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选中参与这项研究，胡博士已经是感到很意外很激动了。现在竟还被选中做此研究项目的负责人，他不免有点受宠若惊。

但他还是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兴奋，反问田将军：“这么说，你们早已做好安排，如果我不加入这次研究计划，你们也打算像某大国军方一样绑架我了？”

“多虑了，”田将军收回手，笑笑回答，“为了保证这项研究的绝对保密，你们今天过来的每一个人，都是经过我们详细的调查取证后筛选出来的政治觉悟高人品信得过的专家。其实，连你们每个人的兴趣爱好，我们都了如指掌。比方说您很少抽烟，不喝酒，却喜欢喝浓咖啡，喜欢听披头士，周末喜欢带着孙女去市外的戈壁滩上看落日，下班后喜欢站在窗前眺望窗外大概半个小时。”

听田将军说得如此详细，胡博士浑身的细胞就像突然缩了水一样，紧紧缩了一圈。更可怕的是，田将军说的都与事实完全相符！原来，他们每个人都早已被田将军秘密调查得清清楚楚。在田将军眼里，他们现在就如同是一个一丝不挂地站在聚光灯下被雇主挑选的奴隶。

田将军可能看出了胡博士的不高兴，紧接着解释说：“我们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第一，是为了征用到合适人选。毕竟这项研究事关国家军事机密，如有敌对分子或者意志不坚定者混进来，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其次，也是为了给参加这次计划的诸位提供更好的后勤服务。你们中有一位纳米材料方面的女专家，就很喜欢看法国的时装秀节目和时装类杂志。了解到情况后，我们特地为她安装了微型卫星接收机，她喜欢的时装杂志也会被定期送来这里。当然，我们也已为您准备好了上等的咖啡豆和咖啡壶，以及披头士的碟片。”

听田将军这么说，胡博士的怨怒这才稍微平息了些。并开始理解他们也确属迫不得已。同时，对他们如此的细心周到，感到由衷钦佩。

会后，胡博士匆忙赶回学校。他手头还负责有一项课题研究。

校长听说他明天就要出发，似乎比他还要激动，说胡博士只管放心去工作，没有完成的课题自会有人替他完成，而且等胡博士完成任务回来后，学校还会继续聘用他。

学校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回到家里已是下午四点。给楼上儿子家打去电话，叫他们多备一个人的晚饭，晚上他过去。

（古姐的猜测、关于概念女孩、杨槐）

整整一个上午，女孩都始终如一地坐在那里看书。大概看得很仔细，好半天才翻过一页。这期间，她往茶杯里倒了两次茶，去了两趟店东面二十米远处的公共厕所。两次站起来注视头骨各两分钟。没有卖出一件古董。

十一点半时，我在笔记本上记下09:20、10:30两次上厕所，各去5分钟、3分钟。其余时间看书。

十二点整，女孩从店里的一个小柜里搬出一个小微波炉。然后把一个饭盒放了进去。五分钟后，开始吃饭。

我记下12:05吃午饭。

我和古姐各要了份快餐盒饭。店小二送来盒饭时说：“两位客官一坐这么久，我小二还是头一遭遇到呃。”

“怎么？不让坐吗？”古姐冷冷地回道，“又没有白坐你的。”

店小二忙赔着笑脸说：“那是那是，我店小二只是觉得好奇。”说完赶紧离去。

“猜猜那女孩的身世？”古姐边打开饭盒边说。青菜肉丝，红辣椒。

“编故事我最拿手，从小还梦想着长大后能当作家的，”我匆忙吃下一大口米饭，略一思索，然后讲起纯属虚构的故事，“女孩出生在一个古董世家，一年前父母在一场车祸中丧生。由于车祸是由女孩的父亲不遵守交通规则引起，结果不仅自己丢了性命，还造成另外两死两伤，赔了很多钱，可以说倾家荡产。女孩有一个弟弟，在上初中。为了供弟弟继续上学，正在上大学的她不得不被迫辍学，继承她父母的这家小店，做了店老板，直到现在。”

我知道，这位女孩的故事绝非这么简单，她绝非一个为生活所迫的人，从她一上午没卖出一件古董却一点也不在乎的态度就看得出来。

但是，不简单的事情各有不同，简单的事情都大同小异。我又不知道女孩是属于各有不同中的哪一种，所以选简单的答案。

“有可能，不过可能性微乎其微，”古姐细嚼慢咽地看着我说，“你说你曾想过当作家，看你现在的状况，好像已经放弃很久了吧？”

“那还是上个世纪的梦想。”

“为什么放弃？”

“跟《小王子》里的我差不多，写的东西不被大人理解，但这个世界都是被大人把持，多次顽固坚持之后，也就是多次作文被老师判为走题之后，我被他们拖回到正轨。那之后我就放弃了。因为我发现，我被他们拖回正轨后，就再也找不到以前那些忽闪忽闪的灵感了。”

“你也看过《小王子》？”古姐略显惊讶地问。

“看过，而且不是一般地看过。”

“怎么说？”

“就是能把它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哦？”古姐以百分之八十怀疑的眼神看着我，“那当年es最后那道面试题的最佳答案，‘唯美而又具有软杀伤力’的，莫非出自你之口？”

迟疑了两秒钟后，我点头。

“不太像，”古姐摇了摇头，“就刚才你给出的关于那女孩的这么俗的回答，就不太可能说出那样的答案。”

“但是，”我没有任何辩解意味地回答，“正常状态下我可能想不出那样的答案，但是在非正常状态下，并非没有可能。”

“这么说，”古姐盯住我，“那个答案，果真出自你之口了？”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唉，遗憾遗憾。”古姐一副真的很遗憾的样子又摇了摇头。

“遗憾什么？”

“宁艳芳（我们es那届四大巾帼之一的浪漫派）曾对着她的绝色写真发过誓，如果知道谁是那个‘唯美而又具有软杀伤力’答案的主人，她一定会倒过来追他。”古姐说完淡淡一笑，“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觉得很遗憾？”

“没什么好遗憾的，当年在es就从来没想过跟她有沾染。”我说。

“你们男人都这样，”古姐撇下嘴，“得不到的就用清高来掩饰。”

“你那么想也无所谓，反正我就没那样想过，宁艳芳对我来说就像小国造航母一样。”

“怎么讲？”

“造得起养不起呗！”

古姐笑笑：“脑瓜子还真够好使的！”

“不是说过吗，我以前的灵感可是忽闪忽闪的，现在虽然消失了，但它还是会偶尔冒出来一下。”

“最后失去灵感是什么时候？”古姐啜了一小口绿茶后问。

“高三。当时离高考只有半学期了，老师说如果我再顽固不化的话，我高考作文肯定没门。父母也对我软硬兼施，最后没办法只得妥协。但按老师要求的去写，我也写得很漂亮，后来高考作文得了五十五分（满分六十分）。但我知道，我以后再也当不了作家了。”

“哎，”古姐看着我，颇为惋惜地轻叹了口气，“还真想看看你那之前写的东西，留着有吗？”

“不知道，这么多年一路扔了不少东西，是否把最珍贵的东西也混同垃圾扔掉了也未可知。”

“嗯，回去后给我找找，或许在某个夹子里还能找到也说不定。”

“我也希望能找到，都忘了那时候到底写了一些什么不被大人理解的来着……”说完，我试着去回想当时到底写了些什么来着。可毕竟过去这么多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你认为这个女孩会有什么不落俗套的身世？”我往嘴里送进去两块红红的辣椒后，拉回到眼前的问题问古姐。

“我想，”古姐用纸巾擦了一下嘴角，然后把纸巾仔细叠好，放在茶杯旁，看着我说，“她有亲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在身边。她开古董店也并非为了维持生计，只是暂时借以生存的一个载体而已。”

说完，等了几秒钟，没见她继续。我说：“完了？”

“完了。”

我喝下一大口绿茶，然后不停往嘴里吸着气（辣椒辣得厉害）说：“这也太笼统了吧，扩展下去，至少可以写出八个不同版本的八万字长篇。”

“嗯，你也可以试着去写一个，说不定你那以前丢失的灵感，呼地一下又回来了哟！”古姐笑笑。

吃完饭，女孩喝了一杯茶，然后背朝店门躺在藤椅上开始午睡的样子。

大中午，虽然是初夏，阳光直射的街上还是有些热气腾腾。人也渐渐少了。

“真是个怪女孩，天底下竟还有她那样开店的。”我望着门可罗雀的烨羽沙说。

古姐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响起。

“喂，豚sir……好的，马上回去。”

古姐挂上电话：“有任务得回去。”

“c部还是p部？”

“c部。”

“那快回吧。”

“小心喜欢上她哟。”临走时，古姐冲我诡异地一笑。

“不会，我可没有翡翠玉镯送她。”

古姐走后，店小二上来收拾桌子。我顺便要了杯饭后咖啡。

一身粗布长衫、肩搭白毛巾的店小二，手托一只深褐色咖啡杯走来，真有些***不类。

“还打算一个人坐下去？”店小二放下咖啡杯后问。

“要收费？”

“不是不是，女朋友都走了啊，”店小二笑笑说，“你女朋友真够冷的。”

“那是，卖冰箱的，”说完，我借道问，“你认识对面那家古董店老板吗？”

“知道，但不认识。”

店小二如此精确的表达能力，让我吃惊不小。

“能简单介绍一下？”

“好像是三年前开的店，”店小二瞅着烨羽沙说，“老板好像就是那个小姑娘，有个爷爷，偶尔也来店里看看。但他们似乎对做生意都不是很热心。小姑娘偶尔也来这里吃午饭。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好，谢谢。”我觉得真应该赏他两文钱才合适。

喝完咖啡，周围的安静加上女孩好像已经睡着了，在这个温暖的初夏的中午，我的眼皮也开始支撑不住，慢慢合上。

最后，竟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梦十（关于概念女孩）

入睡之后，我立刻缩成一个点。这个点飞过窗户，穿过街道，来到女孩的店里。轻轻停在女孩的面前。

女孩闭着眼睛，两只手放在藤椅扶手上，头朝右侧着靠在藤椅背上。长发盖住了左边的脸颊和整只耳朵。

突然，我惊讶得差点掉到青石地板上——我看见梦里的那个老人正站在女孩古董店里的那颗头骨前读精神！当然，这仅是我一相情愿的幻想。因为我想，只有这样的情节才够吸引人。但这毕竟不是电影。那颗头骨面前没有老人，头骨顶上也没有精神。

接着，我从镂空窗户的一个小孔穿过，飞出女孩的古董店，升到空中，来到海边，钻入海水，进到洞里。

这次，概念女孩一个人在洞里。

我飞到概念女孩面前。她正闭着眼睛认真地读精神。

乖乖，这个读精神的女孩与古董店里的那个女孩，会有关系吗？这个读精神的女孩怎么看着有点像那个女孩。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主观臆想，因为她是一个概念女孩，可以像任何具体的女孩。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替她可怜起来。

“你好！”我带着几分可怜说。

“你好。”她没有一点可怜地回答。看来，我自作多情了。

“你白天也读精神？”我问。

“是的，只要你在做梦。”

“没必要搞这么紧张吧，跟打仗似的？”我半开玩笑地说。

“时间紧迫，”女孩却很认真地回答，“爷爷说了，必须抓紧时间，如果延误了，后果比打仗还严重。”

“这是爷爷的原话？”

“是的。”

真是巧了，我随口问出的话，竟然早就有了回答。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俨然已成了某部悬疑里的主人公了。真希望这是一部喜剧结尾的（虽然平时较之喜剧我更喜欢悲剧，但自己身临其境时，我想还是喜剧的好）。

“那爷爷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接着问。

“不知道。”

“爷爷又在睡觉？”

“是的。”

“那你们找到那个精神了吗？”

“没有。”

“哦，”我有些失望地说，“不过，你们真够敬业的。”

“什么叫敬业？”概念女孩竟如此回答，虽然依旧没有任何语调。

“莫非你不懂敬业？”

“是的。”

“敬业，”我说，“就是忠实热心于自己的职业。”

“什么叫职业？”

“职业就是你每天从事的工作。”

“什么叫工作？”

“工作就是你每天在做的事情。”

“那读精神是我的工作。”女孩以一个六岁小孩的逻辑得出结论。

真是一个单纯得可以的女孩！

“我前天晚上已经和你爷爷谈过了，”我说，“我向他问了很多问题，他都给了我回答，你爷爷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智者。”

女孩没有回应。关于女孩的工作，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于是，我想了解她的一些私人问题。

“可以问你几个私人问题吗？”

“什么叫私人问题？”

“私人问题，就是关于你的个人问题。”

“我的个人问题？”女孩依旧没有任何语调地回答，“我有什么个人问题？”

“不不，不是说你有个人问题，我的意思是，想了解一些与你的身世有关的问题，”我进一步解释道，“比方说你的姓名，你的家庭，你从哪里来等等。”

女孩没有回应，也没有给予任何表情。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沉默了几秒钟后，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