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心相随(1)

作者:包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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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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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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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546字

塔塔尔部既平,成吉思汗决意联合王汗的克烈部,乘胜出兵西部强敌乃蛮。王汗欣然接受了约请。想当年,王汗的叔父就是从乃蛮借来军队才将他赶下汗位,那之后他仓皇出逃,四处碰壁,尝尽了冷眼和屈辱。后来,若非也速该巴特仗义相助,他还不知身在何方。回想起那时的狼狈,他怎能不想报仇雪恨!


经过认真商议,王汗和成吉思汗决定放弃塔阳汗不打,先攻打塔阳之兄不亦鲁黑。乃蛮先汗必勒格去世后,他的两个儿子不亦鲁黑和塔阳同室操戈,其结果是,塔阳在元帅可克薛的支持下夺得了汗位和大部分部众,不亦鲁黑则被赶到了贫瘠的山区。因此,这种先弱后强、先外后内的安排是明智的,成吉思汗一向反对贸然深入敌人腹地打无把握之仗。何况此次进攻乃蛮,与其说是军事决战,不如说是军事试探。


不亦鲁黑的军队实力远逊于塔阳汗,面对两支劲旅,他自知不敌,索性主动放弃营地,逃入阿尔泰山山区。为确保周全,他一边派人向塔阳汗求援,一边命手下勇将也迪士断后。


联军方面担任先锋的是蒙军元帅木华黎。他深知,敌人熟悉地形,一旦遁入山中,联军再想取胜,势必难上加难,因此急派博罗忽率轻骑一支沿路追击,并给了博罗忽八字将令:穷追不舍,急攻猛打!


博罗忽兼夜而行,终于在阿尔泰山山麓追上了奉命断后的乃蛮将领也迪士。双方只经一仗,博罗忽便将也迪士走马生擒,乃蛮断后部队大部分非死即伤,余者拼命逃入山中,正好给博罗忽做了向导。


阿尔泰山山势陡峭,层峦叠嶂,山中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博罗忽牢记将令,不做任何停留,一直追到科士力巴失湖畔。黎明时分,乃蛮营前一支轻骑犹如从天而降,许多乃蛮将士睡梦中便做了无头之鬼。到处是刀光剑影,不亦鲁黑更加慌了手脚,率残部仓皇而逃。


待成吉思汗和王汗分率两部人马进入阿尔泰山山区时,博罗忽已押解着从乃蛮部缴获的战利品及俘虏与联军会合了。


联军对乃蛮一仗进行得如此顺利,固然得益于主帅木华黎对敌情的准确判断以及高超的指挥艺术,同时与博罗忽的英勇善战密不可分。通过这次战斗,博罗忽声威大振,“孤胆英雄”的美名传遍整个草原。


按照原定计划,联军在阿尔泰山附近稍事休整后,徐徐踏上归程。


王汗异常振奋。他兵不血刃、毫发未损便报了一半大仇,还获得丰厚的战利品,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多得意了。


不出几日,联军来到拜达里格河河谷,一支大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正是乃蛮元帅可克薛。


可克薛奉塔阳汗之命,从乃蛮本部发兵驰援不亦鲁黑。孰料不亦鲁黑畏敌如虎,不着一兵不战自退不说,还被克、蒙联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个落花流水,本人也逃得不知去向。可克薛只好改变战术,利用地形熟悉,抄小路抢先占领了拜达里格河河谷这个交通要道,以期与联军决一雌雄。


可克薛曾与王汗交过手,丝毫不把王汗放在眼里。他只对威名远扬的成吉思汗感兴趣,一心想会会这位蒙古大汗,乘机探探蒙古部的虚实。无奈此时天色已晚,双方只好约定明晨厮杀。


王汗、成吉思汗各自扎下营盘,营中燃起堆堆篝火。蒙营除了派出巡哨轮流值勤外,很快沉入一片寂静中。克烈方面却迎来了一个不眠之夜。


在某座帐子昏暗的灯光下,一张苍白阴郁的脸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原来又是阴魂不散的札木合。


“十三翼”大战后,札木合的命运同成吉思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成吉思汗的事业蒸蒸日上,他却捉襟见肘、举步维艰,这一切自然而然地激起了他对旧日安答最深刻的嫉恨。他的心从未平静过,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关注着安答的动向,从每一个“缝隙”中寻找机会。他很清楚,现在的他单凭自身的力量已失去了与安答抗衡的可能,那么,他何不借助一切反对成吉思汗的力量,有时甚至是其盟友之力呢?


此番征伐乃蛮,札木合一直秘密随行。一路上,他没少和桑昆商议如何借乃蛮人之手不露痕迹地将成吉思汗置于死地,如今,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终于来了,桑昆带着札木合匆匆赶到王汗的营帐。


对于札木合的出现,王汗显然十分惊讶。尤其见札木合一脸严肃的样子,令他心生狐疑,急忙询问缘由。


札木合煞有介事地说道:“王汗,我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成吉思汗已与可克薛达成秘密协议,您的处境很危险。”


札木合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一位年轻大臣忍不住叱道:“一派胡言!你有什么证据?”


札木合并不动怒。他认识大胆质问他的青年是王汗的顾问镇海。镇海出身畏兀儿贵族,学识渊博,堪称王汗手下胆识兼备的干才。


王汗同样不能置信。他与义子刚刚还在并肩战斗,明天仍将继续并肩战斗,铁木真怎能这么快就与乃蛮部结成联盟呢?不可能,这是札木合危言耸听!


札木合从王汗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疑惑,益发将表情和语调都调整得恰到好处。“王汗啊,且不说我获得的情报千真万确,就是您老自己用心想想,也不难发现铁木真的许多破绽,只可惜您被他所谓的忠诚、孝敬蒙住了眼睛,一时看不清他虚伪狡诈的真实面目罢了。”


“哼!本汗倒要听你说说看他有哪些破绽?”


“既然王汗允许我说,我便拣紧要的说。我可不可以先向王汗请教一个问题:方今草原,实力最强的属哪几部?”


“当然是我克烈、乃蛮和蒙古部了。”


“蒙古部为何会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就从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部一跃而成今日的草原强部呢?其中原因无须我多说想必您也清楚。这些年来,铁木真通过不断征伐,已将草原东部据为己有,那么您是否相信,作为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部落之主,他会对您所据有的草原中部土地以及图拉河畔丰美的草场毫不动心?”


“本汗还是不信,除非你能拿出证据来。”


“可克薛难道还算不得最好的人证?”


“可克薛?”


“对。”


“怎么说?”


“王汗,您不妨换个角度考虑一下,为什么我的安答铁木真在轻取不亦鲁黑后不去乘胜攻打塔阳汗,却一再坚持退兵?还有,为什么可克薛会提前在拜达里格河河谷设下伏兵?铁木真为什么一见可克薛便力主休战,又是谁将营盘紧靠可克薛扎下?将这种种疑点联系起来,您不觉得您的义子早有预谋吗?我最尊敬的王汗,只怕明晨当您一觉醒来,面对的将是一个新的联军。”


王汗不断用手捋着胡须,脸上露出犹疑不定的神情。听札木合这么一说,他也开始觉得义子的所作所为颇有些令人费解。莫非……


镇海见王汗沉吟不已,忙道:“王汗,你千万不可……”


“住嘴!这里轮不上你讲话!”桑昆恶狠狠地打断了镇海的话。


“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王汗问,显然他已被札木合说服了。


“无妨,趁他们双方尚未觉察,我们可以让将士们每人燃起一堆篝火,制造出我部已就地扎营的假相,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撤离战场。”


“这……好吧。”


札木合的唇角不觉掠过一丝得意的冷笑。铁木真啊铁木真,等你明天醒来发现你的盟友已将你独自抛给了强敌,你的脸上该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凌晨,成吉思汗刚刚起床,便听到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博尔术不及通报,推门而入:“大汗。”


怎么回事?成吉思汗用目光迎住了博尔术。


博尔术尽量将语气放缓:“大汗,王汗的营地……空了。”


“什么?”成吉思汗简直无法置信,“木华黎呢?”


“木华黎担心发生意外,正在安顿各部做好应付突发情况的准备。”


“哦……”成吉思汗多少放下心来,“我们同去看看。”


成吉思汗和博尔术来到营后,向王汗的大营放眼望去。只见那里一片死寂,几堆尚未熄灭的篝火还在冒着淡淡的青烟。毫无疑问,王汗确实将他独自甩给了敌人。渐渐地,成吉思汗的身边围上了一群高级将领,不多时,木华黎也匆匆赶来了。


“乃蛮那边有什么动静?”


“很安静,安静得有点反常。”


“你的意思是……”


木华黎微微点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成吉思汗。


“好,通知各部,即刻撤回撒阿里草原。合撒尔,你留下负责监视乃蛮军的动静,记住,切不可贸然与之冲突,待探明情况后,见机撤回撒阿里草原与我会合,我会派人接应你。”


“喳。”


尽管蒙军方面采取了一系列应变措施,他们的撤退却异常顺利,根本没有遇到伏击或追击,事实上,他们连乃蛮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便从杭爱山另一侧撤回了撒阿里草原。数日前,联军就是从这里出发去攻打不亦鲁黑的。


现在,成吉思汗可以静下心来想想王汗这次很不光彩的背叛行径了。其实这个疑问在整个撤退过程中都一直萦绕于他的脑海,只不过他苦苦思索仍不得其解罢了。


没有道理啊,他和王汗一直合作愉快,王汗怎能说变就变呢?


众将知道成吉思汗的心里很不痛快。话又说回来,他们哪个人不是恨得牙根痒痒?王汗莫名其妙地将他们甩给了敌人,若不是事态的发展对他们出奇地有利,天晓得他们还能不能双脚踩在眼前这片绿草地上呢?


第二天,合撒尔也撤回了撒阿里草原,他带给汗兄一个并不让人感到意外的消息:乃蛮军队早就离开了营地。


成吉思汗毅然下令在撒阿里草原驻营,他凭经验已经预感到王汗将凶多吉少。


可克薛不愧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仅从观察克烈、蒙古两部扎下的营盘,便对两部的军事实力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克烈军队人数多于蒙军,但在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以及士气高昂等方面却远逊于蒙军,他断定,次日开战,蒙军才是他们真正的、强劲的对手。


正当可克薛苦思对策时,巡哨来报,克烈部不知何故弃营而逃。


可克薛精神为之一振。


不论王汗遽然逃走的真正原因何在,这个意外出现的态势显然对乃蛮方面极为有利。至于是要等到明日清晨单独与成吉思汗的蒙古军开战,还是追击令人鄙视的王汗,可克薛觉得没有必要为此大伤脑筋。事实明摆着,一个被蒙在鼓里但全军严阵以待,“四狗”(指哲列莫、速不台、忽必来、哲别),“四弟”(指合撒尔、别勒古台、合赤温、帖木格),“四义弟”(指曲出、阔阔出、博罗忽、喜吉忽),“四子”(指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一个自作聪明却疏于防备,哪个难攻哪个易取,一目了然。而且他相信,一旦王汗遭到伏击向成吉思汗求援,成吉思汗也断不会出手相救一个阴谋背叛他的“盟友”。


可克薛采取了与王汗相同的方式离开了营地。这样他既可以不使王汗觉察,也不会惊动成吉思汗。应该说,熟悉地形的乃蛮军比克烈军占尽优势,他们抢先一步占领了克烈军撤回黑林老营的必经山口。


王汗自以为此举万无一失,防备很松懈。倒是札木合不敢掉以轻心,即将通过杭爱山山口时,他多了个心眼,先派小股骑兵探探虚实,结果这小股骑兵被乃蛮军队用弓箭挡了回来。


札木合情知不妙,王汗和桑昆也吓得没了主意。再说克烈军也不同于蒙古军,危急时刻,他们缺乏那种坚不可摧、一往无前的精神和勇气。札木合几次想组织军队突围,均以失败告终。


王汗身临死地,方才悔之莫及。他又想起义子。当然,向义子求援确实难以启齿,即使义子见死不救,他也无话可说,问题是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更为妥当的办法。


而此时占据高地的乃蛮军正绕下山隘,准备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王汗看准了这唯一的有利时机,也不同儿子、札木合商议,传来镇海,要他速与武艺高强的亦图坚设法杀出重围,向成吉思汗求援。亦图坚是王汗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强,在克烈部无人可望其项背。待一切安排完毕,他才派人将他的决定告诉了桑昆和札木合。


桑昆、札木合嘿然冷笑,相顾无言。


镇海颇有头脑,他和亦图坚乘乱混出一片狼藉的战场后,并没有回原来的驻营地寻找成吉思汗,而是沿着杭爱山一路追下去,几乎紧跟着合撒尔来到撒阿里草原。


成吉思汗在他宽敞的营帐里接见了镇海和亦图坚,镇海急切又不无羞惭地叙述了王汗目前面临的险境以及请求。成吉思汗认真听完他的话,关切地问道:“我父汗还有其他要求吗?”


“王汗希望由‘四杰’亲自领兵相救。”(“四杰”:指博尔术、木华黎、朝伦、博罗忽四人)。


没等成吉思汗开口,早已义愤填膺的博罗忽使劲一跺脚,怒道:“这叫什么事!我才不去!他死了活该!”


“你给我住口!”成吉思汗厉声喝止了他,转出桌案,扶起镇海和亦图坚,“时间紧迫来不及款待二位了。王汗安危为重,待救出王汗,我再亲自拜谢镇海先生对我儿教诲之恩。当然,还有亦图坚将军相助我夺回夫人之功。”


镇海投效王汗还不足两年。数月前,由于打猎偶遇,他结识了成吉思汗的三太子窝阔台。聪明好学的窝阔台敬重镇海的学识修养,愿拜镇海为师,镇海欣然收下了这个弟子。只是他没想到成吉思汗也知此事。


成吉思汗转向四将:“博尔术、木华黎、朝伦、博罗忽听令:我命你四人率怯薛军八千火速驰援王汗,救不出王汗,我唯你四人是问!”


“喳!”四将接令。博罗忽虽不情愿,终究不敢抗命。


成吉思汗亲将四将送出营外,该交待的他都已交待,相信四将不会有辱使命。


此刻,王汗的处境确已岌岌可危了。


可克薛正待全歼克烈部,不料自己军中陡然大乱。“成吉思汗派援军来了”、“‘四杰’来了”的呼声传遍了整个战场,乃蛮军陷入恐慌之中,克烈军则因看到了希望,一反方才的悲观萎靡之势,锐气大增。


可克薛再也无法控制局面,不由仰天长叹:他居然错看了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不仅派来了援军,而且来得如此神速!


一个刚刚被出卖后还肯尽弃前嫌赴人急难的人,该有怎样一种广阔的胸怀?该有怎样一种恢宏的气度?


可克薛被迫挥令撤退。


王汗的家眷陆续被朝伦、博罗忽找到救出,谁知其中偏偏少了一个关键人物:察如尔。王汗膝下只有桑昆和察如尔这一对儿女,察如尔是王汗和汗妃的命根子,如今不见了女儿,汗妃顿时急得像疯了一样,非要立刻找到女儿,否则她也不想活了。正当这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端坐着一位盔甲鲜明的小将,小将的身后还坐着一个女孩。


“额吉。”看看近前,女孩跳下马背,一头扑进母亲的怀抱。


汗妃连连吻着失而复得的心肝宝贝,脸上又是泪又是笑:“女儿,乖女儿,你可把额吉吓死了。”


察如尔回头指指自己的救命恩人:“额吉,是术赤太子救了我。”


术赤也跳下战马。一身戎装,使他显得越发俊秀威武。


汗妃还没有顾上向术赤表示谢意,朝伦和博罗忽已经一边一个拉住了术赤的手:“你怎么会来这里?”


术赤淡淡一笑。


出征那天,术赤并没有随部队出发,而是奉命去接从弘吉剌部押送铁器返回的舅父按陈。按陈是孛儿帖夫人的幼弟,比术赤年长两岁。德薛禅中年得子,对他自是钟爱异常。塔塔尔之战后,成吉思汗派人接来了岳父全家,此后,按陈在姐夫麾下成长为一名智勇兼备的年轻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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