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太平顿鬼魅(3)

作者:曲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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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欧洲·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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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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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856字

他的大女儿继承了血亲的气质:如果说她的父亲的血脉并没有完全遗传给她的话,那是因为他自己并没有把它和盘托出而已;然而,她自己一把抓住了这种气质的末梢,当它还在他那高贵的臂膀之上摇摆不定的时候。对这样两个脾味相投的人来说,波尔索那辉煌的胜迹在他们的眼中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它那断残的拱柱,它那破损的尖塔,它那几乎毁败的窗扇上表面的花纹。整个团队每个人都兴致极高;西姆金森先生正在沉思默想一篇文章的腹稿,他的女儿则在构思一篇颂章:甚至连西佛斯,当他注视着这些古老年代里孤独的陈迹的时候,神情上都透露出自己已经暂时忘却了自己的所爱及所失:那寡妇的单片眼镜从她情人的连鬓胡子上转移到了满目葱茏的长青藤上:皮特斯夫人也在一个劲儿地擦着她的眼镜片;而“她的皮特”正在猜度中间的塔楼“曾经是一座乡村监狱”。主人是一个哲学家,此前经常来过这里,所以他可以订出来舌肉和鸡肉。


“波尔索小修女院,”西姆金森先生说,气度很是内行的样子——“波尔索小修道院创建于亨利六世统治时期,大约在十一世纪的初期。休夫波尔索曾经陪同国王去过圣地,此次远征是为了为自己谋害年轻的侄子于伦敦塔而做的忏悔苦行。在这里的修道院解散之时,这里的土地和庄园成为了这个退伍老兵的分封之地,他以自己的名字把这里命名为波尔索,或者比-欧尔-欧沃(蜜蜂鸱枭飞过之地,波尔索的误读)——一只蜜蜂在中央,下面是三头猫头鹰,尺码都很大,这是这个著名的十字军战士在阿克尔围城之战时手上盾牌的徽章图案。”


“啊!那是西德尼史密斯爵士,”皮特斯先生说道;“我曾经听人说起过他,还有所有关于帕尔廷顿女士的事情,以及——”


“皮特,安静一点好不好,不要这么显露自己!”他的女士断然打断他说。皮特安静了下来,顾自喝他的瓶装黑啤酒去了。


“这里这些土地,”古董学家继续说下去,“是以三头猫头鹰以及一罐子蜂蜜为代表作为归属权的象征的——”


“天呀!简直太美妙了!”朱莉娅小姐说。皮特斯夫人舔了舔嘴唇。


“请你们让我离开吧,我的亲爱的——猫头鹰和蜂蜜,国王什么时候为捉耗子跑到这块偏僻的乡村里来的。”


“为捉耗子!”主人脱口而出说道,突然间停下来不嚼嘴里的鸡腿了。


“确切点说,我亲爱的先生:难道你不记得老鼠曾经是森林法保护之物——简直就是次等的鹿肉吗?‘老鼠、耗子之类的,这样一些小鹿,’嗯?——莎士比亚,这个你们知道的。我们的祖先曾经是吃老鼠的﹝“那些讨厌的家伙们!”朱莉娅小姐浑身战栗着,这么插了一句﹞;而且你们知道,猫头鹰就是捉老鼠的能手——”


“我曾经看到过一头猫头鹰,”皮特斯先生说道:“就在索霍洛基科花园里——一个弯钩鼻子的小家伙儿,有一对翅膀,只是它的羽毛有些——”


可怜的皮特命中注定从来不该说完一句话。


“赶快住嘴吧!”一个至高无上权威的声音喊道;而这个将来的自然学家乖乖地退缩到自己的外壳里边去了,就像是一只“索霍洛基科花园里”的蜗牛一样。


“你或许读过布朗特的‘滑稽的占有’,茵格尔德斯比先生,”西姆金森继续说下去。“布朗特真是一个有学识的人!好了,先生,尊贵的约克郡公爵阁下曾经赠与佛里斯爵士一副银马镫——”


“我听人提起过他,”皮特斯忍不住又插嘴道;“他因为射杀了约翰逊博士,而在老贝利桥那儿被用一根丝质绳索给吊死了。”


古董家一点都没有听到这番插话的样子;只是捏了一撮鼻烟,继续长篇大论地论说下去。


“一对银马镫,先生,肯定是来自于某个骑马路过他的某所庄园的皇亲贵胄之手;如果你注意那些流行的耸人听闻的县志故事的话,那是我一个著名的朋友现在所印行的,你就会发现,诺佛尔克县的朗黑尔曾经属于一个名叫巴尔德温的人,此人每当圣诞节的时候,就跑到威斯敏斯大厅里去,在那儿跳着脚,大声哼一声!而且——”


“西姆金森先生,来一杯雪利酒怎么样?”汤姆茵格尔德斯比急忙招呼他道。


“一点都不要,谢谢你,先生。这个名叫巴尔德温的人,他姓拉——”


“奥格尔顿夫人要质疑于你了,先生;她坚持要这么做了,”汤姆说道,语气愈加地匆促了,同时斟满了一杯酒,送到了他的嘴边,他正说到兴致勃勃的紧要关口,接过酒来一饮而尽,不像是喝酒,倒像是吃药。


“西姆金森小姐究竟在那儿发现什么了?”汤姆接着说道;“一定是什么有趣的东西。你看他在本子上写得多快啊。”


这番转移注意力的话语奏效了;每个人都转过头去看着西姆金森小姐那儿,她正超凡脱俗于“动物性娱乐”之外,一个人远远地坐在祭坛丘垄毁败的遗迹之上,手笔如飞地在纸张上划写着什么,看起来是强烈地打动了她;她的神色——两眼“热切地转动着”——全然一副灵感神圣降临的模样。她的父亲站了起来,悄悄地朝着她走去。


“真是一头老公野猪!”小茵格尔德斯比低声咕哝道;可能指的是他手中正在拿起来下嘴的一条子腌猪肉,可是从他三下两下吃下去的样子来看,好像又不是非常难以咀嚼似的。


但是在这段时间当中,西佛斯和他漂亮的卡罗琳怎么样了呢?好了,恰好这时他们两个正被一座高高的尖顶拱门那如画的风情所吸引住了,这正是那位著名的古董学家,豪斯利克尔帖斯,曾经在他的“古老的记述”里面所描写过的,作为“一座哥特式萨克逊风格的窗户”;而此时长青藤已经如此繁茂而优美地缠绕在了它的这一边,所以他们走过去,转到另一边去观瞻这座胜迹;而此时切近了看时,其原有的效果竟然减弱了不少,所以他们走开去,来到一座小山包上,大约离开有一百码的距离,在跨过一条小山峡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磴在爱尔兰被叫做“坏梯”的阶石,于是查尔斯只好把他的堂妹背过去;而恰当他们不得不返回来的时候,她说什么也不肯再麻烦堂兄了,他们就绕弯子循着一条好走的路回来了,这条路上经过几条篱笆和水沟,其间有阶梯可以跨过去,有门户可以穿过去,所以他们花去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才又回到了一伙人的身边。


“天呀!”朱莉亚西姆金森小姐说道,“你们离开了多长的时间啦!”


他们的确是如此。这样一个评断不但是恰切的,而且也是很自然不过的了。他们已经离开了很长的时间,而且热热火火地说了一会儿话;那么你认为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亲爱的小姐?


“哦,天啦!可爱的,无疑喽,月亮,眼睛,夜莺,还有——”


打住,打住,我亲亲的小女士;不要让你热诚的情感跟着你一起跑掉了!不要假装要说,真的,这些美妙的话题其中之一或者更多没有可能被提到过;但是最重要的而且是领先的一个讨论的话题是——中尉西佛斯的灯笼裤子。


“卡罗琳,”西佛斯说道,“我自从来到太平顿以后,我做了一些非常奇怪的梦。”


“做梦,你做了吗?”——年轻的女士笑了,像一只整理羽毛的天鹅一样弯曲着挺拔的脖项。“做梦,你做了吗?”


“啊,做了些梦——或者说一个梦,可能是吧,我要说;因为,尽管说做了好几次,可都是一样的梦。你能想一想它们的中心内容都是什么吗?”


“这可叫我怎么猜呢,”嘴上是这么说的;“我一点都不用猜,”眼睛是这么说的,她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这么清晰地说着。


“我梦见——你的曾祖父了!”


她的视线之中顿时发生了变化——“我的曾祖父?”


“是的,老基尔斯爵士,或者说约翰爵士,你那一天告诉过我的:他走进了我的卧室之中,身上穿着黑紫色天鹅绒的短斗篷,手里持着长剑,头顶是瑞利式带羽毛的高帽,就像画上画的他那个样子;只有一点不同。”


“究竟哪里不同?”


“对了,冒尖靠下一点,可以看得见,是一个小骷髅。”


“什么?”


“对了,在房间里转了一两个圈之后,满腹愁闷的样子环顾着身边,他来到了我的床脚边,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盯视着我——然后他——他抓起了我的一条裤子;一瞬间就把两条瘦骨嶙峋的腿伸了进去;然后高视阔步般地走到镜子前,好像在志得意满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想要说话,可是说不出来。然而,我的努力尝试好像是激起了他的注意;因为正当他在那里一个劲儿打转的时候,竟然向我露出僵尸一般阴险的一笑,你想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然后就带着这么难以形容的狞笑,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


“简直太荒唐了,查尔斯!你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无稽之谈来呢?”


“可是,卡罗琳——灯笼裤真的不见了啊。”


第二天一早,与他寻常的作风习惯相反,西佛斯是第一个来到早餐室里的人。由于没有别的人在场,他就做了那种处在此种情势之下十个年轻人之中有九个肯定会做的事情;他直接走到了壁炉台边,在地毯上面站定了身子,把外套的两条下摆各分开在两只手臂的下边,把身上的那个部位对准了火堆,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敌人来说,这一部分都是同样的不雅观的。一种严肃的、不要说是焦虑的、表情顿时浮现在了他满足的脸孔上面,他的双唇紧紧撮起来开始发出一丝尖锐的啸声,正在这时,小福罗,一只纯布伦黑姆中的小西班牙犬——这是朱利娅西姆金森小姐情有独钟的一只宠物——从一只沙发下面一下子跳了出来,狂吠起来——对着他的裤子。


这是一条精心“缝制”的裤子,浅灰的混合色,一条惹目的宽宽的猩红色条纹垂直地从臀部沿着裤线一直延伸到脚踝部位——简单来说,这是一条皇家庞贝芬瑟堡部队的一条营兵制服裤。这只小动物,由于接受的是乡村的教养,在它的一生当中却从来没有见到这样一条裤子——辉煌得简直耀人眼目!那猩红的线条,由于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亮光,似乎对福罗拉的神经产生效果了,就像同样的颜色对公牛或者猴子产生的作用一样;小母狗走上前去理论一番,它的狂叫声,就像它的惊讶的心神,再也约束不住了。来自恼怒的军官狠狠踢出的一脚,使得小狗顿时改变了态度,赶忙夹着尾巴退了回来,恰在这时,这只惹事生非的四条腿儿的小家伙的女主人及时赶到过来救援了。


“天呀!福罗,发生什么事情了?”女士同情地喊了起来,两眼审慎地冲着绅士一个劲儿地看着。


就像是碰上了羽毛床垫子一般毫无感觉。他的漠然不动无可置疑的神态任你随便审视好了;由于他没有办法可以详加解释,福罗拉就更加不可能了,受到冒犯的女主人就开始自己推测出一些别的错误根由来了。房子里别的人们也都进到屋里来了,团团簇拥在专为早餐而设置的案子前;大茶壶显耀自己似的“吹嘘着直冒热气儿”,杯盏们“高兴是高兴,却并不醉醺醺地”喷吐白毫跟牛膝草的浓烈气息出来;小松饼再加柑橘酱,新闻纸还有醺鳕鱼,小小的房间之中一片热火景象,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查尔斯那一本正经想要“出战”似的一幅神情。最终还是卡罗琳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接着忍不住扑哧乐了一下,这才让他回过神来急忙转向大家问候晨安。那是西姆金森小姐正沉浸在品茶当中,手上翻阅着她的相册,看起来像是一个编年琐记女专家,“专心致志地为沉思而沉思”。由于有人好事追问与她究竟在研究琢磨什么课题,这才招出她的一番口供来,原来她此时此刻正在着力于为一首诗歌添加点睛之笔,这是由于波尔索那浪漫的树荫凉而惹起的诗思灵感。周围人们的恳求当然是再热切不过了的。皮特斯先生,由于“热爱韵文”,显得特别地急切,“莎孚诗人”最终还是依随了大家。经由一阵蔑如的酝酿准备之后,哼!又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确信自己情绪完全充沛以后,女诗人开始朗诵了:


“这是一种宁静,而崇高的感情,


凡俗之人可不会懂


在胸口上轻而又轻


掠过纯朴之忧,美妙之痛


哦!多么甜蜜,昨夜重来


那孤独的塔下幽静而葱茏——


忧伤地沉思着,抱怨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