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很累，只是想休息一会儿。”

我睁眼，歉意地看你，然后又恢复原状。

“若结婚了，一定好好爱你，让你这颗心好好休息。”

你眼睛深情地注视着我。我听了你的话心里激动得发烫。

刚在桌前坐定，女招待便过来。你接过菜谱，对我说随便来点好吗？我点头，你要了份维尔法西利刻汤纳，两份奶油焗桂鱼，两份蔬菜，一瓶红葡萄酒。女招待走后，你双手支颐，盯住我，充满爱情。

我平静地看着你。脸上溢出微笑。我看到你眼睛一亮。

这时菜上来了。你把酒倒上。

“来，干！”

你妩媚地笑着，喝了口酒。我把酒一饮而尽。你又给我满上。

“我最喜欢吃汤纳了，外香内嫩，还带着酸甜，你吃呀，反正一人一份。”

我看着你小嘴津津有味地吃着，心里重重哀叹。

你脸红了，抬起明亮的眸子羞怯地看我。

“你这么看我，我真难为情……”

“真对不起。”

我在心里责怪自己无礼。

“哎，你知道奶油焗桂鱼怎么做吗？实际上很简单，把佐料和桂鱼配好后，放在闭密的锅中用蒸气蒸熟。”

一瓶酒很快喝完了。你又要了一瓶。

“别要了，今天你喝得真不少。”

“要，我今天高兴。今天是你这段时间来对我最好的一天。我的头是有点晕，却觉得舒服。”

你想起了左丘让我代酒的情景，心里膨胀起醋劲。你要埋葬这一记忆。

“来，坐过来。”

我环顾左右，没动。

“过来呀！”

我坐过去，我不明白我此时怎么这么听话。

“来，用一个杯子喝。你喝。”

你用慑人心魂的眼睛盯住我，把酒杯端到我嘴边。我喝了一口，你就对准我喝过的地方吮了一下。你的脸猛地涨得通红，你的心跳一定加快了。你为自己的行为感动得落泪了。你抬头看我，两眼发饧，你用灼人的眼光盯着我。我的心里涌满温暖。我脑中极快地闪过那天路遇的姑娘的千般风情，那夜我也感到温暖和激动。我心里一跳，觉得在亵渎你。你叉了块鱼让我咬了一口，然后用嘴含住我咬过的地方，用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这时我看到你脸更红了。你斜睨着我，春情荡漾，柔情似水。

爱她吧！你要相信，你能使她幸福，你不要怀疑你自己。你不能永远生活在你父亲的阴影里，生活在明姨的阴影里，你不能永远这样敌视一切，生活已变得光明起来，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已开始温暖大地，爱她吧。

我平静而专注地看着你，心里涌起股不可名状的哀伤。你用手捋了捋我蓬乱的长发，低喃地说：

“林森，你太累了。你的皱纹那么深，眼圈那么黑，林森，你需要人照顾。”

你的眼里盈满泪珠。

“林森，让我来照顾你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林森……我爱你……你不爱我吗？”

你说着把头靠在我的臂上，眼泪沾湿了我的衣裳。

“慧慧，愿意听听我的家史吗？”

你点点头。

“我父亲北大毕业后，又到牛津大学半工半读，学经济学。在伦敦，父亲读了许多书，许多外国学者的论述亚细亚社会形态的书，第一次读到了《资本论》。从那时起，父亲就开始研究中国社会及亚细亚社会形态。四七年，父亲回国，被聘为北桥大学教授。解放前夕，蒋介石要把全国知识界有名的人全都带到台湾去，父亲作为未来的经济顾问也在名单之列。父亲和副校长著名的经济学教授冒着生命危险躲到了教授的老家江苏扬州去了。那时，他们对即将诞生的新政府多么向往啊！全国解放后，他们回到了学校。没几年，全国开展了肃反运动，副校长被抓了起来，没几天就被枪毙了，因为四八年的那次学潮死了个学生。公安局认为是副校长让国民党军统特务班干的。”

我说到这里，停下，抬眼望了望窗外的马路。我平静了会儿，又说：

“逮捕前，副校长把他的还在读大学三年级的女儿托给了我父亲，因为副校长的爱人解放前夕因副校长的逃走被国民党军统特务杀害了。副校长的女儿毕业后，就和父亲结婚了，就是我妈妈。”

我眼里露出哀伤，我忧郁地看着你，又说：

“这一系列的打击，使父亲母亲小心谨慎地生活，只是每天晚上孜孜地读书，研究。五七年反右运动平安地过来。文革初期，父亲被批斗，后因态度老实，不久就被解放了。可是父亲心急如焚，中国这样下去怎么办？父亲研究了一辈子经济学及中国的社会，他深知中国问题的严重性。他写了大量的论文，从人口问题，从资源极限问题，从中国社会生产方式问题等全面地论述了中国。可父亲不敢投出去。后来，由于父亲着急了过头，不顾一切，把《论中国社会生产方式》寄了出去。

文中，父亲对中国解放以来的历史进行了回顾，用历史的眼光，谈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历史及体制对社会生产力的影响，提出了由于强大的历史惯性，中国搞的是农业社会主义，也就是马克思早就批判过的封建式的社会主义，中国的生产方式有很大的亚细亚生产方式的属性和特点，而亚细亚生产方式是极其落后的，它没有内在动力，只有靠外力打碎它才会前进，中国只有进行彻底改革才有希望，否则将毁灭的等观点。《理论动态》的主编看了极为震动，但又不敢刊登，他和父亲商定把论文作为内部交流报东华市委宣传部。终于，灾难来了，不到一个月，父亲就被逮捕，不久就以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名枪毙了。妈妈从此就垮了，迅速衰老。父亲的几个学生冉冉、雅各及左丘等也都疯了似的。冉冉本来就对中国社会悲观失望，认为中国是得了癌症的病人，动大刀动不得，不动刀等死。父亲一直批评他，并从理论上开导他，反驳他。父亲被枪毙后，他彻底绝望了。不久，冉冉就自杀了，撇下左丘。”

我说到这儿，满脸抽搐，目光呆滞。你哀伤地盯住我，一动不动。

“父亲死后，灾难就伴随着我和妈妈，妈妈从社科院贬到了现在的街道小厂，每月只有微薄的工资。不久，便发生了一件灭绝人性的事情……”

我忽然低下头去，啜泣起来。你也把头偎在我的头旁，哀泣流泪。

“妈妈被那帮暴徒糟蹋了……”

我压抑地啜泣着，你哭得更伤心了。

“妈妈心灵的创伤是无法形容的，妈妈没活过一年便撒手西去。七七年终于考上了大学后又遇到了明姨……慧慧，我的家庭，我的经历，苦难太重了，阴影像个巨大的黑罩始终在我的头上，使我变得常常不像个正常人，我心理不健全，我……”

“我不管！”

“我还爱过明姨……”

“我不管，只要你爱我！”

我盯住你明亮的眸子，眼睛有些模糊了。

你含着眼泪盯住我，你的眼睛不断地在说：我不管，只要爱就够了。

我们间有一个朦胧的秘密，

一颗心把另一颗缚住……

我们间有一颗危险的菩提树，

散出芳香，散出微笑，还有

苏醒的梦……

一阵风吹来，你打了个寒颤。

“我冷。”

幽静的汾阳路，我们站在一颗梧桐树下。你解开我的扣子，让我用风衣抱住你。你抬起眼，凝望着我好长时间，企盼地说：

“林森，爱我吧，别再折磨我了。”

你的表情哀婉动人令人心碎。

林森，你有什么权力得到一个地球上最好的姑娘的爱情？你忘了该干的事情了！你不是在左丘的脸上发现了新的感受了吗？快去干你的事情。

“慧慧，走吧。”

我低沉的语调充满悲怆。

“我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

你异常平静地说，但却分明透着绝决。我知道，若我说不爱你，你将永远离我而去。我盯住你良久才说：

“爱。”

“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哭着大声问，用拳头使劲擂我的胸膛，然后又埋在里面恸哭。我抚摸着你的背，安慰着，一瞬间，我脑中跳过左丘苍白的脸。这时你抬起头，泪水沾湿的长睫毛楚楚哀怜。

“吻我……”

我不可抗拒地低下头去，把我那厚实的唇连同那充满苦难的泪一起满满地扣在你的樱唇上……

……我那朝拜的手杖

抽了芽，发出绿叶，我再不追寻

我生命中前半的样本，让那些

反复吟叹，卷了角的书页放过在

一边，给我重写出新的一章生命！

5月7日。今天白天整个一天都有些失落。长假的最后一天，想到明天要上班了，心里有些烦燥。这可能就是长假综合症吧。心里有些不安，以前每次长假我都能写出一点文字，一个短篇或者一部中篇，但是这七天，我写得很少。我写了十几年的，却写得不多，很惭愧，很不安，时间过得非常快，上大学时发誓要写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还没写出东西，甚至连足够的文字也没写出来。真是太不努力了！我在想，是我的精力没有全放在写上，相当的时间都花在了对社会对政治对现实的思考上了。给慧慧写了我的思考，她是第一个到现在还没有厌烦我谈我的思考的红颜知己。这让我更爱她了。打开邮箱，看到慧慧的信，非常高兴。

慧慧的信：我爱你，我怎么可能再离开你？我要一生一世爱你，即使你不再爱我，我也无怨无悔。看了你那么忧伤的信，我真的非常心疼你。我要更爱你更爱你。啊，你永远不会不爱我吧，如果我们只有心灵的沟通，我觉得这是对我最珍贵的，是我一直孜孜追求的，你也是的，对吗？我爱你，期待被你拥抱。

你对现实的道德问题思考得非常深刻，也很准确，实际上你说的这些，我也模糊地感觉到了。只不过我很少想这些事情，有时想的时候也很难过很烦，便不再想。想想，小的时候，风气这么好，处处都能感觉到友好善良热情忠诚，现在到处都是尔虞我诈，每时每刻都要提防着，不敢相信任何人（你之所以那次受到这么大的伤害，还是潜意识里对你的不信任）。人活着多累啊！现在钱是比过去多了，日子也仿佛比过去好了，但是就是觉得没有真正的快乐。这是不是和现实有关呢？

我立刻给慧慧回信。

慧慧：我的爱人，我太爱你了。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了，心里就是一个爱你，心里全是你的影子你的声音。《艳舞》和《冬之旅》的页面开着，却写不下一个字。不得不写下我对你的思念、爱情，我的心里因爱而发烫，我这么写的时候，身体明显地有感觉了。这不是邪恶的，这是真正爱情的结果，是非常高尚圣洁的。或许你不这么认为。“如果我们只有心灵的沟通，我觉得这是对我最珍贵的，是我一直孜孜追求的，你也是的，对吗？”你这么说，我很能理解，我会尊重你的想法。我也会努力这么去做的。看事情的发展吧。你如果在和我相爱过程中永远没有这方面的想法，那自然就符合你的意思了。从我对爱情的认识，我认为爱情发展到一定的时候，必然会有那方面的要求。除非你理智上有意克制着。实际上你理解的纯粹的爱情和我理解的纯粹的爱情是不一样的。求同存异吧。这么讨论这个问题时，开笔写信时那充满爱情的心情一下子没了，现在是很平静，很平静的爱情。不多写了，要写《艳舞》了。

晚上吃了饭，我就准时来到了和慧慧约定的地方省城体育场。我们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好地方，都被恋爱中的情侣们占据了。最后我们在8号看台的入口边的铁栏旁站住了。一站定我和慧慧就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了一起。黑暗中，我们的嘴合在了一起。我们亲吻了很长时间，很长时间。一直到我感觉嘴酸了累了才分开。我说了很多充满爱情的话。慧慧听得非常高兴和幸福。她也说了很多爱情话。我们一直拥抱着，这时，我心里充满了对慧慧的爱情。而慧慧长相的普通丝毫没有影响我对她的爱情，相反我觉得慧慧是那么的美丽！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们几乎一直在拥抱接吻。我们呆了两个小时后，慧慧执意要回去了，因为慧慧对她老公说是去逛逛商店。逛商店不可能逛到这么晚的。我只得依依不舍地看着慧慧的身影消失在地铁的电梯上，但慧慧没有回头向我招手，我心里很失望。我仿佛失去了她一样，急急地打电话给她，电话里听着她的声音，心里安稳多了。

晚上回到家，我克制不住对慧慧的思念，又给慧慧写信。

慧慧：我是多么爱你！2006年5月7日晚，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日子，这个日子真正产生一个伟大的爱情，并且因为有这天晚上，这个伟大的爱情将在一个优秀男人的心田越来越茂盛地成长。你真是上帝派来的仙女。今天见你的一瞬间，我觉得你是这么的美，比上次在你家里见你美丽多了。以至于有这么一刻，我都不敢去认你。我今天是多么的幸福！回来并没去做别的事情，我要把我对你的感受对你的绵绵爱情写下来。现在我脑中全是你的身影，你的脸，你秀丽的长发，你那温馨的肉香。我这么写，你可能会不高兴，会认为我就是为了这个。但这是我真实的感受，这是爱情的一部分。我爱你！我的宝贝，我的仙女，我心里浓浓的爱情，几乎要把我的胸壁给撑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