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陈兵居庸关(1)

作者:包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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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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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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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422字

现在,有关金国各个隘口、地形、城防,将帅个性、品德、才能以及军队组成、宫廷内幕等各个方面的情报,通过成吉思汗派往金国的密探源源不断地送回汗营。


工匠们辛勤地劳作。一批批新式的、实用的武器被制作出来,只待不久之后在新的战场发挥威力。


出征的日子往往意味着生离死别。永无征伐、宁静安谧的生活在每个草原人的心目中都是一种奢求。母亲们虔诚地为儿子祈祷,妻子们忧伤地为丈夫准备行装,草原陷入了浸满泪水的忙碌中。


成吉思汗来到不儿罕山,祈求无所不能的战神保佑他旗开得胜。三日后他下山点将,新的征程开始了。


蒙古对金大举用兵,引起了允济皇帝的极度恐慌,原先因“擅传边事”而获罪的哈朱买被放了出来,派往蒙古议和。成吉思汗的答复很明确:“昔日,先主俺巴该大汗曾遭金帝虐杀。这且不论,金自立国起,即对蒙古实行所谓的‘灭丁’政策,每隔三年向蒙古用兵一次,大肆杀戮凌虐我蒙古人,甚至连三岁的孩童也不放过。这个仇恨,我不会忘,每一个蒙古人都不会忘。我为复血海深仇而来,决不会半途而废。告诉允济,以战对战,不要再抱任何幻想。我不灭金,誓不罢休!”


哈朱买见成吉思汗态度坚决,毫无商量余地,只得灰溜溜地回去向允济皇帝复命。


骁勇善战的蒙古铁骑在他们钢铁般的统帅率领下继续前进。


蒙古此次攻金,采取了兵分三路,分进合击的战术。中路军由成吉思汗亲自率领,左路军由神箭合撒尔率领,右路军则由三位皇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共同率领。成吉思汗又派木华黎、哲别先行袭破乌沙堡。兵不在多而在精,成吉思汗深谙其中奥妙。他的军队是号令如一,能够以一当十的铁军。


木华黎、哲别率先越过金界壕,来到乌沙堡前。允济皇帝派朝中着名大将胡沙虎率领十万人马驻扎乌沙堡,摆出了同蒙军决一死战的架势。


敌众我寡,这是木华黎面临的最实际的问题。


胡沙虎也了解自己的优势所在。他坚信凭借经过重新修固后的乌沙堡,一定可以将蒙古军队挡于堡外。


一比十,木华黎率领的先头部队人数只有乌沙堡守军人数的十分之一。当天,蒙军在离乌沙堡二十里外下营。元帅大帐灯火通明,木华黎与哲别反复研究着攻取乌沙堡的方案。入夜,一个身影闪入帅帐。来人从怀中取出一张绘制详细的乌沙堡地形图,木华黎展开一看,只见图上位于乌沙堡西北角的乌月营被红笔重重地画了个圈。


胡沙虎还在堡中严阵以待,却不料哲别已乘夜色掩护,率领一支精骑绕道而行,走马奔袭位于乌沙堡西北的乌月营。乌月营是金军粮秣囤积之地,木华黎料定一旦乌月营失守,乌沙堡守军势必军心大乱。


胡沙虎见蒙军在阵前安营,以为蒙军长途跋涉,不堪劳累,索性放心地坐在帅府与美人调笑。酒过三巡,忽闻乌月营起火,他急忙推开酒席美人,披挂整齐来到府外。只见西北方向火光映天,情知增援无及。几乎同时,蒙军在木华黎的指挥下,向乌沙堡发起了进攻。木华黎一马当先,接近乌沙堡时,他举弓搭箭,霎时,万箭齐发,金兵纷纷栽落堡墙下。


胡沙虎催马来到城门,守军将士正潮水般向后溃退。胡沙虎试图稳住军心,然而,兵败如山倒,只顾逃命的金兵根本不听他的指挥。胡沙虎又怒又悔。他没想到蒙军会放着乌沙堡不打,转而先攻乌月营。他尤其想不通蒙军何以对乌沙堡的地形以及兵力部署如此熟悉?数月间的心血转眼化作尘烟,那些设计精良的暗器装置居然连小试神威的机会都没能得到。


蒙军强行袭破乌沙堡,胡沙虎还想硬拼,无奈力不从心,只好带着残兵败将逃之夭夭。木华黎也不派人追赶,鸣金收兵,等待着与成吉思汗会合,以便兵进野狐岭。



野狐岭素有隔天之说,险峰林立,易守难攻。攻下野狐岭,也即敲开了通向金国的大门。无论金国还是蒙古,对野狐岭一战都极为重视。允济皇帝命御守使术虎高琪率四十万大军进驻野狐岭。这四十万大军也是金国百万军队的精华所在,可见允济帝为保住这个险关要隘下了多大的赌注。


半个月后,蒙军徐徐开到野狐岭岭北驻扎,准备强攻。


术虎高琪倚仗着兵力雄厚和地势险要,踌躇满志。大权独揽的胡沙虎不是败了吗?关键时刻,才能显出谁是大金的栋梁。术虎高琪独坐行帐,认真思索着明日对蒙一战。他觉得,既然他在兵力上占绝对优势,不妨采取以攻为守的战法,改变一下乌沙堡金军被动挨打的局面。


他通知各军做好准备。众将刚刚衔命离去,士兵来报:石抹明安求见。


术虎高琪微微皱起眉头。石抹明安?他来做什么?嫌他碍事派他去押送粮草,他这么快就押送回来了吗?


术虎高琪挥挥手:“传。”


石抹明安无疑是术虎高琪手下最优秀的将领,英勇善战,足智多谋,深受全军将士拥戴。碍于此,术虎高琪对他无可奈何,唯忌惮之心与日俱增。


石抹明安径入帐内:“元帅,末将缴令。”


“如何回来的这么快?粮草押送回来了?”


“是。末将知大战在即,星夜兼程赶了回来。”


术虎高琪转转眼珠:“既如此,你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


“末将不觉辛苦。末将听闻元帅下令各军明日出岭与蒙军决一死战?”


“敌寡我众,有何不可?”


“元帅三思。蒙军自袭破乌沙堡后,一路势如破竹,气势正盛。我军人数虽众,然久不经仗,畏敌如虎,倘若贸然强攻,一旦首战失利,只怕会一败涂地。依末将之见,不如按兵不动,俟蒙军强攻,再凭地势之险,以逸待劳,将其击退。这样,我军士气必借此恢复。对我军而言,最缺少的无非是决胜的勇气,只要能摒弃惧敌之心,野狐岭将成为真正的天险……”


石抹明安话未说完,术虎高琪已面露不悦:“蒙军远道而来,立足未稳,我军皆为精锐,主动出击,正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就不信,凭我四十万大军,淹也能淹死他们,岂有不胜之理?”


“元帅有所不知,蒙军将士自幼娴熟弓马,长于原野作战。主动出击,恐我军难以穿过他们的箭墙。”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你畏敌如虎……好吧,你且留下守关,你的军队交由本帅亲自指挥。本帅倒要让你看看我如何将成吉思汗赶回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石抹明安冷笑。


术虎高琪要夺他的兵权由来已久。无奈将帅有别,为大金社稷着想,他也只好忍气吞声,听任摆布了。


术虎高琪不容石抹明安争辩,摆摆手:“本帅心意已决,你下去吧。”


石抹明安转身走出行帐。



术虎高琪出了口胸中闷气,多少感觉舒畅了一些,但转眼间他又想起什么……不行!不妥!万一石抹明安对他怀恨在心,暗中断了他的退路,他岂不要腹背受敌?怎么办?与其如此,莫如……“成全”他“以身殉国”罢。“速去请监军大人,就说本帅找他来有要事相商。”他吩咐帐外听用的士兵。


石抹明安回到自己的营帐,心绪异常烦乱。大敌当前,他却失去了兵权。术虎高琪嫉贤妒能,他们将帅间的积怨由来已久,他只是没想到术虎高琪会选择这样的时机采用这样的方式向他下手。可叹他弃文就武,非但不能博个封妻荫子,到头来反为奸佞所害,才不得施,志不得展,怎不令他心灰意冷?思前想后,倒不如解甲归田,回返辽东老家,至少图个安闲自在。


童华上前奉茶。他是石抹明安的书童,石抹明安从军后,他一直随侍在石抹明安身边。“将军,您连日鞍马劳顿,喝口热茶早些歇了吧。”


石抹明安勉强笑笑,接过碗:“你怎还没睡?”


“我在等将军。您去见元帅,结果如何?”


石抹明安的心事重被勾起。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将他与术虎高琪之间发生的不快简要地向童华讲述了一遍。


童华大惊失色:“他真的对您下手了?这可怎么办?将军,您得提防着点儿啊。”


“这种事,从来都是防不胜防啊。”石抹明安苦笑。


正当主仆二人猜测术虎高琪不会就此罢休时,士兵奉命来传石抹明安。


石抹明安心中已有准备:“童华,如我遭遇不测,你速回返沧州,禀明瑞师叔,请他代为照料老夫人、夫人和公子。”


“是……”童华点点头,难过地望着主人。


石抹明安不及多言,匆忙来到术虎高琪的帅帐。


元帅术虎高琪,监军完颜鄂诺勒正在等他。


术虎高琪的脸上带出些许笑意:“石抹将军,本帅与监军商议,为示我军军威,明日欲派你到岭北下战书。你意如何?”


“哦……”石抹明安不知术虎高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动声色地问道,“战书是否现在交与末将?”


“不必!你口述即可。以你的口才,还怕说不明白嘛。”


“末将该如何说?”


“你这样告诉成吉思汗……”术虎高琪将他与完颜鄂诺勒事先商议好充满挑战和露骨污辱的所谓“战书”向石抹明安口述了一遍,“你可记清楚了?”


“末将记清楚了。”


“你来复述一遍。”


“是。”石抹明安一字不落地复述着“战书”,心中异常明白,这是让他去送死。


“好!过耳不忘,石抹将军果然记忆力惊人。你放心去吧,自古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将军只要战书下到,即是首功一件。”完颜鄂诺勒插进话来,石抹明安飞快地瞟了一眼他那张虚伪的胖脸。


“元帅、大人,若无其他事,末将告辞了。”


童华担着心事,上前迎接石抹明安:“将军,怎么样……”


“童华,我明日去岭北蒙营下战书,这一去恐怕不能活着回来。你须乘今夜悄悄离开野狐岭。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后事的人,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切记。”


“将军,术虎高琪欺人太甚,将军不如乘机降了蒙古算了。”


“胡说!我是大金臣子,岂可临阵降敌?”


“将军错了,我们是契丹人,我们只不过是大金的奴隶。”


“无论怎样,为人臣者,为主尽忠,也算死得其所。”


“将军,童华自小陪在你身边,虽然书读得不好,还明白‘良臣择主而事’的道理。您为了这么个昏庸无能的皇帝,为了这么个嫉贤妒能的元帅,值得‘尽忠’吗?”


“休得多言!我意已决,你只须按我吩咐行事。”


童华沉默了。


“童华,你跟随我多年,我如何不知你的一片忠心?我毕竟是员武将,临阵降敌,将来让我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切但凭天意。”


“将军……”童华落泪了,“您的书读得太多了。”



石抹明安顺利通过蒙军几道防线,来到了木华黎的大营。


木华黎以礼相待。


“我要见成吉思汗。”石抹明安直截了当地说。


“石抹将军稍候,我已派人通知大汗。俟汗营侍卫到达,他们会引将军晋见大汗。”


石抹明安稍稍安下心,饶有兴趣地观察起木华黎来。


木华黎是成吉思汗麾下最杰出的大将之一。自他在乌沙堡以少胜多,大败胡沙虎后,威名远播整个金廷,朝野为之震惊。此刻他微微含笑,态度谦恭,使人很难将他同那个连战连胜、威风凛凛的蒙军大元帅联系在一起。


“石抹将军不必心急,我估计再过一会儿,大汗的侍卫就会到来。将军请用茶。”


石抹明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明主昌,必得忠臣良将相佐。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句话。木华黎的举止风范无不给人以精明干练又朴实无华之感,这一点与胡沙虎、术虎高琪等人截然不同,他虽是敌人,却令人钦敬。


不多时,汗使图华来到木华黎的大营。木华黎一直将石抹明安送出营外:“将军请。”石抹明安很想对木华黎说句表示感谢的话,但想起自己的使命,只好一言不发。


图华陪伴着石抹明安来到了成吉思汗的中军大帐。


这里显得泰然宁静,丝毫没有大战临头的感觉,偶尔还能听到愉悦的笑声和音乐声。难道蒙军就是这样来打仗的吗?


斡歌连亲将石抹明安迎了进去。“大汗一直在等你。”他不失客气地说。


透过帐中朦胧的光亮,石抹明安看到居中高坐的成吉思汗,他似乎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石抹明安急忙上前见礼。


“将军不必多礼,请坐。”成吉思汗温和地笑了。他的声音低沉雄浑,具有一种荡人心魄的力量。


石抹明安未动。


“我还不知将军来意。”成吉思汗依然和蔼地说。


石抹明安费力地搜寻着合适的字眼,最终发现这是徒劳的。别人客客气气地对你说话,你却要指着他的鼻子将他痛骂一顿,任谁都觉得难以启齿。


成吉思汗并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石抹明安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未像今天这样尴尬。


“末将奉命来向大汗下战书。”除了豁出去,他实在无计可施。


成吉思汗淡然一笑:“你要口述吗?请吧。”


石抹明安呆板地复述着术虎高琪的“战书”,那赤裸裸的污辱使帐中众将脸色骤变。


“就这些吗?”俟石抹明安话音一落,成吉思汗平静地问,脸上依然挂着适度的微笑。


石抹明安意外地点点头。


真是,难道他没有听懂我在说些什么吗?我倒宁愿他杀了我……


“何时开战?”


“这——”石抹明安顿觉无地自容。他这个下战书的,竟然不知何时开战。


“我明白了。将军回去转告术虎高琪,他不下战书,我还要下战书呢。”


“是。”石抹明安躬身而退。


石抹明安前脚刚出帐门,里面便似炸了窝。别勒古台嚷得最凶:“汗兄,这小子把我们骂了个够,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让他走了?”


“是啊,大汗。术虎高琪摆明了不把我军放在眼里,我们为何还要如此忍气吞声,示弱于敌?”


不少人随声附和。一时间,议论声、抱怨声四起。成吉思汗平静地听着,良久才冷冷地瞟了一眼气得面红耳赤的别勒古台。


别勒古台没有看见。曲出暗暗推了推他,他抬起头,正遇上汗兄严厉的目光,不觉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成吉思汗不说别人,单训兄弟:“别勒古台,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改改你那沾火就着的脾气?你不妨用脑子想想,术虎高琪为何要派石抹明安来下那样的战书?不就是想借我的手杀掉石抹明安,好为他除去心腹之患吗?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石抹明安还是瑞奇峰的师侄。我倒很感谢石抹明安带给了我一个相当重要的情报。”


众人不解,成吉思汗从容说道:“金军久不经战事,今又将帅失和,穿越野狐岭,指日可待。”


别勒古台垂下头,看样子他是服了。


成吉思汗反面露忧色。


石抹明安不避刀俎,忠勇可嘉。之所以没有挽留他,是明知他必不肯降。怕只怕他此去凶多吉少,术虎高琪岂能轻易放过他?



石抹明安比成吉思汗更清楚自己回去的命运。


死在蒙古人的刀下倒还罢了,死在术虎高琪的手里,势必还要背上通蒙叛国的罪名,一生清誉,也将付之东流。


那个蒙古人的皇上……石抹明安一想到成吉思汗,就觉得心口发堵。术虎高琪怎会是他的对手?从他身上,石抹明安看到的是蒙军必胜的信心和力量。谒见成吉思汗,在石抹明安好似潭水一样平静的内心中卷起了层层波澜,他带着一丝恐惧,无可奈何地听任那曾经支撑过他整个生命的忠诚的支柱慢慢倾斜——它该不会彻底坍塌吧?


石抹明安仍经木华黎的驻地返回岭南。见天色已晚,木华黎善意地留他小住一宿,“石抹将军,如今两军对峙,你即使匆匆赶回,军士不明真相,也不敢放你入营。不如等天明再回不迟。”


石抹明安细思木华黎说得有理,迟疑片刻,终于同意留宿蒙营。木华黎吩咐摆上酒宴,两个人相对小酌。


蒙古元帅坦率直爽的态度很快消除了石抹明安的戒备心理,两个人谈攻守之道、布阵之法,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作为敌方统帅,木华黎的才华令熟读兵书的石抹明安心折。他勤奋、谦逊、聪明过人,尤其善于总结实战经验,原以为蒙古人愚陋,没想到竟有木华黎这样的英贤之士,蒙军有此将才,焉能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