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宫部美雪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26
|本章字节:7474字
佑俐恐惧的心灵受到了鞭挞,她握住老婆婆的手。
“您得安静修养,好吗?不要紧,不要紧,医生会给您看病的。”
从病房里跑出来,佑俐甩手按住胸口,心跳得像报警钟声般激烈。
她猛地一怔,额头徽标发热,赶忙一摸,掌下徽标的热度在渐渐减退,似乎它也激情澎湃了一番。
佑俐把手掌放在面前凝眸仔细端详,说不定能像在塔特街头击溃“游离物语”那样,此处也能用这只手治病?
——能行吗?
她一边问一边再次把手掌贴在额头上,可这次徽标却没有显示任何反应。
不行吗?还是不可以这样做?所以徽标保持沉默……
“佑俐大人!”
这是碧空的呼唤声!佑俐回头太猛,身子有些摇晃。身后小屋的门口站着碧空,他瞪大了双眼,嘴也合不上了。他正要张开双臂,佑俐向他怀中扑去。——碧空、碧空!佑俐扑过去时,碧空像木柱似的戳在那里。
碧空没有接她,所以她把碧空撞倒在地。地板发出夸张的声响,两人都摔倒了,黑衣袖口和下摆缠住了身体。佑俐猛地反应过来,尖叫一声站起身来。
“碧空,你真坏!”
简直羞死人了!可碧空却像窝囊废似的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你没事儿吧?”
“佑俐大人!”
碧空的眼睛终于对准了焦距,他从容不迫地欠身却没站起来,而是原地跪坐并拜伏下去。
“罪该万死!本应陪伴佑俐大人身边,可我却让您独自遭遇险境。”
碧空把光头蹭在地板上,佑俐惊慌失措。岔道那边的行人向这边张望,病房中也有黑衣僧探出头来,脸上写满了诧异。
“好了,起来吧!别在那儿五体投地啦!”
她拉住碧空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可碧空就是不起来,于是佑俐蹲下来定睛凝视着碧空。
“你也看到了,我平安无事,还有阿久跟着我。那是一次愉快的冒险嘛!坠落的地点还蛮不错的,是个叫做“塔特”的漂亮小城——”
佑俐突然住口,碧空眼中噙着泪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是我失职了。”
好像觉察到自己流泪了,碧空慌忙低下头。他在哭泣!虚空也罢,“乌有”也罢,被称作什么都不是的碧空竟然在流泪!
碧空就是碧空,不是什么“乌有”,他已经不是无名僧了。这是事实,而不是我的个人意愿和自以为是。
佑俐握住了碧空的手,这时她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件令她不由自主发出惊呼的重大发现。
“哎,碧空,我在塔特那段时间里,你一直在这里帮忙护理,是吗?而且你还想一个人去找我,却被阻止了。”
碧空好像还在内疚似的轻轻点点头。
佑俐单手在胸口捶打了几下让碧空看。
“那就是说,即使我不在你身旁,你也具备了完整的形体。你具有实实在在的身体,并且到处走动,对吗?”
这也意味着周围人们都能看到碧空的身体。
“是这样吧?只能是这样,对吗?”
碧空大吃一惊,瞪大了紫色眼睛像刚才一样张口结舌。佑俐也跟着张大嘴巴与碧空对视点头。
“是吗?”
“是、是这样的吧!”碧空傻傻地用手在自己身上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好像刚刚想起似的检查着什么。
佑俐高声宣告:“你已经不是什么虚无的存在了!你复原成正常人了!”
这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佑、佑俐大人虽然不在,但守护法衣在这里。是不是它发挥了威力?”
怎么又倒退回去了嘛!
“即使是守护法衣,如果没有我穿它,也只是一件黑衣而已啦!又旧又脏的衣服嘛!所以你别说那种话!”
她照着碧空消瘦的肩膀抽了一巴掌,声音很响,似乎比想象的要重、要痛。
“对、对不起!”
我太浮躁了!还说“如果没有我穿它”之类的话,简直是得意忘形。不管怎么说,碧空能在这里够让人高兴的了,碧空是碧空就已经够让人高兴的了。不知为什么,这回轮到自己想哭,佑俐感到十分难为情。
“阿、阿什说过,现在就可以见到掌握线索的人了,赶快走吧!”
佑俐拉起碧空的手,发觉他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像是焚香。当她耸耸鼻尖再闻时,又发现香气来源并不只是碧空的身体,也是从刚才碧空站在门口的那个小房间——这条通道尽头的房间里飘出来的。
“碧空,你在病房里帮过忙,对吧?”
“啊,不,我……”
佑俐快步走近香味飘出的小房间,只见室内有些昏暗,烛台上亮着蜡烛。
“这里好像不是病房嘛!”
她轻轻地走了进去。这个房间很小,这里的房间都是洞窟的一部分,所以墙壁和天花板也都是岩壁,整体呈现出歪扭的球形,墙上挂着几张画。不,比佑俐身高还大的画板就靠在墙上。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高脚圆桌,焚香就在桌上点燃,其上缭绕着淡蓝色烟缕。
这里……是什么地方?美术室吗?
“碧空,你刚才在这里参观来着?”
佑俐慢慢走近圆桌,并向碧空询问。碧空在门口迟疑片刻,又跟了进来。
“我本来想回到上面的房间,但是走错了……”
走错了?不是就在隔壁吗?可是,佑俐的小小疑问,立刻被新的发现冲跑了——墙上都是肖像画!
佑俐走向房门对面那张最大的画板。那是一张身穿古雅银色铠甲、肩裹大红披风的男子立像。
这又是一位美男子!但比拉特尔医生年轻得多,是一位年轻武士而且类型也不尽相同。拉特尔医生是硬汉型的美男子——或者应该称之为美丈夫,但这位武士则是美的化身,没有性别的、抽象的,因而是完整无缺的美,由于偶然的缘由以人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他大概有二十岁,饱满的天庭、通直的鼻梁、幽黑闪亮的眼眸、浓密黑发漫卷舒缓的曲线延伸到脖根,脸颊甚至可以看到胎毛痕迹,整个肖像飘逸出纯真无邪的氛围。不过,年轻武士的右鬓有一绺用画笔扫过似的、醒目的银发。
他的右手按在腰间插着的大剑柄上,左手半边藏在披风下面,中指戴着一颗大戒指,戒指上的雕刻与披风肩部的勋章极为相似。
佑俐小心翼翼地取下身旁烛台上点燃的蜡烛凑近肖像画。
“哦,果然是同样的徽标!”
碧空在背后说:“这是戴克斯特勒伯爵家族的徽标。”
“戴克斯特勒家族?”
碧空与佑俐并肩站在肖像画前。
“就是基利克出生的家族啊!”
佑俐瞪大眼睛,手中蜡烛倾斜着,熔化的蜡泪滴落在脚旁。
“那,这是——”
“戴克斯特勒伯爵家第十二代掌门人基利克·罗斯,十九岁首次出征时的肖像。”
指挥死者军团暴动的领袖,而且是阿什的奶兄弟,被诅咒的“英雄”!
“据说,戴克斯特勒家族的嫡子必定在右鬓长出一绺银发,这是正当继承人的标志。”
佑俐不眨眼地凝视着基利克的全身像,然后慢慢向后退步,又把视线投向别的画像。这边是一张在雪白襁褓中安睡的婴儿画像,那边则是一张大树下牵着狗的少年画像,他似乎很淘气,脸蛋儿红扑扑的——
“这里摆放的都是基利克的肖像画。”
它们记录了基利克成长经历中的片断。
“可这是怎么回事儿?基利克的暴动不是以悲剧告终了吗?”
碧空把蜡烛放回烛台。
“他坐上王位之后,由于驱使死者军团暴动而受到了严厉的问责。王都的反抗势力——多数都是追随王族的议会成员和贵族们,也就是在被基利克击溃之前贪赃枉法的家伙们,他们对基利克进行了追究和压制。基利克为了讨伐起死回生者和怪物们,率领一支军队从王宫开拔并再也没返回。”
虽说这是迫不得已做出的决断,但因离开了王宫,基利克从率领讨伐军的新王反倒变成了背叛国家的叛逆者。因为对于想把他从王座上拉下来的反对势力来说,并不缺少道义上的借口,招致这场动乱、暴动和怪物横行的正是基利克,他才是万恶的根源——
他的讨伐战争演变成了败走大逃亡,并且在征战中死去。
“但是,民众仍然在支持基利克。因为他是为了黑特兰所有被欺凌的民众而发起暴动的,所以才被剥夺了大王的称号,并被取而代之的新王打上叛逆者的烙印。即使沦落到全国驱逐的绝境,仍有残余势力在帮助他或藏匿他。”
佑俐静静地踱步,在五张肖像画前逐一驻足,确认真伪似的审视,然后点点头。
“卡塔尔哈尔僧院也是那些势力之一,对吗?”
碧空也点点头。
“的确如此!他们至今仍把基利克景仰为民众英雄、悲情的年轻圣王。这里是基利克的房间,佑俐大人!”
即使在三十几年前大规模镇压异教的时期,这里的人们也成功地隐藏了这些肖像画。如果没有强韧的意志和团结精神,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本来还可以装饰得更加富丽堂皇一些。不过,把它们摆在病房的附近,恐怕还是别有用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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