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雪小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54
|本章字节:113228字
第十四章俏尼姑一(小尼姑)
少年姜开明可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物。
自从祭扫庵出现华氏与众尼交战的场面之后,他便对这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往这里跑的次数比以往不知多了多少倍。一句话,他有事没事便爱往这儿跑,试图了解事情的真相。
在十一月底的一天黄昏,这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在岩洞内呆久了闷得极其难受的姜开明便走了洞外,他随意遛达,后来来到了佛塔旁的竹林之中。
竹子坚韧,难以催折;竹林如墙,可将狂风抵挡。所以,他要以此为避风港。
姜开明钻进丛篁深处,未曾意料能邂逅那个会昏厥倒地的小尼姑。他正要逃之夭夭,钻出竹林,因偶尔一瞥,发现她正哭得伤心,便脚底生根,停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恻隐之心、怜悯之情油然而生的姜开明走到小尼姑的面前问道。
“贫尼名叫妙法!”小尼姑一边揩眼晴一边说道。
“妙法,你为什么要哭呢?!”姜开明未曾多想,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小尼姑转过脸去。过了一会儿,她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贫尼何曾哭泣?!”
“那你为什么要揉眼睛呢?!”姜开明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贫尼揉眼睛是因为沙子掉进去了。”小尼姑边揉眼睛
边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姜开明便相信了她的话儿。
“风大么!”小尼姑为了让他相信便说道。
过了一会儿,姜开明出于好奇便问道,“你是哪里人啊?”
“贫尼是扬州人氏!”小尼姑低眉顺眼,一直不敢正视他。
“俗家何姓啊?”姜开明为了搭讪无话找话。
“姓戴!”小尼姑声音怯怯的、柔柔的。
“为何要在这儿出家啊?”姜开明问道。
“随姑妈而来!”小尼姑答道。
“你姑妈叫什么啊?”
“贫尼姑妈也在庵里,她便是一周前投井的如恒师太!”说罢,小尼姑忍不住痛哭起来。
“莫哭!莫哭!”姜开明怕她哭坏了身体便急忙安慰道。
“师太活得好好的为何要投井呢?”姜开明自言自语地说道。
“恶魔难除么!”小尼姑答道。
“你们不是常说‘魔高一丈,道高一尺’么?为何云恶魔难除呢?”姜开明不明白便问道。
小尼姑低眉垂睫不答。
姜开明还想问一些问题时,小尼姑怕他纠缠不休便转身离去。她在幽暗的竹林之中左转右折,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望着灵活、敏捷的小尼姑的身影,姜开明怅然若失。
第二天一早,当姜开明还在居士客房中呼呼大睡时,张二公子悄悄进屋之后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真是一个贪吃贪睡的猪八戒!”张二公子边揪他的耳朵边“咬牙切齿”骂道。
“张二公子,你为什么要揪我耳朵啊?!”姜开明一边反抗一边责问他。
“你这个恁事不管的猪八戒,真是彻底没治了!你晓得么,庵里出事了?!”张二公子压低声音说道。
“出了啥事啊?”坐在铺上的姜开明边捂耳朵边问道。
“你还不晓得啊?!”张二公子故作惊讶、瞪大眼睛问道。
“我不晓得!我的确不晓得!”姜开明实话实说,他大声答道。
“妙法自杀了!”张二公子说道。
“妙法是谁?!”姜开明挠着头皮问道。
“妙法就是那个长得俊俏的小尼姑!”张二公子说道。
“庵里那么多小尼姑,我知道是哪一个啊?!”姜开明睡眼惺忪,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就是那个爱昏倒的小尼姑!”张二公子急切地说道。“她老是昏倒,你不记得啦?!”
“啊?!”姜开明大吃一惊,吓得面如土色。
“你没想到吧?”张二公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昨天还好好的!我在竹林中还看到她!她为什么要自杀呢?!”姜开明弄不明白,且无法理解。
“也许是姑妈去世之后伤心过度,一时想不开便选择了弃世!”张二公子推测道。
姜开明想想在理便相信了他的话儿。“她在哪儿自杀的呢?!”后来他问道。
“就在西边高坡上那棵无花果树上自缢身亡的!”张二公子如实相告。
“可怜!可怜!”姜开明感到十分惋惜。“多好的一个小尼姑啊,为什么要去上吊呢?!”
“若不上吊的话,你非逼人家还俗不可吧?!”说罢,张二公子白了姜开明一眼。
听了张二公子的话儿,姜开明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儿。
为了超渡小尼姑的亡魂,在天竺老尼的主持之下,祭扫庵水陆持续了七昼夜。
亡魂超渡之后,庵里重归平静。
当张二公子和姜开明以为这儿从此太平无事时,想不到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又发生了。
在十二月初一天清晨,张二公子和姜开明遵从住持之命去扫院子里的落叶。在扫地的过程中,他们结识了一个名叫圆通的小尼姑。当时,这一位小尼姑惧怕天竺老尼的耳目,不敢和他们说话,只是一个劲儿使眼色给他们。知道她有话要对他们说,于是,在黑夜来临的时候,他们两个专门守候在这一位小尼姑进出的道路上,企图遇见她。也许是这一位小尼姑心有灵犀,两人果然如愿以偿碰到了她。三人相聚之后,为了便于说话,他们悄悄地潜入张二公子修行的岩洞之中。
三人打坐之后,各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便开始说话。
“二位俗世相公,贫尼有真心话儿要说!”圆通开门见山说道。
“请讲!”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先后说道。
“你知道么?”圆通问道。
“知道什么?!”还未等她说完,姜开明便急切地问道。
见状,张二公子扯了他的衣服一下。
“以前的尼姑少了许多,新来的尼姑添了不少!”圆通说出了内心的疑惑。
“这有什么问题呢?!”张二公子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人来人往并不是奇怪的事儿。
“贫尼本在无想寺出家,只因寺庙香火不旺,难以为继便辗转来到这儿。和贫尼一道来的还有一个名叫由缘的小尼姑。三天前,她突然失踪了。贫尼与她情同姐妹,无论如何她是不会不辞而别的。贫尼怀疑她凶多吉少”说到这儿,圆通眼眶中泪珠滚动。
“也许是回家省亲了吧?”姜开明转动了一下眼珠后说道。
“她家在镇江,那么远,去时总该打个招呼吧?!”圆通不以为然。
“也不一定!他回家时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就没有和我打一声招呼!”张二公子指着姜开明笑着说道。
闻言,姜开明觉得难为情,便低下了头。
“贫尼素知由缘的为人,她是不会轻易荒废功课的!”说罢,圆通潸然泪下。
闻言,张二公子和姜开明面面相觑,疑惧丛生。
第十四章俏尼姑二(长蛇地洞)
三人聊到后来,便觉得彼此可以成为值得信赖的朋友。
从此,只要条件允许,他们便凑到一起讨论、分析由缘失踪的原因,也爱谈论祭扫庵里外奇闻异事。
令张二公子和姜开明想不到的是,一周之后,圆通也不见了。
圆通不辞而别,急煞了张二公子和姜开明。
他们迅速地开动脑筋,由如恒师太投井想到妙法自杀,由由缘失踪想到圆通不辞而别,由华氏的谩骂想到庵里走马灯一般来去的小尼姑们,由天竺老尼想到偶尔在庵里出现的天竺僧人,等等,通过这些现象来透视在庵里可能存在的奥秘。
张二公子和姜开明锁定这个疑问之后,便处处留心,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二人专注此事之后,有关信息便汇聚得越来越多。
有人说庵里在闹鬼;有人说天竺僧人是淫僧;有人说俊俏的小尼姑都给蛇灵拖跑了;有人说天竺老尼准备开无遮大会;有人说天竺老尼欲举行天体瑜珈,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参加,等等。
各种传言神乎其神,莫衷一是,它们如同磁铁一般强烈地吸引着张二公子和姜开明;也如同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使他们入迷、着魔。
为了寻找其中的奥秘,破解其中的谜底,张二公子和姜开明便像二个小侦探一样,他们四处走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暗地里查找可疑线索。
在十二月中旬的一天早上,张二公子醒来之后急忙找到姜开明。
昨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祭扫庵被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笼罩。大雾并不是由淡到浓,自天而降,而是像潮水一样自外向内滚滚而来。且大雾并非毫无味道,它异香扑鼻,神乎其神。大雾自外涌入,人嗅之便倒,结果人人如同被潮水吞没一样在其中消失
这个梦太神奇,也太可怕。它是否象征着什么,不得而知。不管怎样,张二公子预感不久在庵里一定有大事将要发生。
当张二公子急切地说完自已昨夜做过的恶梦之后,姜开明说自已昨夜也做了一个奇怪极了的梦。
他梦见自已的父亲姜正雄在仙境中和吕洞宾下棋。
仙境中云雾笼罩,到处充斥着祥瑞之气。在他们头顶上支撑着一个巨大的树冠。在树冠的一个枝柯之上息着父亲的宝贝——二只猎鹰,而吕洞宾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则戗在他身后的大树干上。两人聚精会神厮杀,仿佛正在从事天下头等重要的大事
两人做的梦虽然内容不同,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雾。
只不过此雾非彼雾而矣。
雾到底象征着什么呢?
张二公子和姜开明讨论了半天也弄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当天晚上,他们各人又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上一次的梦出乎预料地得以持续。
张二公子梦见那如潮水一般的大雾拧成一股巨绳,后来这道巨绳生动起来,清晰起来,它逐渐演变成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蟒蛇。这一条昂首挺胸、狰狞恐怖的异类正卯着力气冲着他而来,似乎极想把他吞进腹中充饥。见状,他吓得大叫一声。醒来之后,他发现浑身惊出了一层的冷汗。
而姜开明的梦却十分平和。他梦见父亲不小心从棋枰上推落了一枚棋子。这枚落地棋子从天而降之后,所到之处便出现一个与其直径相仿佛的隧道。此隧道连绵不断,无边无际
两人说出各自所做之梦之后,便发现二者竟然有所关联。
张二公子梦中的蛇与姜开明梦中的隧道正如钥匙与锁一般,是可以结合在一起的。
那么两人所做的梦结合在一起之后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他们反复琢磨也弄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不管怎样,他们脑海之中产生了这样的意象:即长蛇地洞。
此后,他们由着这个意象牵引,试图从这方面破解祭扫庵种种怪现象之谜。
有此想法之后不久,他们便在一个曲折如扇的岩面之后发现了一个向下倾斜的山洞。由于山洞藏在两面成钝角、接壤处仅能侧身过人的岩面之后,所以它不易为人发现。由于此山洞可能与解谜有关,两人便趁着月黑之夜举着豆油之灯去洞里探秘。
经过一番探秘,两人发现此山洞开始一段距离倾斜向下,约摸一二十米。接着是一段曲折朝前的路径,约摸三四十米。此路到头之后,便见到一扇虚掩着的石门。此石门乃整块青石凿成,其模样又厚又大。打开石门之后,令他们无比惊讶的是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秘室。此秘室有石锅石灶,有雕花石桌,有雕龙刻凤的宽大石床,有红木屏风。还有一些紫砂茶壶、茶杯、锡壶等用具。地面则用整块的方形青石砌就。在这个秘室的四周墙壁之上,挂着十几副用红木当相框的图画。举灯细看,两人被画面弄得面红耳赤。这些画画得全是房中术,形象极其下流、。由于受到这些极其龌龊的画面的刺激,两人不敢停留片刻,他们勿勿向前。经过一番左旋右转之后,他们发现竟然到了一个豁然开朗的平地之上。这一方平地面积不大,也只十几个平方大小。在这个平地之上生长着一棵枯枝惨淡、枯叶落尽的垂柳,在垂柳的茎干上糸着一叶扁舟。扁舟飘浮在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之上。小河中满眼枯荷,而其岸边则芦荻丛生。这是什么地方?小河通向哪里?为何要由此出入庵中?而山洞中的秘室又是何人所居?在此,主人到底做些什么?它们与最近庵中发生的种种怪事是否具有关联?这些问题在他们的脑海之中盘旋。由于自打入洞之后,到见到飘浮小舟的河流,他们所见之处空荡荡并无一人,所以这些问题单凭他们少年人的智力一时是无法解答的。
毕竟张二公子和姜开明是两个爱冲动的孩子,他们很快便被这艘小舟所吸引。他们注意力放在其上之后便将解谜大事丢在了瓜哇国中。两人爬上小舟之后解开缆绳,并且将小舟划向了河心。他们害怕走得太远招需要船只渡河的主人谩骂,可又不甘心让它呆在原处,于是他们便在河心处将之划得团团转儿,以此作为乐趣的源泉。
第十四章俏尼姑三(小河疑案)
小舟在河心荡漾,两人的快乐也如波澜一般向心外蔓延。
可就在两人乐极之时,未曾逆料“悲”字忽然从中而来。
事情的起因是在尽情玩耍之时,在舟边水中忽然冒出一个像冬瓜或者西瓜一样的东西。
首先发现这个东西的是眼尖的张二公子。
“开明,你看那个圆东西是什么?”张二公子指着舟边水中像冬瓜或者西瓜一样的东西问道。
“是一个灯笼么?”姜开明脱口而出说道。
“胡说!”张二公子骂道。“世上哪儿有那么小那么实的灯笼啊?!”
为了能看清这个东西的面目,借助于波光潋滟,姜开明眯起了凹陷的双眼。
“难道是一个瓜么?!”姜开明一时无法确定,便求助于他。
“这季节哪儿有瓜?!”张二公子一口否决。“就算有瓜也早烂了!”
“它不是瓜又会是什么呢?!”姜开明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无法判断它是什么。
“也许是一个球吧!”张二公子猜测道。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球!”姜开明大声说道。
“我也没见过!”诚实的张二公子当即否定了自已的观点。
“也许它是一个士绅戴的瓜皮帽!”姜开明随口说道。
“瓜皮帽?!它有顶子么?!”张二公子表示怀疑便问道。
“好像没有!”姜开明仔细地辩认之后说道。
“没有头儿撑着,世上哪儿有这么圆的瓜皮帽!”张二公子不以为然。
“也许是一顶毡帽吧?”姜开明想起了有钱人冬季戴的帽子。
“毡帽?!我以为不像!”张二公子摇着头儿说道。
“我也以为不像!”姜开明看到了从这个东西身上发出的反光之后便否定了自已的看法。
“那它到底是什么呢?!”张二公子也是一个好奇心极强之人,非得把可疑之物弄得水落石出不可。
“你把船划近它,我去摸摸就知道了!”为了搞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姜开明决定伸手去触摸它。
俄尔小船便划到了那个让人好奇的东西面前,姜开明伸手一摸,便觉得真实的感觉与先前的心里的判断是不一样的。原本以为它应该非常光滑,可摸了之后却觉得它毛糙糙的,像赤链蛇皮一般。
“摸出它是什么了吗?!”见姜开明摸来摸去却没一个结论,张二公子便着急起来。
“不知它是什么!”姜开明如实相告。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拿起来看一看呢?!”神情焦躁的张二公子说道。
“好吧!”姜开明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姜开明想用一只手去捞这个球形的东西之时,感觉到它很沉重,难以将之托起。于是他就用双手去捧。
当他将这个东西捧出水面之时,忽然,他在它的一个侧面发现了鼻子、嘴巴、眼晴,在它两旁则发现了双耳。
“我的妈呀!”姜开明吓得浑身打了一个颤儿。
“扑嗵!”那东西脱手之后发出了不轻的响声。
“开明,你看到了什么呀?!”张二公子感到惊讶便问道。
“一个人!一个死人!”躬着身子的姜开明指着水中沉浮之物说道。
“一个人?!一个死人?!你在编故事想吓唬我吧?!”张二公子面色徒然严峻起来。“你知道我胆子小,所以想吓唬我,对啵?!”说罢,他也站起身来,准备随时逃跑。
“他确实是一个死人,快跑吧!”说罢姜开明便蹲下身来操桨猛划。
“停下!”张二公子素知他一向喜欢装神弄鬼,便想核实一下。
“有鬼!”姜开明吓得浑身颤抖、嘴巴哆嗦。
“真的有鬼吗?!”张二公子仿佛受到恐惧的传染,心里也害怕起来。
“真的有鬼!”姜开明面如土色,心惊胆颤。
“那就敢紧逃吧!”张二公子说罢立马俯身拾起竹篙,然后使劲撑起来。
见状,姜开明坐在船上拚命挥桨。
两人齐心协力,一会儿功夫小船便靠到了岸上。
小船靠岸,张二公子低头看了姜开明一眼说了一声“快逃”之后便跳到了岸上。
话声刚落,身手敏捷的姜开明随后也逃到了岸上。
两人上岸之后未曾停下,便直接往山洞中逃去。
他们在山洞中绕来转去,沿着原路返回。
当他们走近秘室之时,却发现石门紧密,无法通行。
为何会出现如此的状况,两人实在搞不清楚、弄不明白。
前有坚壁拦路,后有溺亡阻挡,两人惶惶然进退失据。
身处险境,困难重重,张二公子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聚精会神地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说道:“开明,那人是不是失踪的小尼姑呢?!”
“我不晓得!”当时姜开明吓得不轻,哪有功夫去辨别他的身份。
“走!去看一看!”一心想弄清楚发生在祭扫庵诸多奇事真相的张二公子的心顿时便静了下来。心静了下来之后便不再害怕。
“我不去!”姜开明一向害怕死人,心里有畏难情绪。
“你为何不去啊?!”张二公子瞪大眼睛直视着他。
“反正我不去!”此时姜开明可不愿意说出具体的原因。
“你这个胆小鬼,你敢不去?!”对姜开明的心态洞若观火的张二公子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然后不轻不重地扭转起来。“去不去啵?!”
“好!我去!”姜开明心知肚明若是不从他,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已的。于是他便打消了临阵脱逃的念头。
两人意见一致之后便转过身来,然后携手向前。
将与“水鬼”接招,两人心里虽然发毛,可一想到可以通过此遇难者窥见事情的端倪,便坚定起来。
“也许那些失踪的小尼姑都遇害了!”走了一段路之后,张二公子将自已的判断说给姜开明听。
“可惜油灯被河风吹灭了!”姜开明不无遗憾地说道。
“油灯在哪里?”张二公子问道。
“落在了船上!刚才跑得快便丢下了它!”姜开明解释道。“没有油灯我们怎么能看清他的面目呢?!今夜又没有月光!”他埋怨道。
“虽然没有月光,可瞪大眼晴仔细地看也一样!到底是不是小尼姑,只要我们不是瞎子,最终还是能分清楚的!”张二公子成竹在胸。
“若她是小尼姑的话,那么又是谁杀了她呢?!”姜开明心里纳闷便问道。
“若小河发生血案的话,那么凶手肯定藏在附近!”张二公子冷静地分析道。“他们为何非要杀了她呢,这个我也弄不明白!”
“是庵里的人干的,还是附近的地主干的?!”姜开明想起了华氏那句怪话儿。
“这是一个谜!等谜解开之后我们便知道了!”张二公子据实说道。
“我们能解开这个谜么?!”心无底气的姜开明问道。
“能!”张二公子此时格外地自信、镇定、沉着。
第十四章俏尼姑四(柴草堆)
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刚返回时勇气最大,越到后来勇气便越削弱,而胆怯则在此途径之中油然而生。二者一消一长,呈现出此消彼长的面貌。
当他们跳到一叶扁舟之上时,这时他们的勇气几乎丧失殆尽。没有勇气之时,他们的心头堆砌着重霜一样的胆怯。
前面说过,今晚乃月黑之夜,人在户外视野并不开阔。就算一个不吱声的人或某一个物近在咫尺,往往也难辨别,更何况那是一个浸泡在水中、飘浮在远处、充斥着恐怖色彩的死人呢。
“张二公子,那个死人不见了,我们走吧!”姜开明提着木桨却不肯拨水行舟。
“你刚才看到的东西的确是死人么?!”张二公子胆颤心惊、面色惶惶不安。“是小尼姑么?!”她说罢,长叹了一声。
“可能不是小尼姑!”姜开明脱口而出说道。“说不定他(她)是一个失足落水的田舍翁或者投河自尽的受气媪呢!”
“姜开明,你划呀!你划呀!你为什么不划呀?!”张二公子躲在姜开明身后带着哭腔说道。
“她又不是小尼姑!”姜开明紧张得心怦怦乱跳,灵魂快要出窍,面皮即将撑破,眼睛快要突出。“张二公子,我们快走吧!”
“万一她是一个遇害的小尼姑呢?!”张二公子怕掉进河里,便用双手紧紧地抓住舟舱的中间隔板。
“小尼姑和天竺老尼搞不好关糸,去了别的庵修行!无冤无仇的,谁会和她们过不去呢?!”姜开明说罢,身子后退,差一点儿碰到张二公子。
“姜开明,你想逃跑么?!”张二公子说罢,不轻不重地将他往前推了一下。
“我不想逃跑,我只是想撒尿!”姜开明为自已的行为辩解道。
“姜开明,你是一个男子汉么?!”张二公子站起身来拦住他,不给他逃跑。
“张二公子,你不也是男子汉么?!你为何非要我顶在前头啊?!”姜开明觉得委屈,忍不住便埋怨道。
闻言,张二公子的脸刹那间涨得通红。“你是哥哥么!世上哪有哥哥叫弟弟打头阵的道理啊?!”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闻言,姜开明低下了头,不再吱声。
这时已近深夜,天气越来越寒冷。河风渐起,犀利如锋;席卷一片,暗撒霜珠;两岸枯苇,沙沙作响;四处肃杀,危机重重。
人呆在这严寒霜重、险象环生的领域,不仅手指、耳朵、面皮冻得受不了,就连身子也越来越吃不住了。浑身上下像是要被整成虾米似的,或者是被弄成冰棍一样。
“张二公子,这儿太冷了,我们上岸吧?”姜开明央求道。
“我们不想查清祭扫庵小尼姑失踪真相了?!”张二公子尚未被他的言论说服、尚未死心,故尔犹豫不决。
“等明天早上天光大亮之时再查吧!”姜开明灵机一动说道。“就算你找到那个死人,天这么黑,人又被水泡得不像样了,你怎么能认出他来呢?!只要我们想查,他(她)呆在水里也飞不上天的!”
张二公子思想片刻之后觉得在理,便不再坚持自已的非要马上把水中死人弄个水落石出的念头了。
“万一河水结冰的话,我们去哪里找他(她)?!”张二公子作出让步之后不无担心地说道。
“我记得在赤山湖岛上时,这时还未结冰呢!就算这儿结了冰,我们可以从冰上走么!冰是白的,死人是有黑影子的,好找!”姜开明成竹在胸,说道。
张二公子挠了挠毡帽之下的后脑勺之后又想出了一个困扰着他的问题。“石门紧闭,我们回不去了!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们又不知道!我们到哪儿去找客栈呢?!在船上冷,上了岸之后也是一样地冷,我们呆在岸上也是会冻死的啊!”他面容忧戚,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此前姜开明只知道尽快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当张二公子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新的危机比旧的危机更可怕。一时,他也想不出走出困境、脱离苦海的好办法。
“怎么办呢?!”张二公子跳到岸上之后说道。
“我们再到那扇石门那儿看一看,说不定它又打开了呢!”情急之下,亦步亦趋的姜开明说道。
张二公子闻言,觉得又有了希望,便撒腿向那儿奔去。
他在前面跑,姜开明在后头追。很快两人便到了那里。
两人二双手使劲地去推那扇石门,结果还是失望。
“姜开明,我们困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会不会死掉啊?!”前途无路张二公子害怕起来。
“不会冻死的!”此时姜开明倒能沉着气。
“为什么呢?!”张二公子不解,便问道。
“我们在河边跑步,跑一段路之后就不冷了!”姜开明说出了自已的打算。
“跑一夜?!”张二公子一边搓手一边皱着眉头问道。
“跑一夜!”姜开明一边傻笑一边说道。
“跑一夜我跑不动!”张二公子说罢噘起了嘴。
“你年纪轻轻为何会怕吃苦呢?!”姜开明摩拳擦掌,准备运动。“不跑会冻死人的!”
“跑会累死人的!”张二公子高声地反驳道。
“那怎么办呢?!”姜开明感到为难,不知如何搭救他。
“开明哥哥,你看这样好么:你脱了衣服跑步,我穿你的衣服。这样你不冷我也不冷,就不会冻死人啦!脱衣给我穿你舍得么?!”张二公子笑着建议。
“这”姜开明毕竟怕冷,犹豫不决。
“你还是舍不得呀!”张二公子欲用激将法激他。“你常说的‘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是胡得人的假话么?!”
“好吧!我把棉袄脱给你穿,我跑步取暖!”受不了他的言语刺激,姜开明便去解上身的藏青色细布棉袄。
张二公子也不客气,他披上棉袄之后笑着说了一声:“开明快跑,别冻着!”
闻言,姜开明像脱兔一般向前窜去。
他一口气跑得好远。落在一头的张二公子生怕遭到不测,便大喊起来:“开明,我怕,回来!”
闻言,姜开明便折了回来。
姜开明来来回回地跑,张二公子急冲冲地跟随,许久,他们竟然沿着一侧河堤去了蛮远的地方。
幸运的是,在他们来到这个地方之后,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一堆柴草。为了驱冷避寒、消除疲乏、迎合睡意,他们不约而同地像野猫一样地钻了进去。
第十四章俏尼姑五(无遮大会)
毕竟柴草堆不是居士客房中的床铺,柔软、暖和,会让人睡得舒服,舒服得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们一直睡得不沉,时常醒来。醒来时迷迷糊糊,又觉得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便接着再睡。
后来,当天蒙蒙亮的时候,当小河里出现一艘又一艘的大大小小的船只时,先被惊醒的张二公子便将正打着呼噜的姜开明推醒。
“开明,你看!”张二公子轻声地说道。
“看什么呀?!”姜开明睡眼惺忪,他噘起尖尖的嘴巴嘟哝道。
“看船呀!”张二公子说道。“看呀,那么多船!小河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船的呢?!”
闻言,姜开明睁大眼睛,并且从柴草中探出他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脑袋。
“是呀,船真多啊!”他一看,方知张二公子说得不错。“这清大巴早的,船里的人去哪里啊?!他们去干什么呢?!奇怪!奇怪!”
于是,两人便彻底地赶走了睡意,他们认真地打量起这些在小河上缓行的大小船只,以及或坐在船舱或站在栏边的乘客。
这些大小船只是生在水乡的两人所罕见的。尤其是姜开明,他在赤山湖难得一见这些富丽堂皇、五彩缤纷的画舫、宝船。而那些乘客则个个不同凡响,他们或者挺胸凸肚,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或者精明干练、机警过人,或者神气活络、躇踌满志。这些人无论外形、气质怎样,多数穿绸着缎,有的甚至衣着珍贵的皮草。
由船到人,再由人到物,他们还发现小船空敞的船舱里摆放了一对对的朱颜木箱。它们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不得而知。
由这些木箱,他们两个便想到承担其重量的挑夫。经过一番寻觅,他们果然在小船船舱的某一个角落或者大船舱边、甲板上找到了这些穿蓝着褐的下人。
当然喽,有船便有艄公。艄公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持竹蒿,他们与挑夫的区别还是明显的。
大小船儿在行走,那些富贵者可不呆板。他们有的手托茶壶,有的提着鸟笼,有的手握双球,有的哼着京剧,有的拉着二胡,有的观赏金鱼,有的下着棋儿,有的打着太极,有的摇头晃脑,有的练字临帖,有的写诗画画,有的虔诚打坐,有的跪拜参禅,有的口衔烟枪,有的搓着烟叶,有的无所事事,等等。反正一句话,他们都是富贵闲人。
船儿大大小小约十艘左右。它们顺流而下,渐行渐远。
“他们去哪儿?!”前方便是河尾,而河尾前的那扇石门紧闭着,摆在他们面前的将是穷途,他们必然受阻。张二公子此时好奇心异常强烈。
“他们好像是一批地主!他们闲着没事不去烟馆抽大烟,不到街上逛窑子,不去吃,不去喝,不去赌,却要跑到戏院去看戏,真无聊!”姜开明想当然说道。一脸的愤慨表情。
“前面就是一道光滑溜溜的石壁,哪里有戏看啊?!别胡扯啦!”张二公子不以为然。
“刚才石壁中的大门紧闭着,目前此路不通,他们去哪儿啊?!”姜开明一时想不清楚、弄不明白便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儿!我只知道他们可不是张果老,会上天入地、会飞会飘!走,我们跟着他们,去看一看!”一想到将有奇迹、怪事发生,张二公子便精神抖擞起来。
“他们发现我们之后会打我们么?!”姜开明向来害怕那些衣锦着缎、钟鸣鼎食、脑满肠肥之人,认为他们是戾气的代表,暴力的象征。
“应该是不会打我们的!我们又没有偷他们的东西,又没有破坏他们的规矩,他们干吗要打我们呢?!”张二公子反问道。
“我早知道招惹这些大地主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姜开明想起了生活在赤山湖岛上的一些地主为非作歹欺负善类、弱小的往事便心有余悸。“他们就像野马犟驴,动不动就会尥蹶子,把招惹他们的良人踢倒踢伤,我怕跟他们在一起!”
张二公子挠了一下狭窄的下巴上的位置偏右的一颗黑痣、转了一会儿水灵灵的眸子之后说道:“那我们就悄悄地跟着他们,不让他们发现,这样不就安全了么?!”
“我们能混进他们中间么?!”姜开明担心看不到西洋景,便问道。
“能混则混,不能混则不勉强!”张二公子倒是一个张弛有度、颇有头脑之人。
于是,两人便借助于河边的萧瑟、凋蔽、枯蒿的芦苇向前悄悄地迈进。
好在这些模样像地主的人心中只想着自已可能到巨薄利益、眼中也只有他自已的光辉的形象,哪里顾得了别人,因此,他们两个一路潜行,却并没有被他们发现。
倒是那些挑夫、船夫中的细心者、眼尖人不久便发现了他俩。由于他们被贫苦、屈辱折磨得够呛,弄得七死八活,所以为人越发善良,心胸越发开阔,凡事包容、忍让。也就是说,那些心灵手巧、耳聪目明、视力颇佳的穷人们在看到他们这两个形迹可疑、行为怪僻的孩子之后却听之任之、不事声张。
当那些画舫彩船停下之后,张二公子和姜开明便止步不前。他们藏在芦苇丛中偷看接下来将发生什么。
这些拥有桂棹兰桨的宝船停稳之后,随着几声“起”字吆喝,挑夫们便躬起了瘦弱、苍老的身子,吃力地挑起那些沉甸甸的朱颜木箱。
望着挑夫们分头并进、络绎不绝地上岸,箱子的主人们有的便高兴地叫嚷起来。
“南无阿佛陀佛!我佛慈悲为怀!”
“布施喽!地主布施喽!”
“布施者得福哟!”
“芝麻开门!芝麻快开门嗨!”
“我们乡绅来参加‘无遮大会’啦!”
他们南腔北调,土洋结合。
“哦,原来他们是来祭扫庵参加‘无遮大会’的乡绅、地主!既然他们都是些信佛之人,那么他们断然不会有加害或者虐待我们之理!不用怕!”弄明这些人的身份之后,张二公子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这是一条通往祭扫庵的暗道啊!”姜开明眉头一皱之后说道。“为何他们大路不走却偏要走小道呢?!”
“‘曲径通幽处’,难道这些乡绅、财主也都颇有雅兴吗?!全是风雅之士吗?!”张二公子弄不明白他们为何做了善事却不事张扬的缘故。
“祭扫庵又不是没有大门大路可走,却偏要走这里的小门小路!”姜开明嘟囔道。
“也许是他们不想让人说闲话吧?!”张二公子猜测道。
“什么闲话啊?!”姜开明一时想不起来,便问道。
“圣人说‘男女授受不亲’!那些尼姑虽然是出家修行之人,但也有着与俗世中妇道人家同样的性别。成熟、懂事的男人们面对年轻、俊俏的她们哪能坐怀不乱呢,出现阙违礼数的情况也是常事,而她们自已面对大大小小的诱惑时,也会有意志不坚、自甘堕落的实例。所以,自觉、自制、明智、守身、养性、有德、有品的人要回避色相、欲望之源,尽量避嫌,不为人说三道四。我估计这就是他们舍近求远、行为隐秘的真正的原因。”张二公子分析道。
“他们都是好人么?!”姜开明半信半疑。
当张二公子想起那些失踪的小尼姑、再由这些失踪的小尼姑想到面前的小河里漂着的那个死人时,他的底气便不太足了。他正考虑如何回答他时,这时突然有一个声若宏钟的人喊道:“芝麻开门,招财进宝;普渡众生,阿弥陀佛!”
“各位弟兄们,快到密室去开‘无遮大会’!开完大会,各人自有好处!春宵一刻值千金,花个百两、千两的银子值啊!哈哈哈!”有一个阴阳怪气的人说罢,仰天大笑。
“哈哈哈!”
“嘿嘿嘿!”
“呵呵呵!”
一些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张二公子和姜开明竭力琢磨两人的话儿是何意思之时,这些乡绅、地主们鱼贯一般钻进了岩洞之中。在他们的身后是那些害怕失职、害怕掉队的挑夫们。当然喽,他们每人的身后都不乏一二个长着一双鹰眼的乡绅、地主们的同党——他们是一帮监视者。
张二公子、姜开明怕那扇石门再一次地拒绝他俩,便三步并作二步,急切地去追那“一字长蛇阵”的尾巴。
第十四章俏尼姑六(元宝绿牌)
如果这一行人相互熟悉的话,那么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很可能被当做异己遭到驱逐,或者被抓起来。幸运的是他们厕身于一个松散的团队,所以能够跟随这一群人进入岩洞之中。
尽管岩洞隧道黑暗,但由于前面有人带路,所以张二公子和姜开明行走时并不觉得困难。
约莫走了十来分钟,他们的眼中就出现了一片亮光。
在这一片亮光的照耀之下,他们行走起来感到更方便了。因此步伐比之前更稳当,也更快。
当这一行人被一团巨大的亮光笼罩时,他们发现自已来到了一个秘室之中。
关于这个秘室,有的人陌生,有的人则熟悉。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则属于后者。在昨晚,他们曾举着豆油之灯在这儿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并且仔仔细细地观察过这个秘室的外形以及里面的陈设。
与昨晚不同的是,这个秘室里有了一大片的亮光。在这一大片亮光的照耀之下,张二公子和姜开明还发现了在秘室的石床上有一个看起来极像天竺老尼的人在打坐。在石床一侧的石桌后面端坐着一个手执毛笔的中年尼姑,在另一侧则站着一个俯首贴耳、低眉顺眼的小尼姑。
一行人进入秘室之后,哪敢冲到天竺老尼面前,他们自然而然地在远离她的秘室一侧墙壁前站立。这样,他们就组成了一个半月形。当然喽,那些衣着光鲜的人是不会贴着墙壁站立的。
一行人驻足良久,那个天竺老尼依然念念有词,显示出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
后来,有一个看起来粗鲁、彪悍的人忍不住问道:“请问住持:何时开‘无遮大会’?”
闻言,那个天竺老尼长叹一声之后说道:“阿弥佗佛!善哉善哉!”
老尼话音刚落,端坐在石桌前的中年尼姑高声说道:“布施者得福,‘无遮大会’开始!”
在一阵不算高的嘈杂声中有一些人争先恐后地说道:
“我捐黄金十两!”
“俺捐五两!”
“我捐捐,捐白银百两!”
“格老子的捐五百两!哪个少捐哪个是龟儿子!”
“我捐银元一千!”
“我捐大洋一千五!”
每当有人捐钱之时,那个天竺老尼千篇一律地念叨一声“阿弥佗佛!”
“既是信徒,那就将布施之物呈上让贫尼过目吧!”那个手持毛笔的中年尼姑高声地吩咐道。
闻言,这些乐颠颠的人大声地吆喝起来,他们要自已的挑夫敢紧将金银财宝献上。
依次序登记完毕,一些熟悉门道的人便冲向伫立在另一侧的那个小尼姑面前。问她要绿头牌子。
“妙音法师,给他什么牌子?!”小尼姑口齿倒也伶俐,她抑扬顿挫地问道。
“他布施了十两黄金,给他一张绿头天牌吧!”面无表情的妙音法师说道。
这位捐了十两黄金的人拿了绿头天牌之后,乐颠颠地向小尼姑刚刚打开的一道暗门奔去。
这人转瞬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另一个捐了钱也得到了一张与他所付出的价钱相匹配的绿头牌子。他也犹如旋风一般地消失在那个暗门之中。
所有捐钱的都得到了回报,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这儿。他们消失之后,他们的挑夫和管家自然没有留在这儿的理由,他们先后转身离去,沿着原路返回。
当秘室里外来人只剩下张二公子和姜开明时,他们的心儿便提到了嗓子眼儿。此时,他们恨不得能找到一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你们两个愣在那里干什么?!”那个名叫妙音的尼姑有一点儿生气了,她厉声地问道。“你们准备布施什么?!”
“阿弥佗佛!善哉善哉!”天竺老尼瞥了他们一眼之后说道。
而那个小尼姑则面带微笑,她饶有兴趣地歪着头打量他俩。
“我们布施布施”胆大一点儿的姜开明还未说完,不耐烦的中年尼姑便打断了他的话儿。
“你们是第一次来参加‘无遮大会’么?!”妙音斜视着他俩说道。一副睥睨傲然的神情。
“第一次!”怯生生的张二公子答道。
“是谁介绍你们到这儿来的?!”妙音调门越来越高。神色则越来越恐怖,庶几接近凶神恶煞。
“我们跟他们来的!”受到惊吓之后,姜开明老老实实地说道。
“你们是地主的公子哥么?!”妙音转了转眼珠之后问道。声调比之前降低不少。
“我‘挖挖’是做买卖的!”张二公子自豪地说道。“他‘挖挖’是大侠!”他指着姜开明说道。
“我公公是地主!”姜开明急忙解释道。
闻言,妙音面生喜色。而那个天竺老尼的古板面目也改变不少。那个管理绿头牌子的小尼姑则“扑哧”一笑,然后急忙抿紧了嘴巴。
“你们准备布施什么?!”妙音醮了一下毛笔之后问道。
“我有一只金镖!”姜开明答道。
这一次他从赤山湖岛上回来,他父亲大侠姜正雄送给他一只金镖,用于防身。近来回乡散兵颇多,各种势力纷纷崛起,引起社会动荡不安、纷争不断,此情可能累及无辜,不得不做事先防范。
“阿弥佗佛!”天竺老尼双手合十说道。
“金镖呈上来!”妙音眼含笑意,喜上眉梢。“那一位小相公布施什么?!”她挑了一下眉毛之后说道。
“我我”张二公子想了片刻之后说道。“我是他的书童,是听他使唤之人!”他实在想不出自已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便低下头红着脸说道。
“你既然是个听差,那就快回吧!”妙音一脸的不悦。“沿原路返回!殊愿,给他一张绿头地牌吧!”
姜开明从那个名叫殊愿的小尼姑手托的签桶里抽出一张绿头牌子之后便学那些先行者向前方一道暗门走去。
他向前走,张二公子向后走,可谓南辕北辙。
他在黑暗之中向前走时心里犹如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搞不清他将面临什么。而张二公子则一腔惆怅,并且深恨今天口袋里为何不多装些银两。
第十四章俏尼姑七(梨花带雨)
姜开明进入暗门之后,心里只有好奇,却无害怕。
暗门连接漆黑一团的隧道,眨眼功夫他便能辩别出它的方向、大致的轮廓以及其中的物体。
所幸的是,只走了十多米,在经过了一个转折之后,他看到了正贴在隧道壁上的引导者。
又走了一二十米,姜开明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引导者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异香之人。其身材偏矮,其举止柔和,其步履轻盈,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小尼姑。
“为什么这个小尼姑身上会这么香呢?且这香好像从来没闻过呢?”姜开明心里嘀咕道。
又走了一截路,好奇心极强的姜开明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哪里人?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之后,那个受到惊动的小尼姑只停下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又像之前一样继续向前。
“你为什么不说话啊?!”心情突然焦急起来的姜开明伸手去扯她的棉袄肘部,试图逼她说道。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这个小尼姑一扬手,她既摆脱了他的牵制,又用手中的拂尘打了他。拂尘朝后抽他,由于它受到她的关节制约,所以打在脸上并不疼痛。
挨打后,姜开明老实多了。他心里顿时明白这个小尼姑虽然是一个香尼姑,但也泼辣得可以。
之后,姜开明再也不敢造次,他老老实实地跟着这个冷漠、凶悍的小尼姑向前走去。
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爬高,一会儿走低,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姜开明面前的这个小尼姑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敲了三下门之后,俄倾,小门便被里面的人拉开了一道缝隙。
小门半开之后,她膈肢窝夹着拂尘,双手合十,俯首向下,说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径直离去。
小门半开,里面一对花烛照得屋内明亮可见,这里与黑暗的隧道有着天壤之别。
在这个刺眼的、美仑美奂、香雾缭绕、神秘莫测的世界中,站着一个皮肤白皙、秀发全无、头皮发青、腼腆害羞的小尼姑。
她既不着灰衣,又不着褐衫,而是穿绸着缎,与众不同。也许是冬至临近,天气寒冷,为了御寒,她身上披了一床棉被。
绸缎花花绿绿,棉被色彩斑斓,此时,在姜开明的眼中,这个小尼姑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尼姑,而是一个另类的花尼姑。
面对着一个花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有一个花花的小尼姑,是进还是退,对于十三岁的少年姜开明来说倒成了一个问题。
正在犹豫不决之时,他依稀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像是勇猛敬业的牧羊犬一般将他这个“无辜的羔羊”赶进面前的小屋中。
姜开明刚进小屋之后,还没来得及观察置身其中的这个花花世界时,红红绿绿的小尼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吓了他一大跳。
“小相公,你是来嫖的吗?”声音甜美的小尼姑轻启朱唇说道。
闻言,姜开明急忙后退了几步。
为了验证自已所听到的那个词儿确实是一个不雅的词儿,情急之下姜开明鼓着勇气斗胆问道:“嫖?!嫖什么?!”
“嫖尼姑啊!你们地主不是常说‘不嫖尼姑,嫖不到家’么?!如今这个社会时髦的地主、豪绅喜好嫖尼姑。谁嫖到尼姑——尤其是那些打着苞儿的小尼姑——谁就有面子,谁就来事!正如大烟刚从外埠泊来时,谁吸得上谁就是大佬一样。因为你们地主有这个特殊的嗜好,我们这些年轻的比丘尼便倒霉、遭殃了”说到这儿,这个小尼姑生出满脸的愁容、怨怼。后来她的嘴唇直“朴”,面颊扭曲,看来她因伤心而要哭泣了。
“我不是地主我不嫖!”姜开明低下头之后喃喃细语,说道。
“你不嫖那你来我这儿干什么呀?!”他的声音虽低,但是还是被耳聪目明的小尼姑听得一清二楚。
“我看人家来就跟着来了!”姜开明的头越来越低、脸越来越红、声音越来越细。
“你不是地主么?!”小尼姑皱着细细的柳眉问道。
“我不是地主!我‘挖挖’(父亲)是大侠姜诚才姜正雄!”姜开明急忙分辩道。
“那你参加了‘无遮大会’了么?!”说罢,站着嫌累的小尼姑坐到了踏板雕花木床上。
这时,姜开明分明看到了她的穿着绣花鞋的三寸金莲,它们正双脚并拢踩在床前的暗红色的木板上。在她的玉颈之下,在胸部旗袍的下面,
他还看成到了一对正潜伏着的团着身子的白兔儿。
“参加了!”姜开明如实相告。
“那你布施了什么?!”小尼姑脸色越来越苍白,表情显得越发痛楚、哀伤。
“一只金镖!”姜开明答道。
“金镖从哪里来的?”此时泪珠儿在小尼姑的眼眶中直打转儿。
“是我‘挖挖’(父亲)给我的,用于防身!”姜开明说道。
“你既然是大侠的后人为何要来这里啊?!你没了金镖以后怎么能继承大侠的衣钵呢?!”小尼姑连连责问道。由于生气,她的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而眼泪珠儿也趁势打住,不再转悠。
“我家中还有呢!”姜开明辩白道。“除了金镖之外还有许多生龙活虎一般的猎鹰”
“再多,也经不住败!”未等姜开明如数家珍说罢小尼姑便责备道。
受到批评之后,姜开明自知理亏便不再言语。
“堂堂男儿,不去努力上进,光大门楣,却甘当一个败家子,岂不辱没了先人?!我若是男子的话一定做一个‘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英雄豪杰,或者做一个忠孝节义的大丈夫!可惜啊爹妈生我为一个没用的女流之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我辈的真实写照!如今我这个薄命人想当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尼姑也难如愿啊!命也?运也?唉唉唉!”说罢,如同黑云压城之后,一场暴雨必来。小尼姑忽然泪如雨下,直哭得
梨花带雨一般。哭到后来,抽抽答答地哭,最后现出了一副抽噎的模样。
“假如不从呢?”等小尼姑基本平静下来之后,好奇心极强的姜开明问道。
“唉!沉冤难雪啊!”小尼姑边用袖子揩眼泪边答道。
“他们会杀人么?!”突然,姜开明想起了岩洞外面漂浮在河流之中的那个亡者之后便问道。
“嘘!”小尼姑用食指挡住嘴巴之后发出了这个提示音。
“他们是谁?”姜开明压低嗓门儿问道。
闻言,小尼姑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遍之后站起身来,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姜开明面前。她的嘴巴紧贴着他的耳朵悄悄地说道:“不从者全部先奸后杀,沉于河中!或者活着沉河,或者死后沉河!那个天竺老尼其实是一个妖僧,他手下的小比丘无一例外都是极恶的沙弥!如恒师太是被他们谋杀的,她死后被他们这一伙人投于井中造成她自杀的假象。由缘、圆通等小尼姑因死活不从他们而被他们奸杀,最后藏尸灭迹于河中。妙法等小尼姑因不堪***,选择了自刭解脱磨难。至于我宝莲之所以选择苟且偷生,一方面是禀性柔弱使然,另一方面也缘于自已心中的幻想——总希望有一天,看到奇迹发生,观音菩萨降临人世,将这些祸害清白比丘的王八蛋们统统地轸灭!”说罢,小尼姑沉重的心情好转,变得开朗起来。
闻言,姜开明骇得魂不附身。同时生出从未有过的懊丧,十分后悔不该把自已“挖挖”(父亲)亲手送给自已的那只杀敌武器——金镖——轻易地拱手相让。如今,这一只金镖即将为敌所用,矛头相向。一得一失,造成态势此消彼长,足可以铸成让“亲者痛,仇者快”的局面,且可能辱没先人的令名,岂能不叫他生出伤心肝痛来。
“你是大侠的后人,你可以请大侠来救我们么?!佛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功德无量之事呢!”宝莲央求道。
望着她瘦削、苍白、温和、俊俏、天真、喜庆、活泼的面孔,心地善良、老实巴交的姜开明动了恻隐之情,他点了点头儿表示答应。
第十四章俏尼姑八(沉冤满河)
之后,姜开明和宝莲断断续续说了不少话儿。这些话儿许多是重复的,有些纯属东拉西扯,没有必然一一赘述。
在姜开明和她说话的那段时间里,他左瞥右瞟,上下扫视,打量这里的一切。
经过打量,他发现了屋子里有一只木炭火盆。这个火盆显然是用来取暖的。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它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用途——加工美食。
“你饿了么?”宝莲是一个极体贴人、极善解人意的人。
当姜开明欲去取一个摆放在油光锃亮的红色八仙桌上的大沙锅时,想不到宝莲会轻轻地打了他的手背一下。
“你干嘛打我呀?!”姜开明冷不防被打,便有点儿生气了。
“这是,是吃不得!”宝莲说罢,低下了头。再看她的玉颊,羞得如同粉红色桃皮一般。
“?!这是什么肉啊?!我从有没吃过!”姜开明馋涎欲滴。
“你想吃么?”宝莲笑着问道。
“想吃!”姜开明实话实说。
“吃了这个肉是会变成坏蛋的!你想变成坏蛋么?”宝莲依然眼含笑意。
“我不想变成坏蛋!”姜开明直截了当地说道。
“不想变成坏蛋就别吃!”宝莲说罢,把这个大沙锅推到远离他的双手的地方。
“可我肚子饿,想吃啊!我昨晚吃过晚饭之后就一直没进粒米了,饿得很啊,很想吃呢!”姜开明眼巴巴地望着那个堆了不少东西的大沙锅。
“这就是嫖得好处!”宝莲白了他一眼。“宁愿饿死,也要嫖,对么?!”
“我没嫖!我跟他们到这儿是为了看热闹的,且也为了查找凶案的线索!今晨,我和张二公子在河里看到一个死人,她很像一个小尼姑呢!”为了摆脱嫌疑,姜开明急忙说出藏在心中的隐情。
“啊!”闻言,宝莲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声音虽然不太高,但着实让他颤栗了一下。
“你不知道么?!”姜开明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我知道!刚才我不是说过了么?他们将不从他们的人先奸后杀,沉于河中。”说罢,一副颓然之状的宝莲一屁股坐在了八仙桌的长凳上。
“为了犒劳我,可以让我吃这沙锅里的香喷喷的肉了吧?”姜开明笑着央求道。
“不许!”宝莲说罢,去拿“单”在蓝边二碗儿上的一双筷子。
“好姐姐,怎么又不许呢?!它多香啊,可把我馋死了,我要吃嘛!”姜开明已近苦苦相求的地步。
“这可是鹿肉,是地主阶级吃的东西,你又不是地主,是万万吃不得的!”被逼无奈,宝莲只得如实相告。
“我虽然不是地主,可我是大侠的后人啊!我‘挖挖’曾对我说过:身为大侠,山珍海味何足挂齿!我以后反正也会当大侠的,先尝后尝奇珍异味有何不同呢?!”姜开明显出一副能言善辩的面目来。
“哎呀!你这个人啊非要把人逼死不可!叫你别吃你就别吃,干嘛一个劲儿地饶舌啊?!”宝莲举起筷子作出一副随时出击的模样,其势倒也镇住了纠缠不休的顽童。
“好姐姐,那个可以喝么?”姜开明指着一大碗通红的液体说道。
“那是蛇血,喝它干什么?!”宝莲一脸的不快。
“这也是地主阶级吃的东西?”姜开明凭经验便知道了答案。
“晓得还问!”怒气冲冲的宝莲显出一脸的不耐烦。
“那个像胆一样漂着的东西也是地主阶级吃的么?”姜开明指着泡在蓝边小碗中东西问道。
“那是蛇胆、‘王八’胆,也不是你吃的!”宝莲看起来疲劳至极。
“好姐姐,那我吃什么呢?!”姜开明现出了一脸的苦相,他噘起的嘴儿能挂油瓶。
“你吃什么?!你当然是吃斋了!世上的正人君子到寺庙、庵堂来哪有不吃斋的道理呢?!”宝莲振振有词地说道。
“可你这儿又不是寺庙、庵堂!”姜开明嘟囔道。
“难道我不是尼姑么?!”宝莲说罢,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大脑门儿。
姜开明吃过宝莲亲手做的什锦面之后忽然想起了张二公子现在很可能还饿着肚子,便再次央求她。
“好姐姐,我还有一个朋友,名叫张二公子,他还饿着肚子呢!”姜开明边抹嘴巴边说道。
闻言,宝莲转了转眼珠之后有了主意。
“他可以吃这里的肉!”她指着大沙锅中的鹿肉笑着说道。
“为什么呢?!”闻言,姜开明一脸的诧异。“他是人难道我不是人么?!他是男人难道我是女人么?!”
“你懂什么!”宝莲说了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儿之后,便站起来去分鹿肉。
“你不怕我路上偷吃了它们啊?!”姜开明灵机一动之后说道。
“这一点我正要提醒你呢!你可万万吃不得呀!”宝莲边用筷子拨肉边说道。
“这又为什么呢?!”姜开明被她的话儿弄得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要我说吗?!”宝莲瞥了他一眼之后说道。
“好姐姐,告诉我呗!真急死人了!”姜开明心里十分着急,他苦求道。
“假如你吃了它们你就没命了!”宝莲一脸的认真、严肃。“它们对于你来说不叫鹿肉,而是叫死肉——让你送命的死人肉!”
“为什么张二公子吃了就没事,而我吃了就会死呢?!好姐姐,你也太偏心了吧?!你是在吓唬我吧?!”姜开明不太相信她的话儿,故如此说道。
“唉!你这个小相公真是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角色啊!姐姐是一个出家人。俗话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和你无冤无仇,干嘛要骗你呢?姐姐就实话告诉你吧:假如你吃了这些鹿肉,便会上火,甚至冲动起来。你在我这里孟浪无状是无所谓,可只要你出了这个门,只须一丁点儿轻佻、浮躁便会召来杀身之祸!”宝莲谆谆告诫道。
“我还是不明白!”性急的姜开明打断了她的话儿。
“你真笨呀!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你布施了一只金镖,你便只能获得一枚绿头牌子。你的绿头地牌与姐姐挂上钩之后便不能再用第二回。你出了门,再想非份好事岂能如愿?!那些姐姐是人家花不小的金子、银子挂上的,是万万不可得罪或者调戏的,这个道理你懂吗?!”宝莲一语道破天机。
“我又不去想那歪事!”姜开明嘟囔道。
“到时可就由不得你了!”分好鹿肉之后,宝莲便将之拨到一只蓝边大碗之后,然后去床上去寻手绢,欲用之包扎。
“那为何张二公子可吃而我却不能呢?”姜开明非要彻底释疑方罢。
“他在外面冷着,身上可能没有多少热气了,且身边又没有如花似玉的小尼姑,吃了何妨啊?!”宝莲弄好包袱之后重新坐下与他说话儿。
“啊,还有这个讲究噢!”姜开明恍然大悟。
“记住姐姐的话儿,这个包袱在岩洞里千万不能打开!”宝莲身体疲倦欲休息,便让言语暗含了逐客令。
“我怕张二公子饿得不行,正想早一点儿离开呢!”姜开明此时也萌生了辞别的念头。
“可你布施了一只金镖,却没有享受小尼姑的温柔呢!”宝莲红着脸说道。
“那是地主‘王八羔子’干的事儿,我是大侠的儿子,我的任务是缉拿元凶,使无辜者的沉冤早日昭雪!”姜开明表现出一脸的慷慨、豪迈。
“真是大侠的后代啊!有其父必有其子!”宝莲由衷地称赞道。
姜开明提着包袱沿着原路返回时没有遇到多大的困难。
他到了秘室之后,刚才发给他绿头地牌的名叫殊愿的小尼姑依然在那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她双腿盘着坐到了摆放在石床上面的蒲团上。而那个原先在这儿打坐的天竺老尼则不见了踪影。当他因宝莲的话儿萌发想辨别她的真实的性别时,未曾想到她的眼神中突然凶光四射。许多凶光如匕首一样掷向了他,将他的生机勃勃、天然浑朴的灵魂杀得落花流水一般
。为防不测,他将绿头地牌投入石桌上的签筒之后便勿勿离去。
姜开明出了岩洞之后直奔那堆柴草堆。他知道又冷又饿的张二公子除了以之作为避风港之外是不会舍近求远另觅别处的寄身之地的。果然不出所料,他在这儿找到了冷得瑟瑟发抖的张二公子。张二公子刚和他见面,哪顾其它。他迫不急待地述说了清晨划来的那些画舫、宝船惊起了一河的冤魂,许多沉于河底的小尼姑浮出了水面。而那些驶去的船只上的主人们视之或如草芥,或熟视无睹,真真的无情、绝情之极。这些无辜者的遗体需要打捞,使之入土为安;它们的沉冤也需昭雪,使之轻松地神游八极。
闻言,姜开明深以为然,认为说得不错。
第十四章俏尼姑九(脔童之风)
张二公子和姜开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河里漂浮的五十几具小尼姑的尸体拖上了岸。
俗话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为了让这些冤屈者早一点儿得到安息,两个人又马不停蹄地选择墓地,之后挥锹舞锨,忙得不亦乐乎。
一直辛苦到半夜,他们才将此事搞掂。
需要在此说明的是,这些工具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锹、铲,它们是木头、树棍,是替代品。
做了大善事之后,两人均疲惫至极。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当务之急是选择回去的路径。
向东,不久将面临岩洞,这里暗藏着杀机和风险,这一条道儿是他们不愿意重走的。向南、向北,必将穿过广袤的田野,打这儿经过,何处能与回去的道路相连,使他们不走冤枉路则是一个未知数。
舍弃三者,独此朝西一径。他们之所以择此道路而返,是因为他们相信那些地主和他们的狗腿子在生活方面均是大能人,他们是不会吃饱了没事干,沿河乱跑瞎转悠的。
两人一直朝西,约莫烧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见到了一处横跨在小河之上的水闸。经过枕南向北的水闸一直朝北,不久便见到了稀稀落落的房屋。进入村庄之后,两人穿街走巷,择房屋多处而走,后来竟然找到了溧水老街。熟悉地形之后,轻车熟路,不久他们就回到了祭扫庵。
回到祭扫庵之后,两人满眼都是那些屈死者的悲惨的形象,哪有一点儿心思念经啊。只要醒来,他们便去属于他们的小小的岩洞打坐。两人相对趺坐,或者在张二公子修炼的地方,或者在姜开明悟道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名义上是修身养性,实际上是商讨如何将那些暴殄天物者绳之以法。
由于对方人多势众,力量强大,他们一时也想不出十分周全、一举成功的好办法。
不知不觉十天就过去了。此时已是冬至后的一日。在这一天早晨中,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放开我!放开我!”当张二公子一早沿着山路往自已修炼的岩洞去时,冷不防被人用羊皮口袋套住了身子,且这有底的套着他身子的口袋的一头被那个扛着他的壮汉的双手扎得死死的。他的头儿无法钻出来,只得不停地用身子挣扎,如同一个无头的泥鳅一样动弹不已。
“你这个小相公,芮大爷看中了你是你的福气,你干嘛要肥猪拱门当狼打啊?!”壮汉浑身是好大的力气,不怕他跑掉。他一边奔跑一边调侃道。
俄尔,背着张二公子的壮汉七拐八绕便钻进了岩洞之中。进了岩洞之后,他逐渐放慢了脚步。
“我是小相公,又不是小尼姑!”张二公子听姜开明说过岩洞中的秘密,便提醒他,说道。
“嘿嘿!我们芮大爷想的就是小相公,要的就是小相公!”壮汉声若宏钟,说道。“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小相公,真是金不换啊!芮大爷说过,多少金子都不换!连老佛爷来争都不让!瞧你这个小脸蛋长得俊得,让人直淌口水啊!”后来,他的声音变得极其肉麻。
“啊呸!放开我!放开我!”张二公子如同吃了绿头大苍蝇一般恶心得要死。“求求你,放开我!”
“放掉你?!那我们芮大爷的百两黄金谁赔啊?!难得遇到唐僧肉,想逃出我们手心,这是妄想!就算他芮大爷是一个仁慈的人,想放你,可我也不干!我侯爷可是一个雁过拔毛之人,不把你的翎毛撸几根,我候一世的英名不是毁了么?!”说罢,这个自称侯爷的人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你们为何要这样做啊?!难道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么?!”张二公子愤愤不平,骂道。
“你这个小相公,少不更事!如今嫖尼姑已不时髦啦!这些是土财主乡巴佬或市井暴发户干的‘怂’事,有身份的人早不搞这个了。在他们中流行搞男宠。干这个他们觉得比抽洋烟土过瘾!小相公,你知道什么叫上瘾吗?上瘾就是不要命!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你与我们芮大爷前世有亲、今世有缘,你就认命吧!”说罢,他又一路小跑起来。
张二公子发现自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后,缄默起来,苦思脱身良策。
也不知道过了烧了一炷香或半炷香的时间,反正张二公子觉得这一段时间特别地漫长、特别地难熬。这时,他才被撂置在绵软的被褥上。
虽然身陷虎口,但是经过一路的颠波,他冷静了下来,也想出了许多的对策。他心知肚明这个名叫芮大爷的人喜好的是男宠,可能万分厌恶女性。只要他肯大胆地说出自已是女扮男装之人,说不定便有转圜之机。当然喽,为了保险起见,自已还得将真我深深地隐藏起来,然后厚颜无耻地矫揉造作一番。
张二公子突然从黑暗之中来到光明弥室的世界,有一点儿不适应。当他能看清面前这个坐在八仙桌上喝茶的显得弱不禁风的中年汉子时,他的如同鸡爪一样又干又枯、又黄又黑的双手已在她的瓜子型脸上摸了一个够。在他大过手瘾的时候,她顺应自已的心计,只是一味温柔、
体贴。
“芮大爷,你觉得小女子的俏脸蛋如何啊?!”扮成张二公子的张若兰嗲声嗲气的问道。边问边朝他走来。
“你不是小相公么?!”闻言,酷爱男色的芮大爷一脸的骇然。
“小女子怎会是小相公啊?!小女子就是小女子!”张若兰见他一脸的紧张、恐怖,便越发大胆、放肆起来。“你闻闻小女子身上的肉香,再捏捏小女子软和和的***,就知道我说得话不假!”她来到他面前之后,一心想坐到他的腿上。
“别、别、别!你离大爷远些!大爷已‘改朝换代’了,大爷不是从前的大爷了!你真的不是俊美的小相公么?!你的潘安之貌全是一个小女子的映象?!全是骗人的把戏?!”芮大爷尚心存一线希望,便再一次地试探道。
“芮大爷,你若不信,小女子索性赤身裸体让你验明正身!”胸有成竹的张若兰笑着说道。“你验了之后便相信我说得不错!”说罢,她装模作样地解了领口的一颗布扣子。
“你这个伤风败俗的小贱人,可羞死了你芮大爷了!”见状,芮大爷痛不欲生。“快快住手,别害死了你芮大爷!妖精!妖精!祸水!祸水!快滚!快滚!”芮大爷因为害怕,吓得钻进了桌肚之中。
“今天我非要扒了我自已,让你芮大爷看一个够!起来玩啊!玩一个昏天黑地,玩一个痛痛快快,怎样啊?!”张若兰得寸进尺,追到桌边。
见状,芮大爷吓得屁滚尿流。他伏在地上一个劲儿抽搐。后来竟然到了口吐白沫的地步。
“你这个芮大爷真是一个特别的大爷!你只是长得像爷们,却不是真爷们!小女子一向喜欢降龙伏虎,也喜欢被像虎狼一样的真爷们降伏,却不喜欢你这号男子汉‘大豆腐’!你这号人见到女人早成虫了,哪里要女人摆出什么出招的架式哟?!女人就算手无缚鸡之力,就算软弱得像白豆腐一样,你这个无能无力的‘大虫’也奈何不了她一点儿皮毛!这就是你这个‘王八蛋’乱来的报应!”说罢,张若兰狠狠地踢了芮大爷的瘦骨嶙峋的屁股一脚。
“啊!”口吐白沫的芮大爷痛得大叫一声。
“呵呵!”张若兰觉得十分开心。“我想把你踢进阴曹地府里,让阎王爷用油锅炸死你,看你下一辈子投胎之后还敢乱来啵?!”说罢,她扬长而去。
第十四章俏尼姑十(斩尽杀绝)
张若兰与芮大爷较量的时候觉得自已浑身都是胆气,可当她离开他的时候,就感到恐惧随之而来。并且,离他越远,恐惧便越大。
当她出了这个危险的岩洞时,她吓得没命似地奔跑。由于跑得猛,跑得急,无暇顾及其它,她便一头撞进了正在到处寻她的姜开明的怀里。冲力巨大,姜开明受撞之后倒在了小径旁的枯草地上,而她也从他身旁冲出,然后仆到在二三米开外的地上。
“啊哟!”倒地之后,姜开明边叫唤边揉胸口。
“啊哟!”张若兰则惦记着细嫩的脸面,生怕受伤、破相。
“你见着鬼啦?!跑得这么快!”姜开明埋怨道。
“我是见着鬼了!”张若兰红着脸说道。说罢,她便爬了起来。然后她走到姜开明的身边去拉他。“快走吧!”
“在哪里见着鬼了?!在河里?!在岩洞里?!还是在其他别的地方?!你为何不喊我一个人去?!”姜开明由她拉着手,并且在她拉动之下站了起来。
闻言,张若兰低头不答。她的小脸蛋儿红得像朝天椒一般。
两人离开这儿之后径直往客房里去。受到此次事件的惊吓,这一日张若兰哪敢出门啊,她就一直呆在自已的房间里。受她影响,姜开明这一天也懒得念经,他在自已的屋子里死睡,一直睡到脑袋大如冬瓜一样才起来。起来之后也不念经,也不出门,他胡乱吃了几口之后接着再睡。直睡得无日无年、难分昼夜。
在姜开明漫长的睡眠之中,他做了不少内容庞杂的梦。在众多的梦中,他只记住了一二个内容特别奇怪的梦。其中一个梦的形象和过程是这样的:他梦见漫天的大雾如水如乳一般从遥远的天际来。然后流进高山密林、深谷。接着向四方扩散。最后,他看到了好大的一座祭扫庵被逐渐浓密的白雾吞没。那些如同泻水、流乳一般的白雾传达着恐怖、送来了死神
庵里每一个人都在这夺命之雾中平静地死去。当他们迎接死神来临之时,无论心灵还是肉体都不觉得痛苦。不仅如此,而且他们在灵魂升天或者入地之时分明感到了一阵又一阵扑鼻的异香。这种异香与从十几天前那个引导自已去见宝莲的小尼姑身上散发出来的异香一模一样。
当姜开明将自已的这个梦境仔细地向张二公子描绘之后,张二公子也感到好生奇怪。他琢磨半天也弄不明白这好大的如水似乳散发着异香的杀人夺命白雾象征着什么。
虽然两人始终破译不了这个意象独特、色彩诡谲的怪梦,但是他们分明感到了恐惧的气氛。知道它禀报的东西准没有好事儿,坏事可能已离自已不远了。
为了躲灾避祸,在张二公子建议之下,两人躲进了用于打坐修炼的类似神龛的岩洞中。
这一日,张二公子在这个岩洞也做了一个怪梦。他梦见了法海、白娘子和小青。与传统戏剧情节有所不同,在梦中,运用神功制造水漫金山壮观之人不是白娘子而是法海。而被镇压在雷峰塔之下的人物是法海而不是白娘子。
此梦有何象征、寓意,张二公子和姜开明猜测半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两人无法解梦,但是他们心头的恐惧又多了几分。毕竟它是一个具有苦情、悲伤内容的不祥之梦。
一连串的凶兆如同大山一样压迫着他们的幼小的灵魂,面临的险情如同在青天白日之中一个恐高症患者坠入万丈深渊中一般。凶兆、险情压迫着他们的快要出窍的灵魂。这些导制他们惶惶不可终日,整日惴惴不安。
两人绻缩在洞里,一直到深夜才有动静。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害得我好找!”一个人猛地推开两扇半月形的木扉之后说道。
“你是谁?!”姜开明举着油灯辨认他。
“阿弥佗佛!我是谁其实并不重要!”来人声音宏亮,音质不错。
“那你为何而来?!可我们并不认识你啊!”张二公子打量他一番之后说道。
“阿弥佗佛!你们认识还是不认识我其实并不重要!”那人在他们两人身边打坐之后说道。
由于与他挨得很近,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几乎同时闻到了从他身上发散出来的异香。这种异香与从那些白雾上散发出来的异香也是一模一样的。由雾上的异香,联想到他身上异香,一阵强烈的恐惧便如高安倍的电流一般穿过他们的心脏。
“你!”姜开明欲言又止。
“你想害死我们么?!”张二公子快人快语,说道。
“谁告诉你们的?!”来人瞪大了眼睛、扩大了眉间距离说道。
“是我们自已想的!”老老实实的姜开明说道。
“小尼一心向善,并不如此恶意!”来人直截了当说道。
“你是岩洞里的人么?!”张二公子见她穿了一身与岩洞里的人差不多的奇装异服后说道。
“两位小居士,实不相瞒,我确实是天竺番邦之人。我的法号叫芽萌。因受宝莲所托,所以入得洞来。”
“所托何事?!”姜开明急切地说道。
“宝莲是谁?!”张二公子不知前后经过,便问道。
“宝莲乃贵国时思庵比丘尼也,非我天竺番邦之人。因我国高僧摩侯罗伽大菩萨要闭关修炼,她怕你们长期见不着她,因此担心牵挂,便叫我前来知会一声。”芽萌说罢,轻叹一声。“在岩洞中,我与她接触颇多,情同手足,其有所请,焉敢违拗?!”说罢,她脸绽桃花,满面春色。因有羞怯,便低下了头。
“摩侯罗伽大菩萨是谁?!”聪明、敏捷的姜开明问道。
“是那个天竺老尼吧?!”张二公子凭直觉判定其人与之有关。
“正是!”芽萌睁大眼睛说道。
“她是菩萨?!”张二公子又问道。
“其实她不是比丘尼。”芽萌如鲠在喉,欲吐难吐,不吐不快。
“啊?!”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几乎同时发出了惊讶。“她不是比丘尼是什么?!”
“是一个罗汉!”芽萌鼓足勇气说道。“我们也是罗汉,是男的!”
“啊?!”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吓得非轻。飞来的奇事异情,使他们一时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
沉默了片刻之后,张二公子打破僵局,率先说话,问道:“摩侯罗伽大菩萨和你们为何要扮成女的呢?!”
“是啊,你们为何不现出自已的本来面目呢?!”姜开明步后说道。
“这个嘛,这个天机不可泄露!”神秘兮兮的芽萌说道。
“奇怪!奇怪!”姜开明嘀咕道。“真是癞哈蟆装青蛙啊!”
闻言,芽萌瞪了他一眼。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呀!”张二公子自已是一个女的,为了方便在外跟张侗老先生学习医术,便女扮男装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所以她能很快理解出家人自有出家人的难处。
“奇怪!奇怪!奇怪就是奇怪!”姜开明与之争辩道。
“见怪不怪,少见多怪!”说罢,张二公子用食指不轻不重地点了他眉心一下。
又沉默俄倾之后,张二公子忽然想起摩侯罗伽大菩萨要闭关修炼这一件事来,便有了新的疑问:“摩侯罗伽大菩萨在哪里修炼呢?!”
“当然是在他的秘室中喽!”芽萌以勿庸置疑的口吻说道。
“可这个秘室并不保密啊!”张二公子质疑道。“它的前后都有隧道相通啊!”
“是啊!”姜开明附和道。
“这个你就不懂了!”芽萌站起身后笑着说道。“摩侯罗伽大菩萨闭关修炼时是要关闭前后石门的。在修炼时若有人捣乱的话,那么他就会命人开闸放水——这是他教导弟子们的原话儿。因我是低级别的弟子,所以这项重要的事情目前还轮不到我做。大师兄善根曾对我说过:一旦开闸放水,那么祭扫庵就会卷堂大散,其中的一切恶魔必将被斩尽杀绝!这是天机,也是天数!”说罢,他双手合十,垂首说道:“阿弥佗佛!”
闻言,张二公子和姜开明面面相觑。他们既莫明其妙,又慌张失措。
第十四章俏尼姑十一(一片泽国)
芽萌离去之后,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变得胆战心惊。
他们预感到一场大规模的杀人游戏即将粉墨登场。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在这一场肉搏战中,以摩侯罗伽大菩萨为代表的一方是始作俑者。很可能在某些时候也是优势者、胜利者。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摩侯罗伽大菩萨还未行动的时候,外界风传昔日的南京卫戍总督府参谋胡十爷要带兵来消灭盘据在祭扫庵里的天竺淫贼。
当张二公子和姜开明觉得殄灭淫贼在望,铲除恶僧即将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不仅将他们掷进了失望的深渊,而且还差一点儿要了他们的命。
“大水来了,快跑啊!”深夜之中,一个宛若救苦救难的观世音降生的人为了拯救他人而拚命地大叫。
闻言,已有预感、有所准备的张二公子和姜开明一骨碌从打坐的蒲团上爬起来,然后直奔那两扇挡住岩洞口的门板。各人抱紧一块之后便向洞外冲去。尚未走十步,大水便淹到了胸部。
“哪来的大水啊?!”惶恐不安的姜开明问道。
“一定是有人开闸泄水了!”张二公子话音刚落,铺天盖地而来的大水便将两人淹没、冲走。
也许是两人命大福大兆化大,他们在巨浪中挣扎多时,终于脱险。脱险时,他们已在远离祭扫庵四五里之外的一座丘陵之上。
大水吞没了祭扫庵之后,除了扫荡里面的物质,如同催枯拉朽一般之外,还淹死了众多的人畜。侥幸逃生的人真没几个,畜则绝无仅有。
那几个除了张二公子和姜开明的侥幸逃生者也没有好下场,他们或疯或颠,全无理性。
白浪滚滚,水气如雾。洪涛轩波,其颜如乳。香岚氤氲,飘荡百里。一场大祸,生人其心悲哀、其神畅快,真是匪夷所思。
目睹这一切的张二公子和姜开明便由此联想到那二个雾锁庵堂、水漫金山之梦,觉得征兆与发生的事实相符。只是另一个关于法海被镇压在雷峰塔下的怪梦还没应验,其自然引起两人的猜测、对号。
两人站在这座丘陵之上眺望大水猜测、对号半天也没弄出个名堂。
放弃此念之后,两人回到了街上。经向未被大水淹没的高处街上东西南北众人打听天竺淫贼摩侯罗伽大菩萨等人逃往何处时,他们均言未曾看到其人,难以辨别其踪迹。
两人不甘心空手而归,就往城外寻觅。东城西郭、南门北堡找了一个遍也未曾有半丝收获。
难道是摩侯罗伽大菩萨等人突然从庵里蒸发了?抑或是他们根本没有走,如今依然厕身在被大水淹没的山峦之下的岩洞之中?联想到摩侯罗伽大菩萨弟子芽萌之言,他们的心头便亮堂起来,脑海中产生的答案便倾向于后者。
如果真是此种状况,那么如何从之下、山峦之中、岩洞里面将这群淫贼捉拿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姜开明,假如他们藏匿在岩洞里你如何逮住他们交予政府法办呢?!”穿着一身从店铺里才买的不太合身的衣裳的张二公子边走边问道。两人在祭扫庵无法立足,便往师傅张侗府上去。
“这个,这个”姜开明一时想不出好法子,便急得挠起头来。“我又不是深谙水性的蛟龙,如何能下水擒得了他们?!”
“你是大侠的后人么,难道一点儿办法没有?!”张二公子白了他一眼之后说道。
闻言,姜开明一脸的羞愧,并且低头不语。
两人沉默多时,后来姜开明想起了师傅便说道:“我们如此狼狈,师傅见了会打骂么?”
“这又不怪我们!我们能活着回来已走大运,他岂忍心落井下石?且老夫子与新夫人华雪儿肯定鱼水正欢,又有萍儿为他生的最小的儿子
让他怀中抱着、让他享受着老年得子乐趣,他双喜临门,岂能不如菩萨一般宅心仁厚,非要做恶煞凶神?!我们大胆地回去便是了。只是别让他的那个大儿子张冠撞见便好。那人迂腐、讲经,见到我们之后又不知道会挑出什么理儿来呢!”张二公子成竹在胸,说道。
“老夫子双喜临门?只怕他要哭丧着脸呢!”姜开明想起毗邻祭扫庵、与之一墙之隔的少夫人华氏家也遭殃、华老先生与华氏及其他家人生死不明时便忧心忡忡起来。
“那个被休的女人与他有何关糸啊?!”张二公子不以为然。“女人大归之后便是无主飘萍,生死听天由命,与前夫家里无关,这个你应懂得啊?!”
“张二公子,你有所不知。那个老夫子虽是溧水当代名医,可也是名闻遐迩的诗人,一向多情多意。只怕他得知此事之后不免要伤感一番呢!”姜开明提高声调,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喜欢写诗,我也知道。他一旦喝酒或者高兴便会手舞足蹈,念念有词。文人多情重意,这个我知道;文人风流无状、见异思迁,这个我也知道。他也许就是一个乐不思蜀之人,不会老是停留在过去的世界、生活之中!”张二公子从容说道。
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回到张府之后并没有见到张老夫子。经过一番打听,得知他和华雪儿去了东庐乡老泰山家。他们不在,两人感到十分自在。
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回到师傅家之后,哪有心思像其他师兄师弟一样在诊所里行医啊,他们整日整夜呆在一起琢磨擒拿、抓获摩侯罗伽大菩萨等人的高招妙法。
“首先我们得想法子搞到一条船儿。有了船儿之后便可到那处泽国去寻找这些狡猾狐狸的踪迹。”背着双手的张二公子在张家祠堂大厅里来回踱步,边踱步边说道。
“我回到家里问‘挖挖’(父亲)要!”也背着双手的姜开明紧跟着他,亦步亦趋。
“‘远水解不了近渴’,哪有功夫等你去弄!”张二公子不以为然。
“那在哪里弄?”姜开明问道。
“有河便有舟,当然是在附近的河边去弄!”张二公子从容地答道。
“大水淹没了祭扫庵,我们从何处寻找一丝缝隙下去捉拿他们?我们又不是东海龙宫或者石臼湖神殿里的人!”姜开明忧心忡忡起来。
“这倒是一个问题!”张二公子想想也是。
“还是等水退了之后再去拿他们吧!”姜开明建议道。
“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啊?!”张二公子急得差一点儿跳起来。
被张二公子大眼所瞪之后姜开明低下了头儿,他急忙改口,说道:“就算碰到了他们我们又不是他们的对手啊!他们人多势众啊!”
“你不是大侠姜诚才姜正雄的后人么?!难道大侠的后人也贪孬么?!”张二公子笑着说道。“我是龙都街上商家之子,若是要做生意,此事可以找我,至于捉拿人犯,这事非你莫属!”
闻言,姜开明急得直挠头儿。
第十四章俏尼姑十二(金镖猎鹰)
为了战胜这帮异域胆大包天的淫贼,少年姜开明便想起了“挖挖”(父亲)的两样武器——一件是金镖,一件是猎鹰。
为了从老家取来这两样武器,他叫跟随自已的老仆人马兴贵到街上骡马行租了一匹快马。
有马在手,姜开明快马一鞭,直趋赤山湖边。不提。
第二日不到晌午,姜开明便回来了。
他如约来到祭扫庵东边一处高坡之上。这里就是他们几天前被大水冲到的地方。
当他来到这个地方之后,他发现张二公子早在这里等他了。
好友别后相见自然格外亲切。
两人来不及倾诉心中的沉甸甸的话题,便乘着张二公子从渔家租来的一叶扁舟前往淹没祭扫庵的水面上。
两人一前一后,边舞桨边观察水面。白茫茫的一片水面之上除了枯枝破叶、分崩离析的家具以及其它的一些人类的弃物之外没有一个活物。连泛滥成灾的小小麻雀都没有一个,更不要说那些靠水吃水的鸟儿了。
敌人藏于九地之下深藏不露,姜开明便感到了栖于手臂之上的雄鹰以及摆放在皮囊中的金镖已无用武之地。如此局面怎能不叫他垂头丧气。
当他倍感沮丧之时,张二公子的话儿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开明啊,我们两人琢磨、琢磨如何才能逮住摩侯罗伽大菩萨吧?”张二公子轻声说道。
“他们躲在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我们怎能逮住他们啊?!”姜开明有一点儿泄气。
“俗话说‘狐狸再狡猾,也逃不出好猎手的手心’。除非你是一个‘银样镴枪头’的猎手,否则你是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的!”张二公子存心鼓励他,说道。
“这河面上连一丝鸟迹都没有,连狗屁都没有,哪里有什么蛛丝马迹啊?!”说罢,姜开明噘起了倒“v”字型的嘴巴。
“开明啊,你想一想,他们毕竟不是死人吧?!”张二公子循循善诱,说道。
“我不知道他们是死的还是活的!”姜开明眨着藏在凹陷的圆眼窝下面的大眼睛说道。
“他们是贪婪无耻之辈,怎肯轻易死掉啊?!”张二公子语气肯定,说道。
“那他们在地下怎么能生存下去呢?”姜开明瞥了坐在对面船头的张二公子一眼后说道。
“这个也是我在想的问题。如果那里密不透风的话,他们就可能会被闷死。若想不被闷死的话,保持通风这是必须的。开明啊,你想一想,如何才能找到那个通风口儿呢?”张二公子笑着问道。他一脸的诚恳和谦和。
“这个嘛!这有何难啊!”姜开明眉头一皱,便有了灵机一动。
“开明啊,你想出了主意了?快告诉我吧!”张二公子急不可待地问道。
“那些人身上不是有异香么?!”姜开明脱口而出,说道。
他在岩洞中呆了蛮长的时间,对那些异域怪人的印象较深刻的东西除了他们的乳白色、杏黄色、褐色、猩红色的奇装异服和浓密卷曲的乌发之外就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异香了。
“对呀!开明啊,你真是一个好聪明的哥哥哟!”张二公子由衷地表示敬佩。
“嘿嘿!”受到他的表扬姜开明得意洋洋。
“可是如何才能嗅到那些从通风口儿冒出来的异香呢?”转瞬之间张二公子又有了烦恼。
闻言,姜开明看了正立在自已手臂之上鹰视前方的雄鹰一眼之后态度亲昵、动作轻轻地拍了拍它的昂扬的头儿,然后笑着说道:“这个全靠我的鹰儿!”
“开明啊,你说的这句话我不太明白!”张二公子大大放放地问道。
“你没有驯过鹰,你当然不会明白了!”姜开明坦率地说道。
“此话怎讲啊?”张二公子红着脸问道。
“鹰是可驯的凶猛飞禽!养鹰的人驯它们时主要靠活食。只要把散发着那种异香的活食放到它的面前,它便能记住了那种香味。之后,我们解开糸着它的绳索,让它自由飞翔,它便能在这个阔大的湖面之旁寻找到那个冒着同样香气的通风口儿。”姜开明笑着说道,此时他特别地开心、兴奋。“只是,咂”
“开明啊,你为何要咂嘴呢?!”张二公子感到惊讶,便问道。
“我虽然闻过那种异香,可我不知道它来自于何物!”姜开明实话实说。
“这个不难!”张二公子眉头舒展,和颜悦色,他笑着说道。
“你知道它来自于何物?!”姜开明感到意外。
“我虽然不知道来自于何物,但我闻过这种气味。只要我闻过的气味,我便忘不了。我可以从那些带有香味的药材身上寻找到它的踪影。你家的猎鹰只求扬威天空,只求生蚕活剥,哪管它们有多少差异呢。我是这样认为的。”张二公子信心十足,说道。
“张二公子,你知道它和哪个药材气味相似?!”闻言,姜开明喜出望外。
“那种气味啊!”张二公子沉吟片刻之后继续说道,“似乎与麝香相似!”
“真的么?!”姜开明为了确认此事,便问道。
“不会有假!”张二公子向他点了点头。
为了让姜家饲养的这只雄鹰能够找到岩洞的通风口儿,张二公子立即返回,去张府诊所取麝香。
他拿了一小瓶“当门子”之后,便直奔菜场,去买野鸟或者家鸽。
从他的个性来说,他是不愿意杀生的,更不愿意玩这种食物链中高等动物消灭低等动物的游戏。可为了尽快地找到摩侯罗伽大菩萨等人,他只好暂时放弃了此种理想。
他一共买了五只斑鸠、四只家鸽和一只老母鸡。买好之后提着鸟笼上马,然后拍马回头。
他回到小舟之上后,两人开始驯鹰。
他们将一些“当门子”粉撒进一碗鸡血之中,然后用鸡毛沾血涂布在一只斑鸠的长着茸毛的颈子上。涂好之后,张二公子负责放飞它,而姜开明的任务是及时地将猎鹰掷向它。
斑鸠出手之后,振翮狂逃。而威武雄壮的猎鹰早就躁动不安、迫不及待,一瞬间它便结果了它的小命,并将之生吞活剥下肚。
五只斑鸠、四只家鸽全被这只猎鹰歼灭之后,姜开明便放飞它,让它去寻找岩洞通风口儿。
雄鹰腾空之后,直扑水边一棵水桶一般粗的老水柳。老水柳顶有空洞,它见洞便钻,很快便在他们眼前消失。
见状,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喜不自禁。他们心里明白这儿便是岩洞通风口儿。
找到这个通风口儿,那些淫贼被生擒或者灭亡的日子便为期不远了。
第十四章俏尼姑十三(鹰觞)
找到了这群“王八”赖以活命的通风口儿之后,张二公子和姜开明急忙挥桨舞棹,将一叶扁舟划得像刚射出去的箭儿一般。
转眼之间,小舟便来到了这棵水桶一般粗的老水柳前。
为了验证其是否有一张呼吸的“大嘴”,或者放屁的“屁眼”,当时姜开明心里头便萌生了爬到树干顶端的念头。
他虽然生活在赤山岛上,是渔民和钿农的后代,但是,在这个号称十万八千亩的孤岛上乔木比比皆是,果树随处可见。也就是说,对于他这个乡下顽童来说,是定不会缺少爬树的本领的。
在爬树前,姜开明首先想到的是自已家养的那个“大功臣”。
辛苦了几个时辰,此时该让它蹲在这一叶扁舟之上梳理梳理它的美丽的羽毛,或者让它打一个盹儿,或者让它想一想关于自已未来的配偶的糊涂心思。
于是,他就扯起宏亮、悦耳的嗓子叫道:“‘吞云’!‘吞云’!”
他一连喊了数十声,这一只可能居功自傲的雄鹰死活也不理睬他。如此状况,不禁令他心里发慌。
“我得敢紧上去瞧瞧!”姜开明回过头来对张二公子说道。
“当心!”张二公子仰着光洁的鹅蛋形小脸说道。
“当心什么?”姜开明不明白,便问道。
“当心摩侯罗伽大菩萨从里面杀出来啊?!”张二公子心里紧张、面色严峻。
“你当他是孙悟空啊?!”姜开明笑着说道,一脸的不以为然。
“他虽然没有孙大圣的本事,但手段也不比牛魔王差!凡事小心为好!”张二公子亲切、轻声地提醒道。
姜开明心知其所言乃出于善意,便不再与之争辩。
之后,他又唤了数声“吞云”,均得不到它的响应,于是,他便心一横上了那棵老柳树。
姜开明双手死死地抱着上面树干,双腿紧紧地夹着树干下端,如同蚯蚓或者尺蠖一样蠕动向前。他遇到树叉便抓树叉,然后引体向上。身体上升之后,继之以脚。脚踩枝柯,手脚并用。费时不多,他便到达顶端。
他到了这里之后,俯视打量,外圆中空,其果然如烟囱一般。与常见的农家烟囱不同之处是一圆一方。另外,人家烧火做饭时冒的是青烟,而这里则喷得是香气。浓郁的香气不仅能醉死人,也能熏死人。
他再往“烟囱”深处细瞧。视线虽然被阴暗蒙蔽不了,不能一目了然看清自家的那只雄鹰的目前状况,但是从它垂死挣扎的模样来判断,其命运肯定凶多吉少。
一想到此,他便慌了心神。心中也不由自主地叫喊起来:“我的亲儿!你是被树洞卡住了还是被香狗屁熏了?!我的亲‘姆买’(母亲)!你可不能死啊!万一你死了,我‘挖挖’(父亲)不剥我皮才怪呢!或者这样惩罚我:让我一辈子不抬老婆!唉!”
“姜开明,你家养的雄鹰找到了么?!”见他神神叨叨、火烧火燎一般,张二公子不由自主地也生出几分焦躁来。
“找到了!”姜开明甩了一下头儿面向着他说道。由于甩得极快,也是睹若无睹一般。
“找到就好!”张二公子说罢,长吁了一口气儿。“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啊!”他面生豫色。
闻言,姜开明置之不理。现在他迫切要做的事情是牵扯拴在雄鹰胫上的绳索,助其一臂之力,使其尽快脱离绝地。
他轻轻地又拎又抖,忙活了半天,方知一切的努力乃“瞎子点灯——白费蜡”也。
此举动不仅徒劳无益,而且增加了这一只身陷绝地的雄鹰的痛苦。经他观察,现在它比以前挣扎得更凶了。由于身子被狭窄的树洞卡得很紧,所以它越挣扎,丧失力气就越快。没有力气挣扎之后,它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痉挛、抽搐起来。后来,也许是自知已无获救的希望,它突然大叫一声:“鸹啊!”
其凄厉、绝望、含愤之声如同火箭一般直冲云霄。余音袅袅,所到之处撒下一片悲哀。
之后,它便一动不动。灵魂已经飞翔到它向往的福地,并且在那极乐的世界里载歌载舞、优哉游哉、从容栖息。而它的还没有流干血液的身体此时照样发挥载体的功能,它冷眼旁观这个形同陌路的同胞为了自已的所谓的前途竟然弃自已勿勿而去的珊瑚一般美丽、孤苦的身影。也就是说,此时,这一只雄鹰身上的血在汩汩地流,而它的尸体却倒在那个像棺木一样的地方。
姜开明见自家养的雄鹰任他牵扯,一动不动,心里便害怕了。他加了把劲儿,用力拖拽,试了几次之后忽然松动。最后,他一鼓作气,竟然如愿以偿,将它从树洞深处拽了上来。
雄鹰出洞之后,姜开明将之抱入怀中。他见它耷拉着脑袋,双目紧闭,
浑身瘫软,便心知肚明其灵魂已经出窍。于是,他便因害怕和心疼而痛哭起来。
“姜开明,你哭什么?!”站在小舟上一直仰望着他的张二公子不解便问道。
“我哭我的鹰!”姜开明边抹眼泪边说道。
“你的鹰什么啦?!”心里顿时紧张起来的张二公子急切地问道。
“我的鹰死啦!”姜开明的脸儿因痛苦而纠在了一起。
“什么?!你再说一遍!”张二公子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鹰‘噎’死啦!”姜开明哽咽道。
“鹰死啦?!”张二公子下意思地重复了一遍。话音刚落,他的眼泪便哗哗地流到了白净的脸儿上。那涕泗横流的模样也如鲜花被清水浸泡着一样。
过了一会儿,多少恢复了一些理智的张二公子问道:“这鹰是如何觞的?是恶僧摩侯罗伽大菩萨那伙人干的?还是他们放的香屁熏死的?”
“其实不关他们的事”姜开明低着头结结巴巴说道。
“鹰死了怎么会不关他们的事呢?!”张二公子诘问道。
“是因为用力猛,一头栽进树‘喉咙’里或树‘’口卡死的!”姜开明一向老实,便实话实说。
“怎么会不关他们的事情?!”张二公子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
姜开明闻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坐在树叉上,一手抱着树端,一手抱着死鹰,竖着耳朵静静地听他讲解其中的道理。
“若不是这一帮恶僧专干害人的勾当,我们为何要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啊?!此其一;若不是他们躲在地下岩洞里,我们为何要在这水面上寻觅它的通风口儿啊?!此其二;若不是他们能放出偌大的香狗屁来,我们怎么会撒了这鹰?!此其三;不撒鹰,它就不会一头钻进这夺命深洞之中,也就不会死,此其四。有此无法推脱的四因,你说怎么会不关他们的事情?!”
张二公子越说越激动。他的满腔怒火,熊熊燃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因“挖挖”(父亲)珍爱的猎鹰阵亡而乱了方寸的姜开明问道。
“荡平贼僧,为鹰报仇!”张二公子满脸是恨。恨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张二公子,虽然我们找到了地下岩洞的通风口儿,可他们潜伏在地下暗处,而我们置身在地上明处,这仗怎么打啊?!”姜开明因悲伤一时脑筋不太好使了,他问道。
“开明,你没有以前聪明了!”张二公子笑着说道。“你想想看:假如我们把这一棵老水柳树的树干锯掉,让水流进去,结果会怎样啊?!”说罢,他显出一脸的兴奋。
闻言,姜开明恍然大悟。他急切地说道:“那他们不全被淹死才怪呢!”
“谁叫他们喜欢水葬的呢?!”此时张二公子感到特别痛快。“这叫作茧自缚,自作自受!”
一想到自已和张二公子即将为被祸害的众比丘尼和已觞的自家养的那只雄鹰报仇雪恨,姜开明悲哀、沮伤的心情就化解了,他高兴得快要手舞足蹈起来。
目的明确之后,姜开明恨不得能像一只灵活的小猫一样从树上迅疾地爬下来。或者在爬了部分路程之后,再从树上跳下来。可他毕竟是一个主要靠直立行走的动物,没有它那种本事。且那只觞鹰还被他一只手儿小心地搂在怀里,他总不至于为了追求落地的速度而甘冒让它的遗体不得安宁的风险吧?可以想象他从树端下来时的模样,这个过程比上去时更加吃力,更加小心翼翼,更加费时。
约莫烧掉半支卷烟的功夫,最终姜开明还是回到了那艘扁舟上。回到船舱上之后,他心里顿时生出悲伤、难舍的情愫。在此种情愫的驱动之下,他主动脱掉头上戴的内衬棕色绒毛的黑色瓜皮帽,然后将这一只觞鹰小心翼翼地摆放其中。
为了让姜开明心里得到些许安慰,在他用帽安置这只觞鹰时,张二公子心里忽然想起了古代楚国三闾大夫屈原作的那首名叫《国觞》著名的诗歌。他心里想到这首诗歌之后,情不自禁,嘴里便轻轻地吟咏起来:“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第十四章俏尼姑十四(无影无踪)
老水柳外强中干,锯倒它并不是一件难事儿。
当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坐在小舟的两头,拉动借来的大锯,锯倒它之后,原本淹没了整个祭扫庵的一片汪洋如同一匹矫健的快马一般,迅速地奔走了。
若问它们去了哪里?
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困难。它们顺着老水柳腹中空洞钻进了地下。
大波之水迅速消失,小舟下沉在所难免。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坐在这最终逃不脱搁浅命运的小舟之上耐心地等待着积水彻底消失或殆尽的时候到来。也祈盼着那些深藏在地下的妖魔鬼怪早一点儿被这正义之水、至善之水淹没、歼灭。一想到这些作恶多端、怙恶不悛之人将遭倾覆之祸、灭顶之灾,他们便兴奋不已、大快人心。与此种心情结伴而行的是几分担忧和恐惧,因为他们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他们明白这些丧心病狂的不法歹徒是定会负隅顽抗、垂死挣扎的。在他们孤注一掷地与试图消灭他们的势力进行殊死大搏斗时,他们的心理是极其阴暗的。也就是说,他们会像常人所说的那样:临死也要找一个垫背的;杀一个够本,杀二个赚一个。
为了痛击那些侥幸浮出水面、准备逃生的“漏网之鱼”,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将各自手中的武器攥得紧紧的。张二公子的武器是已削尖了的一根竹篙,而姜开明的武器则是一柄锋利的钢叉。
于此暂且不说两人在地面上发生的故事。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接着要说的是在地下岩洞的将会出现什么情形。
说实话儿,这地下岩洞绝大部分原本是古代淘金者开采出来的。后来因金沙枯竭,它便被这些渴望暴富的人遗弃了。星转斗移,不知过了多少年代,它便被历史的风沙堙没了。
在清朝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暴发金田起义之后,太平天国兴起。
两方交恶,战争频仍。
为了防止本庵收藏的珍贵经书遭受兵燹之灾,或者被强人撸掠,当时的主持以恒师太雇工匠在这一座曾含金矿的山峦中挖了一个藏经洞。想不到的是,工匠们在挖藏经洞时发现了许多古矿井。当时,以恒师太怕经书难以保管便命他们将洞穿的破壁封堵起来。太平天国被平定之后,以恒的继任者真恒怕珍贵的经书典藉受潮后霉烂,便用香火钱和化缘所得在祭扫庵盖了一幢藏经阁。经书搬迁之后,她为了让庵里的众比丘尼在以后的乱世中有一座庇护所,便命工匠打通了藏经洞和古矿井。再上下联糸、左右沟通、因地制宜进行一番改造,地下岩洞便初具规模。真恒圆寂之后,她的继任者如恒添砖加瓦,将这座毛坯房一般的地下岩洞好好地装潢了一番,使之锦上添花形如一座地下宫殿。
目前呆在这一座地下岩洞的人共有二十个。
为首的名叫摩侯罗伽大菩萨。其实他根本就不是天竺人,也不是什么大菩萨。那么他到底是何人呢?
他名叫文二蝗,绰号“小蝗虫”。是宁县僧会司会长诨名“大蝗虫”的文大蝗的胞弟。
僧会司是管理本县僧侣事务的最高机构,而会长则是这个机构的行政长官。
在文大蝗当道的时候,文二蝗依仗哥哥的势力扮演着红顶商人的角色。他贩过鸦片,开过妓院;经营过赌场,成立过钱庄;搞过航运,淘过黄金,等等。
辛亥革命之后,改朝换代,文大蝗丢了官职,成了普通老百姓。
没有了靠山,文二蝗便感到样样不顺、事事困难。且正值多事之秋,人生难免大起大落。不久,他便成了名符其实的“破落户”。
文二蝗是一个曾经辉煌过的人,如今趋于穷困潦倒,他怎肯甘心?
当他听说本地方圆百里之内流行了新的口味——一些先锋的地主、豪绅、官僚喜欢玩弄俊俏的小尼姑时,他便灵机一动,产生了投其所好弄钱的念头。
为了掩人耳目,他便着了以猩红和杏黄色调为主的奇装异服,且叫小妾用火钳将自已的头发烫得卷了起来。他和他的徒弟身上的香味的确来自于麝香。他们身上的味道除了香味之外还有膻味,这些膻味来自于羊油和马尿。
在他从事这个龌龊的勾当时,也需要江湖朋友的帮忙。
鲁巴子就是他的数位江湖朋友中最得力的一位。凡是涉及到杀人越货的事情都由他做。
鲁巴子因在地上负责开闸放水,目前不在这一座地下岩洞里。
和鲁巴子在这一座地下岩洞里同床共枕的女人是疯婆子华英儿。自从她凭直觉认出了剪了辫子、剃了乱劈胡子、一身老尼打扮的鲁巴子之后,因为嫉妒、纠缠等多种原因便时常骑在祭扫庵西边的围墙上胡闹、谩骂。鲁巴子怕她坏了他们的大事,便委曲求全,接纳了她。
另外十八个人一半是文二蝗的徒儿,一半是已被地主、豪绅们破了“瓜”儿的小尼姑。
在疯婆子华氏未来之前,为了防止“皮肉生意”受到严重影响,文二蝗禁止自已的徒儿去吃“窝边草”。
有两个色胆包天的徒儿不怕死,趁机“沾”了小尼姑的便宜。被他发现之后,下场极惨。在他授意之下,两人均被刽子手鲁巴子惩罚。他唆使自已养的银蛇先后咬开了他们的,然后顺着尘根钻进了肚子里面。它在他们肚子里像当年的孙大圣一样大闹天空,将他们先后活活地折磨致死。
可自从华氏来了之后,文二蝗定的极其残酷的“法条”便逐渐松动了。疯人自有疯人的胡思乱想。她这个疯人特别害怕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会孤单,互不来往,因此,强烈渴望孤男寡女要配对成双,也不问他们的身份合适不合适,他们心里愿意不愿意。
在文二蝗下令开闸放水前,他在华氏的影响、左右之下,表态允许在岩洞里出现男女“对食”情形。所谓的“对食”即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之意。一僧一尼可以在生活或者工作中相互照应,取长补短,相辅相成。但是绝不允许出现偷情或者交叉偷情的行为。哪个乱来哪个被银蛇咬死。
“法条”既然如同人长得坏牙一样会松动,那么最终拔掉它必是可行之事。
在大水似钱塘江春潮一般袭来之后,文二蝗的态度一变再变。他公开声明,僧尼的偷情或者交叉偷情的行为在这里将得到了他坚定不移地支持、许可。
当然喽,并不是每一对僧尼都听他的话儿,如他的徒儿芽萌和小尼姑宝莲就一直保持着纯洁的“对食”关糸。并且在同门师兄弟凯觎宝莲的拥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品质的风流体格时,他还用偷来的金镖吓跑了这些疯狂的色和尚。
俗话说“人有千算,天则一算”、“人算不如天算”。文二蝗和他的同党鲁巴子的事业刚有起色便被耳目众多、神通广大的胡十爷发觉了。他是一心要找杀父、夺妻仇人鲁巴子报仇雪恨的。就在他准备兴兵围剿他们时,聪明、胆大的文二蝗在和鲁巴子商量之后决定和他玩一个“人间蒸发”。他命鲁巴子开闸放水,大水铺天盖地而来之后,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鲁巴子则按事先部署,暂时逃到秣陵关外青山嘴老巢避难。
第十四章俏尼姑十五(人欲横流)
在大水没有冲进地下岩洞之时,文二蝗等人各即各位,各自过着属于各自的生活。
除非有要事需要开会,否则一切照旧。
文二蝗不是本地人,他的家眷被他留在了家乡宁县龙都街上。
他在溧水县城一个名叫“花神坊”的窑子新搭的姘头“暖香玉”也没有被他带到这里来。
说实话,他并不准备在这里呆很久,因此,抓住这难得的短暂的机会用心地调养一下对于他这个严重阳虚肾亏的人来说是梦寐以求之事。
也就是说,成为孤家寡人是他自找的,在这个世上绝没有旁人强迫他这样做。
那个疯婆子华氏是她的姘夫鲁巴子故意留在这儿的。他要回到青山嘴,而青山嘴有他的押寨夫人“小凤凰”。他总不至于为了让这个疯婆子高兴而得罪自已的年轻、俏丽、风流、野性的押寨夫人吧。
好在这个疯婆子又疯又傻,极好哄骗,哪能分辨人间曲折、是非真假,因此双方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觅”。鲁巴子不在身边,这“五毒俱全”的文二蝗可是一时半刻也没打过这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的主意。理由除了前面提过的二条之外,其他的原因是不难想象的——岩洞里还有九个俊俏的小尼姑呢,他想风流快活的话可以随时、随便拉一个到自已的床上来,又何必与这个疯婆子弄出不称心、不体面、不安全的瓜葛来呢。
通过这些叙述,大家便知道了躲藏在这地下岩洞中的二十个人的基本情况。
至于他们的日常行为也是不难想象的。
为首的孤家寡人文二蝗为了闭目养神、恢复元气喜欢双腿盘坐在蒲团上打坐;疯婆子华氏性格张扬,嗜好唱戏和背书;九对小和尚、小尼姑中除了芽萌和宝莲这一对始终保持兄妹关糸不愿乱来之外,其他八对均男盗女娼、放荡不羁。
当大水如同潮涌一般袭来之时,首先发现它的人是疯婆子华氏。
当时,闲得难受的她正在岩洞地道中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为了释放其体内的疯狂能量,她一边走一边或高歌戏剧,或轻吟诗篇。
在她忽然撞见如巨龙大蟒一般的流水时,她口中正念念有词,背诵着建安之杰曹植的《洛神赋》。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大水铺天盖地而来,当时就把她吓得半死。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
“鲁巴子,大水来了,快来救我!”
她嘴中喊的是鲁巴子,心中则想着这里的头领文二蝗。希望从他那儿找到求生、活命的希望。
“鲁巴子,你去了哪儿?!大水来了,你为何不来救我啊?!你想在淹死我之后,自已和哪个‘野山鸡’或者哪个小尼姑成双成对过上好生活吗?!”她边乱喊乱叫边把文二蝗的卧室大门拍得山响。
“你这个疯婆子,你吵什么吵?!再吵,我就亲娘!你这个疯婆子,活得不耐烦了,想找死吗?!”文二蝗被突如其来的聒噪弄得十分烦恼,他忍不住骂道。
“救命啊!救命啊!”华氏只想活命,哪管他口出何种言语。
“唉,你这个疯婆子真是一天也离不开自已的男人啊!真是无可救药啊!”文二蝗制止不了她只好打开门来。
当他打开屋门时,他见到了在地道里疾速地流动的水儿,方相信了疯子也有清醒的时候。
“哪来的水儿?!”凶神恶煞一般的文二蝗厉声问道。
“是从后面来的!”神情慌张的华氏指着身后说道。此时,她紧张得像一个欲乱蹦乱跳逃生的的猴子一样。
“是不是你干的坏事?!”文二蝗诈道。
“不是我!不是我!”华氏吓得双手乱挥不已。
“不是你又会是谁?!”文二蝗边问边考虑“天漏”的原因。
“是洛神宓妃吧?嘿嘿嘿!”华氏忽然傻笑起来。
“还是马神驴匪呢!你这个疯婆子还不快去把我的徒弟喊来!”说罢,模样如申军谊的文二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文二蝗的九个弟子趟水急切地赶来之后,他亲手关了大门。
“各位徒儿,天不遂人之愿,缘分已尽,好事已了,各人赶快动手吧!”
文二蝗此话的意思是要各位徒弟尽快将各人的相好结果掉。
“徒儿谨遵师命!”
“徒儿谨遵师命!”
“徒儿谨遵师命!”
“徒儿谨遵师命!”
“徒儿谨遵师命!”
“徒儿谨遵师命!”
“徒儿谨遵师命!”
“徒儿谨遵师命!”
“芽萌,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文二蝗见他低头不语,便恶声恶气地问道。
“鲁家大嗯娘(伯母)谁杀啊?!”芽萌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当然是师傅我杀了!”文二蝗直截了当地说道。“芽萌,你舍得杀宝莲么?!”他笑着问道。
“我不杀!”芽萌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虽不太高,态度却很坚决。
“为什么不杀?!”文二蝗一脸的愤怒。怒火满腔。
“因为她是我妹妹!”芽萌解释道。
“她是你妹妹?!一个姓陶,一个姓姚,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是兄妹两个?!你在‘懵’师傅吧?!”文二蝗冷笑道。“师傅可是一个老江湖啊!吃喝嫖赌、杀人越货师傅样样是头子!师傅过的桥比你这个小狗日的走的路还要多,吃的盐比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吃的饭还要多,你的小小把戏是‘懵’不了师傅的!你杀还是不杀啊?!”他一脸的杀气。
“我不杀!”芽萌不改初衷。
“你不杀,我就杀你!杀死你们两个!”文二蝗说罢就从身上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来。
见师傅要动真格的,其他八位徒弟急忙叫喊起来。
“师傅!”
“你们想一起造反么?!”文二蝗怒斥道。
闻言,七位徒弟因觉得理亏而低下了头儿。有的在低下头儿之后显出如丧考妣的模样,有的则显示出垂头丧气的面目。唯有一位名叫心恭
巧嘴的徒弟于此时敢于与之理论。
“师傅,水漫金山,小尼姑们迟早是一个死字,你又何必逼我们弄脏自已的手儿呢?!再说这些尤物在没死之前并非没有任何用处!再说她们将死,我们也许要做她们的陪葬。既然如此,那么又何必不让我们在临死前合欢、痛快一下呢?!师傅您以前一直主张青年男女要在一起疯耍狂交,为何此时改变了主意呢?!”心恭词锋犀利,说得文二蝗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才搜肠刮肚,找到回应他的词儿:“既然如此,那么各人自行处置,各人逃各人的命去吧!”
第十四章俏尼姑十六(各自逃命)
大水越积越多,很快便齐漆深。
见此情景,地下岩洞里的各人自顾不暇,各自逃命。
此时此景,也犹如俗语“车儿向东,马儿向西”形容的那样。也与大水冲了龙王庙相仿佛。
九个俊俏的小尼姑此时想法简单,大祸临头唯求活命,罔顾其它。
九个小和尚除芽萌之外,各人的想法相对复杂一些。有的要在合欢之后再次合欢;有的要在痛快之后比目比翼,双飞双宿;有的则吃了锅里的,看着碗里的,还想再与别人风流快活一下,还想着大丈夫三妻六妾不为淫小和尚三个尼姑六个尼姑也不为淫的好事。
芽萌是一个老实厚道、心地善良的小和尚,此时他想的是一定要把可怜的宝莲妹妹救出去。让她脱离苦海之后与家里人团圆。为了能救她出去哪怕牺牲他自已也值。
作为一洞之主,文二蝗的想法可不是大公无私。除了自顾自之外,他心中的仇恨不因这不期而止的灾害而泯灭,就算它是灭顶之灾,它的杀人的动机也不曾动摇片刻。他想趁着这一片混乱杀掉芽萌和宝莲两人。因为芽萌这个小徒弟不听话,驳了他的至高无上、无比尊严的面子,所以他要杀了他。此外,他的另类的所作所为也是他要杀他的原因。至于他要杀死宝莲的原因则与她怂恿了芽萌使之任性有关,此外还由于她在大水淹没此地之后产生的贤淑、贞烈之性。最后一个原因是他俩彼此只求对方的灵魂能给自已亲切、友善的感觉,能安慰、娱乐自已,却没有肉体欢爱的嗜好的怪诞风格深深地刺激了他。
在这二十个人之中,疯婆子是最怕死的人。她的愿意是能够不被大水淹死。然后和鲁巴子鸳梦重温。至于逃到哪里,是否出洞,这个问题可不是她这个疯婆子能够搞得清楚的。根据目前的紧急事态,吓得半死的她一门心思放在了头领文二蝗身上,视他为保护神,把他当着鲁巴子的影子,看待他如救命稻草。
文二蝗和疯婆子双方的心态,导制了这样的局面:在文二蝗一心想杀人时,疯婆子则一心一意地追逐着他,视他为护身符,为救命稻草。
大水如同蛟龙一般上下翻飞,横冲直撞。有时则左躲闪右闪,神龙见首不见尾。水波跳荡,浪花飞溅,刀光剑影,喋血黄泉。心狠手辣的文二蝗趁乱趁机杀掉了小徒弟芽萌。
当他得手之后,一不做、二不休,想干掉宝莲之时,想不到疯婆子会突然抱住了他的腰儿。
“疯婆子,你想干什么啊?!”文二蝗恶狠狠地吼道。
“文皇上,你别丢下疯婆子我啊,带疯婆子我一道走吧!你不是想要鲁巴子的灵蛇么,等他回来疯婆子我偷给你怎样啊?!”疯婆子疯归疯,关健时候也会投其所好。
“我听江湖人氏说过:‘蛇穿七窍,必主大贵’!你这个疯婆能成全我二蝗这种好事啊?!”文二蝗喜不自禁。
“二皇爷是当皇帝的命,天生大富大贵!”疯婆子死死地抱着他,而半截身子则漂在了水面上。
文二蝗心里一高兴便放弃了杀她的念头。爱屋及乌,他对宝莲的刻骨仇恨也化解了不少,不再想杀她。
“芽萌!芽萌!”此时因失去芽萌而痛苦叫唤、苦苦寻觅的宝莲却不知道谁因何救了自已。
刚才,因遇到急流,她的至亲至爱、举着豆油灯的伙伴芽萌脚底一滑
失去了重点。为了救她,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了前面的安全的地带。由于芽萌不仅人从她身边消失了,而且他手中擎着的灯儿也不见了踪迹,所以她只能在黑古隆冬中呼喊他。
“宝莲小师傅,你的芽萌哥哥去了哪里啊?!”文二蝗笑着问道。
“刚才还在面前,一眨眼,他便不见了!”宝莲急得快哭了。
“是不是去找别的尼姑啦?!”文二蝗如同一个笑面虎一样。
“文二叔怎说这话啊?!”宝莲表示不满。
“他不叫文二叔,他叫二皇上!”如同一条老美人鱼的疯婆子予以更正道。
“他是皇上,那你便是妃子喽!”宝莲闻言非常反感,便骂道。
“你这个小丫头说得什么话啊?!”文二蝗收敛起笑容,斥责道。
“我不是他的妃子,我是他的尾巴!”文二蝗话音刚落,疯婆子接着笑着说道。
“你们说的都是人话,就我说的都是鬼话!人鬼异途,你们走你们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吧!我去寻找我的哥哥去了,你们走你们的呗!”宝莲冷冷地说道。说罢,掉头而去。
望着方面、大眼、直鼻、方口、丰满、窈窕的宝莲离去的身影,文二蝗心中窃喜、幸灾乐祸。
“真是一个傻子,世上又不是就你一个姑娘!”文二蝗揶揄道。
“可世上只有你一个文皇上呀!”疯婆子煞有介事地说道。
“疯婆子,你干嘛老抱着我啊?!”文二蝗嫌她累赘,左摇右晃,想甩开她。
“疯婆子是你的尾巴么!”疯婆子倒也不恼,她笑着说道。
“滚你妈的熊瘟蛋,谁要你当尾巴啊?!”文二蝗依然摇晃不息。
“你不要灵蛇啦?!不要大富大贵啦?!”疯婆子又施出法宝引诱道。
“你敢偷么?!”闻言,文二蝗心中的烦恼减轻了不少。
“他敢偷我,我就敢偷他!”疯婆子语气坚决地说道。
“他偷了你什么呀?!”文二蝗存为要为难这个弱智之人。
“他睡了别人的老婆我么,不是偷不是抢又是什么啊?!”疯婆子振振有词,说道。“他偷了我的‘洞’,我就偷他的蛇!”她又补充道。
“你偷了你野男人的蛇,以后你不想跟他啦?!”文二蝗还想折腾她,便诘问道。
“不是还有你这个文皇上吗?这世上哪有女人不爱当妃子的道理啊?”疯婆子的脸紧贴着他的湿漉漉的后腰说道。
“疯婆子你真会哄人哟!难怪鲁巴子会被你这个疯狐狸精迷住啊!”文二蝗有感而发。“疯婆子,我问你:那条灵蛇能主大贵么?!”他想到这个,便问道。
“灵蛇真灵啊!你没看到穷困潦倒的鲁巴子逐步发达起来啊?!他又是玩大户人家的少夫人的,又是狐朋狗友的往来不息的,又是吃香的喝辣的,又是赌又是嫖的,又是舞枪弄炮的,怎么会穷酸呢?!”疯婆子深信不疑,语气坚定。
“嘿嘿!”闻言,文二蝗心里高兴,便肯留下了她当自已的尾巴。
文二蝗带着他的尾巴向东走,宝莲趟水往西去。
不久,她便看到了横在浑水冷波中并在其中飘荡起伏的芽萌身影。
见状,她便哭着扑了上去。边哭边大叫道:“我的亲哥哥!你怎么会这样啊?!”
她好不容易抓住他之后,没有发现他有一丝的进气,只感到他浑身在流好多的血儿。她一手抱着他,一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儿。这时,她发现他的手中死死地捏着一只金镖。于是,她明白了他是冤死的,他的不屈的魂灵告诉她要为他报仇。
第十四章俏尼姑十七(水荡大战)
约莫在黄昏的时候,随着霞光黯淡,寒气也凝重起来。
天地气温下降,朔风越吹越烈。朔风横行,吹皱了一片浊波残液。在这天光黯淡的时刻,它们看起来像无数把杂乱无章摆放的冰冷而锋利的铁器。
“铁器”随时跃起出击,完成其神圣的历史使命,而在浊波残液上周旋、晃荡、过往的朔风则如一条又一条的拴在它们柄尾的无色的绸带。
寒冷束身,(“铁器”)十面埋伏。朔风抽面,如同用刑。黑夜将至,魑魅欲行,置身这样严酷而危险的环境,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心里怎会不恐慌、不惊悸?
尽管处境十分艰苦、形势万分险恶,但是他们一想到那些作恶多端的家伙很可能于此时此地
作垂死挣扎便再次瞪大眼睛、重新抖擞精神,时刻关注周围的一切动静,随时准备给这些丧家的亡命之徒致命的一击。
就在这形如坟场的水荡一片死寂让活人窒息、让死人分崩离析达到极点之时,突然,在离他们二三十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之大,面积胜过农家打粮的掼盒,高度则绝不亚于五架梁的房屋。
就在张二公子和姜开明惊愕、紧张之际,一个越加叫他们心惊肉跳的现象发生了。
他们在这个巨大的漩涡中看到了如同发狂、发怒的鳄鱼一般窜出水面的怪物。
这个怪物到底是什么?
自见到它之后,张二公子和姜开明便开足心智马力立即在心里琢磨起来。
它是从阎罗殿里逃出来的牛鬼还是蛇神?是东海龙王之子还是他的外甥?是大河之龙还是湖泊之蛟?是海市蜃楼幻影还是日常梦中神话?
答案扑朔迷离。
为了能看清楚这个怪物的面目,具有急胆的张二公子不敢耽搁片刻,他敢紧向姜开明提议“奔过去瞧瞧”。
“我不去!”一向怕蛇怕鬼怕怪怕恶梦的姜开明直截了当地予以拒绝。
“开明啊,你又变成了胆小鬼啊?!”张二公子一脸的不以为然,嘴角则挂着讥讽的微笑,说道。“万一他们是”
话未说完,两人便听到了来自这巨大的漩涡中的一串吼叫:“东海龙王不会客,阴曹地府不要俺,王母娘娘嫉妒我,摩侯罗伽出水波!摩侯罗伽大菩萨来也!大菩萨一来,小鬼小魔、虾兵蟹将吓得狼奔豖突、屁滚尿流!”
“文二蝗哥哥,带着疯婆子,不要甩了我!”接着,他们听到了有人用与老媪近似的声调嚎叫道。
“开明,水淹鬼穴惊魑魅,‘毒蛇’出洞了,我们去打他!”张二公子操着削尖的竹篙一边说一边跑。
“张二公子,我们要杀的人是天竺老尼一伙人,为何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姜开明没听清楚文二蝗的吼叫,还不明白从漩涡中窜出来的家伙是什么东西。
“杀!”一马当先的张二公子哪顾得了他的问题。怒发冲冠、目眦欲裂的他在水荡中横冲直撞,他飞快地向漩涡奔去。
“张二公子,等等我!”姜开明见状,耻于落后,贻笑于人,于是,他就随其后赶来。
当张二公子冲到漩涡附近时,因水流湍急,他差一点儿掉进涡眼中去。
而这时,扮成摩侯罗伽大菩萨的文二蝗依然在这巨大的漩涡中挣扎。与刚窜出水波时不同的是,这时他的呼吸有了保证,因为此时积水他的淹到了他的肚脐眼儿。
张二公子借助于手中的竹篙来了一个急刹车。他用之撑住身体站稳脚跟之后,便细细地打量自已面前的敌人以及他们的处境。
他发现这时的文二蝗早失去了假扮成摩侯罗伽大菩萨时具有的威严、神秘、道貌、端庄。他的整齐、卷曲、紧束的头发披散开来,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一样,也仿佛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倒霉人。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他“长”了一个长长的尾巴。这一条长长的尾巴漂浮在水荡之中的湍急的河流之上。顺着这个带节的尾巴指引,张二公子看到离尾巴末梢不到一尺的地方有一个拱形的洞口。经过辨认,他便认出这里应是地下岩洞东边的入口。
“难道说这个自称摩侯罗伽大菩萨的人经过一番修练真的证得罗汉、立地成佛或者得道成仙了?”张二公子一边打量他的那个如同龙身蛟体的尾巴一边心想道。
“呵呵!”已赶到他身边的姜开明见到那个长长的尾巴之后觉得有趣便大笑起来。
“姜开明,你笑什么呀?!”张二公子侧过脸来问他。一脸的稚气和认真。
“我笑那些带毛的尾巴!每一节尾巴上都有长长的、如同千万细小的游虫一般的黑头发,张二公子,你看到了么?”姜开明也学他那样拄着钢叉,不让自已掉进前面不远处的漩涡之中。
“二个大胆的小畜牲,竟敢引水冲我密宗圣地,想找死吗?!”尚在水中挣扎的文二蝗瞪着血红的牛眼一边仰视着高坎上的张二公子和姜开明,一边怒不可遏地说道。说罢,他从湿漉漉的杏黄色圆口长衫下面的灰布尼衣口袋中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手枪在手,焉有子弹不上膛的道理。
见面前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文二蝗举起了手枪,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吓得匍匐在地。
让他们感到万分庆幸的是,子弹受了潮,成了哑弹。这些哑弹如同玩具手枪中的子弹一样,对他们毫无杀伤力。
文二蝗接连几下打不响手枪,便气得将之扔进了冰冷而浑浊的河流之中。
见恶人率先发难,张二公子和姜开明顿时勇气倍增。尤其是姜开明,他被这十恶不赦的怪人气得火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他这个少年怕蛇怕鬼怕怪怕恶梦,却从不怕为非作歹之人。至于如何还击呢?他灵机一动,便想出用钢钗逼迫之,将之推进洞穴让大水淹死的办法。
“开明不可!”发现他此举的动机之后,张二公子断然阻止道。
“为何不可?!”姜开明一边匍匐在坎上,一边举钗去推试图脱离漩涡上坎逃生的文二蝗。
“洞里是他的地盘,也是他的老巢,一旦让他进洞的话,很有可能让他从别处跑掉!”一直沉着冷静的张二公子说出了自已感到焦虑、有所担心的问题。
“他会从别处跑掉吗?”姜开明半信半疑。“既然别处可跑,那么他为何要来到这个地方啊?!”最后他产生了怀疑,便张开嗓门干脆利落地问道。
“俗话说‘狡兔三窟’,更何况他是一个比狡兔还要狡滑的恶魔呢?!千万不要让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跑掉!不然那些死去的小尼姑和活着的遭受了人间奇耻大辱的小尼姑的深仇大恨就难报了!”张二公子从容地说出了自已的理由。
“那我们两个如何才能生擒他或者干掉他?!”姜开明闻言,觉得其言不无道理,便放弃了用钢叉捅他杀他、逼他进洞的手段。
“这个嘛,依小弟看,是不大可能一蹴而就的,否则他就不是十恶不赦的杀人恶魔了!”张二公子分析道。“我们两个要做好持久作战的准备!”
“嗯!”姜开明闻言,觉得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儿。
“敌强我弱,我思忖了半天,觉得还是用计为好!正智人所谓四两拨千斤么!”张二公子此时已有主意,便娓娓道来。
“张二公子,用什么计呢?!”收回钢叉的姜开明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恶魔长了一条怪尾巴”也匍匐在水中坎上的张二公子一手执竹篙一手指着文二蝗的又长又大的尾巴说道。
还没等他说完,聪明、机灵、敏捷的姜开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领神会、兴高采烈、急不可待的他主动请缨,说道:“我来打头,你去捉尾,如何?!”
“开明老兄,你敢打头么?!”张二公子笑着问道。
“老兄我平生最喜欢打恶魔、孽畜、坏人之头了,这个我生来就不怕,小弟你就让我打吧!”姜开明跃跃欲试。
“开明大哥,你要当心!千万不可莽干!”张二公子提醒道。
“晓得!张二公子小弟,那条尾巴也会如蟒蛇一般扫人、缠人,你也要当心!”姜开明投桃报李,说道。
“晓得!谢谢!”张二公子英俊出众的脸庞上分明显出了感激之情。
分工既定,两人便散开活动。一个正面拒敌,一个侧面伏击。正面拒敌者伺机专钗恶魔之头,而侧面伏击者则乘便专打怪物之尾。
当然喽,在同样的战略之下两人的具体战术是不一样的。姜开明首先关注的是这个恶魔的“七寸子”——俗话说“打蛇要打七寸子”么,而张二公子则比较重视他的这一条大而长的尾巴是否会向后退缩,重新进了那个暗无天日、黄泉浩荡的洞中。
当姜开明匍匐在高坎上的寒冷刺骨的水流中耐心而警惕地等待这个猎物为了向上攀登脱险而伸长脖子很可能被他挺钗一举拿下的时机时,已作好生死搏斗准备的文二蝗在向上突围时竟然挥舞起那把杀死自已小徒弟芽萌的锋利的匕首。
“‘好狗不拦路’!‘小兔崽子’别让老子又当一回专屠恶狗的樊哙!”
文二蝗一脸的愤怒,眼中杀气腾腾。
姜开明哪管他语言如何挑衅,他眼中专注的是他的“七寸子”。只要钗了这个恶厮的脖子,就不怕他狠、不怕他凶、不怕他狂、不怕他壮。如能在钗住他的脖子之后,将它死死地定在地上,那么就不怕他不喊爹、不叫娘,不怕他不被缚、不被捉。
将手中的匕首挥舞得眼花缭乱的文二蝗见二个小鬼没有动作,伸缩自如的胆子便立马壮大了起来。一马当先的他住手之后,双手试图巴住坎边,好让自已爬上去脱险。
聚精会神的姜开明瞧准时机,正要挺身一击时,想不到的意外竟然出现了。原来,张二公子怕这身手敏捷的凶神恶煞跑掉,就临时改变了主意。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既不能让这厮趁机钻进洞里,也不能冒险让他随心所欲脱逃,得在这巨大的漩涡之中折腾他、“肉”他,像钓鱼好手戏耍大鱼,直到弄得它精疲力竭才从容收手一样降伏他、捕获他。主意既定,他一时冲动,便翻身跃起,然后跳进身前的漩涡之中。人未落地,手中的大竹篙便朝眼前怪物的长尾打来。
“叭!”竹篙重重地打在了长尾末节的尾巴之上。
“我的亲娘,打得老子好痛啊!”有人喊道。
闻言,张二公子愣了一下。随后发现的眼前的离奇的情景令他吃惊不小。原来,这个长尾末节的尾巴并不是什么真的尾巴,而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小徒弟。刚才大水直灌洞中,慌了手脚的他只想逃生,只想抓住救命稻草,所以他逮到什么漂浮的东西就死死地抱住它。他只求自已能活,可不管他人危险、受罪或者它物倒霉、连累之情。
也许是竹篙正打在小徒弟的细皮嫩肉的双手上,打得他生生地痛,张二公子发现他脱了手。并且被湍急的浊水冲进岩洞之中。随着黄汤而行的是如许多蚯蚓一般的殷红的血迹。
“打得好!”姜开明见状,因高兴而忍不住高喊起来。
闻言,文二蝗回过头来。他见一个“尾巴”被此种方式截断、裁掉,便觉得轻松、有趣,后来竟然情不自禁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喽,张二公子的背后的重重一击也使他因力因惊而重新滑到漩涡之中。
高大高颧,一脸诡谲、刁钻、狠毒之气,形态、相貌与扮演大土匪的申军谊仿佛的文二蝗笑罢,眼中便射出道道碜人的凶光来。
他见张二公子也在巨大的漩涡之中,便摇头摆尾去捉他,试图拿他当做祭刀的礼品。
于是,在这巨大的漩涡之中,便出现了游戏“老鹰捉小鸡”的情形。也与“狼吃羊”的游戏相似。在这个不是游戏的无情追逐之中,强悍、凶残的文二蝗扮演着“老鹰”或者“狼”的角色。而相对弱小、胆怯的张二公子则扮演着“小鸡”或者“羊”的角色。
为了能够尽快地将志得必得的猎物拿下,好美美地“饱食”一顿,漩涡之中的文二蝗疯了一般。他又从黑布裤腰带上拔出匕首,然后雪花飞舞一般的挥舞起来。
“‘小兔崽子’,快来送死,哪里逃!”文二蝗吼道。此时他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苍鹰”、“恶狼”尾随而来,其利爪、锐齿相向,且相距无几,如此迫在眉睫之险情安能不让当局者心惊肉跳、仓皇而逃?
为了能够逃出虎口,张二公子便顺着巨大的漩涡逃生,而“食人兽”文二蝗则也顺着巨大的漩涡紧追不舍。
一个在前,一个位后,大约追逐了三圈半的时候,张二公子想出了逃脱死地的办法,而这时文二蝗则一成不变,依然沉浸在即将“咀嚼”猎物的美美的幻想之中。
大约到了四圈的时候,二位天敌的距离不到一指之时,早急红了眼的文二蝗觉得时机已到,便挥着锋利的匕首如饿虎一般扑向张二公子。
就在匕首寒光一闪之时,心有灵犀的张二公子纵身一跃,来了一个布勃卡式的撑高跳,将自已送到安全的高坎上。
文二蝗匕首已出,岂有劳而无功之理?它疾如箭发,一刀刺中了竹篙的下端,将之截为两段。
“啊!”见没刺中猎物,文二蝗气得只差吐血。
由于用力过猛,他扑进了深及腰部的激流之中。他被旋转的浊波淹没了胸腹,为了透气,他便如泅渡的猎狗一般昂起了大如葫芦瓢一般的头儿。他的背后则是一节又一节的有着千万细如游虫的毛发的怪物。
“哈哈哈!本公子机警,身手敏捷,让你栽了个‘狗吃屎’、‘嘴啃泥’啦!”张二公子笑着说道,一脸的得意洋洋之情。
“哈哈哈!你这个笨蛋真好玩啊!”站在坎上,如一只为救同伴、准备随时策应、随时发起攻击的猴子一样的姜开明此时乐不可支。此前,他一直为张二公子捏了一把汗儿,这一会儿变得轻松自如、烟消云散。
“你们两个‘童子痨’(指少年亡),老子要让你们‘灰销’!”气急败坏的文二蝗一边如猎狗一般顺着大漩涡旋转的方向浮游一边恶狠狠地骂道。
“哈哈哈!”闻言,张二公子和姜开明几乎同时大笑起来。他们只当他所讲的是笑话儿。
俗话说“柿子捡软的捏”。这个文二蝗阅历甚广,也算是一个老江湖吧。他眼睛一瞥一眨,便知道这个持竹篙的好对负而那个握钢叉的难缠。于是,他就见机行事,选择张二公子防守的区域作为逃生的突破口。
当文二蝗如同猎狗一般又转到张二公子面前时,他突然打住,然后发力向高坎上扑去。他的双手巴住坎沿之后,身子便如蛆一般上拱,试图连爬带滚从这儿出去,然后逃之夭夭。
聪明绝顶的姜开明看过张二公子一招一式之后便知道了他的战法。说时迟,那时快,他模仿他首击怪物时的动作,也跳进大漩涡之中。边跳边举起钢叉如同拍苍蝇那样使劲一拍。钢叉照尾节打来,当即打脱了它。
“你这个‘阴间里的秀才——坏才’,干嘛打我?!你这是‘箍桶匠揽造天王寺——多事’!”那个多毛的尾节说道。好像其人太有才,也太迷糊。
眼看这个“尾节”就要被激流冲进岩洞,姜开明心生慈悲、怜悯之后便伸出钢叉救他,哪知他知恩不图报,竟然心生歹念,想要夺走姜开明的钢叉,助师傅一臂之力。
“师傅!师傅!”他边夺边喊道。
闻言,疯狗一般的文二蝗便掉转枪头,要与姜开明捉对厮杀。
“我的好徒儿,死死地缠住他!师傅来也!师傅要送他上西天,到了西天‘抛尸’天边!”文二蝗又舞起了那把匕首来。刚才的丧家疯犬,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狂蟒。
眼看文二蝗手中的匕首就要扎到姜开明的身上,这时,为了壮胆而大喊大叫的张二公子跳进大漩涡之中。他落地之后,对着文二蝗身后的一节又一节的怪物劈头盖脸地打去。竹篙打得如同雨点一般。
这一节又一节的怪物其实绝大多数是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只有第二节疯婆子华氏例外。他们有的是文二蝗的小徒弟,有的是被他弄进岩洞专门让地主、豪绅、官僚、恶霸、文痦、奸商等人渣玩弄的小尼姑。因为大水骤至,吓坏了他们。为了活命,苟且偷生,他们便逮到什么抓什么,遇到什么抱什么,正所谓抓“救命稻草”也。他们一个死抱一个大腿或腰,便成了这一副模样。小徒弟有头发,小尼姑光头,因此有的人节前端有无数条细如游虫一般的黑发,有的则无——在那儿只能见到青光一片的秃头。
如同冬眠动物一样昏沉沉睡着的四五个小徒弟、小尼姑遭到这突然的打击,便像惊蜇后的众虫一般醒来。
他们哪个不是细皮嫩肉?哪个不是怕打怕疼?因此,当竹篙不讲情面地袭来之后,他们一个个便如被剖肚子的黄鳝,使劲扭曲、痉挛、旋转。身体在扭动,声音也没闲着——一个个痛得鬼哭狼嚎一般。
文二蝗一心要杀姜开明,他哪管身后的这些“尾巴”的皮肉之苦、是死是活。他只顾猛扑,只顾死戮,只顾横扫,只顾报复。
文二蝗一味地降灾作恶,张二公子则猛烈地“敲山震虎”,进行干涉、阻挡。而在凶手前面不远处的姜开明和凶手的一个壮实的小徒弟此时依然在争夺那把钢叉。为了能尽快地夺取这一把重要的武器,取得主动权,两人在口吞大水只露半边的岩洞前苦苦地缠斗。两人拉来拽去,有时弄得团团转儿。
文二蝗眼中只有死敌,只顾一味向前。眼看难以借助武器施展手脚的姜开明就要遭殃,这时宝莲起到了关健性的作用。
岩洞突然灌水之后,她和芽萌因惊慌而在其中逃窜。后来他们被激流冲散。当她再一次见到他时,却发现他躺在了污水浊波之中。身子流了很多血,手中握着一枚金镖。由这些血迹和这一枚金镖,她想到了自已心爱的人是被人谋杀的,不是因抽筋而淹死的。既然有了行凶杀人,那么仇人是谁呢?不用多想,她便知道这人应是摩侯罗伽大菩萨。关于摩侯罗伽大菩萨其人人生经历、真实身份、所作所为,芽萌对她说了不少。亲人所言,耳听是实,眼见也是实。从她眼中,她看到了不少地主阶级、官僚阶级、资产阶级、黑恶势力的丑陋的面目,而这些面目如同一面面组合在一起的哈哈镜,将他这个幕后推手照得如同狰狞恐惧的魔鬼一般。
为了扰乱局面,宝莲便从怀中掏出那枚带血的金镖。然后用力猛扎自已胸下压着的疯婆子华氏的半个梨形的屁股。
疯婆子突然遭袭,岂有安分守已之理?她当时便大喊大叫起来:“不得命了!不得命了!小鬼来讨债了!”
为了缓解疼痛,她的一双“鸡爪”便去抠文二蝗的肚脐眼。
正要得手的文二蝗受到这个意外的刺激,便忍不住大笑一声,然后跳了起来。他这一跳,便失去了目标。
“你这个死疯婆子,为何挠我?!”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捏着拳头的文二蝗回过头来斥责道。
“文皇上,有人扎我屁股?!”华氏边回头观察边说道。
“你那臭屁股谁稀罕啊?!”文二蝗不以为然。
“疯婆子的屁股向来不臭,从来都香!这是蛇王鲁巴子说的!”华氏辩解道。
“他说谎话骗你,你也信?!真是一个无可理喻的疯婆子!”文二蝗
一脸的不耐烦,眼中全是厌恶之情。
“你这个二皇爷就是不肯哄女人开心!瞧我多香,多香啊,又不来闻,真是急死人!”华氏嘀嘀咕咕埋怨着。
文二蝗一心扑在面前那个死敌上,哪有心思理她,便将她丢在了后脑勺上。
文二蝗正要拍马向前厮杀,想不到身后的那个疯婆子又来挠他肚脐眼儿。挠得不轻不重,他便忍不住想笑想蹦。
“你这个疯婆子,快住手吧!不然我就割断你的手!”文二蝗威胁道。闻言,因恐惧,华氏老实了一阵。
在文二蝗又欲厮杀时,他发现自已的肚脐眼又被挠得奇痒难忍。
“你这个婆疯子!”文二蝗话未说完,便忍不住哈哈大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屡次三番,在文二蝗欲出击时都受了身后这个疲婆子的掣肘、干涉。
眼看苍穹的硕大无朋的天窗将蒙上黑幕,文二蝗心知肚明黑幕拉上之后黑夜便来了。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污波浊水越发寒冷,神出鬼没的朔风越发刺人,许多牛鬼神蛇乘机作乱,无数的瘟疫蠢蠢欲动。人置身在这样的世界中定会危机四伏,且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变数。兵法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报仇雪恨是迟早的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想到这儿,他便下定决心来个金蝉脱壳。
“啊!”文二蝗拿定主意之后,便反手挥刀,一刀划破了正抱着他腰部的华氏的一只胳膊。刀锋无情,当时她便因痛而大叫。随后便松开了双手。她收手之后,他便趁机翻坎逃跑。
文二蝗向上跑,他的一串部分被他割下、部分被张二公子打得七零八落的“尾节”便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好在像鲸吞长流一般吸水的岩洞前有姜开明和一个健壮的小徒弟拦着,没有让他们重归黄泉浩荡的“地府”。
在抱着宝莲细腰的一个小尼姑彻底松手之后,她如释重负,算是又获自由了。
师傅逃命,那个对他忠心耿耿、想助他一臂之力的健壮、憨厚的小徒弟便在松开手后向姜开明投降了。其他的小徒弟如梦方醒也都认赌服输,纷纷学师兄那样跪到渐浅的水波上。四五个小尼姑自知无罪,明白顶多算个受害者,她们便清一色地双手合十,口中说出清脆嘹亮、
悦耳动听之声:“阿弥佗佛!”
挥舞竹篙打得气喘吁吁的张二公子眼见恶人即将遁逃,心里委实不甘。一边看管降者,一边聆听“嫦娥”妙音,一边注视着她的姜开明在听到她的轻轻的叹息之后也跟着她发出类似的叹息。
两人均手握武器,并以之作为支撑。同时,眼睛远视,注视那个将逃到枯柳之下舟上的黑影。
就在两人感到遗憾、感到无计可施之时,宝莲悄悄地来到了姜开明的身边。
两人的双手轻轻地接触之后,姜开明意外地发现自已的那枚金镖完璧归赵、重又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金镖在手之后,姜开明兴奋、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他立即跳到坎上,然后对准即将消失的黑影扭腰、扬臂发力。
“嗖!”随着这一声发出,金镖如箭一般飞向远处。
“啊!”主人不知金镖是否已到,却闻得一声灌耳的惨叫。
“开明哥哥打得真准!好啊!好极了!”张二公子听到这大快人心的声音之后拍手叫好。
见十恶不赦的魔头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小尼姑们有的眉开眼笑,有的抿嘴偷乐,有的一脸的
忧郁,有的捏紧了拳头。而他的四五个小徒弟们则态度不一。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心里不安,有的感到疼痛,有的叫苦不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