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雄风·烈马·号角(3)

作者:包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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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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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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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366字

十一年前,偶救了木华黎的瑞奇峰离开草原回到金都,与师父青松道长会面。不久,师兄石抹重辰旧伤复发,下肢瘫痪,瑞奇峰便前往沧州协助师兄打理那里的布行生意。


沧州“宜春”布行,原是河北最大的一家布行,也是契丹贵族石抹家族的产业之一。因石抹家族一向以习武为重,传到石抹重辰手上时,布行生意已是明日黄花,一落千丈。偏瑞奇峰在生意场上也是个奇才,接手布行不久,便接连做了几笔大买卖,这样一来,布行生意不但蒸蒸日上,而且大大超过了往日的繁荣。


四年前,重辰之子明安一举夺取武状元,在大将军术虎高琪手下为将,仕途并不顺利。重辰心里清楚,让儿子回来打点生意那决无可能,儿子对做生意一向深恶痛绝,因此立下遗嘱,将布行划归瑞奇峰名下。瑞奇峰如何肯受!最终只答应暂替师侄明安料理家业,一旦明安回来,他将完璧归赵。


不久,石抹重辰一病不起,明安匆匆赶回为父料理丧事,临行,他当着石抹家族百十余号人公开宣布:布行及一切石抹家族的产业从此姓“瑞”,与他石抹明安再无任何瓜葛。他恳切地对瑞奇峰说:“师叔,侄儿此生注定要投身军旅,纵死不会回头。倘若师叔不肯接受石抹家族产业,它必定成为侄儿心头的负累,使侄儿始终觉得愧对先祖。家父遗愿也是如此。万望师叔成全侄儿,让侄儿从此可以了无牵挂,专心仕途,或能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师侄发自肺腑的恳请颇令瑞奇峰为难。石抹明安却不容他犹豫下去,果断地立下字据,“逼”着他在上面签了字,自此,“宜春”布行及石抹家的产业便正式划归在瑞奇峰的名下。石抹明安如同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一身轻松地告辞师叔回野狐岭驻防。


瑞奇峰性本豪侠,更兼为人仗义疏财,古道热肠,因此江南塞北,三教九流都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一位是河北名医刘仲禄。


刘仲禄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夫人美貌贤惠,夫妻俩你恩我爱,小日子过得十分和美。岂料一夕间祸从天降,刘妻在前往寺庙进香途中被当朝权贵完颜谔诺勒的侄儿完颜畅看中,诱逼失身,刘妻不甘受辱,自杀身亡。刘仲禄悲愤之下,欲行刺完颜畅,失手被擒,危急时,多亏瑞奇峰出手相救,刘仲禄才得已暂脱虎口。


刘仲禄惨遭家破人亡之祸,又被州府画影图形,全国通缉,急需一安全住处隐匿身迹。瑞奇峰想到他在蒙古的朋友木华黎,建议刘仲禄暂到蒙古避祸,刘仲禄欣然应允。两个人靠了石抹明安暗中相助,顺利逃出边境,来到长城脚下的汪古部。


一路行来,二人方知木华黎的声威在草原早已是如日中天。


瑞奇峰高兴之余并不觉得意外。他早料到,木华黎倘若得逢其主,必能成为一代名将。让他感到意外和激动不已的是,他居然见到了从他六岁时起便念念不忘并牵起他草原情结的那个人——成吉思汗。


其时,莫日根大夫年七十有二无疾而终,成吉思汗遂以年轻的刘仲禄顶替莫日根大夫的位而置于左右。瑞奇峰在蒙古本部逗留数日,因惦念沧州的生意,向木华黎和刘仲禄告辞,并依依拜别成吉思汗,准备返回。


遇见祺儿完全在无意之中。


那天,祺儿像往常一样在豁尔豁纳黑川练剑。精于剑术的瑞奇峰立刻被少女的一招一式吸引住了,只为这个潜能无限的少女,瑞奇峰毅然推迟了行期。


适逢“阔亦田”大战前夕。当札木合游说各部归来,祺儿的功夫早已一日千里,不在其父之下了。



蒙、克联军满载而归,连战马的脚步似也轻快了许多。为了加强与克烈部的联盟,成吉思汗向王汗提出,愿将爱女华容许给桑昆独子撒图,并为长子术赤求娶王汗幼女察如尔。王汗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先自应承下来。回到老营后,王汗召来儿子,将与成吉思汗议定之事细细告之,谁承想,话未讲完,桑昆勃然变色:“不行!我不同意!与铁木真结亲?我看父汗您真是老糊涂了!”


“与铁木真结亲难道还辱没你不成?”


“他铁木真算什么东西!一个吃野菜树根长大的穷小子,也配让他的女儿来我家做未来的皇后?父汗您别忘了,您可是有着金国所封的‘王’号!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您还居然沾沾自喜,不是糊涂又是什么!”


“好,好!我糊涂!我来问你,这个家到底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我妹妹我管不着,我儿子当然由我做主!我这就遣使退婚。”


“你……”王汗气得胡须直抖,指着儿子,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桑昆根本不理他,拂袖而去。


出了父汗的大帐,桑昆在门外转了一圈,顿时有了主意。他派侍卫去传镇海。镇海不知太子传他所为何事,急忙跟随侍卫来到桑昆的营帐。


桑昆并不急于开口。他一边玩弄着一只精致的玉杯,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镇海,镇海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半晌,桑昆冷冷地开口了:“你不是一向与铁木真很熟吗?现在我就派你作为我的使者到蒙古部走上一趟,捎几句话给他。我想,凭你的面子,一定会把此事办妥的。”见镇海对他不怀好意的讥讽无动于衷,桑昆多少有些懊恼,略一停顿,他一五一十地将他与父汗之间的争吵告诉了镇海,尤其刻意强调了自己之所以不同意与铁木真结亲的理由。他要镇海将他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铁木真。


镇海呆若木鸡。他非常清楚,桑昆这样做,无疑会堵死克烈部与蒙古部的友好之门,甚至还可能使两部反目成仇。这对风雨飘摇的克烈部来说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但他同时也深知,目光短浅、自以为是的桑昆是不可能听进任何忠言的,既然总要有人去承担这个使命,不如自己去。身为克烈之臣,纵然深知桑昆此举愚蠢至极,他也无由推拒。


镇海不带任何随从,只身来到成吉思汗的主营,求见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似乎有所预料。从镇海不同以往的脸色,他敏锐地洞察了镇海矛盾的心情。“桑昆有什么话要你转告我,你直说无妨。”


镇海横下一条心,将桑昆派他来的使命和盘托出,当他讲完最后一个字,已是冷汗长流。


“嘭!”不亚于晴天一声霹雳,许多人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镇海更加没有勇气正视盛怒中的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砸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着,狂怒使他脸色铁青。桑昆的污辱严重地刺伤了他的自尊,他想到王汗,第一次明白,他为酬答王汗昔日恩义所做的一切忍让和努力,换来的不过是变本加厉的仇视和轻侮。


镇海还是头一次见到成吉思汗的另一面,一个摆脱了伪装、真正富于人情味的一面,而不是他素常见惯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那张面孔,不知为什么,这反倒让他感到亲切。他所做的都是为臣者应该做的,此刻,他突然觉得很轻松,他不再欠王汗父子什么了,就像成吉思汗早就不再欠王汗什么了一样,他们在心理上已经自由了。


博尔术趋步上前,低声劝解:“大汗息怒。大局为重,请大汗将那些闲言碎语权当耳旁之风。来日方长,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成吉思汗听着博尔术不便明言的劝说,渐渐冷静下来。他命察合台速去传窝阔台来见镇海,然后,他向镇海笑道:“我有其他事务缠身,不能亲自陪你了,你切勿多心。我命窝阔台代行迎送诸事,一来让他历练历练,二来亦为你师生小聚。”


镇海在为成吉思汗惊人的自制力感叹的同时,哪里还有心情参加饮宴。他只想见窝阔台一面,尽快回返。“大汗是否有话要我带给桑昆太子?”


成吉思汗的神情骤然变得冷肃:“告诉桑昆,他可以不顾两部盟好,我却不能不念王汗旧恩——望他好自为之!”


镇海听着成吉思汗简单却寓意无穷的话语,心情更加沉重。他为桑昆羞惭,也为王汗悲哀,怎奈他无能为力。只有一点他敢肯定:克烈、蒙古两部的决裂必定为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