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鲁豫
|类型:生活·百科
|更新时间:2019-10-06 13:14
|本章字节:8518字
在我们凤凰,你基本上可以从一个人的身高“体重”身材规模判断出他在公司的地位。凡是瘦骨嶙峋的,不外乎前台amy、秘书lily和司机小d之类。反之,海拔高,吨位大的,至少也是个部门经理。
以我为例,身高163m-164m(高兴时164m),体重则常年徘徊在43kg-45kg之间,bmi指数约为16,严重低于正常标准(bmi指数等于体重kg除以身高m的平方,185-25为正常)。于是,你尽可以得出结论:我在凤凰的大舞台上,充其量不过是匪兵甲一名。
同理可推,如果你在凤凰会馆的走廊上看到一位肤色黝黑、身如铁塔、面似弥勒佛的男子(请想象弥勒佛晒黑后戴金丝边眼镜的样子。),你尽可大胆迎上去问他:
“请问,您身高1米8,体重100公斤吧?”
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只管握住他宽大绵厚的双手,叫一声:
“老板,我可见到您了!”
放心,你一定不会认错人,他就是我的老板——凤凰卫视控股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行政总裁刘长乐太平绅士。
刘老板,像山一样立在我面前
我和老板第一次见面是在1996年3月初。当时,我在对凤凰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在厚厚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合同那么厚,我也没顾上翻,只是一股脑找到最后一页,在乙方签名的横线上,尽可能艺术地写下luyuchen。按照我的风格,y字那一撇照例飘飘洒洒占满半页纸。那劲头,颇像恨嫁的大龄女性好不容易碰到上门提亲的,于是不等媒婆张嘴就自己披上红盖头,拎上细软,往婆家狂奔而去,生怕好事变黄了。
我就是这样愣头愣脑地把自己嫁给了凤凰。
几天后,我在绿草如茵、花木扶疏的北京紫金宾馆见到了老板。我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大块头是谁。当有人介绍“这就是鲁豫,这是老板”时,我面露矜持的皮笑肉不笑,优雅地伸出右手,以仿佛三天水米未进的有气无力,轻轻地握了握老板爽快伸出的大手,心里颇不以为然:
“老板?他是开哪家餐馆的?”
我那时涉世未深,莫名其妙地认为,所谓老板,指的是开餐厅的人。当然不是那些挤迫地摆着一两张小饭桌,油腻寒酸的小饭馆,而是指规模至少两层楼,带雅座、包间,门窗上不贴丰俭由人四个字的地方。
至于老板们的着装,好像有行业规定似的,统一为深色恤、土黄色长裤、黑皮带系在凹凸不平的肚皮下方,左手无名指戴一枚硕大碧绿的翡翠戒指。
我以这样的标准打量眼前这位老板,心里很是困惑。
他,衣着考究但不张扬,一尘不染的黑皮鞋、黑色西装长裤、挺括的白衬衫,不穿外套,不打领带,只在左胸口袋的上方不经意地绣着“长乐”两个字。体重大概是我的两倍多,像座山一样立在我的面前,脸上始终保持祥和的微笑,身上散发出极强的磁场和不容质疑的权威。
就这样,他成了我的老板。
写自己的老板是需要勇气和技巧的。不敢写他不好(我的工资是他发的),也不敢写他太好(怕读者骂我谄媚)。所以,在2003年出版的《心相约》里,我干脆吝啬笔墨,对他点到为止。
老板看出了我的心思。
“鲁豫,我们一起从旧金山开车去洛杉矶的经历多有意思,你可以写一写。”
写就写,我光脚不怕穿鞋的。
老板爱吃也会吃。这一点,从他的身材就可以看出来(写到这里,我心中还是不免发虚。虽说老板平易近人,我们平常跟他开玩笑、讲段子、传八卦,百无禁忌。可是,我现在毕竟是在白纸黑字评论他的身材呀!万一我的书卖得比《达·芬奇密码》还好,还被翻译成各国文字,并被hollywood、bollywood搬上银幕,那将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不过,这样一来,我的版税恐怕比丹布郎和jk·罗琳都多,那我还怕什么?)。
我从没问过他有多重。只是某年公司在北京郊区一所度假酒店开凤凰年终总结大会,老板曾在发言时把大手向空中一挥,掷地有声地说:“我已经把体重控制在200斤以内了!”顿时会场掌声雷动。不了解情况的人,会以为第十一个五年计划提前实现了呢。
老板的母亲今年八十多岁了。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她永远担心孩子在外面挨饿受冻。每次老板回家,老太太总坚持亲自下厨督促保姆烧出一桌子的饭菜。据老板的女儿点点说,通常主食就有五六种,米饭、面条、包子、烙饼应有尽有。(这让我想起郭德刚的相声,烙饼卷面条就着米饭吃。)老板怕老太太辛苦,常常突然袭击,事先不打招呼,并且刻意错过饭点回家。
一天午饭过后,老板出现在母亲面前。老人大喜过望,执意要去厨房做饭。老板拗不过她,只好随口说:
“那就下碗面条吧。”
“光吃面条哪有营养?”老太太怜惜地看着儿子,“你看你瘦得,肚子也没了,脸都凹进去了。我给你在面里打两个鸡蛋吧。”
“好,就吃鸡蛋挂面!”老板一口答应,心里的算盘是两个鸡蛋量不大,做起来也简单。
老人二话不说,往锅里打了一堆鸡蛋。
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满满一大盆香气四溢的面条摆在面前,摸摸已经吃过午饭的肚子,抬头为难地看着母亲,却见老人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
“哎,你看把我娃儿饿的。瘦成什么样子了?”
老板后来回忆说,他当时哭笑不得,只有闷头吞下满满一盆鸡蛋面。
和我有一拼啊!
老板驾车我们坐
我最喜欢和老板一起出差,无论去哪儿,美国、加拿大、马来西亚、俄罗斯、肯尼亚……只要跟着他,总有享不尽的口福。我们在旧金山吃螃蟹,在温哥华吃正宗的川菜,在吉隆坡的大排档吃肉骨茶,在蒙巴萨的海边享用法式大餐(还是英式的?)。当然,我们出差也不光是吃吃喝喝的。革命可不是请客吃饭!
话说2001年1月1日,我和文涛随老板、院长赴旧金山参加凤凰美洲台开台仪式。按计划,活动结束后,2日我们一行人参观着名的斯坦福大学,当晚飞,三日在我们下榻的酒店还有一场晚宴。不料,2日傍晚天气突变,漫天大雪使旧金山和两地的机场全部被迫关闭。
当时,我们正坐在一辆超长卡迪拉克车上在斯坦福的校园里转悠呢。车厢里一片漆黑,只有缀在头顶车棚上的一串串小灯泡发出幽蓝色的光。文涛端着半杯威士忌,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那场面,真有些豪门恩怨的味道。
“你那半杯威士忌端了快两小时了,找有钱人的感觉呢吧?”我看着文涛。
“你知道吗,酒水是包含在租车费里的,不喝太浪费了!”文涛嘿嘿怪笑。
“鲁豫,文涛,你们俩会开车吗?”老板问到。
“不会!”我和文涛理直气壮。
“那,这样!”老板沉吟片刻,“这辆老爷车赶紧退了,租辆适合跑长途的,我和院长两个人轮流开。几个小时就到了。”
听说要沿海岸线从旧金山开车去洛杉矶,我兴奋得从文涛手里夺过杯子,喝了一小口威士忌。说来奇怪,我对车、对开车通通没有兴趣,却偏偏喜欢坐车跑长途。旅程总是让人充满期待,而超过三小时的行程则好像一个迷你假期。想想看,坐在从甲地到乙地的车(或飞机)上,除了让自己舒舒服服地半躺在椅子上之外,你可以喝水、听音乐、吃零食、聊天、睡觉、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想念远方的他。总之,此时的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安全准时到达目的地。这是多么单纯完美的人生啊!
想到这里,我简直雀跃不已。可低头看到自己这身行头,却又懊悔不迭。话说那天我穿短裙,长靴——我的中医大夫看到我这副打扮一定要昏过去的;“鲁豫,你的膝盖,大冬天的,就那么光着?”于是,为了万里之外的老大夫,我又套了件agnesb的navyblue长大衣。(在任何地方,我都是个骄傲的中国人。除非必要,不说外语,更不惯中英文参半。唯独谈到时装,我理直气壮地爱用英文。你不觉得navyblue听上去比海军蓝更蓝吗?)这身衣服勉强让我坐一趟短途飞行不觉别扭,可要穿着它在车上熬上六七个小时可就太难了。于是,当老板一行人在herz租车行选车填表时,我拖着大箱子,把自己关在租车行的洗手间里换衣服。一套上牛仔裤、毛衣、球鞋,天涯苦旅的感觉自然涌上心头。
herz车行里的人望着眼前这几个中国人,都有点蒙,想必他们从没见过坐超长卡迪拉克豪华车来租车的,这让我内心很是孩子气的得意了一下。
终于,我们换了一辆dodge三排座的车,老板开车,院长坐在司机旁边的位置上,我和老板秘书段敏坐在第二排,文涛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一副天塌下来你们顶着的架势,上路不久,竟然在后排睡着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不知什么时候空中开始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我兴奋得像个孩子,一直不肯系上安全带老老实实坐好。
老板神情专注地开着车,颇有几分专业司机的风采。这倒让我想起一个笑话:
布什的车在公路上风驰电掣。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他觉得手心痒痒的,于是命令司机停车。总统有令,司机哪敢不从,于是乖乖地挪到了驾驶员旁边的位子上。而布什则潇洒地一踩油门绝尘而去,一路上超速、闯红灯,直看得人心惊肉跳。终于,布什的车被警察拦了下来。
“您的驾照!”警察冲缓缓摇下车窗的司机望了一眼,就一下子呆住了。幸好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上司打来的,询问被他截下的车上坐着谁。按车号看来,应该是白宫开出来的。
“报告长官,车上坐着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反正总统先生是他的司机。”
这恐怕属于猫扑网上的冷笑话,不好笑,但够荒诞,而且,符合眼下的场景。
雪花越下越大,一大团一大团地扑到车窗上,雨刷器开到最快拼了命似地刷也跟不上。
车厢里的空气有些紧张。
老板的电话第101次响起,还是段敏接的。这一次是的同事打来的,通报最新路况。很不幸,我们正飞奔而去的沿海高速路因天气原因关闭了。这意味着,我们不得不多花一倍的时间绕道而行。
“院长,你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呆会好替我。”老板的整个上身几乎趴在了方向盘上,脸尽可能地贴近车窗,即便如此,前方的景象仍是一片模糊。
我坐在老板身后,双手紧紧抓住前面的椅背,两眼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