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满楼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7
|本章字节:6430字
在奕和他的同事们被赶出军机处后,清廷的政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任命了礼亲王世铎、户部尚书额勒和布、阎敬铭、刑部尚书张之万、工部左侍郎孙毓汶为军机大臣后,慈禧又规定军机处在大事处理上必须会同醇亲王奕譞商办,实际上就是以奕譞代替了奕的军机处领班职位。按理说,醇亲王奕譞是光绪的生父,他应当回避朝政才对,何况奕譞这个人也算乖觉,他在自己的儿子被定为皇上后,很快便上疏说自己得知此消息后,”身战心摇,如痴如梦“,致使”旧有肝疾等症“发作,委顿成废,请求辞去各项差使,免得其他大臣们弹劾他以皇帝生父的名义干政。在得到慈禧的批准后,奕譞闭门谢客,做出不问政事的高姿态,以求自保并借以保护深宫中的儿子光绪。对于奕譞的表现,慈禧是非常满意的。作为补偿,慈禧很快将奕譞的醇亲王爵赏为世袭罔替,并给予今后碰到”皇帝升殿和皇帝万寿“的时候可不用随班行礼(因为按儒家学说,即使儿子是皇上,父亲也是不应该给儿子行礼的)。
事实上,在老六奕和老七奕譞两个小叔子中间,慈禧明显要偏向奕譞,因为奕譞不仅仅是自己的妹夫,而且他不像奕那样有主见和咄咄逼人。当年扳倒肃顺八大臣时,奕譞还亲自带兵捉拿了首犯肃顺,对慈禧可谓是忠心耿耿,大可放心。慈禧的决定很快遭到了言官御史们的反对,因为他们认为醇亲王奕譞参与政事不但在礼仪上多有不便,而且会引起”太上皇“的隐忧。对此,慈禧不以为然,她并不担心奕譞作为军机领班会造成什么隐患,因为她相信自己具备操控朝政的能力,也深知奕譞对她一贯是效忠尽力,服从有加。可惜的是,忠心未必能干,没主见也往往意味着没能力,这总是相对应的。相比而言,奕譞的能力和城府远不如六哥奕,加上他总担心别人会说自己以”太上皇“的名义干政,生怕慈禧对他起疑心,遇事也总是畏畏缩缩,不敢当头。更让人担忧的是,此人的政见和行为方式与奕大都不合,这显然会给朝政转变的缝合带来麻烦。对于奕譞的能力,慈禧岂有不知。不过,任何专制者选人的标准首先是忠心,能死心塌地为自己服务,那就是他们最为看重的。
在慈安太后病逝、奕被扫地出门后,失去了制衡力量的慈禧也就开始有点由着她的性子来执政了。可惜的是,慈禧毕竟是个文化程度有限、见识相对浅陋且又缺乏战略眼光的深宫女主,由此清廷的政局也开始步入一个平庸而缺乏朝气的局面,这和奕当政的时候显然差了一大截。从新的军机处人员明显可以看出这点,比如名义上的军机领班礼亲王世铎,他是一个才见平庸的老贵族,乃清初入关后世袭罔替铁帽子王之一。世铎是礼亲王代善的九世孙,道光三十年(1850年)承袭礼亲王,并在同治年间被授内大臣、宗人府右宗正、宗令等职。世铎为人平和,平日里和颜悦色,从没有和人红过脸,但这个老好人最大的毛病便是遇事毫无主见,只知道一味敷衍,唯顶头上司眼色行事。譬如,在醇亲王奕譞被任命为统领军机后,老先生虽然贵为首席军机,却凡事均前往奕譞处讨主意,即使风尘仆仆,亦不为苦说白了,就是不愿意承担责任罢了。世铎这样的人,在中国的官场上很多,不但不会出什么事,而且仕途上还官运亨通,这世铎就做官一直做到清朝灭亡。可惜的是,他肯定不是什么有作为的好官。
另一位满人军机额勒和布是满洲镶蓝旗人,咸丰二年(1852年)的进士,后来做过军事将领,在东北镇压过马贼,还在新疆当过乌里雅苏台将军。在一度病休后,清廷重新任命他做理藩院尚书、户部尚书和内务府大臣等职务。总体而言,在官员们揽权纳贿的晚清,额勒和布的操守廉洁但才具一般,而且他本人一向木讷寡言,不善于与人交往。和额勒和布经历相似的军机大臣张之万,他是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的状元,而且和张之洞一样,同是河北南皮人。张之万曾历任修撰、河南学政、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兼署工部等职,他还在同治初年参与编写了《治平宝鉴》(慈禧的政治启蒙书),得到了慈禧的重视。和曾国藩一样,张之万在太平军起义的时候以文人典兵,在河南巡抚的任上督师镇压捻军,并做过河道总督、漕运总督,后来又做过浙闽总督,光绪八年(1882年)的时候,张之万调任兵部尚书,这次他入值军机处,还兼署吏部尚书。至于另一个军机大臣孙毓汶,他在46岁的时候才科举中第,虽说是个探花(咸丰六年,1856年),但人生经历不是很顺利,由此也养成了善于察言观色的性格。
孙毓汶在太平军时期曾回原籍举办团练,以抗捐被劾而革职遣戍,直到同治元年(1862年)才靠输饷复官。受此挫折后,孙毓汶更是锐气全无,凡事只管一味寻思上头的意思,后来他想方设法结交了宫中第一太监李莲英,由此成为慈禧的宠臣。时人对孙毓汶的评价不高,不过众人都承认他拍马屁的功夫确是一流。实事求是地说,奕譞的这套新班子,无论是在威望、见识、能力乃至人品上,还是在国际事务和国内政情的了解上,都比奕那届军机班子相差甚远。唯一的亮色,是户部尚书、人称”救时宰相“的阎敬铭。阎敬铭和孙毓汶一样,也在科举和仕途上走得不顺,但多年的挫折和历练反使得他更为清廉耿介。野史《春冰室野乘》中说,阎敬铭长得身材短小,相貌古怪,二目一高一低,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阎敬铭为此没少吃亏。有一次升迁考核中,阎敬铭本大有希望,但被考核的官员刚一列好队,负责考核的某亲王就被阎敬铭的怪模样吸引住了,他看了看,觉得此人长相不雅,不适合升官,便高声道:”阎敬铭先起去。“把阎敬铭给气得半死。
不过,阎敬铭虽然长得”其貌不扬“,却”心雄万夫“,他为官数十年,严正无私,诸多恶势力都对他畏惧有加,人称”活阎王“。阎敬铭一生最大的成就在于理财。1882年阎敬铭上任户部尚书的时候,户部官员素质低下,账目混乱,一些贪官往往利用职权中饱私囊,危害很大。阎敬铭上任后,决心革除积弊,力行改革。他上任的第一天,就亲自看账,并找来各管事的官员问账,结果发现无论是领办、会办还是总办,居然都不知部库的存银几何、出纳几何和盈亏怎样,有的人甚至连算账、看账都不会。户部掌管朝廷的财政命脉,但因为管理无方,竟然成为官员贪污的利薮,阎敬铭调查了实际情况后,上奏朝廷说:”满员多不懂筹算,事权多半由胥吏掌握,这些胥吏平日弄虚作假,贪得无厌,要想从根本上厘清度支账目,凡南北档房及三库等处,非参用汉员不可。“由于当时清廷财政困难,库款亏空,于是同意了阎敬铭的整顿要求。在阎敬铭的主持下,户部采用了新的度支记账制度,随后又裁退了部分蛀虫官员和胥吏,并重新选用了一些有才干的汉人官员,从而扭转了清政府的财政困窘状况。阎敬铭经手的国库银子数额巨大,数不胜数,但他本人却是一个出奇的俭朴之官。
1877年,山西省遭遇灾荒,出现了大量的饥民,清廷虽然屡派官员前去赈济,但饥情并没有得到缓解,于是派阎敬铭前去视察赈务。阎敬铭到山西后,穿一身粗糙的”褡裢布“做的官服上班,要是见到属下也都穿着绸缎的,定要被他责骂,甚至要罚捐饷济灾。阎敬铭升堂办公的时候,属员们经常听到后面的机声轧轧原来,阎敬铭的夫人就在大堂之后纺织,他家冬天的衣物絮袍,都出自其夫人之手。在阎敬铭的主持下,山西的灾情才稍微缓解。
《清稗类钞》里有个趣闻,说阎敬铭家中饭食极其粗陋,有一次他请某新上任的学政来家里吃饭,桌上摆的都是些干烧饼和蔬菜,一点肉食也没有。阎敬铭还像往常一样吃得津津有味,而学政大人则目瞪口呆,根本无法下筷。阎敬铭一边嚼着烧饼,一边还不断劝学政多吃,学政没办法,只得勉强吃了半碗米饭,随后赶紧匆匆告退。回去后,学政对别人大吐苦水:”阎大人这哪里是在请客,简直就是祭鬼啊!“阎敬铭的小气很快便和慈禧的铺张浪费发生了冲突。在光绪亲政的前几年,慈禧太后想将颐和园重新整修一下,以便自己撤帘归政后能够住在里面颐养天年,但由于重修工程规模浩大、费用惊人,身为户部尚书的阎敬铭推三阻四,不肯拨银子,这也就引发了后面的北洋舰队军费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