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雪小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54
|本章字节:65726字
第十三章青青子衿一(鲤鱼花猫)
那日当晚新少夫人华雪儿被雷电、风雨、秋凉折磨得魂飞魄散、死去活来。
第二天雨过天晴,秋阳高照,被铁链拴在梨花木雕花踏板大床上的她又经历了一番常人难以想象的火烤、煎熬。其情形犹如通红的铁板上的鱿鱼一般,也仿佛是滚烫的油锅中的煎鸡蛋一样。
第三日、第四日连续二天秋老虎向这个奄奄一息的弱女子发难;第五日,几日粒米不进的华雪儿又经历了百年难遇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扫荡
情况万分紧急,华雪儿命悬一线。
难道说她被大家愚弄所遭受的巨大的苦难就是她应该遭受的,是她的命?难道说老天爷已昏聩到极点,其任由人间为非作歹之人胡作非为?难道说人间已一片混乱,王法早被野蛮的人心驱逐到瓜哇国中?
在众人皆糊涂、愚昧、盲从之时,在张府有一个人是清醒的、独立的、力排众议的。他就是十二岁的张二公子。
得知这一场十分荒唐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损害妇女权益的闹剧正在上演,他便下定决心予以阻止。
俗话说“解铃还须糸铃人”。既然这一出戗害妇女的恶作剧的总导演是少年姜开明,那么要想解救频临死境的新少夫人唯有从他这个转捩点入手。
在第六日辰时,天空快蒙蒙亮的时候,苦思冥想多时才想出说服有时特顽固、特倔强的“糸铃人”的好办法的张二公子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他准备好道具之后便潜伏在的姜开明居住的茅草棚子附近的树林里。然后将从菜市场渔人手上买的一条活蹦乱跳大鲤鱼放进事先挖好的小水沟之中。这几日雨水充沛,小水沟之中的清水满满的。这一条小水沟与一口葫芦型的小水塘相连。而小水塘则与石臼湖气息相通。它与石臼湖的关糸仿佛是人的盲肠与大肠那样。这一条小水沟像半个圆饼,也就是说它的两头均与小水塘相连。从任何一头流来的清水均可从另一头流走。仿佛是人的动脉、静脉之中的循环往复的血液似的。在这个半圆形小水沟与小水塘的接口处,张二公子安置了两位“尊神”。一位是见了鱼儿就没得命似的大花猫,一个是死活不开口的稻草人。为了防止这个特馋的猫儿伤及无辜,张二公子在它的颈子上拴了一根麻绳。稻草人虽然不是人,不怕风雨,但是他还是让他穿了蓑衣、戴了斗笠。
一切准备妥当,张二公子便躲进密林幽静之处,静待那个本事不小、像齐天大圣似的小顽童闯入他设定的这个八卦阵之中后,再与他好好地理论一番。
需要解释一下的是少年姜开明为何要住在华屋旁边搭建这一座草棚中缘由。
自从新少夫人被张老夫子带到这个地方之后,为了防止在石臼湖龙王临幸她之前内外歹人见色起意趁机玷污了她这个如花似玉年轻的小妹头,老谋深算的张老夫子便在安排家丁守护神龙光临的现场时留了一手。也就是让单纯、老实、忠厚、尚未发育、尚不知男女之事、他绝对信得过的少年姜开明充当类似伏莽的角色。何为伏莽?即埋伏在草莽之中的侦察兵、监视者、捕快。张老夫子曾关会过他,要他晚上睁大眼晴,看清贼人面孔。只要贼人出现在华屋三尺之内,格杀勿论。为了让他能够及时地正法贼人,张老夫子为他配备了一支新的猎枪和数十发子弹。
当东边天空再一次地露出鱼肚白之时,每隔半个时辰便要背着猎枪出来巡视一遍的少年姜开明轻轻地推开了茅棚的柴扉。
为了防止被心怀歹念的人发现,引起警惕,导制作案时变得更加狡猾、更加利索、更加残忍、更加疯狂,他每次悄悄地出门之后,便猫着身子迅疾地往幽暗的树林中钻。
跑着跑着,他猛地抬头撞见到了那个伫立在小水塘边上的稻草人,心里着实吓得非轻,身子则不由自主地颤抖动了几下。
“哪里来的歹人!”他在心里吼道。吼罢便从肩上下枪,要一枪结果了他这个胆大妄为的鸟人。
当枪从肩上摘下、子弹已经上膛之后,他转念一想:万一这个人是个挑水的庄稼汉子或者是一个正在弄鱼的渔夫的话,误杀他之后岂不坏了大事。说不定还会被他的家人扭送进县衙治罪呢。想到这儿,他就多了一个心眼儿,欲弄清楚他的身份和行为再说。
当他提着猎枪来到这人身边时,不禁哑然失笑。他哪里是什么庄稼汉子或者弄鱼的渔夫啊,他分明就是一个摆设。
“这小水塘里有鱼么?”由这个稻草人,姜开明想起了那些被农民插在麦地或稻田里用来恐吓偷食的麻雀或者其它野鸟的稻草人。他以为面前这个摆设也具有与那些插在麦地或稻田的稻草人类似的功能。这儿没有田地,只有小水塘和树林,因此,它的作用似乎只为了看守小水塘中的鱼儿。“好像师傅以前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一口小水塘有鱼呀”
当姜开明反复琢磨如何验证这一口小水塘中是否有鱼以及鱼儿多少、多大、种类时,他被从不远处传来的“叭叭叭”的响声惊动。
姜开明举目望去,只见从半圆形的小水沟里跳出了一朵朵的浪花,有的还溅出了沟外,却始终不见弄出这些声响的家伙。
“难道是一个水獭?它来偷鱼了?!”想到这儿,他兴奋得端起猎枪便冲向前去。
姜开明冲到响声发出的地方一瞧,那个被他怀疑是水獭的家伙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嘿!这儿有一条大鲤鱼!”姜开明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喊道。他喜得手舞足蹈。
当他背好枪,准备躬着身子去捉这个意外之财时,他听到了“喵喵”的叫声。
姜开明循声望去,发现一只被细绳拴着的大花猫因受惊吓一边逃跑、折回一边无奈地叫唤。
“这是谁家的猫?”姜开明在心里问道。“为何要拴在这儿?是野猫吗?”
他边问边向猫儿走去。
猫儿见到生人,吓得像鼠一样上窜下跳。它终因麻绳太牢、拴着麻绳的木桩插得太深而无法逃脱。折腾不出名堂,且累得半死,后来这一只猫儿吓得伏在了地上。浑身则一个劲儿地颤抖。
“我又不杀你,你为何这么害怕?!”姜开明蹲下身子抚摸它的毛绒绒后背进行安抚,直到它温顺方罢。
安抚好大花猫之后,姜开明便去捉那条大鲤鱼。准备用这个意外之鱼犒劳这个意外之猫。他认为既然猫鱼是一对天敌,而这一对天敌又偶遇了,那幸运的一方理所当然地要剥夺倒楣的一方的各项权利。
当姜开明捉住鱼儿准备将之送入这只有福之猫的大口之时,突然平空中有人大声地喝道:“姜开明,这是一条神鱼,不得造次!”
姜开明被这个极其威风、严厉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手中牢牢握着的大鲤鱼也被吓得“叭”的一声掉进了小水沟里。
若问来者到底是何人、他来后要做些什么,请亲们锁定以后章节。
第十三章青青子衿二(举例说理)
神色紧张的姜开明急切地打量身子挺直、步履匆匆的来人,立马他便认出了他是自已的师弟兼好友张二公子。
发现来人是张二公子之后,姜开明的因恐惧、紧张而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儿很快恢复常态,变得像从前一样轻松、自在、单纯、快乐。
“张二公子,你怎么来了?”姜开明边搓着手上的腥泥边笑着问道。
“噢,只许你来就不许我来?”张二公子白了他一眼之后信步走到那一条从大花猫嘴边死里逃生的大鲤鱼跟前。见神气活现、动作敏捷的它依然在小水沟里摇头摆尾、穿梭往来,便明白这一条鱼儿没被天敌伤着或夺命。
“张二公子,这是你的鱼么?”姜开明搓过手后提了提猎枪背带,使自已背着它时更舒适。
“这不是我的鱼!”背着双手、昂首挺胸、脸色微红的张二公子笑着说道。
“不是你的鱼?!”闻言,姜开明大吃一惊。他眼睛睁得老大,头低下之后颈子随之而动,伸得老长,像一只受到挑衅的鹅儿一样。“既然不是你的鱼,那你为何不让猫吃它?!”他感到不可思议,语气则充满责问的意思。
“你肯定以为这一只大花猫一定不是我的吧?”张二公子说罢,便离开他向大花猫走去。
“是你的吗?我怎么不晓得?”姜开明急忙跟着他向前,要和他说许多话儿。
“因为你笨呗!”张二公子回首笑着嗔道。
“嘿嘿!”姜开明心里感到有一点儿难为情,便用一只手挠了挠小辫子下的后脑勺。
“咪咪!”张二公子蹲下之后一边不停地抚摸大花猫的毛绒绒头颈、脊背一边一再亲切地呼唤它。“咪咪!咪咪!”
“喵儿!”大花猫一边愉快地回应他一边用头身紧紧地依偎着他的手儿。“喵儿!喵儿!”
“张二公子,既然这只猫是你养的,而这一条鱼又不是你养的,你为何不让这只猫吃了这一条鱼呢?”姜开明越想越糊涂,忍不住便问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我说过吃不得就是吃不得!”张二公子站起身后严肃地说道。
“为何吃不得?”无论张二公子如何威风、严厉,姜开明在心里并不怕他,他追问道。
“这是一条神鱼!”张二公子指着小水沟里的大鲤鱼若有所思地说道。
“神鱼?!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怎么个神法?!难道吃了它之后人畜都要遭报应?!”姜开明大吃一惊之后问话像连珠一般一个接着一个。
“你没听人家说过大鲤鱼是东海龙王的三小姐变的吗?你没听说过龙三姐与石臼哥的故事吗?”张二公子连连发问。
“我只知道师傅的前生是石臼湖的龙王,新少夫人的今生是野性山马投胎,其它一概不知!”姜开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你连观音菩萨也不知道么?!”张二公子杏眼圆睁,一股娇怒从中喷发。
“知道!”姜开明像犯错误的小徒儿被师傅教训之后一样红了脸并且人低下了头儿。
“观音菩萨普渡众生,慈悲为怀,你却崇尚杀生,要这个吃那个、那个吃这个,当心她降罪于你!”警告毕,张二公子脸涨得通红。神情越发娇俏越来。
闻言,姜开明一脸的羞惭。
“那我去放了这一条大鲤鱼呗?”姜开明小声地征询他的意见。
“等一会儿再放吧!”张二公子轻轻地说道。
“为何?”姜开明不明白,便皱着额上细纹眨着一对圆眼问道。
“开明啊,我问你:这一条大鲤鱼真是一条神鱼么?”张二公子伸出一只削葱根一般的手指指着小水沟中的栩栩然畅游着的鱼儿问道。
“是神鱼!是神鱼!”姜开明急忙回答。
“那它当真是龙三姐变的?”张二公子翘起了尖尖的、白白的下巴,神情高傲、清明、坚定。
“它当然是龙三姐变的喽!这个不是你说的吗?!你刚才说的!”姜开明闻言,有些糊涂了,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儿。
“美开明,既然它是龙三姐变的、是一条神鱼的话,那么我问你:它为什么身处危险之地而不跑掉呢?!虽然小水沟这一头有一只‘拦路虎’——大花猫——挡住了它的去路,可另一头只有一个并不能伤害它的稻草人,它完全可以从这一头脱险游进小塘之中,然后再从小塘里游进大湖里重见爹娘啊,可它不能辩别、不敢尝试、一味退缩、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像一个呆子一样,像它这么笨的鱼儿会是一条神鱼么?!”张二公子越说越激动,越说声调越高。
“这头有一个大花猫,那头有一个稻草人。大花猫会吃它,稻草人只是一个摆设。是啊,是啊,那它为什么非要呆在这个小水沟里不跑呢?!它若想从稻草人这一头逃跑的话是完全可以达到目的的,可它却不去尝试,难道它想让猫吃掉才快活啊?!”经张二公子启发,姜开明也感到了不可思议。
“此为可疑之一。第二,如果将糸着这只大花猫的麻绳从木桩上解下之后,请问:它能逃过它的利爪一劫吗?!”头戴淡青色缎帽、上身着淡青色团花马褂、下身着天青色长袍的张二公子一手背着一手指指点点进行说教。
“恐怕凶多吉少!”姜开明从他将鱼儿投于猫口时猫的饿虎扑食一般的动作、发怒扬威的神情便知道它从骨子里是不怕这一条鱼儿的。
“假如它是一条神鱼的话,那么这一只凡猫敢去伤害它么?!据我所知,这一只大花猫可是一个欺软怕硬的角色呢。它一闻到黄鼠狼的屁就掉头就跑,哪敢再去捉它。它也怕刺猥身上的刺,只要刺猥缩成一团儿,它也不再敢去碰它。既然大花猫敢去吃它,就说明它并不可怕!
一条并不可怕的鱼儿就不是神鱼,不是神鱼的鱼儿根本就不是东海龙王的三女儿——龙三姐!也就是说面前这个大鲤鱼只是一条耳聋、瞎眼、大脑不清的凡鱼,它根本与龙王一家毫无关糸!姜开明,我说的对么?!”瓜子脸型、颧骨形状如一对弯月托着一对水灵灵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的张二公子眼含不小的希望,等待他支持他的观念。
“是啊!假如它是神鱼的话,它是会飞的,可它一直呆在地上的小水沟里!”姜开明伸出一只又黄又黑的手指先指着小水沟后扬指指向了辽阔的天空。
“姜开明,那我问你:既然世上大鲤鱼、龙三姐只是一个神话,那么类似的神话你还会再相信吧?”齿白唇红的张二公子循循善诱启发道。
“不相信!”姜开明说罢,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譬如:我们的师傅张侗老先生是石臼湖龙王投胎,这个你相信么?”张二公子眼神坚定地望着他。
“他说自已是石臼湖老龙么”姜开明急切地辩解道。
“假如他是石臼湖龙王投胎的话,那么他的四个儿子便是龙子、十六个孙子便是龙孙。俗话说‘真龙天子’,天子是真龙降于世上。也就是说龙子、龙孙来到人世间肯定是要当皇帝的,请问他的哪一个儿子、孙子当了皇帝啦?!”理直气壮的张二公子予以驳斥道。
“张冠是一个大官呢!”方脸圆唇、与他相比显得笨嘴拙舌的姜开明一时不敢相信他的话,便脱口而出说道。
“再大的官儿也不是皇帝!当今的皇帝是逊了位的溥仪,大总统是孙文、袁世凯,可不是他儿子张冠张戴张牙张爪!”底气十足的张二公子高声说道。
张二公子的话一番话儿使姜开明恍然大悟。他也听爹爹以前说过这些话儿:皇帝是真龙天子,是真龙下凡;皇帝不是一般人能当到的,一般人想当皇帝是要杀头的。
“既然张老夫子的儿子不是龙子、龙孙,那么他是由石臼湖龙王投胎变成的就是鬼话!这个鬼话与大鲤鱼是龙王第三女——龙三姐——的化身神话一样虚假至极、胡编乱造、荒诞不经!”说罢,张二公子的白皙的、如同花瓣一般的脸色因义愤而涨得通红。
“他在骗我!”豁然开朗的姜开明大声地叫喊起来。
“他在骗大家!”张二公子边说边指着躺在华屋台基上的梨花木踏板雕花大床上的奄奄一息的新少夫人不无气愤不无忧虑地说道。“可怜的新少夫人,本身是一个无辜的良家女,却要受这种常人难遭大罪,难道老天爷瞎了眼了么?!”
闻言,自感助纣为虐的姜开明忽然良心有所发现,他因羞惭万分而将头切得低低的。
“姜开明啊,俗话说‘解铃还需糸铃人’,这只铃儿一大半是你糸上的,如何解它,你该知道怎么去做吧?”张二公子饱含期待地说道。
“我见到师傅时会说服他要他放了新少夫人!”聪明自信的姜开明此时成竹在胸。
“开明啊,假如你救了新少夫人,那么我就奖励你这一只大花猫!”此时心情开朗、激动、乐观的张二公子豪爽得要忍痛割爱。
“我不要你的大花猫!”闻言姜开明拿起了“桥”。
“你连这么温顺可爱的大花猫都不要那你要什么?”其言真的出乎张二公子的意料,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秀气、细密的眉头。这时,他已拔掉了插在地上的木桩,解下了套在它颈上的双股麻绳,将大花猫抱在了怀中。他一手抱着它,另一只手亲切地抚摸它的头颈。
“我要小水沟里的这一条大鲤鱼!”姜开明指着小水沟里的鱼儿笑着说道。
“你要它干什么?!喂猫,还是吃了它?!”张二公子满脸狐疑。
“不!放生!”心情爽朗的姜开明大声地说道。
“呵呵!你也沽名钓誉起来,要学做‘猫哭耗子——假慈悲’之辈?!”张二公子笑着揶谕道。说罢抱着大花猫向密林深处走去,由这儿的曲折小径回到村外。他是从这儿来的,也要从这儿离去。
“我是‘猫不哭耗子——真慈悲’之辈!我要让这一条大鲤鱼回到东海龙宫,要它告诉龙王:新少夫人的事情就不麻烦他了!”姜开明大声地冲着他的身影说道。“龙王虽然尊贵无比,但是龙子假如不是师傅的,师傅知道后也会不高兴的”最后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听到姜开明大声说话的声音,已进密林的张二公子突然转过身来,神情专注地盯着他望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之后方再离去。
第十三章青青子衿三(老少斗嘴)
“朴嗵”一声,姜开明将手中的摇头摆尾、拚命挣扎、金光闪闪的大鲤鱼扔进了小水沟旁边的小水塘之中。
“去吧!跑得远远的,下次可别让渔人逮着了,逮着了你就没有今天这样的好运了!”姜开明望着栩栩然游向深水的大鲤鱼说道。“人家吃了你可不怕龙王、龙子兴兵讨伐,因为你又不是龙三姐!”
姜开明放生之后,问卫士头儿借了一匹快马。上了马背之后,策马急弛,去追另僻蹊径的张二公子。
由于事先没有说好,姜开明一直追到溧水张家大院也没有见到了他,不知道他怀抱大花猫去了何地。
姜开明在马厩拴好枣红色骏马之后,便去张老夫子的新的起居室找他。自从新少夫人被听差们抬走之后,他就一直呆在这儿。因为他既怕前来就诊的病人对家中由他亲自导演的这一件事进行打探,又怕碰到熟人之后就此事刨根问底,还怕听到他的十几个大小徒儿关于它的窃窃私语、七嘴八舌地议论。
姜开明推开虚掩着的油光锃亮的朱漆大门之后,急冲冲地走向老夫子的书房。边走边喊道:“师傅!师傅!师傅!”
“配啦?!配好啦?!神龙配了野马啦?!”老夫子眯着眼、张着嘴问道。在姜开明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宣纸之上泼墨画神龙野马交配之图。在图画旁边摞着一堆古今春宫图书。他怕面前的这一位徒弟发现自已的秘密,急忙将图画卷起来盖在图书之上。
“不配!”站在老夫子面前的背着猎枪、气喘吁吁的姜开明脱口而出。
“怎么会不配呢?!”老夫子惊讶万分。眼晴瞪得老大。一脸的难过、痛苦。“是野马野性难制,连神龙也奈何不了她?!唉!野马啊野马,天生就是老夫的怨家对头?!报应啊报应!”
“不是野性!”姜开明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才能表明说清此事。
“不是野性?!难道说野马驯服了、温顺了、听话了?!”老夫子绝望的脸色消失之后希望随之而来。
“张二公子说,张二公子说”姜开明欲言又止。
“说什么啊?!说什么啊?!快说!”老夫子催促道。由于神情急切,他的山羊胡子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张二公子说你前生不是石臼湖老龙。你不是它投的胎”姜开明吞吞吐吐说道。
闻言,老夫子显得饶有兴趣。他歪着头笑着问道:“何以见得呢?!”边问边点着头儿。
“你若是石臼湖老龙的话,你的爸爸、爷爷、曾祖、高祖、各位祖宗便都是老龙。”姜开明怕他生气,便拐转磨角,没有直接照张二公子的原话儿说。“俗话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连龙宫的这些虾兵蟹将都能活这么大的岁数,师傅你想你和你的那些长辈们该活了多少年啊?!”说罢,他边静候老夫子回答边想下面的词儿。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老夫子边拈干枯、稀疏的胡须边颔首称是。“若我们是老龙,也该有千万年了吧?!甚至上亿年!”
“师傅你既然活了这么多年,那为何你只有四个儿子二个女儿呢?!”姜开明突发奇想笑容灿烂地问道。
“这”老夫子被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急得抓耳挠腮。
“师傅你若是石臼湖老龙的话,那你的子孙后代应该比蝌蚪还要多才对啊!”姜开明理直气壮地说道。“可师傅你只有二十五个孙子、外孙!由此可知你还是一个凡人!徒儿怕怕”他欲言又止。
“怕什么?!”老夫子急切地问道。
“徒儿不敢说!说出来怕师傅你惩罚!”姜开明低着头、双手绞着说道。
“只要是善意的,不是欺师灭祖的言语,你尽管说,师傅都不治你罪!”老夫子说罢站起身来摸了摸他的垂着一根小辫子的后脑勺,表示亲昵和宽容。
“徒儿怕新师母被石臼湖野龙侮辱,有损师傅你的体面,所以急急地赶来告诉!”姜开明面显紧张、焦急的神情。
闻言,老夫子的眼睛瞪得像田螺一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回味片刻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耻辱当头、什么叫做家丑临近。“唉!开明你为何不早说呢?!赶快去救新少夫人!去救人!可怜的华雪儿啊!”说罢,老夫子一下子背过了气,直挺挺仆倒在地。
虽然新少夫人命运堪忧,但是姜开明不可能弃昏倒在地、命悬一线的师傅不管。
他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命门,好不容易才把师傅弄醒过来。
师傅醒来之后,仿佛老糊涂了,他不知道如何说话,只是一味地叹气、垂泪,一个劲儿擂他的老腿。后来他见徒儿磨磨蹭蹭还呆在这儿,便朝他直摆手,脸上还显出了生气的模样。
通过此手势,姜开明明白师傅的用意,于是他急切地奔马厩而去,准备重返明觉乡石臼湖旁,去解救奄奄一息、遍体鳞伤、处境险恶的新少夫人。
姜开明由蹬上马之后,快马一鞭,向目的地急驰而去。
到达华屋旁边的大营房,他向卫士头儿传达了老夫子的“旨意”之后,大家敢紧赶到现场,然后七手八脚将新少夫人从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解救出来。然后用一副舒适的软杠将她抬回府上。
老夫子见到瘦骨峋嶙、面无人色、气息微弱的新少夫人之后,哪管什么斯文体面、可畏人言、夫子门面,他抱着她的弱身之后死活不放,并且一味恸哭不止。
在张家大院现场围观此情此景的各色人员多多,其中也包括少年姜开明。
当他踮脚延颈、张嘴定晴看得入神之时,有人怂恿大花猫用爪子挠他的后颈。当初,他以为是蚂蚁或者什么毛毛虫咬他,或落在这儿,便伸手去拍。哪知他越拍,猫儿抓得越多。也就是说这儿受到的骚扰越发频繁。频繁受到猫爪抓挠,他感到不适难受,便回过头来。回头一看,哪里有什么蚂蚁或者毛毛虫啊,正在肆意捉弄他的是张二公子抱着的那只宝贝大花猫。
姜开明见是自已人,便不与他理论。他与张二公子相视一笑之后,便转过头去,准备继续专心地看他的热闹。哪知他刚转过身去,大花猫的利爪便朝他的黑黝黝、红朴朴的面颊抓来。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同理,打猫也不能不顾及主人的感受。姜开明忍而未发,他狠狠地瞪了这个调皮捣蛋的大花猫一眼之后,转过身去,并且向前挪动了身体,离它远远的,让它够不着他。
当姜开明又聚精会神地观看令人悲怆、动容、恻隐的场面时,他感到大花猫的毛茸茸的爪子又来骚扰他的另一侧的面颊。
“张二公子,你养的大花猫为什么老来抓我啊?!”姜开明面带愠色,眼含恼怒。
“你想问原因?那就借一步说话吧!”显出了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张二公子轻柔、温和地说道。
闻言,姜开明便随着张二公子步出张府朱红大门,然后信步向前,往城南而去。
“张二公子,你要和我说什么?!”走了十几步,张二公子仍然一言不发,已沉不住气的姜开明便问道。
张二公子不予理会,他我行我素,只顾向前。
“张二公子,你要带我到哪里啊?!”姜开明恨不得撬开他的嘴,让他说话儿。
张二公子回眸浅浅一笑,依然不言不语。
“唉!张二公子,你何时变成了‘闷葫芦’啦?!你快说啊,你到底带我到哪里啊?!”姜开明急出了一头的热汗。连身上也热乎乎的。为了散热降温,他解开了藏青色马褂的襻子。
“祭扫庵!”张二公子怕他发毛之后跑掉,便说道。
“我不去!”姜开明噘着嘴说道。“那是尼姑蹲的地方,我又不是尼姑!”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张二公子微微一笑。脸呈神秘之色。
“谁?!”姜开明急切地问道。他这个人一向好奇心极强。
“到时你就知道了!”张二公子说罢,扭过头去,然后步子更急,直趋城南。
之后,二人一路无话。
从张府到祭扫庵约莫二三里路。二个孩子心无旁鹜,费时不长便到达这儿。
这一座尼姑庵座落在一个高低不平的地面之上。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因高处如峰、低处如谷、峰谷错落,所以给人“城府”颇深的印象。它历史悠久,建筑古今混杂、并存。既有今之“平头屋”、“一颗印”、“走马楼”,又有古之庑殿走廊、亭台楼阁。没有丹墀,只有青石台阶。拾级而上,回环往复,曲径通幽。这一带不仅花木扶苏,而且乔木森森。树木繁多,高冠如盖,翳天蔽日,越发衬托峰谷错落、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的世界幽静、阴森。在这个世界之中,晨钟暮鼓、青灯黄卷、香气弥漫、经声阵阵,昭示着主人的身份及其神圣的使命。
二人从斑驳、掉色的大门进入之后,沿着青石台阶而上。约莫爬了九十九级台阶,他们来到了最高处一幢“平头屋”旁的蛋黄色围墙之下。
在这一截围墙之下,着生了二株一人多高的无花果。
“张二公子,你带我到这儿来是为了采无花果吧?”见到树上挂着的披红着绿的大小如核桃一般的果子,姜开明喜不自禁。
“想的倒美!”张二公子冷笑道。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来,姜开明顿时心里凉了半截。“那你带我来干什么?”他嗫嚅道。
“去见一个人!”张二公子成竹在胸。
“见谁?”姜开明眨着眼睛问道,心里惶惶然。
“你爬上围墙自知!”张二公子指着墙顶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么高我怎么能爬上去啊?”姜开明面露畏难情绪。他习惯于性挠了挠后脑勺。
“你爬不上去啊?那你就拜它为师吧!”说罢,张二公子弯下腰来将怀中抱着的大花猫扔到地上。
大花猫落地之后,未遑稍息。它轻轻一跳,便窜到了一棵无花果的树
杈上。然后身体伏在一根倾斜的树干上,机警地观察周围动静,时刻准备着出击。
“我又不是老虎,为何要拜它为师?”姜开明不以为然,他嘟囔道。
“你既然不肯拜它为师,那你就无法见到那个人!”张二公子使出了激将法。
“我肯拜它为师,可它又不肯教我!”姜开明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呵呵!你终于肯低下了骄傲的头颅了?”张二公子笑着问道。语调中包含揶揄的色彩。
闻言,姜开明感到不好意思,便低下了头。
迫使一向机灵、顽皮、聪明、倔强的姜开明低下头颅之后,张二公子从容不迫,从草丛之中取出一个竹梯。
“只要你不狂妄自大,目空一切,我就愿意想出办法让你如愿以偿的!”张二公子骄傲地说道。
闻言,姜开明羞得脸上火辣辣的。
张二公子竖好梯子之后,姜开明一步步登高,最终爬上了墙头。
姜开明骑在墙头上朝一墙之隔的人家一看,很快他就认出了这一家的主人和主人的唯一的女儿。
“那不是华老先生和他的女儿华氏么?”姜开明感到非常惊讶。
“可以确定么?”张二公子板着面孔问道。
“一定是他们!就算他们化成灰我也认得!”姜开明语气十分肯定。
“他们在干什么?”张二公子沉着脸问道。
“一个在地上打滚,一个在旁边跺脚!”姜开明实话实说。
“谁在打滚?谁在跺脚?”张二公子严肃地问道。
“少夫人在地上打滚,华老先生在她旁边跺脚!”姜开明依然实话实说。
“那我问你:少夫人为何要在地上打滚?华老先生又为何要在她旁边跺脚?”张二公子依然严肃地问道。
“因为少夫人被老夫子休了,所以她要在地上打滚!她在地上打滚,华老先生看不惯,所以要在她旁边跺脚!”姜开明解释道。
“我再问你:少夫人为何会被老夫子休了呢?”张二公子歪着头问道。一脸的聪明、机灵的模样。
“因为她犯了‘七出’二个条规。既‘无子’,又‘淫’,如此安能稳稳当当地当她的少夫人?!”姜开明反诘道。
“‘淫’无真凭实据;‘无子’功可抵过。按理是不可以休之的!”张二公子理直气壮地说道。
“她有什么功劳?!”姜开明不以为然,便问道。
“揆持家务,此一功劳也;奉养后母并为之送终,此二功劳也;姑嫂和睦,此三功劳也。且大归之后,老无所依,深可悯也!有此种种理由,安可休之?!”张二公子能言善辩,且气势夺人。
“这是老夫子作出的决定,又不关别人的事儿啊?!”姜开明辩解道。
“不干别人的事儿?!你倒推得一干而尽!我问你:你在海马、海龙里都搞了些什么名堂,害得老夫子走火入魔,去和萍儿野合、胡混?!”张二公子瞪着大眼问他,一脸的义愤。
“嘿嘿!”姜开明笑而不答。他脸红了,并且低下了头。
“因你在这小小的海马、海龙之中乱做文章,导制一糸列恶果产生。其实少夫人被休你也难逃干糸!不仅少夫人被你为虎作伥害惨了,就连新少夫人也差一点儿被你的小聪明害死,你能说不干你的事儿?!”张二公子提高声调责问道。
姜开明被点中要害,无法辩驳。
“还有茶壶中的血,床上的鱼鳞,马桶、尿壶之中的青蛙,车水的小老鼠,奔跑的小火龙,爬树的小火车,十面埋伏假蜘蛛网,万姑娘的衣裳,带倒刺的银针,漏气的拔火罐,等等,这些把老夫子、少夫人夫妻两个折腾得够呛、吓得要死的东西都是你安排、布置的吧?!”张二公子摆出一副明察秋毫、无所不知的模样。
“不是我!”姜开明想蒙混过关。
“你别赖!”张二公子的语气不容置疑。“除了你,别人想不出来!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啊?!”
“嘿嘿!”姜开明无法反驳,只好认帐。
“师傅虽然是一个迂腐不堪、偏听偏信、糊里糊涂之人,但也得以父视之。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何况他煞费苦心教你我背诵那么多的佛经典藉呢!佛经教意乃要人弃恶从善,心存大爱、恻隐,而你却反其道而行之,时为不可为之事!若长此以往,必将频频加害于人,还会屡屡惹祸上身!此等损人不利已之事,你以后千万不要再为之啦!”张二公子最后警告道。
姜开明闻言钳口不语、哑口无言。
第十三章青青子衿四(无精打采)
一切都难逃张二公子的法眼,都被他火眼金晴看穿,从此姜开明便被他的精神威力震慑住了。
被定住之后的姜开明宛若脱胎换骨,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整天无所事事、无精打采。连一向酷爱的捕鱼捉虾的勾当也懒得理会,更不要说小鬼当家替人诊治那两种疾病了。
姜开明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之后,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感便油然而生。且这种飘泊外地、有家难归的离愁别绪逐渐强烈起来。
他越来越感到孤独,他越来越思念父亲大侠姜正雄和母亲“赤山鸥”。
沉重的孤独感压在他的心头,必然使他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无精打采。也必然导制他唉声叹气连天,愁眉苦脸整日。
怕姜开明闷坏愁伤,张二公子就撺掇他到祭扫庵玩儿。
“那个地方人都是尼姑,有什么好玩的呢?”姜开明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不觉得比丘尼们念的佛经多么好听吗?尤其是《大悲咒》,我一听便喜上心头,觉得身上凡尘尽失,还会逐渐产生羽化飘然之感。此经我百听不厌,视为人间一串珠玑!”张二公子极力称道、赞不绝口。
“我还是觉得鱼叫的声音好听!”姜开明不咸不淡地说道。
“开明你还是有慧根的呀!木鱼叫的声音当然好听喽!”张二公子激动地说道。满脸的喜悦之色。
“木鱼是什么呀?!我从没见过木鱼!我只知道水鱼、飞鱼,从没见过木鱼!”姜开明有一点儿好奇,便来了一点儿精神。
“还有铁鱼呢,它叫伙点!这些你都没见过吧?想见它们就随我来吧!”张二公子热情地邀请道。
“它们在石臼湖里吗?抑或在什么河里、塘里、沟里啊?”姜开明兴趣越来越浓。
“在祭扫庵里!”张二公子笑着答道。
“那里也有水吗?!”姜开明怕上当,便欲刨根问底。
“佛门爱养莲花,莲花无水不活,当然有水了!”张二公子坦然相告。
姜开明乌黑明亮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之后还是改变了主意。“我不想去那个地方!”
“为什么?!”张二公子大惑不解,问道。
“我怕见那些白白胖胖的和尚!”精神重新萎靡不振的姜开明直截了当地说道。
“不是和尚是尼姑!”张二公子急切地矫正道。
“和尚尼姑都一样!”姜开明显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不一样!”张二公子大声地反驳道。
“都是光头么,又都只有父母没有子女,哪儿不一样啊?!”耷拉着脑袋的姜开明自以为是、振振有词。
“和尚是男的当的,尼姑是女的当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张二公子高声地辩解道。
“男的?女的?我看他们男的像女的、女的像男的,都是白白胖胖的!”姜开明成心要和他抬杠,便坚持已见。
“你真糊涂了吗?!”张二公子伸手去戳他的大脑门儿。“看你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真是愁死人啦!你这样儿,要是龙都街上的张若兰小姐见到你,她还会喜欢你么?!”他笑着说道。
“张若兰小姐?!我好久没见到她了!”姜开明说罢,若有所思。
“想她吗?!”张二公子红着脸笑着问道。
“想!怎么不想呢?!她是我的好朋友么!”姜开明直言不讳地说道。“她肯跟我玩,还舍得拿好东西给我吃,我很喜欢她呢!”
“贫嘴!油嘴滑舌!”张二公子娇嗔道。
“本来就是这样么!”姜开明感到委屈,便申辩道。
张二公子很喜欢看他的那一副委屈的模样,觉得蛮可爱的。“我听说张若兰小姐近来很喜爱拜佛吃斋,已有入迷之状,不知她得知你一味嘲讽和尚、尼姑实情之后作何感想?!”他笑着说道。
“真的?!那我也去祭扫庵拜佛吃斋!”姜开明为了拉近和张若兰小姐的距离急忙说道。
“这就对了!拜佛吃斋是提升人品、精神的正事,别整日介无所事事、没精打采!”说罢,张二公子便伸手去拉他,要他和自已一道去城南的祭扫庵拜佛参禅。
出乎张二公子意料的是,姜开明和他一道去了祭扫庵之后,为时不长,他便故态复萌,重又变得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没精打采。
由于张二公子一心要跪在蒲垫上拜佛参禅,懒得理他,便由他去。
姜开明自知既然两人结伴而来,岂有独自离去的道理,于是他便在户外东游西荡起来。
游遍庵中,他觉得无处有趣,便选了一处青石台阶躺了下来。
他要在这儿晒晒太阳,闭目养养精神。
虽然时值九月上旬,但巳时的太阳还是热辣辣的。在此阳光之下暴晒,一般人是受不了的。可对于姜开明这个喜爱捕鱼捉虾、喜欢在户外劳作、玩耍的少年来说,此日光浴可是一种超级享受呢。
就在姜开明昏头昏脑、昏昏沉沉享受青石板外的阳光照射之时,一个眼尖目明的小尼姑看到了他。她以为他不胜秋阳暴晒之苦,昏倒在地,离死不远,便本着普渡众生、慈悲为怀的精神急冲冲地赶来。
小尼姑有心搭救他,可又不好意思伸手触及其体,便立在离他一箭开外的地方苦思冥想救人之计。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阿弥佗佛”好,于是她便轻轻地念道。
“阿弥佗佛!”小尼姑双手合十、俯首帖耳。
姜开明呼呼大睡,充耳不闻。
“阿弥佗佛!”小尼姑见施主毫无反应,便急急地提高了声音。
她的声音再高,此时经一阵又一阵从林中穿梭而过的秋风吹拂便也减弱不少。
姜开明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卧着,像一张疲软的弓一样。
“阿弥佗佛!”小尼姑三番五次地念叨,试图唤醒他。见他老是不醒,后来她急出了一身的汗。急得像火烧眉毛一般。
小尼姑急得直跺脚,声音越来越大。
尽管此声声声惊人,可是嗜睡如命的姜开明依然未醒。
“施主!”最后小尼姑哭着喊道。
任她如何哭喊,姜开明一概鼾睡。
直到“扑嗵”一声发出之后,一截被灰布包裹的如花似玉的“肉捧”打在姜开明的身上之后,他才从与张若兰小姐忘情的嬉戏、玩耍的梦中醒来。
“谁啊?!为何打我?!”姜开明揉着眼睛问道。
当他看清了这个小尼姑的身段、嘴脸之后,吓得魂不守舍。他急忙抽身,拔腿便跑,没命似的逃之夭夭。
“我的亲‘姆买’、我的亲‘挖挖’,你也学我整蛊我啊?!”姜开明边跑边说道。
小尼姑倒地摔得头破血流。也许是营养不良,也许是烈日暴晒,也许是诚心渡他,才摔成这样。她既摔出了血液,也摔出了眼泪。血液汩汩而流,眼泪簌簌下落。
第十三章青青子衿五(善心邪念)
姜开明怕老尼姑找他算帐,一连几天不敢再去祭扫庵接受佛光的洗礼。
在这几天,任凭张二公子挖空心思解释,他都不信人家会轻易饶了他。
后来,当张二公子听说这个好心的小尼姑无缘无故再一次摔倒之后,便明白了她有眩晕的毛病。他将此情大肆渲染,说给姜开明听,直到他相信为止。
一场虚惊过去之后,姜开明便又随张二公子去了那里。
进了庵门之后,姜开明汲取上回教训,不再在室外遛达。他这一次专往佛堂、经阁、宝殿、神坛、高塔中跑。看一看菩萨及天兵神将,听一听经声磐音。
转来转去,姜开明便对一座高塔之基处神龛中的观音坐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非常喜欢佛堂橱柜中陈列的众多的各式各样的佛祖贴金塑像。他在喜欢、酷爱的同时,也萌生了偷一个送给信佛的“姆买”的念头。自打记事起,他就看到“姆买”早晚诵经拜佛,为行走江湖、从事渔业的‘挖挖’向神明祷告,祈求他们的庇护、保佑。
由于佛堂中耳目众多,不便下手,他便将目光瞄准塔基神龛中的观音坐像。这个坐像虽是瓷的,与帖金塑像不可同日而喻,但弄到手中其承载的孝心和包含的佛性与其它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
姜开明透过佛塔前后拱门,没有发现一个监视着他的人,于是便胆壮起来。他迅疾地下手,在抓牢瓷质观音坐像之后,立马将之塞到藏青色马褂的下面。然后前后扫视,在确认无人发现之后,猛地钻出拱门。出了拱门之后,他一溜烟似的跑进塔旁的竹林之中。
在千年佛塔旁有一爿杯口粗的毛竹林。其高度绝不亚于参天的乔木。它们也与参天的乔木一样浓荫匝地、遮天蔽日。人们常说书香门第往往有“家藏万卷书,门对千竿竹”的嗜好,但不等于说这个嗜好就是他们的专利,许多佛门人士也有竹林清韵的风雅。更何况此林虽云“色”而不“空”呢。也即物有所用,并非一堆废品。
左躲右闪、七拐八绕,姜开明跑进竹林深处之后方止住脚步。因用力过猛,他难免气喘吁吁。他倚在一根光滑坚硬、秀色可餐的毛竹上休息片刻之后,便从怀中拿出那个垂涎已久的瓷质观音坐像端详。梦寐以求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易获得,他怎么能不心花怒放、暗自窃喜呢?当时,他一方面沉浸在意外获得这个宝贝的喜悦之中,一方面在脑海之中想像“姆买”乍见他这个能够保佑“挖挖”一生平安的礼物之后当是如何的表情及当说何种的语言。
当姜开明心中喜悦、面带微笑,正沉浸于与父母重逢的令人激动、兴奋的幻觉世界之中时,一个穿过竹林的清脆的声音吓得他浑身哆嗦了二下。
“捉奸捉双,捉贼捉脏!姜开明,人脏俱获,你夫复何言可辩?!”
姜开明遁声望去,竹林阴影中一个正向他走来的模糊的身影依稀可辩。结合声音,他判断此人当是张二公子。
考虑到张二公子与祭扫庵里的尼姑们关糸密切——用“同党”二字形容之一点也不过份——姜开明心知肚明落入他的手心之后是绝没有好果子吃的,于是,他便将手中的观音坐像悄悄地转移到身后,伺机将之藏进身边竹林枯叶之中或某一根毛竹的背后。
“我又没偷庙里的东西”姜开明边做小动作边低声地辩解道。
“你没偷庙里的东西?!那你背后藏着什么?!”一脸严肃的张二公子高声地责问道。
“我藏着我的手”满脸通红的姜开明窘迫不安。
“你干嘛要藏着自已的手呢?!难道它们是一双脏手,不藏匿它们就会原形毕露?!”张二公子越走越近。
“我喜欢”当姜开明正要说出下面的话“藏着自已的手”时,张二公子一个箭步窜到他的背后,然后伸手去夺他手中紧紧握着的物品。
“这是什么?!”张二公子边与他争夺边问道。
“这是我的东西!”姜开明怕被他抓住把柄之后,或被佛门惩罚或被官府治罪,便与他争夺起来。
“这是你的东西?!‘猪头瘟’,呷鬼话!这明明是佛塔神龛中的观音坐像,你却当做是你的东西!”张二公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这是我的东西,是我从赤山湖岛上带来的”姜开明哪敢承认,便一味抵赖。
“姜开明,那我问你:这一件事情,你想公了还是私了?!”张二公子从他手中夺走观音坐像之后举着它问道。
坐像被夺,姜开明像泄了气的皮球,他顿时心虚胆怯起来,他嗫嚅道:“公了怎样?私了又怎样?”
“公了嘛,就是送官府治罪了!”得意洋洋的张二公子背着双手、昂首挺胸说道。那个惹事生非的观音坐像被他一只手攥着。“轻罪发配充军,重罪要受宫刑!”
闻言,姜开明“朴嗵”一声跪倒在地,然后磕头求饶。
“张二公子,请你千万别把我扭送到官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张二公子冷笑道。
“求你了!求你了!”姜开明磕头如同鸡琢米一般。
“你自作自受,求我没用!”张二公子直截了当、干脆利落地说道。
“我可是大侠姜诚才、姜正雄的嫡亲长子啊!大侠的儿子岂能是贼啊?!”姜开明急得快哭了。
“可你的的确确做了贼啊!”皱着眉头的张二公子晃了晃手中的观音坐像冷漠地说道。“做过的事情后悔还来得及么?!世上有后悔药卖么?!”
闻言,十三岁的姜开明吓得哇哇大哭。
哭了一会儿,他突然清醒过来,于是他吼道:“我想私了!”
“你想私了?!那你有什么本钱呢?!”张二公子笑着问道。他显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我有一套金桌面!”为了能逃此劫难,姜开明准备不惜花费血本。前面说过,他拥有的这一套金桌面是石湫乡前清遗老曹翰林送给他的。
“你想送我金桌面?!”张二公子感到惊讶。“你舍得么?!”
“舍得!”一直低着头像一个小犯人的姜开明边点头边说道。
“你不是说要把金桌面献给你爹姜大侠让他打金镖么?!”张二公子怕他反悔便问道。
“本来这套金桌面就不是我的!”姜开明倒也大放、坦然。
“可人家送给了你呀!”张二公子提醒他。
“我不想败坏大侠的名声”姜开明觉得大侠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那我就同意你私了!”张二公子笑着说道。“那套金桌面本公子就笑纳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等你给我金桌面之后,我就还你一个清白!呵呵!”最后他笑着扬长而去。
望着张二公子傲然离去的身影,姜开明百感交集。他心里如此,脸上则是满面的难堪和惭愧。
第十三章青青子衿六(玉珠试人)
为了洗刷污点,姜开明忍痛割爱献出了自已珍藏的那一套金桌面。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当他献出珍宝之后,张二公子将那个“脏物”返还给了他。
失而复得,且清算明白,姜开明满心欢喜。
之后,两人相安无事。
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张二公子去祭扫庵时姜开明再也不陪他去。他习惯于呆在老夫子张侗的房间里。或者给人看病,或者自个玩耍,或者胡思乱想。
他想得最多的是龙都街上的张若兰小姐,一心想见到她。总觉得和她在一起特别开心,且认为有她在一定不会出现不愉快的事情。于是,他就隔三岔五扬鞭骑马去那里找她。
姜开明去了一趟又一趟,总是抱着希望而去怀揣失望而归。于是他便心里嘀咕起来,认为“大河鹅”张若兰小姐轻视他,不再重视他这个少年伙伴。
有此想法之后,姜开明便感到心里时时堵得慌。后来心中产生的压抑之情导制他想见又怕见她了。
思友难得、交友不顺,姜开明越发胡思乱想起来。
思来想去,一朝忽然发现与自已朝夕相处的张二公子竟然有几分像“大河鹅”张若兰小姐。
张若兰小姐下巴右侧有一颗黑痣,张二公子在这个部位也有一颗。张若兰小姐是鹅蛋脸,张二公子的脸型与之仿佛。张若兰小姐皮肤白皙,张二公子具有相同的肤色。两人的身高、体形、声音也极为相似。尤其是两人的声音和眼睛简直像一个模子拓出来似的。
那么他以前为何想不到这一点呢?
主要是因为张二公子在他面前使了障眼法。
张二公子在他面前总是摆着一副傲然不群的模样。从来都是不苟言笑,显得威严内敛。他谈吐不凡,能言善辩;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而张若兰小姐则不像他这个做派。她总是笑脸相向,为人随和。似乎也没什么城府,容易为人亲近。说话也从不上纲上线,让人惴惴不安。
那一次,他扬鞭驰骋,直奔龙都古镇,却未见着张若兰小姐,就应该有所警觉。可他熟视无睹,以致于中了她的魔咒。
姜开明豁然开朗之后,便想验证自已的判断。
如何才能揭穿张二公子女扮男装的真面目呢?这个问题对聪明、灵活、促狭的姜开明来说当然不是难事。他眉头一皱,便计上心来。
他的办法是:趁张二公子不备,将一颗玉珠投进他的领口之中,然后看他是否敢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搜索这个验证宝物。或者自已越俎代庖,先下手为强,替他寻找、搜索此物,看他反应如何。
主意即定,姜开明便去实施。
九月上旬的一天早上,姜开明躲在张府门外的一棵大柳树下堵欲去祭扫庵拜佛念经的张二公子。
近来,张老夫子与新少夫人华雪儿缱绻恩爱,诊所里的事情便管得少些,大小徒弟较往日有更多的自由。因此,张二公子去庵里的次数就更频繁了。
“张二公子!”姜开明从大柳树下闪身现形,他笑着喊道。
“为何喊我?!”突然从树后闪出一个人影来张二公子吓了一跳。
“读不懂佛经,正要向你教呢!”姜开明装着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闻言,张二公子夹生、恶劣的态度有所改变。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了么?!”张二公子笑着问道。“你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能照么?!”
“不照!”说罢,姜开明低下了头。
“明白就好!既然想学佛,就要勤去庵堂,听高僧、名尼现身说法才好!人家讲宅心仁厚,即是佛心贯穿。医家若无佛心慧性,便是不折不扣的屠夫一个!医佛本是一家,无佛便无医!世人大多爱炫医技,却不知此乃雕虫小技!唯有精通佛法之良医,方为济世救死的大家!”
张二公子侃侃而谈。“佛医结合,乃杏林子弟追求人生至高境界的不二法门!”
“我才明白!”姜开明显出一脸的羞惭。
“明白就好!”张二公子神情大度,不想与他计较。“那里不懂?!”
“‘唵,都噜都噜,渣牙木卡嘿,莎诃’。‘唵,呼噜呼噜,社曳穆契,娑诃’。请问张二公子这两句话儿是什么意思呢?!”姜开明捧着一本佛经虔诚地问他。
“哦!前一句是补阙真言,后一句是补阙圆满真言。它们是佛教徒每晚睡觉前需念的经文。每天晚上睡前念七遍,则白天所念的经文就会在脑海之中扎根。经文是枯燥的,也是较难懂的,唯有通过此种方式方能做到逐日精进。我每日睡前也念!”最后张二公子自豪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姜开明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
“明白就好!”说罢,张二公子便准备赶路。
“噫,你看树上有什么?!”他正要迈步,姜开明指着树冠对他说道。
“树上有什么呀?!”闻言,张二公子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睫毛长长、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葱茏的树叶。
“好像下了雨!”姜开明也学他那样举目向上。
“没有啊!”张二公子看得仔细,便断定道。
“也许是一坨鸟粪或一泡鸟尿打进了我的颈项之上!你没被打到吧?!”姜开明胡诌道。
“鸟粪?!鸟尿?!”张二公子正用心在树叶之中搜索之时,身手敏捷的姜开明趁其不备将事先准备好的那枚玉珠投进了他的衣领之中。
“啊!”突然张二公子大叫一声。之后,他急忙伸手去掏那坨“鸟粪”或那泡“鸟尿”。“真恶心啊真恶心!该死的鸟!”
“解开衣服掏么!”姜开明装着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闻言,张二公子白皙的面庞上绽放了殷红的羞色。
“只怕不掏干净到庙里念经不灵呢!”姜开明一个劲儿撺掇他。
“这!”张二公子显出一副挺为难的样子。
“你嫌它们癔怪、恶臭、污秽,那么就让我来帮你吧!”说罢,姜开明伸手就要去触摸张二公子的颈项。
见状,张二公子当机立断。“啪”的一声,他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伸来的又黑又黄的小手一下。
“张二公子,你为何打我?!”姜开明满腔的委屈。
“我为何打你?!我为何打你?!只因为你是该打之人!讨打!”说罢,气咻咻的张二公子转身折回,扬长而去。
第十三章青青子衿七(分身有术)
玉珠试人之后,姜开明越发认定眼前的张二公子就是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大河鹅”张若兰小姐。
可当他有此想法之后,一个令他震惊的现象产生了。也就是他在当天辰时在张老夫子府中看到了严肃、刻板人张二公子,而在未时却在龙都十字街上荣寿春药店中见到了笑脸相待、温柔和蔼的张若兰小姐。
在张府与张二公子短暂的接触之中,姜开明依然感到了他的傲慢、严肃、夹生、不驯,而与“大河鹅”张若兰小姐为时不长的相处之中,他如沐春风、如饮甘霖、轻松自如、愉快欢乐。两人给他的感觉就如同冬寒和春暖。
如此一来,张二公子与张若兰小姐实为一人的观念便被颠覆了。难道说,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相象之人?象得简直像双胞胎一样。
于是,先前的固有观念复位,也即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
可在与“大河鹅”张若兰小姐数个时辰的相处之中姜开明还是有新的发现、新的收获的。他发现她的上翘、肉感、好看的嘴唇上有一块小得不为人注意的疤痕。这个疤痕是吃东西时烫的还是跌交造成的,是玩火烧的还是和别的小孩子打架弄的,不得而知。
从龙都回来之后,姜开明的灵魂便深陷于这个疤痕而难以自拔。他一再试图在张二公子嘴巴上核实这个“破相”是否存在。
也许是为了故意地折磨他,打他骑马从龙都街上回来之后张二公子就不见了。
经过打听,同门师兄弟吴大公子、彭三公子均告诉他张二公子正在祭扫庵闭关修练。
姜开明因窃取过庵里的一个观音坐像,生怕住持或其他老尼姑怀疑到他头上而找他算帐,所以不敢去那儿问讯。
见不到张二公子,无法核实,姜开明急不可耐。于是,胆大机灵、足智多谋、人小鬼大的他便趁他不在,于深夜之中潜入其房间之中,欲从他的房间有关物品之中寻找到可以证明张二公子身份、性别的证据。
姜开明潜入位于张府祠堂旁的张二公子的“一颗印”式建筑的西厢房房间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张府的更夫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仅仅是一个摆设。他刚撬开糊了白纸的木格花窗户钻进房间,身后捉贼的呐喊声便如同炸雷一般从平地上响起。
“抓贼啊!有贼!”更夫喊道。
声音冲天而起,灯笼中的火光越发明亮。
姜开明怕被更夫及闻迅赶来的人“瓮中捉鳖”,立马转身,然后像猴儿似的窜上了窗台。上了窗台之后,他哪敢耽误片刻,便如鹞子一样向黑影深处飞去。他落地之后,如同脱兔一般拔腿便跑。哪知刚跑几十步便被另一个更夫捉住。
“嘿嘿!算你倒霉,被我促住!”那个更夫得意洋洋地说道。
被捉住后,姜开明心想:必须逃脱,不然一个贼儿子肯定会丢尽父亲大侠的颜面。
于是,他就使出浑身吃奶的力气拚命扭动、挣扎起来。
如同蚍蛾撼树一般,无论他如何努力,他总是难逃其苦手的“魔掌”。
逃不出他的“魔掌”,必将暴露其“庐山真面目”,想到这儿,姜开明急得快哭了。
为了能够走脱,他还想到了可用哀求来打动他。可又怕他辨别出
自已的声音,事情没办成自已却早早地暴露了,这样以后就没有一点儿翻身的机会了。
被人死死地扭住,却无计可施、无法逃脱,姜开明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不停地发出显示痛苦、难堪的“嗯嗯啊啊”的声音。
“瞧你这副身材肯定是一个孩子!你是哪家的孩子啊?!为何小小年轻好人不做偏要去做贼呢?!”更夫边问边腾出一只大手去托他的下巴,试图看清他的面目。
“我不是贼!”闻言姜开明倍感委屈。他边如狮子甩头一般摇晃脑袋边理直气壮地吼道。
“你不是贼?!啧啧!真是一个小赖皮狗!做贼还不承认!老伙计,小贼被我捉住了,快把灯笼拿来!让我照一照,看他是谁家的孩子!”
无法制服他,看清他的面目,这一位更夫冲着不远处正提着灯笼搜索的另一位更夫喊道。
“贼没跑掉?!贼被你抓住了?!真是太好了!这下张老夫子会有重赏了!老伙计,有绳子么?!”提着灯笼的更夫最后问道。
“绳子?!没有!”捉住姜开明的更夫答道。
“你来捉贼不带绳子?!”闻言,提着灯笼的更夫怒气冲冲地问道。
“嗬!我想起来了,我裤腰上有麻绳!”更夫猛拍大腿之后笑着说道。
“解下麻绳之后捆了他!”提着灯笼的更夫怒喝道。
“他死活也不肯承认自已是一个小贼!”更夫觉得难以理喻。
“我不是小贼!”闻言,姜开明急切地辩解道。
“这个天宫猴子的嘴挺硬的!做了贼被人捉住之后还不承认,真滑稽!那就把他吊在树上打,看他承认不承认!”提着灯笼的更夫显出一副凶神恶煞的面目。
“是先打还是先把他交到老爷的手上?!”更夫边解裤带边问道。
“先斩后奏,打了再说!”提着灯笼的更夫干净利落、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要打我!”闻言,姜开明吓得情不自禁地喊叫起来。
“谁叫你做贼的呢?!”更夫很快就把他的双手反绑起来。
“不打你留着你做种啊?!”提着灯笼的更夫说罢跃跃欲试。
两位更夫正在商量在何处实施私刑之时,闻讯赶来的男女仆人、老爷太太、先生女宾、公子小姐越聚越多。
桎梏中人的身份不难确认,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大家凑到一起之后,很快便明白了一切。
由于张老夫子及其长子张冠不在现场,可谓群龙无首,大家对于二位更夫的将“小贼”吊起来痛打一顿的意见不置可否。于是大家就跟随着押解“小贼”的二位更夫往张府祠堂去。二位更夫准备在祠堂前面的大柏树上惩罚被他们捉住的倔强的“小贼”。
“小贼”不大费劲便被二位壮汉以及一些热心的男性帮手吊到粗奘的树叉上。
由于害怕,像一个尺蠖一样被悬挂在半空中的姜开明吓得哇哇地大哭起来。
当提着灯笼的更夫准备开打之时,才发现“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手中只有一个灯笼,却没有任何别的可以施刑的工具。
“你去找一条马鞭吧!”提着灯笼、板着脸的更夫对另一个更夫说道。
“棍子就不行么?!”更夫怕跑路怕少看了热闹便说道。
“他人小,怕打伤他!”提着灯笼的更夫解释道。
“那就轻一点儿打他!”更夫准备固执已见,说道。
提着灯笼的更夫不再吱声,等于默许了他。于是,这一位更夫便拨开人群从中走出去,去寻找木棍或者枝条之类的物品。
更夫不大费事,便从别处另一颗松树上折下了一根拇指粗的树枝。将之交到提着灯笼的更夫手中。
提着灯笼的更夫举起树枝正要开打,突然从人群的后面发出了一个威严而坚决的声音。
“慢着!”
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张二公子。他正骑着一匹威武雄壮的青骢马。
由于他鹤立鸡群、高高在上,所以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发现他,都知道声音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原来是张二公子!”提着灯笼的更夫一脸的谄媚神色。
见张二公子来到现场,姜开明羞愧得大气也不敢出,羞愧得把头压得低低的。
“他偷了你的东西!”另一个更夫急切地说道。
“他偷了我什么东西?!”张二公子用马鞭指着他问道。
“我没有偷!”姜开明抬起头大声地辩解道。
“他是真没偷还是假没偷?!”人群中有人问道。
“可不兴诬赖好人啊!”又有人说道。
“他还是一个孩子呢!这么小就做贼啦?!”有人表示怀疑。
“瞧你这话说的多幼稚啊,贼还有大小呐?!”有人对其言不以为然、
嗤之以鼻。
大家议论纷纷,七嘴八舌。
“我亲眼看到他撬开你的窗户进了你的房间!”在大家议论的同时,手中没提灯笼的更夫索性使出“杀手锏”。说罢,他脸上显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听到老伙计喊抓贼,我立马赶到!是我亲手捉住了他!这天宫猴子滑得像泥鳅一样,差一点儿让他跑掉!”提灯笼的更夫急忙站出来作证,生怕让他解放逃掉。
“姜开明,你是贼么?!”闻言,张二公子一股热血直贯颅顶。他不假思索,便大声地问道。
“我不是贼!”姜开明态度坚决地答道。
“那你为何要趁我不在进我的屋子啊?!”张二公子感到惊讶便问道。
姜开明一时心急,便觉得百口莫辩。“反正我不是贼!”后来他喃喃自语。
“哦!现在我想起来了。是我叫他来拿佛经的!当时匆忙,竟忘了给他钥匙!我说的对么,姜开明?!”张二公子边拍马头边笑着说道。
“我没偷东西,我不是贼!”姜开明早就吓傻了,像一个呆子一样,哪能再有往日的机智、灵活。
“各位长辈,纯属一场误会!误会!大家放过他吧,他不是贼!拜托!”最后张二公子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向大家抱拳施礼。
“我说嘛!这么小的人怎么会是贼呢?!”人群中有人高声说道。
“误会!误会!纯属一场误会!”有人不高不低地附和道。
“幸亏张二公子及时赶到,不然姜开明今晚就要吃大苦了!”有人感到庆幸和后怕。
“开明啊只是一个顽皮的‘猴子’,不是一个不明事理、胡搞乱来的‘猪头沙’!”有人深信张二公子说的话肯定是不错的。
“既然他不是贼,那干嘛还要吊着他?!”有人提出疑异。
“放人!放人!”提着灯笼的更夫见众怒难犯,乐于做个顺水人情,他便高声吆喝起来。
在他的指使下,另一个更夫耐心地解开糸在树叉上的麻绳,将姜开明放到地上。
第十三章青青子衿八(装神弄鬼)
姜开明被释放之后,由于极度恐惧和疲惫造成的体力透支,他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为了便于和他说话,张二公子便从马上跳了下来。他将这一匹高头大马拴在刚才吊住姜开明的柏树上。拴好后,他便在他的身边蹲下。
“姜开明,我刚才为了救你才说了谎!按理信佛的人是不该打诳语的呀!真是罪过啊罪过!”张二公子说罢,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双手合十,俯首忏悔。
“你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你救了我对你是有好处的!”姜开明边伸展酸麻的胳膊边说道。
“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张二公子抬头睁眼看他。
“你离罗汉更近一步了!”姜开明说罢,交替搓揉血痕分明的手腕边说道。
“呵呵,你的嘴巴倒巧!”张二公子笑着说道。“姜开明,我问你:你逾窗入室,意欲何为?!”忽然他板起面孔来一本正经地问他。
姜开明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回答。
“莫非你想偷我什么东西吗?!”张二公子瞪大眼睛问道。眼神中充满惊讶。
“我不想偷你什么东西!”姜开明翁声翁气地说道。
“那你为何要进我的屋子呢?!”张二公子眨着长睫毛问道。脸上是疑惑和不解。
姜开明用另一只手直挠头。
“莫非莫非,莫非你就是一个贼么?!”张二公子瞪大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恐惧色彩。
“我不是贼!”姜开明大声地辩解道。
“你不是贼?!那你为何要趁人不在翻窗而入、登堂入室内呢?!”张二公子皱着细眉问道。
姜开明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件事情如何回答他。
“你做了这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吧?!”张二公子说罢,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正要使劲,想不到他突然吼叫起来。
“人家找你嘛!”
“我在闭关修炼,你为何要找我啊?!”闻言张二公子放开了手。他的原本威严、恐怖、难看的脸色好转,重现和善宜人、豫气洋溢的面目。
“多日不见你,人家找你玩么!”姜开明舌头不再打结,话儿越说越流畅。
“你明知道我在祭扫庵闭关修炼,却来这儿找我,岂不滑稽?!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儿!你在说假话么?!”张二公子又去揪他的耳朵。“你不说真话,我就揪掉你的耳朵!”
张二公子正要使劲,姜开明怕疼情急之下便大声地说道:“人家以为你是土行孙么!闭关修炼的人长了本事之后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这是谁说的?!”张二公子闻言之后感到惊讶,感到不可思议,也有半信半疑的成分。
“这是我爹说的!”姜开明胡诌道。
“你爹说的?!你爹真的这样说过么?!”张二公子一听到姜诚才、姜正雄大侠的称谓便肃然起敬。他的疑心也如河流吞雪一般迅速消失。
“我听他这样说过!”姜开明笑道说道。“他说有本事的人既能升天又能入地!升天者如罗咤三太子,入地者如土行孙!我爹要我苦学本事,可我只爱贪玩,所以不能钻入土中找你!”
“我现在可没有土行孙的本事呢,不知以后有啵?!”张二公子原本揪住他的耳朵的手儿放下,这手搭在了他的瘦削的肩上。
“有!有!肯定有!”姜开明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点头。
嫌疑消除之后,姜开明重新得到了张二公子的信任。
彼此信任,两人的关糸又像从前那样亲密、融洽。
张二公子解开糸马缰绳之后,让姜开明牵着,他则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在前走着。两人近在咫尺,只距跬步。他们一边走一边说些少年们常说的闲话。今晚至此时月辉才清亮,因为它爬到了城南的无想山巅。借助这如银似晶的珍贵月辉,姜开明伺机偷偷地把张二公子端详,试图在他的娇小的野菱一般的嘴唇上找到那个毫不起眼的比世上最小的贼蚁还小儿的疤痕。他找来找去都无法辨别这个细微的特征,因为在这样的月光之下,在一定的距离之外,要想看清它是否存在其实也是一件颇为困难之事。
无法辨别,真假难定,后来姜开明一直怏怏不乐。可以这样说,他是带着遗憾与张二公子分别的。而且这种遗憾一直在他脑海之中保留到睡着之时。
天明睡来,下床之后姜开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直奔张二公子居住的房屋。他要趁着新的一天的亮光,将谜底提开。哪知他还未去敲他的屋门,便有扫地的男仆告诉他张二公子早出了家门。问他张二公子何时回来,这位男仆吞吞吐吐说不清楚。后来,他又去了马厩,另一个管马的男仆告诉他张二公子是骑着昨天骑回的那匹大马出去的,于是他便知道他又去了祭扫庵。得知他勤于修炼之后,他便有些后悔。后悔昨晚不该告诉他修炼会得到的种种的好处。后来姜开明心想他是死活也不愿意到庙里去找他的,因为那里让他成了小贼人,让他名誉扫地;他也不愿意守在家里死等他,缘由是就算能见到他也只是偷偷摸摸地打量他,且往往不易分辨、效果很差。于是,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要扮着无想山大仙,守在他回来的半路上。只要他一出现,他就从树林中闪出身子,然后拦马大喝,让他承认自已的真实身份。
为了让张二公子能够早日返回,姜开明决定让飞鸽传书。
一切均在姜开明的操纵之下、意料之中。唯一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当张二公子策马奔驰出现在林间小路上他披着一张黄狗皮闪出现身并且大喝一声“你是何人”之时,不仅没有问出什么名堂,反而将他吓得坠落马下。
张二公子坠落马下之后不是清醒的,而是昏迷的。至于他伤了什么部位因他昏迷一时无法弄清。好在他跟在张老夫子后面一年有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诸如掐人中、按合谷、针对十宣穴位的放血疗法等等一一尝试,弄了半天才将他弄醒。
张二公子醒来之后,一个劲儿痛哭。可谓涕泗横流。
当他的眼泪鼻涕搞得他的脸儿像一幅被水花淋湿的“地图”时,姜开明方想起今日出此下策的目的。
姜开明把脸凑上前去,正要透过水迹打量,未曾想一个巴掌不轻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这个‘猪头瘟’,想吓死我啊?!”气乎乎、惶惶然的张二公子骂道。
由于打得不重,姜开明并不感到疼,于是他笑嘻嘻地说道:“和你开一个玩笑呢!”
“怎能随便开玩笑呢?!你知道‘鬼吓人吓不死人,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么?!以后你再敢吓我我就与你割袍断义、一刀两断!”张二公子正色警告道。
“是!是!”闻言,感到后怕的姜开明唯唯诺诺,表示同意。
第十三章青青子衿九(假戏真做)
张二公子自从坠马摔下之后一连数日在祭扫庵过夜不再回来。
姜开明以为他有心冷落自已,要与自已“割袍断义”,心里便急了。
为了让他回心转意,他便心生强烈的意愿,想溜须他、讨好他。
如何才能做到这些呢?他想到了飞鸽——他要通过张二公子伺养的那只宝贝达到自已的目的。
飞鸽所传之书无非佛经语句——也即其不耻下问、志在求索哲理的篇章、段落。
开始,张二公子以为他以此手段接近他、笼络他,心儿未必虔诚,所以一概未回。后来,书信来得太多,须授业解惑之处也不少时,他便改变了态度,心肠彻底软化了。
在九月下旬的一天,张二公子破天荒通过飞鸽来了信,说祭扫庵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天竺比丘尼,自称是达摩禅宗的传人,专门讲授《洗髓经》、《易筋经》,他若有心学佛可来庵里一趟。
为了重新取得张二公子的信任,恢复和他的良好的交情,姜开明只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去了那里。
姜开明去了庵了听了这位天竺老尼的布道毫无兴趣,只觉十分枯燥。又怕睡着之后鼾声响起口水溢出,就向张二公子提出到清净处自修的请求。张二公子考虑到他如同方受木轭的牛犊,得循序渐进地调教他,才能使其步入轨道后,便同意了他的要求。
在庵里的一位中年尼姑的帮助之下,姜开明得以在山边一座岩洞里趺坐,欲通过苦思冥想的方式达到解惑悟道的目的。
姜开明理由充足,话儿说得好听,可一进入岩洞之后便原形毕露。他哪有心思拜佛参禅啊,更没有有耐心正襟危坐。只一会儿功夫,他的睡意便来。睡意一来,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他身子一歪,边呲边滑,躺倒便睡。也不知其是陈抟的几代孙,反正睡得功夫不小。可醒来时一看,自已身旁放着一件破衣服、一根烂竹竿和一只破碗。额上则粘了一个字条。他急忙扯下字条一看,见上面写着“学艺不精,只好讨饭”八字。不用多琢磨,他便知道这些是何人所为。
遭到羞辱之后,知耻而后勇,之后,姜开明在岩洞中趺坐时再也不敢放胆大睡,而是强打起精神来念念有词。
他念经不拘一格,天马行空,神驰八极。也就是想起什么便念起什么。念来念去,大概如小和尚念经一般——有嘴无心。念到后来,他就定格在这样一个句子上: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他反来复去地念它,有时完整地念,有时支离破碎地念,有时颠三倒四地念,有时边冲盹边念,有时流着口水念,有时在梦中念
这是在正常作息时间内姜开明在岩洞中趺坐自修的情形。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萎靡的精神便振作起来,变得格得抖擞。如同正在猎食的夜猫子一般。他会悄悄地四处游荡,随时停下脚步打量,以满足其强烈的好奇心。
也许他与张二公子天生就是冤家仇人,没过几天,他便在离自已岩洞不过三个小山头的地方的一处岩洞中发现了正在趺坐的张二公子。当时他也如他自修时老是冲盹的常态一样,头点得像鸡啄米一般。见状,顽皮、淘气的他灵机一动便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就是说,他也要放三件东西和一张字条“勉励”他。
经过一番准备,在发现他如此情形的第二天深夜,姜开明便将三样东西悄悄地放在了他的身边。之后,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的白皙、光滑的额头上贴了一张字条。
若问哪三样东西?
实话实说,它们是一件尼姑们常穿的半新不旧的灰布袍子,一只化缘的瓷钵,和一条磨损痕迹明显的木鱼。
字条上则写着这样八个字:敲通木鱼,便是观音。
姜开明以为张二公子收到这样的礼物之后顶多和他一样知耻而后勇,之后越发勤奋刻苦起来,未曾想到这些东西害得张二公子哭泣不休,整整哭了一夜,直哭得昏厥过去。
天明时,怀揣强烈好奇之心的姜开明尚未吃斋便离开居士客房,前去观察其有何种反应。离其岩洞不远时,他便发现一些行色匆匆、手忙脚乱的尼姑在大呼小叫。再细看,原来是由于张二公子昏死在岩洞里才导致她们这样恐惧、紧张、忙碌。
怕张二公子有一个三长二短自已难逃其咎、难以担待,当时姜开明便吓得跪倒在地,口中大叫“阿弥佗佛”。
幸好张二公子命大,他终于被又是念经又是忙活的众尼们救命过来。亲眼见到他苏醒过来之后,姜开明长舒了一口气,心知肚明这个玩笑的确开大了。可又不知此中端的,百思也难得其解,内心便一个劲地纳闷起来。
张二公子康复之后,姜开明很害怕他抓他。尤其怕他在抓住他之后审问他、报复他。于是,他就一直远远地躲着他。
他是这样躲避他的:人家念经的时候,他就睡觉;人家睡觉的时候,他就念经。由于他下定决心,态度坚决,所以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时间不知不觉地到了十月上旬,本以为平安无事的姜开明一天早上起来之后忽然发现自已的头发全没了,自已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光头“和尚”。而且自已身上还穿了一件黄褐色的僧衣。下肢上的白色的绑腿,脚上的黑色的布鞋也都是僧人的正宗的行头。
自已为何成了如何模样?难道说张二公子练成了偷心换神之功,能将他如木偶、干尸一般随意摆布?还是那个天竺邪尼用了什么摄心大法、偷神神功,将他变成如此难堪的模样?
临水一照,更可恨可恼的是,他的青幽幽、亮光光的大头瓢上竟然写了这样一个朱字:曾。
此字是僧之半边还是憎的半边还是单单一个曾字,他一时无法弄明白。
虽然弄不明白,但是他分明感到它是一道降龙伏虎神符。这一道神符将他的聪明活泼、灵活多变的精神死死地弹压,彻底地震慑。也将他的自信心儿、狂野性儿打垮,使他从此变得卑微、猥琐、胆怯、易惊。
第十三章青青子衿十(分别重逢)
从此姜开明与张二公子陷入了冷战,谁也不愿意搭理谁。
以前亲密、友爱的少年伙伴一下子成了断线的风筝两头,心灵的距离越来越远。
身在异乡,身边只有一个照顾其饮食起居的老仆,没有一个亲人,此时姜开明便萌生了回赤山岛省亲的念头。此念头一生,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便在胸膺中澎湃。最终此股激情酿成轩然大波。
“爹!娘!”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会在心里长时间叫喊自已的双亲。而在梦中,则不仅是心里叫喊这两个字,连嘴巴也不肯休息,时时地叫个不停。
思乡情浓,念亲情切,十三岁的姜开明决定回去。回到离开已有时日的赤山湖岛上,去看望近来朝思暮想的爹爹、嗯娘。
身为学徒,没有收入,且囊中的银元、银角、铜板已为数不多,拿什么去孝敬父母,这是一个令姜开明颇伤脑筋之事。
虽然正值金秋十月,街上时令物产不少,买一些老菱、柿子、甘蔗、橘子、苹果等物也能尽尽孝道,但是他总觉得这些东西并不能表达自已对爹娘深情厚意。
到底携何礼物去见爹娘,姜开明煞费苦心,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个头绪。蓦然回头,当他在自已床头枕旁看到那个瓷质的观音坐像之时,他的愁眉便舒展了,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回去的时日是在这一年的十月中旬辰时。
与师傅辞别之后,主仆二人各骑了一匹从师傅家借来的健壮的骡子向家乡奔去。
小主人骑的是大黑骡子,而老仆人骑的则是大黄骡子。
一路上主仆二人自然是心花怒放、归心似箭。满眼尽是江南金秋十月特有的醉人的风光。而收割完毕的大地上则处处遗留下丰收的水稻的
异香。在良田肥地之间,除了沟汊之外小桥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而流水潺潺与大河奔流相得益彰,共同谱写水文化的神奇的乐章。如此良辰美景,对于少年姜开明来说,可看得比黄金珍贵百姓,而那个五十多岁的老仆,自然也没有马致远“枯树老藤昏鸦”的忧愁。
轻车熟路,不消一日,百十里路便走尽,二人便来到了赤山湖边的码头上。黄昏时,二人由船家摆渡,约摸半个时辰,便上了岸。上岸之后,二人快马一鞭,沿着河堤向家里赶去。不提。
姜开明与爹娘、胞弟、胞妹重逢之后其喜悦之情自然溢于言表。
现实毕竟不是理想,现实有现实的压力,姜开明在家里呆久了又不免思念起异地的值得留念和回味的生活。尤其是与张二公子的浓酽的友情,更是叫他念念不忘、难舍难弃,于是,他便觉得呆在家里枯燥、乏味,一心想离家而去。
一个月后姜开明回到了溧水县城。
放下行李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张二公子。他要把自已从家里带来的一些礼物尽快地送给他。
要想找到张二公子并不是一件难事。姜开明去了祭扫庵之后很快便与他重逢。
小别重逢,两人冰释前嫌,变得格外亲热。情感融洽,双方便无话不谈。说着说着,张二公子便道出一起骇人听闻的事件。
“姜开明,你晓得么?”在自已岩洞打坐的张二公子神色严峻、神秘。
“晓得什么?”姜开明一脸的不解。
“祭扫庵主持如恒师太投井自杀了!”张二公子一脸的恐惧、悲切。
“啊?!”闻言,姜开明大吃一惊。
“现在那个天竺老尼成了这里的主人!”张二公子面露惊讶、困惑的表情。
“她?!”姜开明感到匪夷所思、难以接受。“怎么会是她呢?!”
“俗话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么!”张二公子并不觉得奇怪。
两人在岩洞边打坐边说话,这时外面出现喧嚷、嘈杂之声。后来动静越来越大,大到两人无法打坐的地步,于是,他们就爬起来,然后走出洞外。
两人走出洞外,便发现了噪音自何处而来。循声寻觅,很快他们便在西边高坡上看到了一群人。目前这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多层的半月形,她们正冲着一个目标或斯文地开导或粗野地叫骂。
两人不知事情的起因,有心向前去看热闹,于是他们便拾级而上,向那里走去。
到了那一群人跟前,方明白她们是冲着何人说教、咆哮,是何人打破了庵里的宁静。
原来在两棵无花果树后面的蛋黄色围墙上骑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妇道人家。正是这个像患了癫狂病的妇人惹出此等是非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若为地主故,全成俏尼姑!”那个疯妇人抑扬顿挫地说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有的尼姑双手合十念道。
“大胆妖妇,何出此言?!”有的尼姑怒目相向骂道。
两人再仔细一看,便认出这个惹事生非的主儿不是别人正是张老夫子的前夫人华氏。她家与祭扫庵一墙之隔,不知她为何要爬到这高墙上说出这种胡话来。
“打她!打她!”见华氏胡言乱语没完没了,人群中有人倡议用武力制裁她。说到做到,那人竟然向她掷起了石头。
“你们庵里男盗女娼,竟然要立贞洁牌坊,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华氏边说边伸着一个食指指着高高的苍天。
“哪里来的疯女人?!一派胡言!”有一个老尼姑斥责道。
“快把她叉下来!”有一个中年尼姑提议道。
闻言,有两个小尼姑就急忙告辞,去寻找竹竿或者木棍。
竹竿或者木棍还没拿来,双方便鏖战起来。下面的向上掷石头,上面的向下吐唾沫。下面的数个对一个,上面一个对数个。你掷得急,她吐得频,双方毫不退缩,谁也不肯让步。正当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之时,忽然那两个去找竹竿或者木棍的小尼姑出现在张二公子和姜开明的视线之中。她们一人提着一个竹木武器向这儿急冲冲地赶来。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未等她们赶到这儿,骑在高墙上的华氏便吓得落荒而逃。
“鲁巴子,快来救我!鲁巴子,快打她们!”她边逃边惊恐地叫道。
她顺着支在另一侧的竹梯而下,很快便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之中。
华氏逃之夭夭之后,众人或叹息或责备或怒骂。边作出种种神态边散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