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帝心(2)

作者: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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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古代·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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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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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152字

杨蕊瞪了儿子一眼:“恪儿,你还嫌府里的女人不够多吗?也不晓得把心用到有用的人身上。”


李恪不以为然地笑道:“母妃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父皇选了一些大家闺秀给东宫送去,可那李承乾竟然派人把那些女子都给辞了,说什么除了太子妃,他从没打算要再娶侧妃,把父皇气得在宫里骂他仁弱,还说儿子才英果类父。”


杨蕊喜出望外道:“真的?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李莲正巧回宫听见的,立马就让遗爱来告诉儿子了。”李恪微微有些得意道。


杨蕊点头道:“李莲这丫头,有野心就是少了点运气,自己不是韦贵妃亲生,可又偏偏嫁给了房家的老二,人倒是可以先利用着,就是要当心免得让她爬到我们的头上来,那种低贱宫女所生的孩子将来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看着儿子不在意的神色,她轻叹了一声,又继续道:“现在这个时候,你也暂时别管朝廷里的麻烦,只要把自己封地上的事情打理干净就行了,别再像贞观十一年的时候游猎扰民被柳范抓了个正着,惹得你父皇将你免官削封。”


李恪冷哼了一声:“说起那桩事情,我就生气,明明儿子已经把长史权万纪给哄住了,结果柳范居然跳出来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将来有机会我绝不轻易饶过他。”


杨蕊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你才有机会回来一次,过了明天再回去吧,这永安宫的规矩原本就不那么大,今晚,你就在母妃这儿歇着吧。”


李恪点了点头,随意道:“听说父皇已有几日没上朝了,母妃有打听到什么原委吗?”


杨蕊敛去了笑容,漠然道:“后宫的嫔妃都打听过了,谁也没霸着皇帝,御医署那边也没有消息,也许是朝中的事情吧。不过,方才各个宫里都接到了口谕,明日含元殿设宴,也不晓得为的是什么。”


李恪知道母妃已经许久没被父皇点召过了,也就识趣地避开这话题,设宴?太子不在的话,魏王的风头岂不是更劲了?那些老臣们可又要和父皇吵上一架了,而自己……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夜空中高挂着一轮明月,皎洁而清澈,柔和的光华透过层层窗棱铺洒在若水熟睡的脸庞上,李世民一手撑着脸,侧看着妻子淡雅的睡眼,从发鬓到额头,渐渐地滑下,修长的脖颈下划出两道精致的锁骨,再往下的肌肤便被白色的里衣若隐若现地遮挡着。当初的他怎么会以为可以在其他人的身上找到若水的影子呢,这明明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魅惑,雍容的尊贵下藏着如水般的清澈与包容。这时,似乎是感觉到被人深深地凝视着,若水无意识地将身子侧了过来,李世民苦笑地挣扎了一下,手放在她腰间的系带上,轻轻地一拉,长夜漫漫,月华之下,两道身影缠绵交结,宛若一体。


翌日。


“陛下,已是巳时了。”郑吉在门外轻声唤道。


李世民虚应了一声,低头看着枕在自己怀中的妻子,只是害怕昨夜的一切仿佛是南柯一梦,散了无痕,只见若水的眼睛微动,缓缓地睁开,眸子里有些茫然,可转瞬间就变得清明了起来:“昨夜……”


“昨夜?”李世民故意重复了一遍,“若水不记得了吗?”


若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半梦半醒之间,从没想到过那个骄傲的男人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做出那样的事来,罢了,自从离开扬州以来,遇到过太多太多出乎意料之事了,瑶儿、杜荷,还有称心、孙思邈。“二哥,孙先生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李世民见若水并未对自己冷眼相对,愉悦地笑道:“孙思邈?朕还真的差不动他呢,不过要不是他,你还不知道要躲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躲?若水眼神微闪:“不知道称心那孩子有没有被送去舅舅家里?”


心中明白若水话语间闪避的意图,李世民也不恼,毕竟四年的分别后能像现在这样也已经算是意外的惊喜了,不过他还是无法想象若水会对自己置之不理的样子。“不用担心,他已经在高家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不太满意若水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别人的身上。


若水放下心来,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抬眼望着李世民,现在的自己看着这个男人,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从十三岁时的初见到如今的重逢,从过去的相敬如宾到此时的相顾无言,过去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不记得有谁说过,真正的爱情只有两种,要么是青梅竹马,要么是一见钟情,可对他们而言,无论哪一种都不曾适合,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像是岁月的杂糅与沉积,以至于从来就没有能够彻底地分离过,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在一起,不知道这是不是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诠释。


“若水,午时的时候,我们该要去含元殿了。”李世民将若水从榻间抱起,“这后边有一处浴池,里面的水是从不远处的温泉引来的,很是舒适。”


片刻之后,若水浸在温热的泉水中,似乎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在扬州,那是平静,平静中却带着一份死寂,可现在同样是宁静,可将要见到孩子们的那份欣悦盖过了所有。而面对他,也许并非是那么无奈的选择,长孙或是自己纵使是一个极静的女子,可心中最想要的却是一个温暖和完整的家,为了这个梦想,她们也许会倾其所有,甚至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与将来。


李世民看着若水半闭着眼,一副慵然浅笑的模样便知道这一次他没有做错,从扬州回来之后,他想了许久,无忌那时的话总是盘旋在自己的耳边,若水并不是无欲无求,只是她的欲望和其他的人相比,实在太过简单,江山、权势,甚至帝王的独爱,都比不过家人之间的温馨。所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自己抱着刚出生的瑶儿坐在房里的时候,若水的笑容会那么的美丽,这样想来,其实他的妻子真的是一个太过可爱的女子,无论在何种境地,无论是何种身份,她的内里都从来不会改变。


从池中起身,任着李世民替自己穿上深青色的袆衣,绾起长长的发丝,在云鬓边***金色的凤簪,无一不象征着皇后的尊贵与地位,若水神色平静甚至安详,直到铜镜前隐约出现了让自己觉得陌生的模样,继而便悠然地转头朝着他端庄地一笑:“二哥还不急着更衣吗?”


李世民的眼中溢满了惊赞之色:“这身衣服果然只有若水穿才最是适合。”


“莫非二哥还看过其他人穿吗?”若水淡淡地戏谑道。唐朝至今不过两代,而长孙是第一个穿上皇后之服的女子,《资治通鉴》中曾记载,唐太宗在长孙皇后死后,曾经动过心思要另立新后,不过被魏征以一句“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嬴自累”给谏了回去。


李世民笑而不语,向外唤了一声:“郑吉,宣人为朕更衣。”接着又说道,“我打算把这永安宫改为大明宫,你看怎么样?”扬州大明寺虽然不是天下最尊贵的庙宇,不过既然曾经住过大唐的皇后,这大明二字也不好太过怠慢了。


“大明宫?”若水心绪一转,点头道,“不错,永安二字虽然取义吉祥,不过三国的时候,蜀主刘备败走身死的地方亦叫做永安宫,不如大明二字来得气象深远,更何况永安、永安,这世上哪里会有永远安定的地方。”


李世民捏了捏若水的手:“我们不去在意什么永远,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定会让你安定无忧。”


若水抿了抿嘴,没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李世民肃着一张俊颜,由宫人们更换冕服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即使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可那种经由世家、沙场、宫廷的种种磨砺后所显现出的尊贵的帝王之气愈加地清晰与深沉,而相形之下,承乾的人生和他父亲相比也许还是太过顺遂与安逸了,以至于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天子挥了挥手,侍候的下人们低着头退了出去,甚至没敢朝自己这儿看过一眼。


李世民拿起帝王的冠冕递给若水,若水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才接过,替他戴上,举止从容而自然,两人之间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张力。


“时辰快到了,我们走吧。”宽大的衣袖下,帝后之间十指交握,不知为何却让若水想起了她从别庄回来的那夜除夕,那时的他们也是这样相携着走出寝宫,可在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含元殿是大明宫的主殿,用于举行各类大典和元、朔的中朝,地位与太极宫中的太极殿相仿。御辇从寝宫中离开,稳稳地行至含元殿前的御道上停下,郑吉在一边迅速打起帘子,李世民先下了行辇,朝里面伸出手,若水微一凝神,将右手交付到了对方的手心中,随即缓缓地走了下来,刹那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惊人的壮阔与雄浑。


抬头仰望着这座屹立在高岗之上的殿宇,白墙,红柱,青瓦,丝毫没有之后那历朝历代皇宫建筑的奢华与华贵,它的雄伟正如同这初唐的气象,大气而沉稳。


李世民自豪地看着若水由衷赞叹的神情,他知道,也许若水会更喜欢平凡朴质的生活,可自己能给她的是同样属于他们的另一个家园。


走在通往主殿的御道上,李世民看着殿身两端的楼阁道:“这就是栖凤、翔鸾二阙,与主殿有廊道相连,不过在我看来倒颇像岩鹰展翅欲飞的双翼。”


看着愈来愈近的大殿,若水不自知地握紧了那自己指间缠绕的手掌,满殿的朝臣、嫔妃,自己的命运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王朝的顶端。


当玄色与青色并列而行的两个身影一同出现在殿宇之中时,四座寂然。直到陛下与皇后已经在上首的御案前坐下之后,殿下众人似乎完全愣在了当下,无人发出一丝的声响来。


长孙无忌暗自叹了口气,自从贞观二年从尚书右仆射的位子上请辞以来,原本应当是清闲许多的日子偏偏反倒是越来越忙碌,见到舅舅朝自己看来的眼神,他定了定神,作为司空理应为群臣之上,于是越众向上端下跪行拜礼,恭敬道:“臣参见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此言一出,便再也容不得任何人犹疑,殿中立刻就俯跪了一片人,尽管心中的骇然并未有一丝的消退,可是,皇后的的确确再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若水含笑的目光轻轻地落在韦贵妃的身上,韦妃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似乎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已经深深朝前方行了参拜之礼,而品级在贵妃之下的其余嫔妃自然也跟着在后边跪下行礼。


待李世民叫了起之后,若水看着入席的一众女子,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她的眼神安详而澄澈,带着温和而宽仁的笑容道:“起身吧,跪久了对身子不好。”嫔妃们低垂着眼眉,谢恩之后,归坐于原位,精心装扮的容妆却掩不住那同样的煞白。


李世民将方才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可似乎完全不以为意,仿佛那些臣子的失态与嫔妃的失仪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嘴角的笑容也是过去很久没有过的温暖与真实,他平和地开口道:“诸位爱卿,今日朕于含元殿设宴,为的正是庆贺皇后病体初愈,因此也算是家私宴,你们不必拘束。”


若水微微抿了一口淡酒,徐徐地松了一口气,如同不经意般地将视线缓缓地拂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当中有眷恋,有喜悦,有苦涩,有惊惧……还是那掩盖不住的憎恶……看到这里,她不由得轻叹,都说痴者悲伤,许多年之后倒有一个人说得一点也不错,不相爱者,便可不相弃。


直到很久之后,那一天的御宴依然深深地铭刻在人们的心中,丝竹声响,罗衣飞舞,他们的陛下开怀畅饮,千杯不醉,他们的皇后浅笑雍然,一如从前,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又似乎一切从这一天起就变得再也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