。

在民国二年正月，张老板答应了姜家的提亲，并且随后不久两家为儿女订了婚。当时，他之所以作出如此选择，实因大侠的头衔、身份以及姜家的势力和实力。随着四年光阴荏苒而过，在宁县地界上崛起了一股以枪杆子为后盾的强大的新的势力。这一股势力的核心人物就是前朝宁县僧会司会长诨名“大蝗虫”的文大蝗。

辛亥革命后，文大蝗丢了乌纱帽成了庶人，如今孙文在宁县的革命势力被张勋的“辫子兵”取代，他这个前朝遗老便东山再起，成了手遮一片天、脚踩一片地的知县。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文大蝗在“辫帅”的卵翼之下，当了县里的父母官之后，立即将全县的七市九乡的官位授予自已狐朋狗友、亲戚门徒，连自已的那个大难不死、“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兄弟“小蝗虫”文二蝗也分得杯羹，当上了龙都乡的乡长。说他大难不死，并非空穴来风、胡诌一通。在民国元年，装扮成摩侯罗伽大菩萨的他曾身中姜开明一镖，差一点儿死掉，这个在前面已有叙述。

大凡一朝权在手之人，便必然要把令来行。文大蝗复任新官之后，便处心积虑地为自家谋福利。如今，他家面临的最大的难题是为曾得过花柳病的长子文登科娶妻。俗话说“高山打鼓——名声在外”，他的这一位长子可是一个远近有名的人物。知道其底细的人肯定会晓得他是一个得过花柳病的“”，不知道他底细的人最起码会晓得他有所谓的“腰子”暗疾。在文大蝗当僧会司会长期间，媚上欺下、长袖善舞的他岂不想解决自家“大衙内”的婚姻大事，无奈其恶名在外，稍有地位、财富、头脸的人家避之唯恐不及，岂肯残忍地将自家的骨肉推进火坑之中。后来，文大蝗失势，不仅财源受到一定的影响，而且深感世态炎凉之苦，于是，悲愤交加的他在痛定思痛之后，毅然决定送长子去南京治病。因他长子所患之病并非到了病入膏肓地步，经过名医的精心治疗，渐趋康复。长子病情好转之后，鉴于此事教训深刻，赋闲在家的文大蝗亲自下令在自已忙时务必将之锁在家中，平时则由自已亲自看管。如此这般，经过多年。而在爹爹严格监视、管教之下，文登科浪子回头，肯下功夫读书写字。其人资质并不鲁钝，经过努力，也有望成才。如此痛改前非、好学上进之儿，焉能缺妻无子孑然一身？

为了让长子娶得年轻美貌的贤妻，文大蝗夫妇四处托人，没少烦心。

俗话说“脚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在文家紧锣密鼓、煞费苦心地四处物色大儿媳妇之时，从文大蝗胞弟文二蝗那里传来喜讯，他说街上老字号荣寿春药店老板张泰和的二千金张若兰委实生得好看，且人贤慧难得，与大公子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可谓佳偶天成。

闻讯，文大蝗喜不自禁。他当即派夫人时氏坐花轿出县衙所在地南京城到龙都乡下走一趟了解实情。

经过夫人时氏的一番详细地观察、了解之后，文大蝗不仅验证了胞弟之言不谬，而且掌握了其所未知的情况。据其家人、亲戚、街坊所言，张二小姐不仅拥有天生丽质，而且资质异常聪明，性情无比贤淑娴静。她除了擅长女红、编织、刺绣之外，还精通中医之术。其人如此，其心亦有过人之处。其心虔诚无比，一心一意拜佛。另外，其人还有种种好处，实难一一叙述。如此妙龄奇女子，样样胜过自家的犬子，他焉能无动于衷？若有幸让犬子娶其过门，她不仅能够旺夫、旺族，而且很有可能起到匡正其夫的弊端使其恢复良行的作用。如此，其实乃一味不可多得的治本之良药也。他本有强烈的望子成龙之心，一想到其有如此多种妙处，便萌生据为已家所有，万万不可放过她的念头。

为了能让长子文登科娶得不可多得的贤妻，文大蝗向自已的上司金陵道道台请假还乡专办此事。经过一番“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较量，具有黑白二道背景、有钱有势的文家终于占得上风，而相对势单力薄、危如累卵的张家终于改变初衷，决定悔婚，将二小姐另嫁他人。

张老板决定悔婚之后，亲自到姜家登门谢罪。

商人往往是圆滑之徒，有时又是能屈能伸之辈。为了能早日收拾如此尴尬的局面，也让自已的良心早日得安，在姜家张老板口口声声表示愿意让三女儿若冰代二姐而嫁。如果姜家不愿娶她，他愿意赔姜家当初“下小礼”定金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损失。

那时男女婚姻还是父母做主。既然张家当家人坚决悔婚，又低声下气苦苦相求，姜大侠只能生出满肚委屈，却毫无办法去改变于已不利的事情的前程。

张老板走后，只一夜，姜大侠急得须发皆白，而“赤山鸥”则因又气又急，病倒于床。姜开明闻知婚变，无比烦恼。后因内火攻心猛烈，竟然吐出一大口血来。姜开明弟妹得知此事后，也都长久地郁郁寡欢，心中一直不快。

在民国六年（1917年）腊月，文大蝗为长子娶媳妇在老家龙都街上大操大办，一共杀了二十头猪办了一百多桌流水酒席。亲朋也好，陌生也罢，来者不拒，坐下就吃。真是百年难遇一景，实乃好大的气派。

新婚之日，张若兰是哭着上花轿的。为了掩饰此十分委屈、不甘之情，早有预见的文家特地向亲家张老板授意要他吩咐二位姨太太纵情哭嫁。

花轿起轿之后，哭嫁之声顿时大作。

“女肉啊，进人家门呵，

生着男来似太子，

生着女来似观音。

女肉啊，进人家门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