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县衙旁边有一条鸡市巷。顺着鸡市巷往里走，第五间店铺转角处，一年四季挂着两盏红红的宫灯。

黄昏时分，县衙外空无一人。戴波独自从县衙出来，在门口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正了正衣冠，转身走进了小巷。行至小巷转角处，再看了看前后，便闪身进了挂着宫灯的小院。

小院屋子里迎出一个艳丽妇人，头发蓬松，粉面桶腰；一双干涩的杏眼游移不定，左顾右盼；刚刚描过的柳眉特别惹眼，如两撇细长的墨迹；薄薄的嘴唇与浑圆的腮帮形成反差，歪歪的门牙或长或短，几粒向内，几粒向外，开口说话时，唾沫星子喷溅出来。

二人进屋后，便搂着抱着滚到床上……

戴波的家在江安城外。三间土筑瓦盖的小屋紧靠着哥嫂的四合小院。两年前，戴波的妻子死于伤寒，留下个九岁的女儿与他相依为命。

戴波回到家时，女儿正站在凳上烙面饼。脸上横着竖着几道面粉和锅灰，黑白相间，如戏台上的花脸小丑，几粒汗珠挂在前额，一双大眼被浓烟熏得泪水涟涟。见父亲进屋，连忙叫道：“爸爸，你回来得正好，快帮我添把柴。”

看到女儿花猫似的小脸和单薄如柴的身子，戴波禁不住鼻子一酸，一种愧疚之情涌上心来。他走到灶前，挽了一把柴草放进炉灶，嘴里说道：“女儿啊，这草又润又湿，咋个烧得燃嘛。”

女儿说：“我昨天割的草，晒了两天还这样。光冒黑烟，就是不接火，好难烧哟。”说着，抬起手来揩了揩额上的汗珠。

戴波拿起灶台边的吹火筒，鼓起腮帮吹了几下。终于燃了，火苗映着戴波的脸，几分悲凉，几分无奈。

戴波原来是佘英码头上跑腿打杂的小老弟。佘英见他人也勤快，又忠诚耿直，先让他打理了一阵牛肉馆的生意，后又介绍他加入同盟会，并安插他到县衙捕房做了牢头。在戴波心里，“孙中山”和“革命党”不过是些陌生的概念，对加入同盟会也说不上有多高的热情。但他把佘大爷视为再生父母，死心塌地的追随他。既然是佘大爷吩咐的事情，自然没有二话。

女儿做好了饼，扣上锅盖，坐到戴波的身边来，小声说：“爸爸，明天买点干柴回来嘛。这几天没有太阳，割的草几天都晒不干。”

戴波轻拍了一下女儿的脑袋，爽快地说：“好，爸爸明天买他几大捆柴回来，再也不让我女儿受累。我女儿将来成了千金小姐，这些粗活就不用干了。”

女儿十分开心，搂着戴波的脖子道：“爸爸真好！”

炉灶里高高蹿起的火苗，映照着温馨甜蜜的戴波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