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里面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确实太多了，”我接着说，“这三年，霍大哥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呢？”算是我的自言自语，我知道，这时候，谁也无法回答。

“不管怎么样，”过了一会儿，肖姐说，“现在的事实是，我的丈夫已经回到我身边，这在我是最最要紧的事情。其他的原因和为什么，都不重要。还有，”肖姐说着感激地看着我，“我这次能找回我的丈夫，全靠你的帮助。”

“不要这样说，这都是你判断准确，然后努力寻找的结果。”

“不是，”肖姐很肯定地否定了我，“如果没有你，我再努力也会无济于事。现在，你接手我的这项任务也可以说已经完成了，不过，我还想你能再帮我几天。现在离我丈夫整整失踪三年还有五天时间，你再帮我照顾童童五天，可以吗？我要留在医院照顾我的丈夫。如果五天之后，童童和我的丈夫都还没有醒来，我再请保姆代替你，行吗？”这次，肖姐没有再用“消失”这个词。

“好的。”我回答。

其实，现在帮助肖姐，也是在帮助我自己。这样，我就可以继续与胡依依保持实时联系。

这五天，肖姐在医院照顾霍大哥。胡博士在实验室里赶制特殊眼镜。我在肖姐家照顾童童。胡依依给我们做饭，并送一份去医院。

霍大哥带回来的那颗头骨，被我放在肖姐的画室里，与已有的那六颗头骨放在一起。

“能给我简单说说隐形服的隐形原理吗？”在我继续当保姆的第二天，胡依依和我坐在肖姐的客厅里，我问她。

“其实，我也只能简单地告诉你。我虽然学的是材料学，但只上过一年。不过，这三年跟着爷爷学了不少东西，自己也自学完了大学课程，简单的科普一下某些人还是可以的。”

“虚心请教。”

“我们之所以能看见物体，并不是因为我们的眼睛发光看见它们，而是因为物体本身发光或者反射可见光。隐形材料，就像露出浅滩的石头，太阳光线就像流水。流水遇到石头后，会绕过它然后在石头后面重合，继续向前流去，没有把流水反射。隐形材料也会如此类似地让光线绕行，不会反射光，所以我们就看不见它。”

“那那个能使隐形材料不能隐形又是怎么回事？”

“隐形材料虽然不会反射光，但它毕竟没有物理消失。光线经过它时会发生变化，就像流水经过石头时会偏离原来路线一样。那个特殊眼镜就是设法抓住那些变形的光线，然后根据光线变形的形状使‘石头’显形。”

“你爷爷真不简单！”我感叹道。

“那当然！”

随后，胡依依仰起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墙上的那幅有着三个太阳的油画。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突然轻声问我说：“你认为人生最无奈的事情是什么？”

“太多了。”

“总之有一个‘最’的吧。”

“不亲临遇到，一时想不起来‘最’的问题。”我摇头。

“嗯，恐怕是这样。不过我现在遇到了，”胡依依还那样仰着头，慢慢说，“我认为人生最大的无奈，就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自己却插不上手。事情进展是快是慢，是成功是失败，眼睁睁看着别人去做，有劲也使不上，想争取也没有途径。除了焦心的等待，还是焦心的等待。”

我没有点评，只轻轻点下头。

虽说不亲临遇到，无法体验到这“最”的问题，但这时的我也已经能切切实实地体验到胡依依的无奈，以及她这三年来所承受的寂寞和孤独，还有这漫长的等待，以及这等待中的日日夜夜的担心。谁设身处地想一想，都会感叹她的不幸，同时，也会钦佩她的坚强。

这天晚上，老人再次回到我梦里，就浮在我的头顶。

一见面，我便迫不及待地问老人：“我已经找到了那颗头骨，下一步怎么办？”

“现在，找到你在找的那个人，然后把他打晕。而且必须只能打晕，不能再进一步。然后把头骨放在他胸口上。这时，就会有一样东西从他身体里爬出来。那时，你就用头骨把那个东西砸死。确定砸死后，用一个至少一厘米厚的铁箱把它与头骨密封在一起，沉入海底。”

“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从他身体哪个部位爬出来？以什么状态出来？为什么要用头骨去砸，用刀可不可以？”我对老人的这段话有太多的不明白。

“不到最后一刻，不会知道这么具体。你也可以准备其他武器，但头骨必不可少。必须在它全部出来之前把它弄死。不然，等它全部出来后，它就会像蚂蝗一样钻入另外人的身体。当然，它的速度比蚂蝗要快得多。如果它需要，可以接近光速。”

“岂不像寄生虫？”

“是的，芯片类的活体物质。”

我就这个奇怪的芯片类的活体物质开始思索，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物质呢？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在我还没有得出关于任何那个活体物质的任何感性认识时，老人接着说，“很高兴这段时间与你的合作，祝你成功！”

望着老人，我很想坐起来与他拥抱一下。可身体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我也很荣幸这段时间与你们合作，这次醒来后，我还会记得梦里发生的这一切吗？还记得你和那个女孩吗？”

“可能记得，可能忘记。”

“真希望会记得你们，”说着，我鼻子有些发酸，“请您告诉那个女孩，我也很想她。”

“好的。我要去下一个窟窿了，再见！”

说完，老人就像清晨太阳升起后的一缕轻雾，慢慢消失在我眼前的空气里。

“再见！”

发生在我梦里的事情如此清晰如此明白，没有蒙太奇的时空场景的突然切换，没有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的发生。全是有因有果，环环相扣，逻辑也非常之严谨。我真怀疑，也许我与老人的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现实世界，我与古姐的那个世界只是我在这个真实世界里做的梦。古姐，胡依依，肖姐，都是我梦里的人物。

古姐从武警反恐部队借来两名特警协助（接手c部任务的人有权借少许武装力量），让他们扮成检查电路的电工，提前进入106号楼。

凌晨，趁胡博士睡着了，胡依依帮我打开他实验室的门。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实验设备。我在实验室天花板的隐秘角落里安装了三个微型摄像头。通过这三个摄像头，可以在隔壁胡依依卧室的显示屏上，清晰地看到实验室内的每寸空间。然后，我和古姐、还有那两名特警，潜藏在胡依依卧室里。

早上六点，身着藏青色夹克的田永生由徐少校一人陪护驾车来到106号楼下。徐少校没有随田永生上楼，留在车里候着。

胡博士把田永生领进502室后，没有寒暄，直接把他带进实验室。胡依依在一旁跟着。

在实验室里，胡博士把刚研制出来的那只特殊眼镜（形状与泳镜类似）递给田永生。然后示意旁边的胡依依穿上隐形服。

胡依依消失后，田永生戴上眼镜。

“老胡，您成功了……”田永生望着胡依依消失的地方，很激动地说，然后一步跨到胡博士跟前，紧紧握住胡博士的双手，“您成功了！老胡！太谢谢您了，我代表ism总部全体将士谢谢您！”说完，田永生向胡博士深深弯下腰。

受如此大礼，胡博士不知如何回礼。其实，胡博士此时心里想的，并不是自己有多大功劳，他心里挂念的，只是有了这只特殊眼镜之后，接下来的营救行动是否真的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田永生摘下眼镜后，接着问胡博士说：“如果现在别人要研制出这样的眼镜，您估测要多少年？”

“要制出这样的眼镜，必须首先了解隐形材料的构造，”胡博士很认真地回答，“就像先有矛才会有盾一样，如果不了解隐形材料的构造，几乎不可能凭空研制出这种眼镜。而要研制出隐形材料，不仅首先要有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其次实验设备必须齐全，最后还要看机遇。我估测，运气好，全力以赴的话，至少不会少于我们所花的时间。否则，要多久有多久。”

“也就是说至少也要六年？”

“是的。”

趁胡博士与田永生交谈的时候，胡依依穿上隐形服出来客厅，回到隔壁她自己的房间，我赶紧换上她的隐形服。

胡依依端一杯绿茶进去实验室。我跟在她后面。古姐和两名特警继续留在依依卧室待机而动。

田永生轻轻呷了一小口绿茶后，把茶杯放在身旁的桌子上，然后右手不紧不慢地***夹克遮住的腰间，掏出一支装有消声器的手枪对准胡博士。

一切显得那么平静，就像田永生掏出来的是一支玩具手枪，想送给他们一样。可实际效果，却又是如此让人震惊。

田永生的脸色也随之大变，一幅阴险毒辣的表情。

“老胡，多谢你替我制出了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眼镜。”田永生的声音也变了，就像经过十八层冷气过滤似的，寒气逼人。

胡博士睁大眼睛，全然不知所措。胡依依虽然事先有所准备，也知道我在身旁，但面对黑糊糊的枪口，还是有些紧张。

胡依依紧紧抓住胡博士的胳膊，开始上演我们事先排练好的话剧。

“田将军，”胡依依小心翼翼地问，“您是在开玩笑吧？”

田永生朝身边桌子上的茶杯扣下扳机。沉闷一声响，茶杯立刻成为碎片，茶水飞溅。胡博士和胡依依随着茶杯的碎裂浑身一抖。

“田将军，爷爷为您做了这么多，您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们？”

“因为只有这样，”田永生冷冷地回答，我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在我面前空气里凝固的声音，“这只眼镜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至少六年之内！”

“您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依依心理素质不错，临危不乱，比你爷爷强多了，”说着，田永生又突然隐去刚才那幅阴险毒辣的表情，和蔼可亲地看着胡依依，说话声音也恢复了原状，“但是，知道这些又有何用？”

“我想知道，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胡依依回答。

胡博士瞪大眼睛，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看着胡依依与田永生一问一答。

“说得好，你和你爷爷辛苦了这么多年，就让你们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似乎是有些不人道，”田永生说着得意地翘起嘴角，“我是田永生，确实是你们熟悉的田永生。其实一点也不复杂，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建立一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隐形部队。而且这支隐形部队，只有我能控制。因为，现在这世界上只有我这一只能指挥它的眼镜。”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胡依依一步步按计划前进。

“没错。”

“真是那样，那我有很多疑问想不明白。”胡依依装作很疑惑的样子。

“说吧，给你五分钟时间，”田永生开恩似的仰起头，俯看着胡依依说，“也算是你们这些年辛苦的报答。”

“袭击沙漠孤舟的那些恐怖分子也是你的人？”

田永生点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胡依依追问，“你的目的不就是要得到隐形服和这只眼镜吗？你直接叫我爷爷和他的同事在实验室里给你做出来就是了，何况他们也已经在给你做了，你为什么还绑架他们以这种方式来让他们给你做呢？”

“问得好，”田永生赞赏似的冷笑一声，然后不疾不缓地说，“首先，你爷爷只答应给我研制隐形服，而且这还违背了他的意愿。如果再要他研制这种眼镜，他肯定有抵触。其次，这也是最重要的，如果这样公开研制出来，知道的人太多，肯定也瞒不过上面，那么这些永远也不会成为我的独有。”

“那这个ism也是你一手组织策划，瞒着上面做的？”胡依依继续问。

“不是，这么大的工程不可能瞒住上面。这是我策划，然后征得上面的同意组建成立，”田永生回答，“不过那次突袭之后，这都是我的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把我爷爷也绑架？还帮助他逃跑？”

“我的故意安排。”

“故意安排？”胡依依说着偏过头看了一眼胡博士，又马上回过来问，“为什么弄这么麻烦，直接把我爷爷绑架在沙漠孤舟给你做不就是了吗？况且那里面实验设备齐全，研制速度也会更快吧？”

“不，不，”田永生非常缓慢地摇了三下头，之后说，“如果那样，你爷爷知道，如果一旦研制出我所需要的东西，他们就没有了生存的希望，所以他们肯定会千方百计拖延时间，以争取外面的人来营救。我们又不能拿他们奈何。这样的话岂不更麻烦。还有，如果万一你爷爷知道这都是我一手策划的，那他们就是死也不会完成我的心愿。你还小，不知道被人欺骗后的气愤可以让人做得很绝。”

“听爷爷说当时他能逃出来是险而又险，”胡依依接着问，“差点被抓住，你当时就不怕我爷爷被他们抓住？那伙恐怖分子不可能知道你的整个计划，你也不可能都告诉他们吧。他们万一抓住我爷爷，那不就打乱了你的计划了吗？”

“不要紧，只要那条密道还在，即使你爷爷当时被抓住，他也会找机会逃出来。”

“那条密道也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

田永生冷笑着点点头：“同时，也是后来你爷爷和里面的人质联系的通道。”

这时的胡博士越听越气愤。

田永生说得没错，一个人一旦发现被欺骗，他就会变得很绝。胡博士现在一点害怕与恐惧也没有了，有的只是气愤。他愤愤地插嘴道：“难怪你一再叮嘱我，要我不要把有密道的事告诉任何人……那我儿子儿媳被绑架也是你一手策划？”

“没错！这只怪你当时不老实听话，为了给你一点刺激，给你动力，我绑架了他们。我想，这样你就不会没有动力了吧。果然，你后来很卖力。”田永生再次扯起嘴角。

“那为什么留下依依？”